五、潔兒維希的耶拉
驅車前往帝國醫院的不是卡斯托利安的耶拉，而是雨果。
就在那耶拉將車開來之後，米夏與多明尼克先後上了車，而雨果也正拉開副駕駛座
的車門時，對方叫住了他。
「我叫托比，有個不情之請想要請兄弟幫忙。」在雨果困惑的視線下，耶拉自我介
紹，「我想要請你代替我開車。我……我想先處理少爺身上的傷口，再拖下去怕是不
好。」
雨果沒有說話，托比連忙加以補充，「車上有急救箱，等我把少爺弄好，馬上也可
以幫你治療的。少爺不肯留下紀錄，可是這傷又不能等到回家，我實在擔心他。」
「你很喜歡他。」雨果平靜地說，「看來他待你很好。」
聞言，托比用力點頭再點頭，「少爺是好人，真的……雖然剛剛發生了那種事，你
可能會覺得我的要求過分了，但我希望你不要對少爺有成見，他跟卡蜜兒小姐完全不
一樣，他只是單純以為依荻絲小姐也會來才來的。」
托比誠惶誠恐，卻一邊將自家少爺給賣了，雨果不禁莞爾，他拍拍托比的手臂，要
他別這麼拘謹，「我明白了，我來開吧。」
「真的嗎？」儘管是自己提出的要求，托比卻喜出望外，隨即卻皺起了眉頭，「但
你也受傷了……」
「不要緊，我出生就在摸方向盤了。」雨果自信的笑了，轉身走到車的另一邊，拉
開駕駛座的車門。
然後，飛車疾馳。
從前只搭過以安全至上為信條的司機的車，不管是多明尼克或是米夏都從未有過這
樣的經驗。他們在後座因為慣性而倒來晃去，連本來是想在車上做緊急治療的托比都
無法專注於手上的工作。只見雨果一收操駕著方向盤，另手放在排檔上，動作行雲流
水的順暢，車速快的不可思議；可另一方面卻又很平順，即便是如此的高速，竟給人
一種安心感，彷彿一切都掌握在雨果的技術之下。
「雨果，那個、也許可以開慢一點。」多明尼克抓著駕駛座的椅背，手指關節已經
為了用力而泛白。
「老師抱歉，慢車的話我就不會開了。」雨果毫不猶豫地拒絕，儘管提出要求的是
向來最崇拜的多明尼克，雨果都不打算放棄踩油門。
對他來說，這才是奔馳，用盡全力去追尋，這才是一切的意義。
而從小到大耳濡目染，如今的他也早已受不了低速了。既然能快，那當然是愈快愈
好。雨果打過方向盤，整輛車子便滑行過一個巨大的路口，完美切進另外一條路中。
「你這傢伙，你很可能會出車禍啊！」米夏咬牙切齒，也跟著撲到了雨果的背後，
現在開的可是他家的車啊！車上還有他跟多明尼克呢，這人還開得如此瀟灑，簡直不
把生命當一回事。
雨果放聲輕笑，「別說傻話了，這還不是極速耶，我已經很克制了；再說了，你們
不會有事的，你們奈靈人就是活的太小家子氣了，這樣才是生活啊！」
奈靈有自己的信念，可以稱之為權威也可以稱之為教條，即是他們的生活規範。
在禮教之下，奈靈活得克己自持，他們嚴守本份，跟隨社會價值，因為他們就代表
了社會。他們是典範，因此尊嚴名聲對於奈靈而言格外重要，幾乎就等同於一切。
而耶拉不同，他們沒有社會地位，無權也無影響力，所擁有的只是兄弟姊妹，只要
他們遵守奈靈的遊戲規則，沒有人在乎他們。儘管他們什麼也沒有，但在他們自己來
看，他們可比奈靈活得更自由奔放多了。
是陰影造就了他們的不同嗎？雨果有時也會有此疑惑，正是因為他們早已坦然了一
部分的黑暗面，才讓他們總是如此毫無顧忌嗎？雨果想得太入神了，直到車頭離路燈
不過十公分才注意到，連忙猛一拉方向盤讓車回到正軌。
「你……」
「剛剛是我失誤，我在想事情。」米夏開罵之前，雨果自己嬉皮笑臉的先道歉了，
「但別生氣啦，這不是到了嗎？比起預計時間要快上很多吧。」
說話的同時，轎車已經滑進了帝國醫院的車廠。雨果熄火並跳下車，將鑰匙順手拋
給托比。
米夏沒好氣地衝他翻了個白眼，卻不是真的生氣不耐。其實他對雨果還挺欽佩的，
雨果很特別，但那特別並不是裝出來的，所有的輕狂與不羈都是源於這個人本身，於
是米夏好奇了，是什麼造就了雨果的本質。
多明尼克輕咳了一聲，走到了兩人前面，加快腳步往醫院的急診部走。眾人也才嚴
肅了心情，跟在多明尼克的身後。
由於是公立醫院的關係，帝國醫院的人潮一向很多，即使來到現在的夜晚時分大廳
也擠滿了人。加之帝國醫院對於耶拉一視同仁的好名聲，更讓所有耶拉擠破了頭，都
想要在帝國醫院就診。
多明尼克還正想加入接待處長長的人龍，卻有一耶拉走到了他身旁，小心翼翼地詢
問，「請問是第五區實驗高級中學的多明尼克・費列蒙先生嗎？」
多明尼克點點頭，那人便笑顏逐開，「請跟我來，小姐交代過了，要是看到先生到
來，直接帶您去找她。」
「謝謝。」多明尼克友善的笑了笑，依荻絲還是一樣的心細。
「不會。」耶拉也回以笑容，卻注意到了多明尼克身後的雨果，因而瞪圓了眼睛。
雨果自然也看到了她的視線了，認出了對方。他朝潔絲瘋狂搖頭，要她別叫他。
潔絲抿了抿唇，終究什麼都沒說，但臉上依然充滿了困惑，好似不明為什麼雨果會
出現在這裡。她領著眾人往醫院深處走，上了幾層樓梯，又繞了幾條曲曲折折的走廊，
才終於帶他們來到一間病房前。
「小姐小姐，多明尼克先生來了。」潔絲敲了敲門。
門很快就被打開了，依荻絲看著門後的眾人，露出有禮的笑容，「先生、請進，醫
生還在裡面，也許您會想要聽聽狀況。」
「好，他還好嗎？」多明尼克毫不遲疑，率先步入病房內。
米夏跟在她的身後，似乎為了依荻絲有些緊張，連面容都端正了不少。
「是的，沒什麼大礙……」病房內傳來醫生的聲音，聽到這句話雨果便放心了，他
將房門關上，沒有跟著進去。
雨果正尋思著先到旁邊等他們都離開了再去看大木吧，卻被雙手叉腰的潔絲擋住了
去路。
「說吧，你又惹了什麼麻煩？」潔絲橫眉豎目的，明明身高還矮雨果一截，氣勢倒
很逼人。
「哪有什麼麻煩，別把我想的只會惹事生非好嗎？」
「少來，依荻絲小姐都親自處理了，還有我看到了、那是卡斯托利安家的小少爺
吧？」潔絲猛然轉向托比，後者嚇到了，不敢怠慢，反射性地瘋狂點頭，「我就知
道！你到底又惹了什麼麻煩，是又打架了嗎？」
她倒抽一口氣，「你不會打了卡斯托利安家的少爺吧！」
雨果不敢看她，心有點虛。
「你瘋啦！」潔絲努力想要壓低聲音，卻是力不從心，「那是什麼人你也敢動手！」
「是因為一點誤會啦……」雨果想要辯解，可也無從辯起，說到底先出手的的確是
他沒有錯。
「你真的是嫌命太長了！誤會又怎麼樣，就算有誤會也不可以啊！」
「那個……真的是誤會，不是雨果的錯。」儘管與他們不太熟，托比卻忍不住幫雨
果說話，不然真的太可憐了，「是因為一個兄弟被人誤解，就現在進病房的那位，如
果你也在場，你也會忍無可忍的。」
「但你有出手嗎？」潔絲問的譏諷。
托比沒有回答，只是面紅耳赤的低下頭，一如潔絲所預料的。她嘆了一口氣，「就
是這樣的，雨果，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以前是如此以後也是如此，不要再試圖去反
抗了，你為什麼不能學學大家忍耐呢？你會給自己惹來多大的麻煩，而你帶來的麻煩
不會只影響你一個人，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雨果重重的說，看向潔絲的目光卻是不屈的，「但你要我看著大
木挨打嗎？就因為以前是如此以後也是如此？你說的我都懂，但是我的答案還是只有
一個——我不會袖手旁觀。」
雨果的視線坦然，僅是在陳述一個他永遠都會以一貫之的理念，他不會逃避，不會
閃躲，因為他想好了，這就是他要走的路。
潔絲明白她再怎麼說都是徒勞，可是她與雨果從小一起長大，她關心他正如同家人
或是愛人那樣，她希望雨果能選擇輕鬆一點的道途，至少少受一點傷。
然而要是說得聽的話，那就不是雨果了吧。潔絲嘆了一口氣，「……你過來。」
「要幹嘛？」雨果如臨大敵，深怕這女人說得不行要來硬的了。
「你跟人打架了不是嗎？」潔絲沒好氣的瞪著他，真是好心被雷親，「過來啦，卡
斯托利安家的小少爺肯定不好對付，衣服掀起來我看。」
潔絲邊說邊坐了下來，並拉了自己的推車到身旁，她從小就在醫院工作，缺少的只
是醫籍而已，簡單的治療和基礎醫理知識倒也駕輕就熟。
「潔絲，你對我最好了。」雨果不住笑了，皮皮的跑到潔絲面前褪去上衣。
衣服底下果然很精彩，瘀血這裡一塊那裡一塊的，讓潔絲看到只想要嘆氣，這樣雨
果都笑的出來，真的是粗神經。她打開小箱取出乾淨的白毛巾，打算先為雨果冰敷傷
處。
一隻漂亮的手按到了她的手上，順勢接下了她的工作。
「別動。」就在雨果幾乎彈跳起身，依荻絲先聲奪人，她的眼神專注，並不在雨果
的臉上，只是看著雨果赤裸的上身，那裡不只有米夏打出來的瘀青，還有一些的舊傷，
有些泛白有些泛青，抹滅不去的傷痕。
依荻絲藍得清澈的雙眼似乎閃爍著難言的痛苦，塗抹上藥膏的棉花棒在雨果的傷口
上輕撫，小心翼翼的好像雨果是易碎的陶瓷娃娃。
雨果這輩子沒有這麼尷尬過，他已然忘卻了疼痛，只希望這一切能夠趕快結束，但
是時間在依荻絲的手下流逝的異常緩慢，他倍感煎熬。
當依荻絲終於抽手，雨果一秒套回了衣服，腳步就要向後邁，卻沒想依荻絲也預料
到了，她輕喚了一聲「雨果」，成功讓雨果後退的步伐停了下來。
「我想跟你談一談。」
「恕我直言，我不應該跟依荻絲小姐說話。」
「請你不要這樣。」依荻絲難過的看著雨果，後者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我不是
我母親，你不需要躲著我，我不會傷害你，我從來都不曾這麼想過。」
「但是依荻絲小姐『只要跟我在一起就會受傷』。」雨果依然避開了她的目光，甚
至他別開了頭，寧願看著什麼都沒有的牆壁都不願看她，「請依荻絲小姐自重，不要
再纏著我了。」
「雨果！」潔絲緊張的大叫，為出言不遜的雨果憂心忡忡；在一旁看著的托比也瞪
大了眼睛。
「你這樣說，對我並不公平。」依荻絲卻很平靜。
「夫人也從來沒有對我公平過。」每當面對依荻絲，雨果都感受到深切的無能為力，
他憎恨這樣的自己，也恨讓他變成這樣的依荻絲，「倘若我冒犯了，還請依荻絲小姐
原諒我想要保護自己和家人的心情。」
「我不能接受你的說法。」依荻絲並未就此放棄，反而與雨果一般咄咄逼人了起來，
「你就能如常以待我父親，憑什麼我不行？你聽聽你自己說的話，你真想用這種理由
說服我？」
「我用不著說服你，我只要離你遠遠的就行。」
雨果不願在待在這裡，轉過身便要離去。
「儘管逃避吧，如果這就是你的決定的話。」依荻絲看著他的背影，沒有再追纏，
「但我依然會做我自己。」
雨果心頭一怔，即便踏出去的步履沒有停歇，他的心情卻因為這句話激起了陣陣漣
漪。
很久很久以前，當他與她還兩小無猜，整天只知做夢幻想而不知世事，他們約好了，
不論災厄或苦難，天下奈靈和耶拉如何，他們都不會受到影響，他們會活出自己。
他們勾勾手，發誓永遠都是彼此的朋友。
那樣的童言童語言猶在耳，但他們終究踏上不同的道路了吧。以前的自己太天真，
以為心誠則靈，坦然相對便能被理解，然而這畢竟是行不通的。耶拉不是奈靈，他的
人生不會如她的那般一帆風順，在成長中他一次一次的受傷，一次一次的認知到他們
不一樣。
所以他變了，雨果承認這一點，儘管他自認還是在做他自己，但那不是過去與她約
定的自己了。
他沒有違背承諾，可是在依荻絲看來，他是背叛者吧？明明他們說好的。
雨果也不想這樣，他還記得與依荻絲為友的感覺；倘若能夠讓依荻絲也理解他，那
該有多好。但事到如今，他也不會再毫無保留的與依荻絲相處了。因為那太危險，對
他與依荻絲都是。
所以就讓他們追憶過往的美夢，依荻絲可以任性，但他沒有那樣的資格和本錢。
雨果愈想愈猶豫了，他與依荻絲的友誼曾經在他心上捅了一刀，如今他還有勇氣和
米夏・卡斯托利安成為朋友嗎？他知道他們兩個是不同的個體，可是那又如何，奈靈
不都是那樣的嗎？
不要……不要再想下去了，雨果把腦中所有念頭用力甩掉，抬頭看著天空，漫天星
辰在他的頭頂上閃爍。
突然眼前出現了一道光，雨果不禁伸手擋著光芒，他瞇著眼睛看向光源。
名為楊・榭的男人正從車窗旁探出頭看著他。
「爸。」雨果驚訝的跑過去，沒有想到他爸爸會出現在這裡，他隨即想到了什麼，
連忙看向車後座。
「潔兒維希先生。」雨果立正站好，朝著依荻絲的父親，同時也是如今潔兒維希家
族的大家長、帝國醫院的院長、全國醫學界權威博士──亞歷杉卓‧潔兒維希──打
招呼。
「晚安，雨果。」亞歷杉卓溫和的回應，「這麼晚了才要回家？」
「剛剛去醫院看朋友。」雨果有些不安，「依荻絲小姐還在醫院。」
「她是有跟我說過。」亞歷杉卓沉吟了一會兒，「上車吧，雨果。楊、先去醫院載
依荻絲，待會一起回家。」
「我可以自己回去。」雨果連忙想要拒絕，他剛剛和依荻絲這麼尷尬，實在不想與
她再共處同一個空間，尤其車內這麼小。
「夜路危險。」亞歷杉卓笑笑，不容雨果拒絕。
雨果沒有辦法，只好聽話的坐到副駕駛座上。楊踩下油門，他們本就離醫院不遠，
楊開車的速度比起雨果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很快的便又回到了雨果才剛離開的
帝國醫院。
亞歷杉卓囑咐楊在這裡等，便下車去醫院接依荻絲，留下父子倆在車上相顧無言。
楊點了一支菸，漫不經心的抽著。
雨果非常欽佩楊，他的爸爸總是這樣，一副超然於萬事萬物之外的模樣，所謂八風
吹不動，就是在形容他爸爸吧。
「爸。」思來想去，雨果決定先坦白從寬，「我今天因為一點誤會……打了米夏・
卡斯托利安。」
「嗯。」楊點點頭，表示他聽到了。
「我剛剛……也對依荻絲說了很難聽的話。」
「嗯。」楊還是點點頭，表示他有在聽。
「對不起……我老是這麼衝動，如果又給你添麻……」雨果話都還沒說完，楊便放
了一隻手到他頭上。
「做你自己。」楊只說了這四個字，附帶搓了他的頭兩下。
做你自己，天塌下來有我罩著你。楊簡潔的用前面四個字，表達他對雨果毫無條件
的支持。
想起過去的種種，還有今天的糾結掙扎，雨果竟是鼻酸了，他低下了頭，小小的嗯
了一聲，揉揉自己酸澀的眼睛。
ＴＢＣ
＊ 不知道會不會覺得時間軸亂，除了第一章是現在之外，後面發生的都是過去
＊ 謝謝看到這裡的你

養成這樣率真性情的雨果，果然有個不簡單的父親呢，推~~

推!!

好帥的爸爸！

帥氣的爸爸養出帥氣的兒子啊(拇指

這兩個種族的故事跟美國白人黑人的歷史有點像 像是兒時玩伴也逃不脫主僕關係QQ希望故事裡的平權也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