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內,女主人撫著吉他,偏低沙啞的聲線唱出異國之曲,在角落輕輕哼。
她是個天生的浪漫主義者,喜歡唱歌,喜歡音樂,喜歡美食,談起開這間餐廳的原因,她
說,是為了傳誦她與愛人的故事。女主人輕撚著旁邊的乾燥花,綻著害臊的笑容。一首歌
結束,客人報以掌聲,她款款起身道謝,馬尾女孩又從後方端出了綴著大朵紅花的料理。
一桌情侶與女主人開心地談話,偶爾女主人會親自端出菜餚,逐桌招呼客人。
以程瑜的評分標準來看,無論是擺盤或是味覺,這家餐廳的水準比他想像中的還要高,甚
至可達摘星標準。
「覺得怎樣?」林蒼璿嚐了一口曼加利札豬肩肉,用程瑜能聽見的音量低聲說「之前都一
個人來,因為我捨不得把這裡介紹給其他人。」
「這間店真的很棒,」程瑜沉浸在分析食材及烹飪手法的樂趣當中,笑著回答「難怪你不
想跟其他人說。」
職業病一上身,還談甚麼曖昧呢?林蒼璿朝著他一笑。
「你會帶其他人來這裡嗎?」林蒼璿好奇地問。
「嗯....。」程瑜嘴裡含著食物,細細品嘗後回答他「......不一定,看情況,可能會帶
軍秀。」
「那除了工作以外呢?」林蒼璿依舊在這問題上打轉「嗯?」
「...........。」程瑜沉默,猶豫著要不要把話吐出口。
「不准帶邱泰湘來啊,先說好。」林蒼璿吃味地說「這麼有情調的餐廳,帶他來太奇怪了
。」
「好,聽你的,不帶他來」這種形似小學生的爭風吃醋,讓程瑜忍俊不住「那你帶
我來就不奇怪嗎?」
林蒼璿支手持頤,端詳著程瑜的臉,沉嗓說「因為對我而言,你不是別人。」
女主人一首接著一首唱,偶爾是民謠,有時是流行樂。
晚餐即將尾聲,轉成一場小型沙龍宴會,玻璃門打開,室內外便連通成一座花房咖啡廳。
有的客人已經把甜點端到玻璃植物庭與馬尾女孩聊天,偶爾笑起來,三三兩兩笑聲傳來。
正當程瑜還在琢磨林蒼璿話中的意思,女主人端著甜點放在兩人面前,紅銅盤盛裝翻轉蘋
果塔,點綴著無花果與乾燥花。她直接靠著扶手彎坐在林蒼璿身邊,如軟蛇的腰肢幾乎傾
在他身上,右手勾著肩,親暱地在耳邊說話,似笑非笑地問「難得帶人來,不介紹給我認
識嗎?」
林蒼璿伸出手朝著程瑜,簡單地介紹名字,說了一句「我的朋友。」
女主人挑眉問「好朋友?」
林蒼璿篤定地說「是的,就你說的那樣。」
女主人勾起紅唇,富有情調,伸出手朝著程瑜「我叫姚麗麗,程瑜,你喜歡今晚的菜色嗎
?」
「很棒,令我很驚艷。」程瑜與她交握,把自己的心聲由衷地說出口,他不是個擅長花言
巧語的人,這短短的話已經是他最高的評價。
姚麗麗的紅唇極為妖嬈,掩嘴吃吃地笑起來,像極了森林裡的神秘魔女「除此之外還有甚
麼心得嗎?」
程瑜被這突如其來的經典難題給問倒了。講心得是一件難題,他苦思了一陣,總算擠出一
句「如果....把俄羅斯莎拉換成藜麥、費塔乳酪與炒青蔬,好像也不錯。」
姚麗麗笑得花枝亂顫,笑了好一會兒說「程瑜,你真可愛。」
第一次被人稱呼可愛讓程瑜有點難為情,也不懂對方話語的用意。姚麗麗決定不再捉弄這
個靦腆的男孩,笑著對著林蒼璿寒暄幾句話,輕聲細語地,看得出她是個很有教養的女人
,舉止得體、語調和宜,像一陣充滿花香的輕風,總是令人感到舒適。
林蒼璿拉著姚麗麗的手站了起來,摟著肩順勢讓她坐回位置上,朝著她輕挑地眨眼「每次
都讓你招待,這次決定回報妳一次。」說完,人就離開位置,跑去庭外與馬尾女孩交談。
程瑜與姚麗麗兩人對望,雙方都是一臉摸不著頭緒的模樣。姚麗麗試探地問「蒼璿他是個
不喜歡交際的人,應酬跟交際不同,我從沒看他帶朋友來過這裡。」
程瑜聳肩,隨意笑著回答「我的職業是主廚,所以他才帶我來。」
「是嗎?」姚麗麗再度勾起曖昧的紅唇,微笑不語。
玻璃植物庭外的林蒼璿,取了一把高腳椅,馬尾女孩把剛才姚麗利用過的木吉他遞給他。
姚麗麗感興趣地說「不會吧?今天晚上是吹什麼風呢,真難得。」
她轉頭望著程瑜,程瑜的眼神直直地落在植物庭外的人身上。林蒼璿背起吉他,前奏緩緩
響起,輕輕慢慢,前奏是重複合拍組成的曲調,微弱地、像是傷了心,彷彿有著說不清的
無盡哀愁。
「總在閉上雙眼之後 才能看見你....」
曲調響起,世界彷彿沉靜下來,只剩下吉他與他的歌聲。
「這是一個心中秘密 偷偷在愛你」
你卻不知道 有人在想你」
一首暗戀的歌,傾訴在場的人,這份愛情,是個心中的秘密。那人從來不會知道,也不可
能讓他知道......。
「總在黎明來臨之前 我還是清醒
什麼時候我才可以 進入你的心...」
他的歌喉天生低沉,猶如摻了醇厚的酒液,品嘗起來容易醺醉,讓人沉淪。所有人的目光
全數集中在歌者身上,周遭彷彿暗了下來,只剩下他一人的存在。他輕哼著歌曲,垂著眼
睫,貌似沉醉,偶爾抬起眼,目光總是落在程瑜身上,那個他最想念的人。
直勾勾地,毫不掩飾的訴說。
「也許在你的心中早就已經有人進去...」
————程瑜,這是你的故事。
「或許你不曾接受真正的愛真誠的情...」
————什麼是真正的愛真誠的情?其實你從來沒有懂過,你只是用盡了力氣,換來疲憊
與徒勞。
「遺忘吧過去的事 不要再懷疑...」
————所以忘記過去,不要再想起,不要再懷疑。
過去的一切,就像討人厭的菸癮,當你寂寞就會想起。如果能說再見,重新明瞭什麼叫做
真正的愛情,重新投入懷抱,是不是就能戒掉?
有人一直想著你,就像這首歌唱得一樣,你卻從來都不知道。
程瑜目不轉睛地看著林蒼璿,呼吸困難。
姚麗麗盯著他咯咯地笑。歌曲結束,餐廳內的人熱烈鼓掌,有人吹著口哨。就連餐廳的主
廚也從後方轉了出來,探索這有趣且熱鬧的氛圍,姚麗麗一見愛人,立刻擁上前。主廚是
個高挑的金髮女性,同樣也抹著紅唇,與姚麗麗熱情擁吻。
姚麗麗與她的妻,歷經風雨才走到現在,這間餐廳就是她們的結晶。
林蒼璿與金髮主廚握手寒暄,姚麗麗依偎在愛人身旁,笑得滿面通紅。程瑜一個人在位置
上,遠遠地看著玻璃植物庭的喧鬧。林蒼璿臉上堆滿笑容的回到位置上,試圖與他交談,
程瑜只是敷衍地回應。
「我要回去了。」程瑜拋下這句話,按耐不住就起身欲離去。
林蒼璿那雙清澈的眼彷彿看透他的焦慮「那你等等我,我跟麗麗打聲招呼就離開,好嗎?
」
程瑜嗯了聲,胸口像塞滿棉花一樣鬱悶滯礙。
姚麗麗是個知情知趣的人,猜出理由就不多留人,林蒼璿便拉著程瑜從後門悄悄離場。
巷弄狹窄,寒風吹得程瑜頭痛,兩人走出餐廳之後沉默不語,林蒼璿則默默地抽出煙,點
燃,一邊走路一邊抽著。他遞著菸盒,示意程瑜,程瑜搖頭拒絕。
程瑜的腳步越走越快,彷彿想擺脫一切。
「我先走了。」程瑜快林蒼璿一步,穿過他的身旁逐下階梯。
林蒼璿停足,佇立在黑暗的巷子口,手上的煙火微弱。
「程瑜,」林蒼璿喊出他的名字,抽了口煙說「今天晚上,你開心嗎?」
程瑜在階梯下回望著他,對方呼出的煙飄渺如紗,就像一層濾鏡隔在兩人間,蒙蔽了思緒
。
「嗯。」程瑜低下頭,轉身就走「先這樣。」
他跨出步伐,只想逃離。
在拐入轉角之前,程瑜轉頭回望,林蒼璿依然在原地,笑著看著他離去。
程瑜兜兜轉轉花了點時間才找到自己的車,這地方就像個迷宮一樣。他跨上檔車,頭也不
回地就離開。快速道路上的冷風很強,刮疼了他的眼睛,風聲呼嘯,程瑜強迫自己冷靜下
來。
有什麼的事情比前男友的曖昧對象追求自己更好笑?
太荒謬了。
程瑜只想慘笑,可是又笑不出來。
回到家中,脫下夾克,懷裡的暖暖包滾出跌在地上,讓他想起了林蒼璿,又是一陣頭疼。
他把暖暖包捻起放到桌上就忽視不管,只想趕緊沖個熱水澡。
洗好澡再喝杯熱奶茶驅寒,可謂是極樂享受,頭痛似乎消失得無影無蹤。程瑜半躺在沙發
上滑手機,細細閱讀劉軍秀稟報的內容。
上方一則新訊息通知跌入程瑜的視線,上頭顯示著:林蒼璿
程瑜心頭一跳,好死不死就點擊閱讀開啟林蒼璿的對話框。
林蒼璿:『我好像變胖了:(』
訊息已讀,程瑜慌張地坐起,手足無措差點把手機丟出去。
林蒼璿接著傳:『[傳送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人半裸著上身自拍,對鏡展示精實的腹肌與手臂二頭肌腺條,水光淋漓,嘴角含
笑,活生生一幅美人出浴圖。
程瑜把嘴裡的奶茶全貢獻給手機螢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