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小餅乾。」
不知是不是庫羅吾發現了他對餅乾類的小點心下意識的閃避,有一天對方主動提出要求,
問他做不做餅乾?教他霎時心口一揪。
對於西點烘焙,淺野的弱處就在小餅乾。
因為小二時他做了餅乾送給喜歡的女生,但被打了槍;就是那時,
他懂了付出不一定會收到回報的道理。
我喜歡你,可不代表你一定也喜歡我。
如果人際關係是這麼單純的事,社會行為就不會那麼複雜。
現實就是如此,世界不是以我為中心轉。
那份「失敗」的小餅乾,變成了他的心理障礙。他還是會做餅乾;畢竟將來要念料理學校,
不可能只挑餅乾不做,只是再也沒勇氣送給任何人試吃。
當傾慕的人提出要求後,他準備了用具和材料,看著它們思索。想想他做過多少甜點送給
對方,沒道理不送餅乾。
再想想都幾年過去了,他連那女孩的臉都想不起來,怎麼能將她和現在的心上人放在
同一座天秤比較?
沒錯,這只是他做不做的決心而已,無關技巧。小時候的挫折他早已正視,不可能永遠
無法跨越。為了表示對意中人純粹的愛慕,他一定能做出成功的小餅乾。
為自己打氣,他想像著當庫羅吾吃了他的餅乾,露出滿意的微笑時,那會多麼教人振奮!
思著想著,他將這份戀慕的情感化做力量,努力克服了心理障礙,完成了一包小乾餅。
他在心型的餅乾上用巧克力醬寫了字,表明了只可以送給對方的心意。
* * *
「那是我特定做給庫羅吾先生吃的!」
在訓練校宿舍門前,庫羅吾目送紅著臉跑開的淺野。
打開了包裝袋口,瞥見餅乾上頭的字,他失笑的心想難怪說這只能給他吃,因為那上頭
寫著給他的「Love」;雖然他們不是在交往,但對方從不掩飾對他的愛慕之情。
明明是一包輕巧的小餅乾,捧在手上卻彷彿重在心頭。太熱情、太認真……「太肉麻了。」
回宿舍後,摯友之一的「西協 巽」問他到底跟淺野交往了沒?
「等他成為甜點師傅之後我或許會考慮看看。」他沒說謊,但也不是全然如此。
他等的當然不是「甜點師傅」這個頭銜;若只是要這個職業的對象,多的是讓他挑的,
何必等個高中還沒畢業的少年?
他等的是,這份老實、坦率,又認真的愛慕,在未來依舊如此,
還是會隨著時光的流逝往不知名的方向改變?
坐在窗臺望著滿月的夜色,他緩緩的一口口品嘗甜蜜楓糖和微苦巧克力的小餅乾,
思緒流轉。
對淺野,他到底抱持什麼樣的情誼?其實是有答案的,
不過他無法掌握的是未來對方成長後的情感走向。
* * *
時光飛掠,庫羅吾成為正式的爆彈處理班員。
他自信對這份工作有熱情更有專業,甚至聽說旁人都道他是下任班長最有可能的候補人選。
他聞言暗自失笑;繼任班長?那是多久以後才可能發生的事?依照目前整體運作都那麼
不穩定的警備隊,他能活命就偷笑了。
當然,在「城 龍一」教官接管警備隊後,原本稍嫌軍隊官僚式的隊伍風格丕變,
吹起熱血與團結之風。
他有預感,長官正為這支隊伍的未來鋪上坦途。而他的另一位摯友「石川 悠」,
是他們這一掛好友共同認可,傾力支持、守護的未來領導接班人。
說句題外話,那位食古不化又自以為是的「宮澤一途」副班長,
絕不是他願意支持的領導者。
* * *
淺野高中畢業後,順利進入料理專門學校學習。
照理說,畢業後他將去國會附近的洋果子店就業,但在專二的某個假日和心上人準備一起
去參加蛋糕吃到飽活動時,發生了一件意外,促使他下定決心改變未來的道路。
他知道庫羅吾是國會警備隊的隊員,也知道對方專司處理爆裂物。
但知道歸知道,沒親眼看見心上人值勤的過程;尤其是國會發生的恐怖攻擊事件向來
不對外公開,是以他很難真的理解對方的工作危險程度。
在公共場所看到牆上的政令宣導海報,例如:發現可疑包裹時,不碰、不聞、報警,
是連小學生都知道的三大安全常識。
他當然也記得,但那似乎是只在社會或國際新聞中出現、很不現實的事。至少長這麼大,
他從沒遇過類似的恐攻事件。
正當他們併肩往活動地點去,穿過百貨賣場前的廣場人群,
原本還與他談笑的庫羅吾忽然正色停下腳步。
「怎麼了?」淺野不解的問。
「你在這等著。」撂下一句,庫羅吾往廣場的一角去,在一座半人高的裝置藝術品前待了
幾秒,就出示了證件請附近拍照打卡的民眾遠離。
發生什麼事了?心問,淺野見對方拿出手機撥打,立刻明白事態不妙。他奔上前,
但被對方惡狠狠的瞪住,一個手勢不准他靠近。
他被對方的嚴肅嚇了一大跳,心口像被揪住了,莫名的有不好的預感,腳底發冷。
百貨賣場的保全人員這時奔出來疏散廣場的民眾,他也被迫避入賣場大廳。擔心又發急,
他掙脫保全人員的勤阻,隔著落地玻璃門緊盯著心上人不放。
很快的有警方人員到場,還有類似爆裂物處理專家帶著相關機具趕至。
他們和庫羅吾快速交談間,仔細檢查那座裝置藝術品。
接下來就像看電影似的,警方速地在周圍拉起封鎖線,兵分多路驅離對可能發生的危機
還無所知、甚至好奇靠近的民眾,連庫羅吾也被套上防護服後,退到封鎖線外一隅等待。
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淺野的腦海閃過一堆警匪動作片的爆破畫面,這時才真正體會
心上人從事的是多麼危險、隨時可能喪命的工作,霎時渾身發抖。
在防爆專家的處理之下,最後幸運的解除了被塞在藝術品鏤空基座間隙的危險爆裂物,
化解了這場恐攻危機。
當然,這場危機因何而起?由誰主導?目的為何?就交由警方處理,與庫羅吾無關;
這是後話。
在事件的過程間,四周的民眾為了這場有驚無險的事件鬧哄哄的來去張望,
百貨賣場的保全和工作人員按照SOP進行安撫行動,而淺野則一直驚懼的呆愣等待。
等事件處理結束,首先報警的庫羅吾也和警方做完筆錄後,天色都快暗了。
淺野一直站在大廳門口,見對方緩步而來,他望著心上人的身形彷彿乘著風似的,
多麼威儀、英姿颯颯。
像被雷電當頭劈中,他的心口要炸開了!拔腿向前奔去,他猛地抱住對方。
「我想你等不及先走了。」庫羅吾為這猛力的撲抱,退了三步。
淺野答非所問,語無倫次的直想傾訴滿腔憂心與愛慕。「我喜歡你!庫羅吾先生!
我喜歡你!」除了「喜歡」,他找不到別的字詞可以表達他的心聲。
「你嚇著了?」那一股腦兒倒過來的愛意和明顯發抖的擁抱,讓庫羅吾再次覺得對方明明
是這麼大個兒,卻可愛的教人悸動。
「對!我嚇壞了!」這才發現自己因為確定了心上人安然無恙,終於放下心頭大石
而不自覺的發抖,淺野更用力的抱著對方不放。「好危險!那麼危險的事,
為什麼會是你參與處理?太危險了!太……」
庫羅吾拍拍對方的寬背,揉揉那一頭亂髮的少年後腦杓。「習慣就好了,這不算什麼的。」
淺野聞言一震,眼眶霎時熱了。他有股衝動想脫口要對方離開這個行業,但同時也覺悟到
這就是他愛慕的人,是如此英偉高尚的男子漢,他不能以無理的私心干預對方的職業生活。
擁抱了半晌,庫羅吾退出了對方懷抱。像是安撫受到驚嚇的大型犬,
他半哄半拉的將人帶進今天原本預定要去的蛋糕店。
當然,吃到飽的活動因為下午的危機事件而停辦,但不代表店就打烊了。
像是要補充體力似的,庫羅吾點了一桌的糕點,徑自吃將起來。
淺野雖因身心緊繃而沒胃口,但多少還是跟著吃,也理解該為和緩氣氛與對方聊個幾句。
只是這頓晚餐,讓淺野思緒不停運轉。他邊吃邊望著對方,心中燃起火焰般的雄心壯志,
暗自吶喊:我要保護你!
當下,他決定畢業後不去洋果子店就業了。他要從現在開始準備,將來去考警備訓練校。
他要像個男子漢一樣與對方站在同一線上,一輩子保護對方。
* * *
那個事件後,淺野積極向羅庫吾詢問國會警備隊的工作,並查詢關於訓練校的報名細節、
表明志向。
庫羅吾對淺野的決定不置可否,尤其是深想了因傷轉任料理長的摯友「岸谷鷹夜」,
覺得要是淺野能成為警備隊員,在岸谷的廚房學習,也是有益無害的一條人生大道。
很順利的,淺野在料理學校畢業後考入訓練校,非常專一努力的完成受訓,
被分發到料理班。
因為他們對彼此的來往從不遮掩,是以幾乎在訓練校時,
絕大多數相關人員就知道淺野是庫羅吾「罩著」的人。
但若要問起他們之間真正的關係,還是讓人霧裡看花。
也就是說,他們至今仍沒交往。
那年西協問過一次後,就沒再探問庫羅吾與淺野的進展,
不過對好友之後明顯不清不楚的處理態度不能苟同。
庫羅吾知道自己之於淺野,真的很壞。
不給予對方明確的定位,卻仍持續親密來往,甚至可以算在同一職場工作。這是玩弄人心
的標準壞男人吧!對此他承認也不辯解。
每每親吻對方,對上那熱切的眸、真誠的笑,他在心底擺了很久的答案,日漸深刻,
卻不能道出。
某日,當城教官與「森繁」班長將他喚至小會議室,詢問他對這份工作的企圖心
與未來職場的展望時,他更加清楚對於淺野不能宣之以口的答覆。
在胸臆深處那份有如黑洞的孤獨,已逐漸被摯友們的義氣與淺野的愛慕所填平。但還差
一點點,就差最後的一點點;他需要的是可以抓在手中,就算同歸於盡也無悔的愛火。
* *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