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程瑜完全可以判定,這人一定是喝醉了。搖搖晃晃,連站直都有問題,一手勾著肩,一手
撐著牆,這種姿勢輕而易舉就能靠在他身上,幾乎把全身重量都放在肩上的那隻手。
程瑜不客氣地用前臂推著林蒼璿的身體,擋出一點距離。
「我查過那個副刊記者,」林蒼璿低下身姿,沉著嗓音,大概是酒喝多了,略微沙啞「這
人只不過是想用八卦替M.O.N競賽打廣告,放心吧,那種明褒暗貶的標題,起碼證明他不
敢得罪白觀森。」
又是天外飛來一筆把程瑜拉回現實,說中了心頭上最急切的問題,他蹙起眉頭深思說「我
是不是太魯莽了?」
「怎麼會呢,」林蒼璿低低的笑起,抓到吃豆腐的訣竅「參加M.O.N是一個很好的宣傳機
會,況且....那個叫什麼戴燦德的,事後一定會寫一篇報導替Bachique平反....如果他還
想在這業界混口飯吃,他就會這麼做。」
程瑜緩緩吐出憋在胸口已久的一口氣,說「要是我......」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林蒼璿額頭靠著程瑜的肩,輕輕蹭蹭「我對你有信心,程主廚這
麼厲害,害我胃口都被養刁了,你要負責。」
「以後白禮做菜給你吃,」氣氛破壞機兼人間吐槽帝毫不由於展現真本事「本人概不負
責。」
「我是吃你的菜又不是吃你本人,幹嘛這麼吝嗇,」林蒼璿一邊笑著一邊蹭著肩膀,腦袋
有點暈眩,整個人都在搖晃「M.O.N競賽不用擔心,放手做吧,......其實我認識各種門
路的記者,你一定不知道最近美食記者們最想寫的報導是什麼。」
程瑜疑惑問「寫什麼?」
林蒼璿「李若蘭老狗變不出新把戲,你覺這標題好嗎?」
程瑜一聽,立刻皺眉「白禮沒必要這樣引發爭端。」
「小白有這麼聰明嗎?你也太瞧得起他了。」林蒼璿嗅著程瑜身上的氣息,手攬著腰,全
身近乎是貼著人,他笑了聲說「記者們老早就想寫了,不過礙於李若蘭的人脈...總之,
我、嗯,白觀森也不是省油的燈......嗯...只要是我賞識的股號就絕對不會失利。」
「我說.....」程瑜一手推著林蒼璿的下顎、一手抓住伸入衣襬的那隻手,腦門浮出青筋
「你不要趁機......。」
洗手間木門被不速之客推開,兩人瞬間石化,維持半推不推、半黏不黏的狀態,連動都不
敢。腳步聲類似跟鞋喀在大理石上的清脆,像是女性的細高跟,但又略顯沉重。
「程瑜?」那人一開口,程瑜渾身一僵,只聽秋香繼續說「你在這裡嗎?」
完蛋,離席太久秋香來尋人了!兩人一動也不敢動,大氣不敢喘一口,林蒼璿眼神斜瞅著
程瑜。
程瑜心一涼,為什麼有種被抓姦的即視感?
「奇怪?人呢?跑哪去了?」秋香的腳步聲來回在廁所逡巡一回,邊走邊碎念「程瑜?在
嗎?」
偌大的洗手間半晌沒回應,秋香來回踱步,依舊碎念個不停。林蒼璿盯著程瑜,此人作賊
心虛大氣不敢喘,臉色有點白,活像是躲老婆的出軌丈夫。林蒼璿漸漸漾起不妙的笑容,
雙手輕輕巧巧地沿著拉開的衣襬,順理成章觸摸緊緻的肉體,用全身力量擁抱程瑜。
被溫熱的掌心與纖長的手指環繞,他能感受到林蒼璿的心跳與體溫,渾身的酒氣,混雜著
誘惑性的香水。他就像那一團火,觸摸過的每一寸身軀,就灼燙了每一處肌膚。
程瑜臉色瞬間脹紅。能喊能叫能推開嗎?不行。
重點是他怕癢。
程瑜渾身僵硬,忍得牙疼,聽著外頭傳來斷斷續續的哼歌,一堆零零罐罐的金屬撞擊聲、
噴灑聲、水流聲,恐怕是在撲粉補妝抹香水。女性補妝要補多久程瑜沒什麼概念,只是心
裡默念著秒數,狂吼他媽的也太久了!太久了!
林蒼璿把手伸進去以後只是抱著他,像睡著一樣一動也不動,他的唇瓣就在頸邊,輕輕地
碰著,濕潤而柔軟,呼出的氣體撩過他的脖頸,惹人發癢。這種煎熬堪比即將被熱水煮死
的青蛙,卡在鍋邊只想跳出去,結果沒想到外面更是修羅場!
他上輩子到底做什麼壞事?程瑜冷汗熱汗佈滿額際,已經不知道什麼叫做地獄了。
「嗯哼,完美,」秋香還沒有離去的跡象,窸窸窣窣,大概在對鏡搔首弄姿「嗯....口紅
顏色真漂亮。」
本以為秋香要走了,結果接著是自拍的快門聲。
有完沒完!
程瑜已經快死了。你他媽的.....第一次這麼後悔跟女版邱泰湘出來吃飯。
程瑜還在煎熬當中,渾身緊繃,連手心都出汗了,等到秋香拍到第三十幾張時手機忽然響
起,秋香接起電話說了幾句,一邊說一邊喀步,推開門,聲音漸行漸遠,程瑜才像警報解
除一樣硬把林蒼璿退開一段距離。
結果林蒼璿還真的睡著,半睡半醒,眼皮重得抬不起,臉頰一塊紅印。林蒼璿皺著眉揉揉
眼睛,無辜地說「我睡著了嗎?」
程瑜臉上赤紅,比喝酒的人還燥熱,厲聲說「你到底喝多少?」
林蒼璿歪著腦袋說「挺多的...」
程瑜「挺多是多少?」
林蒼璿唔了聲,細想了一會「大概三杯威士忌...。」
程瑜有一股想翻白眼的衝動「....你他媽酒量也太差!」
他心一橫,抓著林蒼璿的手臂強行拽出工具間外。高檔餐廳的好處就是洗手間還附帶寬敞
休息區,雖然是細細瘦瘦挺高的一個人,但要搬動一個成年男子也是挺吃力的。
程瑜把林蒼璿壓上沙發,喘了一口氣說「我幫你叫計程車,你家地址給我。」
林蒼璿掙扎起身說「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程瑜抓住他的衣領強押回沙發上「你喝成這樣怎麼回去?」
「要不你送我,」林蒼璿歪著腦袋,掏出鑰匙在程瑜眼前搖晃,微微一笑「不然我能怎麼
回家?」
唐僧入了的盤絲洞豈有逃生的機會?程瑜瞇起眼,上下打量他。
林蒼璿不滿地說「我可不是隨隨便便........。」
程瑜一把扯過鑰匙,不耐煩說「知道知道,我他媽還記得這個冷知識。」
程瑜先去洗手間外四周探尋,確認是否有危機存在,接著不顧林蒼璿是不是醉著頭暈,一
把抓起手臂就往肩上扛,林蒼璿哎了聲痛,接著又嘻嘻笑起「你力氣真大。」
醉鬼的思考沒有邏輯,程瑜不理他,用力一撈扛著踏過階梯,林蒼璿從鼻腔脆弱地哼了一
聲,喘個息,都飽含情慾,接著又笑著道歉說那裡是敏感帶,輕點輕點。程瑜總覺得這一
幕似曾相似,理智線差點斷裂,臉比鍋底還黑。
林蒼璿的車停在地下三樓,程瑜把人扛上SUV,繫好安全帶,順勢傳了訊息給邱泰湘,找
個藉口說自己身體不舒服先搭車回家了。程瑜突然發現,最近說謊的次數越來越多都是為
了林蒼璿,真他媽藍顏禍水。
上車的林蒼璿,垂在副駕駛座上直接沉沉睡去,程瑜拍拍他的臉頰搖醒他,問他地址,林
蒼璿只都囔一句天母。
WTF?!程瑜臉都綠了。
天母距離程瑜住的地方十分遙遠,他無奈地哼氣「我這時候上哪找捷運?搭計程車回家算
你的嗎?」
林蒼璿閉著眼睛卻嘻嘻笑起,吐著幾分醉意說「我以身相許可不可以?」
「相許什麼,許給計程車司機嗎?」程瑜哼了聲,自己上駕駛座,駛出氣派的地下停車場
。
車過高架,穩穩地駛過凌晨的街。
程瑜望了眼在副駕駛座熟睡的林蒼璿,問說「喂,林蒼璿,你家在天母哪裡?」
副座的人毫無動靜,只有平穩的呼吸聲。程瑜伸出單手,不客氣地拍他臉頰,結果林蒼璿
只是皺個眉,翻個身,又繼續沉睡。
程瑜突然有股衝動想把林蒼璿棄置在路邊不管。
車子打了急轉,在街上大弧度轉彎往反方向走,像台坦克一樣飆過馬路。既然唐僧去盤絲
洞太危險,那不如把蜘蛛精抓來跟唐僧一起修行念清心咒。
其實程瑜他家附近不太好停車,地狹人稠,巷弄狹小,一個車位簡直跟漲停板股票一樣尊
爵不凡,處處充滿奇蹟。幸虧林蒼璿命帶停車格,到家沒晃幾圈就找到停車格,還離家不
遠。
程瑜扛著手臂把人架上電梯,動作不算溫柔,林蒼璿還迷迷糊糊地說他家在十八樓。去你
媽的十八樓,醉成這副德性,連是不是自己家都不認得,程瑜冷哼一聲按下四樓。
這算撿屍嗎?
進門前的程瑜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這回事,他低頭盯著旁邊早就已經睡到昏迷的林蒼璿,漂
亮的長睫輕顫,紅潤的唇微微張著,閃著一層薄薄的光澤,是不是要做什麼都可以?
程瑜心頭一驚,連忙打散這種詭異的念頭。
進門之後,程瑜環抱著林蒼璿已經沒雙手可以開燈,他憑著印象摸索四周,把林蒼璿丟在
客廳小沙發上,連鞋都沒脫。
程瑜揉了揉脖子,跪在沙發邊稍作休息,扛著一個大男人走這麼久還真有點累。
客廳只剩下窗外一盞明亮的路燈照射,灑入一地冰冷的光,透過窗簾變成朦朧色的影像。
從他的角度依稀可以看見林蒼璿的鼻尖、眉頭,優美的唇瓣。沙發上的人眨了眨眼,挪動
腦袋,換了個角度,指頭掙扎了會兒毫無動靜,雙眼溜轉四周一圈,像蒙上一層水霧,飽
含倦意。
林蒼璿突然低低笑起,手指輕撫著沙發的細紋,朝著程瑜沒頭沒腦地說了句「哎,怎麼又
是這個地方,只是角色倒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