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ck一路睡到快9點，趙以沐把他全身捂得暖熱，醒來時雙頰紅通通的冒著煙，又變成悶
熟的蕃薯。
「睡的好嗎？ 感覺如何？」趙以沐動了動肩膀手臂，一陣酸麻。
「還不錯，很溫暖，就是夢到有隻狗在舔我。」Nick翻個身又闔上眼，吧唧吧唧嘴巴。
趙以沐側過身用手撐著腦袋看著他，裝傻道:「這麼巧？我夢到一隻貓，猛往我懷裡蹭。
」
Nick聽了閉著眼睛微笑，長長翹翹的睫毛微微顫動，不接話荏不表示意見，隨便他說。
「待會兒還是去醫院吧？昨天就該去的，白白受這麼多罪。」趙以沐看Nick又要睡過去，
想拍拍他的臉，但手指有它自己的想法，先撓了撓又撫了撫。
Nick擰眉把他手拍開，悶回被子裡，「去醫院多麻煩，我再睡一會兒就好了。」
趙以沐不吵他，下床去沖了杯電解質水，回來把被子掀開，「先喝點水，嘴唇都起皮了。
」
Nick蹭了兩下坐起來靠在床頭，臉色還是蒼白，下顎線條削尖鋒利，只有眉眼像是白卷上
的濃黑筆墨。
他還沒醒透，捧著杯子喝兩口就發個呆，好半天才喝下半杯。趙以沐想再往杯子裡添茶，
床頭的手機先響了起來，屏幕上閃個大大的「哥」。
趙以沐把手機給Nick，本想再去跟廚房要點熱水，手都已經搭上門把，聽到背後Nick低聲
地喊:「哥。」
這稱謂很正常，但趙以沐就是聽出語調裡那點親暱，他突然就不想出去了，在房間裡摸東
摸西光明正大的偷聽。
「嗯…我沒事，剛睡醒聲音都是這樣的…訂好了嗎？好…知道了…你再發mail給我。」
Nick切掉電話繼續發呆，不知道想到什麼又嘆口氣，趙以沐想問電話裡的內容也想問一問
這個乾哥的來歷，一邊裝忙一邊若無其事的開口:「又是你乾哥的電話？ 怎麼從昨晚…」
話還沒說完，Nick猛然掀了被子坐到床沿，兩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低頭彎腰捂著肚子哎
喲一聲。
「胃又疼了？」趙以沐快跑到他身旁，語氣緊張。
Nick沒能回答他，剛剛那小半杯電解質水在胃裡洶湧翻騰，絞痛到全身發抖，最後跑進洗
手間裡尋求解脫。
趙以沐過去給他順氣，手掌撫過去背脊上一節節的紋路清晰，等Nick吐完把人扶起來，漱
口抹臉做得非常順手，還趁人之危的把他摟進懷裡，連哄帶騙的說:「先借你靠一下，待
會我們去醫院，不管你說什麼都得去。」
「走不動啊，歐文哥哥。」Nick的頭靠在他肩上，無力地說。
「那我背著你去跟牛擦肩而過」趙以沐心疼這個薄薄的身板，到底哪來這麼多東西可以吐
？他溫聲說：「乖，去醫院看看。」
「你知道哪裡有醫院？」Nick回到臥室坐在床上緩一緩，看來今天是非去醫院不可。
「我上網查看看，查不到就去問旅館的人，你只管把自己穿保暖來，其他事我來辦，」趙
以沐說著就開始準備，先在網路查到其他背包客在瓦拉納西就醫的經驗談，其中有分享醫
院資訊的，他把醫院名稱、路程和車資都記在紙上，再把一些可能會用到的東西放到背包
裡。
Nick換好衣服靠在床邊休息，垂眼看著趙以沐忙東忙西，心裡有愧疚也有些他不明白的情
緒，以前旅途中有病痛都是悶頭咬牙睡上幾天就能撐過去，現在有個人可以依靠，心理身
體全都脆弱起來，不但生病好不了，還產生莫名其妙的情感。
這是種錯覺，Nick很清楚，他看過不少旅伴走著走著就走出感情，但真正能穩定下來的不
多，畢竟旅行算是逃離現實跳脫社會的非常時期，在這種情況下發展出來的感情回到現實
中，不一定經得起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考驗。
「準備好了？」趙以沐看Nick坐在那兒傻傻發愣，暗自好笑，「準備好我們就出發。」
趙以沐走到床邊拉他一把，發現Nick因為缺水，臉頰嘴皮手掌都起了皮屑，便去行李箱裡
找出筱培給他準備的潤膚油，倒在掌心準備給他抹上。
「你幹嘛？」Nick偏過臉要躲。
「擦個油，待會皮膚裂掉有你疼的。」趙以沐制住他。
「哎我自己來。」Nick堅持。
「你現在沒力氣跟我鬥。」趙以沐把他按著塗潤膚油。
「你…你…」Nick被噎得找不到詞彙，任他在臉上手上摸來摸去。
「好了，」趙以沐兩手一拍大功告成，自然地牽起他的手走出房門，先拿著醫院資訊到櫃
台再次確認，服務人員很熱心，告訴他們往哪兒去搭車的方向比較順，還有車資如果超過
多少就被坑了。
「能走嗎？要不要背？」走出旅館時趙以沐問他。
「背上癮了啊？」Nick趕緊拒絕，「慢慢走還行，我自己走吧。」
趙以沐牽著Nick刻意把腳步放慢，他平常大忙人一個，走路都恨不得用飛的，悶著頭一步
快過一步，現在突然降速那麼多不太習慣。
Nick精神就是走不快，趙以沐試圖用東張西望觀察街景，讓自己不要疾行如風。
「你看那裡，」Nick往路邊一指，「當地人把體重機往街上一擺，就成了賺錢工具，」
趙以沐哼笑一聲，跟他咬耳朵，「這成本還滿低的，不知道量一次多少。」
「想知道還不簡單，去量量看？」Nick說著就往那走。
「不要吧，先去醫院要緊。」趙以沐阻止他。
「量個體重花不了多少時間，我想體驗一下路邊量體重。」Nick興味盎然地站到體重機的
攤子前問價格，顧攤的年輕人說量一次10盧比。
趙以沐哭笑不得，跟著走到那攤子前面和老闆殺價，「太貴太貴，兩個人10盧比吧。」
Nick樂了，笑著拿出手機說:「你先量，我要拍照！歐文哥哥首次在大庭廣眾下量體重哈
哈哈。」
「我又不是女孩子，量個體重不怕人看，」趙以沐扯著嘴角笑了，老闆煞有其事拿條布把
體重機擦一擦，他謹慎地站上去，儀表板有點髒，瞧了半天才看清楚是146斤。
「歐文哥哥身材保持真好啊，」Nick語帶調侃地站在他跟前，腳尖抵著腳尖，抬眼問他「
你多高? 好像比我高一點，有一米八五嗎？」
「差不多，」趙以沐伸手繞到他背後一個使勁，Nick直撞在他胸膛上，還來不及抗議趙以
沐就鬆開手，說:「嗯，你應該是一米八，站上去看看多少斤。」
Nick蒼白的臉頰浮現微紅，他窘迫的站上枰子低頭佯裝認真地看儀表板。
「132？太瘦了！」趙以沐付了錢拉著他就走，急吼吼的，「這樣下去還得了，趕快去醫
院。」
「走慢點兒，沒力氣，」Nick懶洋洋地拖著腳步，「醫院又不會跑。」
趙以沐拿Nick沒輒，配合他的步調牽手在街上慢慢走，哪兒有新奇玩意兒就湊過去看看，
走累了就停下來歇息。
路邊有家賣酸奶酪的，小碗小碗用土陶碗裝著，客人吃完便就地把碗砸碎，道地老店人潮
絡繹不絕，Nick胃疼不能吃，只能一旁看人家吃得津津有味，砸碗砸得豪邁盡興。
趙以沐在心裡嘆口氣，跟老闆叫了一碗。
「路邊攤的酸奶酪你敢吃？」Nick瞪大眼，「你不是連Lassi都不敢喝嗎？」
「特別買來饞你的，」趙以沐囂張地拿起小瓢羹挖一大口放進嘴裡，勾勾嘴角笑，「嗯，
果然很香濃。」
「很好吃嗎?」Nick耷拉著眉眼，嘟嚷問道。
「來印度吃過最好吃的，」因為他也沒吃過別家嘛，趙以沐大口大口吃著，偷瞧Nick那看
得到吃不到的小可憐樣兒，把最後剩一點挖在小瓢羹上送到Nick嘴邊，「就一小口，嘗個
味道。」
Nick本來生無可戀的臉上立刻百花綻放，一口咬住瓢羹，用拍廣告似的豐富表情說:「真
的好濃好香。」
「這麼好吃啊？」趙以沐覺得看他吃東西比自己吃還有趣。
「好吃，特別是在禁食一天之後。」Nick看著碗底意猶未盡。
「那我想辦法把這家店的位置記住，等你好了我們再來吃，」趙以沐拿出手機，想說是不
是該用衛星座標定位。
「不用啦，這樣也很好，」Nick擺了擺手，「每次的相遇都僅止一次，是最初也是最後，
我記得這一刻的美味就夠了。」
每次的相遇都僅止一次…
趙以沐看向Nick，把這句話在心裡默唸一次。他記得Nick曾說回國後不會跟旅途上的人繼
續連絡，如果是這樣，那他們的相遇也僅止於印度，再怎麼相談甚歡情投意合，幾天之後
當他坐上飛機那一刻開始，Nick這個人就永遠成為他回憶裡的一個名字。
「所以不應該留下遺憾，」趙以沐雙眼灼灼地盯著Nick，一臉認真，「我們好好享受當下
。」
Nick讀著他雙眸裡的波光和溫柔，許久許久才開口:「好，一起瘋一場。」
他們十指相扣牽手走在路上和很多印度男生一樣，但又完全不同，不同的部份只有他們心
裡知道。
等走到可以攬嘟嘟車的大馬路上，趙以沐攬了車，拿出事先寫好的紙條跟司機溝通，他先
確定司機真的知道這家醫院後才開始談車資，沒有殺多少價格，他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浪費
時間。
一坐上車，趙以沐從背包裡拿出圍巾和一條大披肩，圍巾圍在自己脖子上蓋住口鼻，以免
冷風直灌。披肩則抖兩下展開，往Nick身上裹個密實。
披肩又滑又柔，觸感極佳，Nick用指尖感受一下，問:「這是喀什米爾羊毛？」
「在德里的同事帶我去可以信任的店裡買的，」趙以沐的手攢入披肩裡面摟住他
Nick笑了笑沒有再多問，他們一個人看左邊街景，一個人看右邊街景，在披肩的掩護下緊
緊靠在一起。
十幾分鐘的車程抵達醫院，不大不新也不太乾淨，好在人潮不多。趙以沐環視一周看不出
來哪裡掛號，隨便問個穿著制服的人，那人看他們是外國人，直接講句follow me就帶他
們去診間找醫生。
醫生是個蓄鬍的老紳士，眼鏡低低壓在鼻樑上，英文有濃厚英國腔調，抬眼從眼鏡上方的
空隙瞧了下Nick便說:「腸胃問題，可憐的孩子。」
趙以沐像個操心過度的家長，把Nick的症狀逐一交代清楚，講完就眼巴巴地等待醫生指示
，看是要買藥還是打針。
「藥吃了也沒辦法吸收，先吊針吧。」醫生唰唰唰寫著處方箋，讓醫護人員帶他們去吊針
。
打吊針的隔間不大卻放了近二十張床，他們被帶到角落一張空床，床單不太潔白上面還有
些可疑的痕跡，趙以沐光看著就反胃。
他兩話不說豪氣地把喀什米爾披肩攤開舖在床上，拍了拍，「躺吧。」
Nick昨天沒吃又睡不好，一路走來體力消耗的多，這時已經殫精竭力，他乖順地躺在床上
讓醫護人員扎針，點滴流入手臂上浮現的血管裡，醫護人員針扎好之後，在趙以沐交待注
意事項的幾分鐘內Nick已沉沉睡去，趙以沐拉張椅子在他床邊坐下，一手握住Nick冰涼的
手，一手支著腦袋閉目養神，沒過多久也打起盹來。
「哥…哥……」被他握住的手掙了掙，趙以沐頓時清醒，發現Nick眉心打結囈語連連。
「Nick、Nick？哪兒不舒服？」趙以沐拍了拍他，被Nick反手緊緊握住，一滴眼淚從他的
眼角滑落，「哥…你別走……」

意外歐文哥哥行動派呀 以為他要掙扎一陣子(?

早點開竅才有戲演，坐等下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