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酆敏淳一愣,沒多想就問傅叔:「她有說找我做什麼嗎?」
「酆小姐說是家裡的私事。」
酆敏淳低下頭,想著自回國後,同父異母的妹妹對自己的態度算不上好。本以為他搬
到宋家了,這輩子除了婚禮外,應該不太會有機會再見面。
既然他們沒什麼交情,那麼,她來做什麼?想跟他說什麼?
宋銘謙握住他的手,在酆敏淳帶著茫然回望他時,問:「你想見她嗎?」
宋銘謙的音量並不大,彷彿不想給其他人聽見那般。但酆敏淳答得坦蕩,他道:「無
所謂想不想,可能她有什麼要事,該見就見。」
「她能有什麼要事,」宋銘謙說:「宴會那天我看見她對你的態度很差,跟別人說起
你時,言談間的措辭也不太友善。如果你不想見她,我們就不要見。」
「我的確不怎麼想跟她說話,但她都特地來一趟了,說不定真的有什麼事。」
宋銘謙沒反對,讓傅叔去外頭領人進來。
外面可能飄著細雨,門被打開時,酆敏淳感覺到吹進屋裡的風帶著水氣,涼意使他縮
了縮肩膀。
酆亭芳換上室內拖鞋,冷著臉走到客廳桌旁,從包包裡拿出一張明顯是曾經被揉爛後
,又攤開壓平對折的紙,隨手一扔。
紙張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爸說,外面傳得兇,說你們連婚期都沒訂下來,」酆亭芳揚起單邊嘴角,接著道:
「所以他幫你們找了幾個好日子,算是長輩給點建議。」
酆敏淳動手要撿起那張紙,卻被宋銘謙捉住手腕攔下。
「我們不是沒訂,」宋銘謙彎腰撿起紙,平放於桌上,「敏淳體諒我最近工作忙,不
想再多出籌備婚禮的雜事,等我把酆家的負債,以及一些零碎的併購案都處理完,就
會著手婚宴的事。」
宋銘謙直接道出家裡負債的事實,酆敏淳並不在意,但酆亭芳顯然很不滿。
她噘著嘴,過好一會才從喉中擠出話來,帶著對眼前人毫不掩飾的厭惡,「我不在乎
你們結不結婚,最好不要結。姚敏淳,你不會妄想我會祝你婚姻美滿吧。」
「我也不需要妳的祝福。」酆敏淳拿起那張紙,折半收進口袋後站起身,「如果妳不
想看見我,以後也不用親自跑這一趟,打個電話或者請人送過來就好。」
「你以為我想來?」酆亭芳冷哼一聲,瞇著眼,說:「爸要我來看你過得如何。不用
想也知道,八成是某個人想問問她的寶貝私生子過得好不好,可能又覺得自己對不起
兒子所以不敢問,最後只能要我爸找個理由找個人,幫、她、看。」
酆亭芳那最後三字幾乎是咬牙道出,酆敏淳想說些什麼話來辯解,又不想跟對方起衝
突。畢竟,如果她回去跟爸爸告狀哭鬧,家裡要是吵起來,不論誰是誰非,媽心裡都
不會好過。
一時之間,誰也沒說話。
宋銘謙咳了聲,打破那折磨人的寧靜。
「如果妳沒其他事的話,」宋銘謙朝門口比了「請」的手勢,對酆亭芳道:「我幫敏
淳按摩肩膀按到一半,忙著,就不送了。」
酆亭芳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方才因為按摩而放鬆的柔軟氣氛也消失無蹤,酆敏淳坐回沙發上,怔怔看著被用力關
上的大門。
那天之後,酆敏淳把婚禮當成第一要事處理,先後決定了婚宴與婚照攝影的日子。魏
晴繁送來的婚宴餐點他也跟宋銘謙一一吃過,花了幾個小時決定好十二道菜。
看著酆敏淳如此改變,宋銘謙感到有些開心,也有些微妙的不安。
自己跟酆敏淳住一起有一段日子了,好不容易因為天天相處而與他有說有笑,不再是
以往那般你問一句我答三個字。
最近雖然有許多對話,談論的內容也是兩人的婚禮,他卻能感覺到酆敏淳的態度比較
像公事公辦,不太像是因為期待婚禮。
宋銘謙心裡也清楚,假使酆敏淳對這件事有一點不樂意,會傾向以往那樣避而不談,
而非積極處理。
換句話說,酆敏淳雖然對這件事不反感,但原本也沒有要認真面對的打算……吧。
以上這還算是往好的方向想,照酆敏淳那天的反應看來,說不定就算他原先不想面對
婚禮,也會為了不讓母親擔心而接受。
自己這是患得患失啊。宋銘謙在心中嘆著氣,簽完名後隨手將鋼筆扔進筆筒裡,頭也
沒抬地交代秘書:「我今天打算提早下班,還有什麼事要我留下來處理嗎?」
「沒有。但准揚集團的劉經理及陳經理想跟您約一頓晚餐,想請您訂個時間,他們作
東。」
宋銘謙挑眉,心想那多貸的兩千多萬也就夠他們發發薪水,八成是快花光了又找不到
下一個兩千萬。他笑道:「妳告訴他們,我晚上固定回家陪未婚夫用餐,有什麼事,
來公司跟我說就好。」
楊秘書表明沒有其餘待決事項,收完桌上的文件後便離開辦公室。
宋銘謙撥了電話向傅叔確認酆敏淳是否在家,傅叔說在的,他便一邊穿西裝外套一邊
隨口問了句敏淳在幹嘛呢。
傅叔說酆敏淳只練了一小時左右的琴,接著在書房裡看了會書,沒多久又到後院的小
花園裡逛了半圈。大概是逛累了,現在在客廳裡喝茶。
宋銘謙掛斷電話後驅車返家,沿路想著酆敏淳居然沒有用一整個下午練琴。
果不其然,他一到家就聽傅叔說酆敏淳又回書房了。
酆敏淳這麼愛靜的人竟也有坐不住的一天,不知道是什麼事讓酆敏淳這麼心煩。宋銘
謙將外套交給傅叔,解了襯衫的袖口,步上二樓走進書房。
門一推開,酆敏淳立刻抬頭看他,還順手闔上了書。
「不看書了?」
酆敏淳低聲應了句,起身將書放回架上。
「今天天氣還不錯,冷是冷了點,不過太陽還在也沒什麼風,要不要陪我打場球?」
宋銘謙試探地問,沒想到酆敏淳只猶豫幾秒就答應了。
「但我沒有球衣。」酆敏淳說完就被宋銘謙握住手往外走,「我真的沒有,上次也沒
有買,穿著襯衫打球不方便吧?」
宋銘謙自然也不會讓酆敏淳穿著襯衫打球,先不提不方便,要是流汗了,白襯衫準會
變成半透明的。雖然一時能飽個眼福,但家裡這麼多人都能看見這一幕,他絕對不能
接受。
「穿我的吧。」宋銘謙走進主臥,打開衣櫃後指著那一排球衣,「尺寸應該不會差太
遠。」
「哦?」
宋銘謙當然不會承認自己這句純屬睜眼說瞎話,但酆敏淳也沒戳破這句胡說八道,挑
了一件球衣就進更衣間換上。
「我太少運動了,都在室內,」酆敏淳換好球衣後也不扭捏,走出更衣間時還拍了拍
自己白皙的上手臂,「穿上球衣就無所遁形,一點肌肉也沒有。」
宋銘謙笑道:「你想練一點嗎?我可以陪你。」
酆敏淳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笑了笑。「我們等等要打籃球嗎?但籃球規則我不熟,
也不會打。」
「咦?你高中的時候體育課沒有考試嗎?」宋銘謙走在前頭,在酆敏淳回頭想關門時
伸手扶著酆敏淳的腰,示意對方往前走別管門了,「我當年為了在二十球內投籃成功
十五次,練到手抖不說,還差點扭傷。」
「你也說了,可能會扭傷。」酆敏淳舉起手,張開後又握成拳,看著有些落寞,「當
年最重要就是這雙手,我們班的體育課只能跑跑步,做做體操跟游泳泡水。」
「現在還是很重要。」宋銘謙將對方的手握在掌心裡,滿意地看見酆敏淳笑著瞅他,
「我們之間不要分勝負,我今天教你投籃,就別管規則跟分數了。」
「不分勝負?你怕輸給一個沒打過籃球的?」酆敏淳雖然抽回手,但臉上笑意不減,
還調侃了他。
這點小小的挑釁在宋銘謙眼裡跟調情沒什麼兩樣,他笑道:「我是怕啊,我捨不得你
輸了不開心。但要是我輸了,我豈不是一點面子也不剩。」
兩人邊說邊走向後院的籃球場,初冬的後院沒什麼景致,球場旁的幾棵大樹也已落完
大半綠葉,不見濃密樹蔭。
宋銘謙從旁邊的小木箱裡拿出一顆籃球,幾下俐落的運球後將它拋向酆敏淳。
酆敏淳面對籃框,雙手捧著球高舉過頭,「是像這樣扔出去吧?」
「大致上是對的,」宋銘謙站在酆敏淳身後,兩手覆在酆敏淳的雙手上,「一開始手
不用舉這麼高。」
宋銘謙認真教著,酆敏淳也很專心聽,試投幾次後終於進了一球。
酆敏淳見球進了,撿球後笑著回到籃前就要繼續練習。宋銘謙又教了兩句,指導對方
該把重心放在哪,自己則兩手貼在酆敏淳腰側,說:「膝蓋稍微彎一點,跟手的動作
一起往上。」
酆敏淳很快便掌握到投籃的訣竅,才練習一個多小時,命中率已快追上宋銘謙。
宋銘謙嚷著:「不行啊敏淳我們不是在比賽,你怎麼一副想贏我的樣子?」
酆敏淳只笑沒回答,運球後舉球一扔,標準的空心籃。
宋銘謙撿球回到酆敏淳身邊時,說:「天快全暗了,差不多了?」
酆敏淳點點頭,抹去頰邊的汗水,笑道:「我覺得下次我能跟你平手。」
「要是真的平手了,我要替我可憐的自尊心討一場安慰。」宋銘謙把球扔進小木箱裡
,抄起放在一旁備用的毛巾,跟在酆敏淳身後說:「打了這麼多年的籃球,一朝被超
越……」
「是嗎?」酆敏淳接過對方遞來的毛巾擦臉,帶笑的嗓音被純棉掩蓋了一半,顯得十
分柔軟,「你剛剛放水,不是嗎?高中時你就能有七成以上的命中率,照你現在打球
的頻率來看,至少也還有六成吧?」
被揭穿放水行為的宋銘謙厚著臉皮說:「這也不算放水,我要建立學生的自信心啊。
」
「那為了讓學生有更多的自信心,下次就麻煩老師您認輸了。」
「認輸沒問題,那認輸以後總有安慰獎吧?」
「你最近怎麼一直討獎品,」酆敏淳回頭看他,被毛巾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對眼睛。
「你想要什麼獎品,直說就好,我能給一定給。」
宋銘謙頓住兩秒才忍下揉對方臉頰的衝動,「我想聽你彈琴。」他幫酆敏淳推開門,
兩人保持著一前一後往二樓走。「一首就好,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的。」
酆敏淳在客房門前停下腳步,面露不解地看著宋銘謙。「這有什麼難的?你在家時我
就能彈給你聽。」
「真的?」
宋銘謙屏住呼吸,在酆敏淳點頭後接著問:「那我上次提的獎品呢?你願意給嗎?」
「啊?」酆敏淳噘著嘴,像在認真回想上次他說了些什麼。想了一會,突然點了點頭
,「但你的按摩技巧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有空我再教你吧。」
「怎麼教?」宋銘謙瞇起眼,上一秒還因為對方同意給獎品的好心情頓時消失一半。
教他按摩?那不就需要一個負責被按的人?他沒辦法接受酆敏淳幫別人按,就算是幫
傅叔按也不行!
「當然是我幫你按,你要記得大概是在哪個位置還有力道。」酆敏淳握著客房的門把
,正要開門時卻被宋銘謙拉住手。他仰頭望向宋銘謙,沒說話,只眨了眨眼。
宋銘謙嚥了嚥唾液,一方面想保持君子風度讓酆敏淳對他有好印象,一方面又實在忍
得痛苦,心猿意馬卻只能極力忍耐。
眼前的人微張著唇,單純地看著他,幾無設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