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睡完就跑的第一任男友,小義的第二任不算太差。
但比較這件事,重點在於相提並論的對象。起碼在我眼裡,他被蛇咬完猶豫掙扎拖到
大三才願意再交的第二任,也不像什麼好東西。
那傢伙是電機系的系籃隊長。
這頭銜一擺出來,在陽光下揮灑青春汗水,急停跳投空心進球後,收獲無數掌聲
尖叫的運動健將形象油然而生──事實也相差無幾,那人的球衣背號還剛好是14號,名副
其實的小三。
這回我學了乖,七早八早就動用所有人脈把對方的祖宗八代查個清楚。
詠妃因為家裡的關係有認識徵信社的人,理所當然成為我拜託的對象。按照慣例她沒
拒絕我,只是在面交調查報告時冷冷地問:「妳到底是他同學還是他媽?」
正在吃雞塊的我直接拿起一塊堵住她的嘴,進行一個物理消音的動作。
根據專業人士的調查結果,小三同學的父母健在,上有一出嫁成家的長姊。家境小康
沒負債,沒有抽菸喝酒賭博嫖妓等不良嗜好,平常不練球就是窩在寢室打魔獸。之前
交過的幾任男友也都好聚好散,沒有被潑酸分屍或神隱的案例。
對方大一通識課時就對小義一見鍾情,可惜他很快就被系上學長追走,只好另尋
芳草。後來小義被甩的消息傳開,那人又展開熱烈追求,發揮運動家精神追了大半年,
終於在那雙絕版喬登限定款的加持下追上小義。
之前知道邊關淪陷宣布棄守時,我曾很不客氣地用薯條戳小義的臉:「你為什麼都挑
這種人紅是非多的?很麻煩你不知道嗎?」
小義擠出個無奈的笑,「是他們挑上我。就像漫畫裡的帥哥男主角,總會看上笨蛋
女主角一樣吧。」隨後偏頭把我的薯條吃掉了。
我掀開可樂杯蓋倒了滿嘴冰塊,想起那個笑起來牙白閃花眼的籃球笨蛋,恨不得把
冰塊當人肉喀啦喀啦用力咬碎。
知道我正不爽,小義把熱呼呼的肉桂蘋果派折成兩半,分了一半上貢。「這回我會
小心,妳別那麼擔心。」
「我才不擔心!」我拿過冒著熱氣的蘋果派一口咬下,果不其然被熱餡燙到舌頭。
看小義又是拿餐巾紙給我,又是把可樂推到眼前讓我降溫的模樣,我心裡就一陣陣
泛酸。
如果可以,我甚至願意躺在地上打滾大喊:「這不是肯德基!我不依!我不依!」
無奈這裡確實不是肯德基,是麥當勞。而小義的戀愛也不是我這個「同學」有資格
插手。
唱著直到世界盡頭的手機鈴聲響起,被燙到口齒不清的我硬要問:「哩歡拎生(你換
鈴聲)?」
小義微微一笑,「他很喜歡這首,硬要我設成專屬鈴聲。」
我也很喜歡那首片尾曲,但每次聽都有種被丟在世界盡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理的
絕望。
我看著小義接起電話,笑得更加溫柔燦爛,然後掛上電話告訴我,那人正在樓下
等他。
難得放假回家見一次面,我在麥當勞趕報告,他要跟心愛的去看電影。這世界真的
很不公平。
我沒好氣地擺擺手,「滾!三秒內消失在我眼前。」
他拍拍我的頭安撫,拎起背包道別。
他們風平浪靜地交往了快一年。
那一年裡,我常在祝福與詛咒間拉扯。有時希望對方好好珍惜他,讓他幸福快樂,
有時又希望對方是個讓他傷心的爛人,他分手我才能快樂。
其實最爛的是我,我一直知道。但就像鬼遮眼喜歡上白癡女主角的漫畫男主角一樣,
冥冥中受到大宇宙意志牽引,控制不了自己。
六月驪歌唱,鳳凰花開。我等到了那個不知道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的消息。
小義跟小三提分手,因為他不想也不能跟對方一起去美國唸書。
而我直到小義當完兵回來,才知道分手時他借了對方十萬塊。那是他從小到大的
壓歲錢、零用錢加上打工累積的全部財產。
「他家都有錢讓他去留學了,缺你那區區十萬?」
「他說他母親生重病,家裡需要用錢,不想增加家裡負擔。」
這藉口怎麼聽都跟電視新聞常出現的詐欺手法有87%相似。
我的眉頭皺得更緊,「生重病?什麼病?哪家醫院?你見過他媽嗎?確認過真是
生病?」
這時的小義化身小時候常玩的博浪鼓,我問一個問題他就搖一次頭。
我一次又一次深呼吸,怒極反笑道:「親愛的,你脖子上那顆到底是腦袋還是籃球?
我可以踢踢看嗎?」
「……蘇蘇。」
「別叫我!」
無視我的怒氣,他用更微弱的聲音說:「籃球不能用踢的啦……」
於是,在被初戀騙色後,小義同學又達成了被第二任騙財的成就。可惜,連續解鎖
這兩項成就並沒有任何獎品。
至於那個說要去美國唸書的混蛋,在勉勉強強還了兩萬塊後,也邁向人間蒸發的
大道。說人間蒸發不太精準,許久後,被我唸到受不了的詠妃再度透過關係查出他壓根
沒去美國,而是在北部某間連鎖健身俱樂部當教練,依舊混得如魚得水。
一開始,小義就選擇相信他沒去報警。在拿到第一次還款的五千元時,小義還說
是我把對方想得太壞。我冷笑一聲,叫他接著往下看。故事結局不出我所料,但我一點
都不開心。
原來事前再怎麼崛地三尺的嚴謹調查,都抵不過人心變動的一念之惡。
「如果他真的缺錢,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我點起菸,看著他近乎天真的神情,只能嘆息。
「因為壞人不相信世界上有好人。」在他們眼裡,只有同類跟笨蛋之分。
交往一年,對方依舊不了解他的男朋友。按照小義的個性,哪怕他說這筆錢是要拿去
吃喝玩樂,小義都會心甘情願掏錢不收半分利息。
結果他選擇說謊。拿到了錢,失了人心──如果他真心愛過小義。
出社會後,除去學貸還有家裡的房貸要幫忙分擔,小義領著雜誌社翻譯微薄的兩萬多
塊薪水,應付得並不輕鬆。
「你那些前任送的名錶名鞋和名牌包呢?拿去二手店賣可以加減貼補吧?」
小義看著我,搖了搖頭。「都捐出去了。」
「捐、出、去?」如果不是隔著手機,我應該會跳起來掐住他的脖子。
「那些東西太貴重,本來就不是我應得的。」小義頓了頓,「後來看著觸景傷情,
剛好有同學在幫忙收集物資送給偏鄉小朋友,就全捐了。」
「……讓小朋友用那些名牌貨,不會產生價值偏差嗎?」
「不然就賣二手店折現吧?我也不知道,反正她會處理好啦。」
我瞪著天花板無言了片刻。他這種無條件信賴的笨蛋屬性,真的很要命。
總之,他拒絕了身邊所有親朋好友的好意,當然也包括偷塞硬給想盡各種方法要拿錢
給他的我,努力接外快填補缺口。
錢坑有辦法填補,可我不知道他破洞的心有誰能幫忙止痛療傷。
十萬不算大數目,但也不是掉到地上都懶得撿的零錢。那段時間的他根本是工作狂,
除了雜誌社的正職和在網路上接案,有時還去夜市幫朋友擺攤賣銀飾。
大約半年多後,他告訴我,他跟隔壁刺青店的老闆在一起了。
是的,對象依舊是個男人。
「這次我不會再借錢給他了!真的!」
我看著小義終於又出現的真心笑容和努力尋求認同的保證,強撐著把差點出口的長篇
大論吞回去,鯁在喉嚨卡得幾欲作嘔。
三天後是我二十四歲生日,再度失戀的我找了狐群狗黨喝整夜。
在宿醉未醒的隔日早晨,我遵循無數芭樂偶像劇的公式,在床上看見另一個渾身
赤裸的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