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ild up
十一點準時開錄。
攝影棚內除去相關人物,記者們一律被請出去。並不是我的要求,是玲姐,是她的慣例,
不論錄什麼節目,訪問什麼人,全不讓記者在場。她的這點堅持,可說十分貼心之舉,也
是她之所以受到許多公眾人物信賴的緣故。接受她的訪問,完全能夠放鬆,就連向來會避
談的話題,也要不知不覺托出來,卻不覺得不愉快,她並非一昧挖掘秘密的人,分寸拿捏
很好。
今天是《封面人物》最後一集錄影,通往攝影棚的走廊兩邊擺滿祝賀的花籃,許許多多的
人物,包括我的公司,以及邵明偉公司,還有他們兩兄弟另以個人名義送的……處處顯現
玲姐在各個圈子的人緣與影響力。
節目助理引我站到等候出場的位子。前方攝影棚燈光打亮,佈置成一方客廳的模樣,擺設
裝飾非常講究,彷彿真正到誰的家中作客。節目片頭音樂告終了,玲姐身穿一襲米白連身
裙裝,面帶微笑,講完例必的開場,話鋒便轉,說出預備好的引言,將我介紹出來。
我走了進去,與玲姐擁抱了一下,她寒暄感謝幾下,就按照談定的流程走下去。首先說起
在年初上映的我主演的電影——《最深刻一次》,隔著這樣久,早已經下片,還是簡單介
紹。這是我與楊環雪及郭序又一次合作的電影,全片在南法一座山城拍攝。比起郭序以往
拍的電影,劇情簡單,也不長,是一部小品,全片僅只一小時又三十分鐘。另外這次拍攝
期也非常長,將近八個月的時間才拍完。
對接演這部電影的想法,以及拍片過程的種種情形,在年初舉辦的兩場上映會已談了很多
,因為這樣,玲姐並不提那些,就談起電影上映期間陸續傳出來的消息,譬如當時楊環雪
已懷孕五個月,郭序在拍攝期間和演出這部電影的一位法籍女演員結婚。
玲姐說:「我看過上映記者會,真的看不出來楊環雪那時肚子有那樣大了,太會藏了。」
我笑了笑,沒說什麼。
玲姐繼續說:「我推了一下時間,算起來,楊環雪在你們拍攝後期就懷孕了吧?」又說:
「還有導演,聽說在當地舉行的婚禮?」
我微笑起來,說:「新聞都報導過,看來我想否認也沒辦法了。」
玲姐笑了,說:「你們的這部電影,一個導演把握時間結婚去了,一個女主角抓時間懷孕
,你這個男主角呢?是不是也趁機做了什麼事?」
我笑了一下,說:「我趁機做的就是休息了。」
玲姐便笑:「你等等啊,我一會兒會好好問問你的,趁機休息這麼久,到底做了什麼事。
我們先坐下說話好了,不要站著。」就請我在沙發坐下。
我去坐下來,往前看看,前面茶几鋪上桌巾,擺了兩份咖啡杯盤,兩三個碟子上盛著點心
。玲姐坐到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對我說:「為了你來,我特地把我家珍藏的咖啡豆子拿出
來。」
我說:「太不好意思了。」
玲姐笑笑,說:「知道你喜歡喝咖啡,是行家,難得到我這邊作客,無論如何我也要拿好
的東西招待你。」便端起她面前的一杯咖啡:「好在沒有涼掉,快請用。」
我道謝。事實上我已經一段長的時間不喝咖啡了。也不去解釋,只端起咖啡。我喝了一口
,就放下來了。可確實很好的豆子,味道不酸不澀,入口滑順,香氣又濃郁。
玲姐也把咖啡杯放下,說:「剛剛我們說到你年初上映的電影,這部電影距離你上一部片
,好像隔了很久,有沒有三年的時間?」
我說:「差不多。」
玲姐說:「那我可要問了,這段時間你到底忙什麼?」
我笑笑,說:「也沒什麼,就是看劇本,做一些幕後的事。」
玲姐說:「就這樣子?」彷彿不信,笑了笑說:「你用了三年的時間看劇本,就只有一部
感興趣的?你不知道我們大家等你的新作,都等到望眼欲穿了。」
我便一笑。她又說:「好不容易今年出來了一部片,我以為之後能夠很快再聽見你拍片的
消息,結果你又消失了,沒有再出現在幕前。已經年底了,沈律岑你到底有沒有拍片計畫
?不會還要讓我們等上三年吧?」
我笑了一下,說:「倒不會的。其實目前有些規劃,有幾本劇本不錯,假如各方面可以談
好,大概明年三月之後就會陸續公開。」
玲姐說:「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你終於要復出了。」
我笑了,說:「我只是停工,沒有退出過。」
玲姐不以為然:「就要怪你停工太久了——」就一笑,又說:「我真的不記得你曾經休息
過這樣久的時間。」
我說:「是嗎。」
玲姐說:「是。」又問:「為什麼呢?」
我說:「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原因,我入行已經不短的時間,幾乎天天工作,不過我對事業
方面的心思確實重,倒不太覺得怎樣累。」一笑,又說:「大概人到了一個年紀,就想要
放慢步調,不想過著很緊湊的生活。」
玲姐笑說:「說到你入行,我馬上能想起來你當時的樣子,我看你現在,跟以前也沒什麼
不一樣。」
我笑笑,說:「謝謝妳的美言。」
玲姐說:「我是說真的。」便一笑,轉口:「算算你入行的時間,好像真的很久了,包括
當模特的時期,有沒有二十幾年了?」
我說:「二十二年吧。」
玲姐說:「後來你很快轉進娛樂圈,一下子拍了好多電視劇。」
她便談起當年,與我合作過的幾個製作人,他們大部分仍在圈子裡。不免也要談談我在電
視圈中合作過的演員們,那些人有的在後來也去拍了電影。她接著說起來我拍的第一部電
影,以及第一位合作的導演陳平俊。
陳平俊與我是透過一位鄭平南老師認識,我們成為不錯的朋友。他是鄭平南的得意門生,
然而他更想做導演。他也指導過我一些演戲的技巧。那年他到日本拍片,我去探班,出於
一些緣故讓我演出一個角色。也因此才認識陳勁。
不過,陳平俊在好幾年前就因為生病過世了。
玲姐說:「你當時有沒有去探望陳導演?」
我說:「有的。」
玲姐說:「我也去了。我訪問過他,大概有三四次,私下也會見面吃飯。他是很好,很有
想法的一個人,可惜,他最後一部片沒有完成。」
我沒有說話。
氣氛霎時好像消沉起來,玲姐神色馬上一換,口裡說:「說起來,似乎要感謝陳導演,不
然你不會拍了電影,之後才轉進娛樂圈裡,變成一位演員。」
我說:「確實這是一個影響,一方面我本來也不打算一直做模特。」
玲姐說:「那你怎麼就決定以後只去演戲的?先不談陳導演的關係,我曉得你以前學了好
多年鋼琴,還有作曲,當時為什麼不先考慮唱歌這件事?」
我笑了笑,說:「學鋼琴那時候比較小,作曲也是,其實都不是很專精,不用說唱歌了,
老師教琴,不會教怎麼唱的。」
玲姐說:「咦,好多學琴的人,都會自彈自唱不是嗎?你不會這麼做?」
我說:「不會。」又說:「我一直學的是古典鋼琴曲,還不夠認識到流行音樂,就已經
停止學琴。」
玲姐感嘆:「好可惜,怎麼不繼續學下去?要是你還學下去,也不一定不會作詞作曲。那
現在唱片方面的獎項也有你一個。」
我說:「或許吧。」
玲姐看看我,又說:「不過好多歌手,也只是唱,不寫歌的,你不會寫,也可以發唱片。
」
我笑笑,說:「怎麼玲姐好像很想我發唱片?」
玲姐看看我,突然一臉神秘似的:「我告訴你,我聽過你唱歌的。」
我倒有點意外了:「哦,在哪裡聽見的?」
玲姐彷彿得意起來,笑說:「我不告訴你。」又一笑,說:「我覺得你真的能唱的。你反
正現在有空,天天看劇本總會無聊,不如就去錄幾首歌,發一張唱片,拍幾支MV,不然我
們這些粉絲想看你也不知道上哪兒看,這樣到KTV唱歌,就專門點播你的,好解解渴。」
我笑了笑,不接這一段。
玲姐還是微笑,一面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她說:「剛剛沒有說,前面我們聊的《最
深刻一次》電影,我到電影院看的,其實我當下很意外你會接演,你在裡面……唔,怎麼
說,有點邋遢呀,雖然很符合角色形象就是了。」
我說:「我和郭序導演合作好多次了,每次拍他的戲,都會有不一樣的收穫,他把劇本寄
給我看,我覺得不錯,就接下來了。」
玲姐說:「我和郭序啊……」就頓了一頓,笑笑:「我跟他是老朋友了,平常就是連名帶
姓叫他,不來郭導演那套。我也曉得這劇本是他自己寫的,但是過去他的戲,都不是他的
劇本,我問過他為什麼不自己寫,他說他寫出來的東西無聊,想不到他這次用他自己的,
我非常意外。」
她問我:「你拿到劇本讀了,感覺怎麼樣?」
我說:「我倒有點驚喜,我覺得它是很好的劇本,那內容比較偏向現實生活的東西,可能
這樣的緣故,娛樂和刺激性少了點。」
玲姐說:「我看電影的時候,就是覺得,完全不像他會拍的戲。這故事很平淡,各種人物
關係,看起來沒有什麼,又好像有點關聯。幸好他找你和楊環雪來拍,不然找別的人,不
一定撐得起這部電影。」
我笑笑,說:「假如換別人演,說不定會更好看。每個人對角色的想法和詮釋不同,無法
比較的。」
玲姐點點頭,說:「你說的這個很有道理。」一笑,又說:「不過站在粉絲的立場,當然
希望你來演最好了。」
我笑了笑。再聽見她說:「不過我有一點不太明白,怎麼特地拉隊到法國去拍,我覺得換
個地點,好像也沒有差別,在國內也可以拍,或者到別的地區,比如亞洲其它國家。」
我便打趣:「也許是因為故事性質不夠浪漫,郭導演就選了一個浪漫的國家。」
玲姐霎時笑了,她說:「這有點道理啊,電影裡面真的沒什麼浪漫的,他是不是想我們觀
眾看到難受的地方,可以看看電影裡頭的風景,就想著這是南法,真好呀,就覺得能看下
去了,真是這樣的話,他這算盤打得真精。」
我笑了笑。玲姐面上同樣掛著笑,說:「但是你們拍了八個月吧,在歐洲整整八個月嗎?
」看我點頭,又說:「這樣來回不是很不方便?」
我說:「還好,當時我也沒有別的工作安排,不用怎麼來回跑。」
玲姐說:「你不必回來工作,也要回家看看是不是?總不會八個月都在外地?可能你覺得
不怎樣,家裡的人說不定很有埋怨。」
我看看玲姐。這問題並不在兩方事先協談過的發問項目裡。她神色自然,眼神也毫不閃爍
。我笑了笑。
她倒跟著一笑,就對著鏡頭看,說:「剛剛還沒有錄影,他來我的休息室說話,我就告訴
他,今天該問不該問的,我都會問。」
她目光立轉,看住我,「好了,你說不說?」
我便一笑,說:「那我不說。」
玲姐又呵呵地笑起來,說:「你現在不說,我後面也還是會問的,你這次躲不掉。」就婉
轉了口氣:「知道你不喜歡談私下的事,不過以後我也沒有機會訪問你,讓我問一問,以
我這老媽子的年紀,當作一個阿姨關心你的生活,總不太為過吧。」
我看著她,微微一笑,不說話,就調整了一下姿勢,把手臂擱到扶手,一條腿疊在另一條
腿上。我才開口:「那時候都在法國,我倒沒有聽說他有什麼埋怨。」
玲姐說:「哦,是他飛過去探班?」
我說:「不是,一開始就一起去了。」
玲姐馬上問:「這麼說起來,他陪你在法國待了八個月?」
我點點頭:「嗯。」又說:「應該說,這部片正式要開拍的時候,本來也都在國外,兩邊
距離不算遠,暫停不拍的時候,往回兩邊很方便。」
玲姐像是想了一下,說:「那麼你停工的時候,通常在國外了?」
我一笑,說:「其實真的不一定在哪裡。不過我只要工作起來,通常時程很長,沒什麼時
間出門,就趁機到處走走。」
玲姐說:「我覺得出國不錯的,要在國內的話,出門對你們來說,真的不是太方便。」便
笑著又說:「讓你這樣一說,我倒又記起來一件事,當年你就是到國外去拍戲,趁機結婚
了。」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玲姐又說:「後來也有報導出來,說是去探班的,我現在想想,那時候你們一開始就是一
起去的吧?」
我微笑著說:「對。」
玲姐緊接著問下去:「該不會出發之前,你已經計畫好結婚了?」
我說:「沒有。不過,要說完全沒有想過結婚的事,也不是,有過念頭,我自己也沒有想
到這麼快,但是,又怎樣呢?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我也不想錯過。」
玲姐說:「我記得我們以前聊過對結婚和婚姻的想法,其實我聽見新聞,要說心裡非常驚
訝,也不算的,仔細想想,好像也不怎麼驚訝你會結婚,我一直都覺得你有一天一定會結
婚。」
她又說:「在那之後,你也來上了節目,當時再聽你的想法,就是好像你自己說過的,遇
到了一個合適,同時很喜歡的人,這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是不是?」
我說:「你這個總結不錯。」
玲姐似乎不滿意地看我,說:「怎麼是我總結,我是問你,是不是啊?」
我笑了笑,說:「嗯。」
玲姐微揚起眉,卻嘆了口氣,口吻彷彿埋怨:「要讓你坦率地說一次心裡話,真是不太容
易。」又說:「人家要是問你愛不愛他,你也這樣不坦率?」
我說:「首先,我必須說,我並不認為我不坦率,你問的事,到現在我也全部回答了。」
玲姐立刻講:「那麼我也說,首先,你說得不錯,接著就是我剛剛的問題,你回不回答?
」
我便說:「現在問的人是妳,我不回答。」
玲姐一聽,倒是放聲笑了。立刻又嘆氣,她說:「反正我知道了,你的情話是要省下來回
去悄悄說。」
我沒有說什麼,只是笑了笑。
這時玲姐端起咖啡,一面說:「今天這桌上的點心也是特地準備的,請了上個月才在本市
開幕的麗苑飯店的西點師父做的幾樣。」便放下咖啡,往前探看著:「對了,我印象裡聽
過人說,好像你不吃甜是不是?」
我說:「倒也不是完全不吃的。」便放下腿,跟著往前看看,碟子裡有各色口味的牛油餅
乾,也有三明治與烘麵包一類的東西。
玲姐吃著一塊餅乾,說:「這種餅乾現在外面一大堆店家在賣,但是好吃的沒有幾家,這
麗苑的點心房倒是可以的。」
我點點頭,揀了一塊餅乾,吃了口。
玲姐看著我:「怎麼樣?味道好不好?」
我說:「嗯。」就端起咖啡喝。
玲姐說:「還有三明治。這是什麼口味?這是牛肉嗎?」後面的話是對著周圍的工作人員
問的。
有人小聲說:「是烤牛肉三明治。」
玲姐朝我看來:「怎麼樣?要不要也試試?」
我說:「唔,吃個味道就好了。」
玲姐一笑,說:「我也這樣想,分一半好了。」
我瞧見桌上有刀叉,就拿起刀子,說:「我把它切開。」
很快分好了,三明治本來也不大,分成兩半,大概幾口能吃完了。我把碟子先往玲姐那頭
放過去,說:「請用。」
玲姐說:「一塊來吧,不要客氣。」
我笑笑,說好。
玲姐吃起了三明治,過一下子說:「你平常在家做不做飯?」
我說:「會的。」
玲姐又說:「你們兩個人輪流做嗎?」
...................................................
最後的問題,到底回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