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唐鶴先跟杜媽媽報了平安,表示已經找到杜見悠了。杜媽媽心急著要跟
杜見悠通電話,唐鶴不敢隱瞞杜見悠受傷的消息,只好避重就輕的說明目前的情況。杜媽
媽一聽大吃一驚,更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直嚷著要去醫院看他。
「這樣好了,我也正熬了粥、收拾了一些衣服要去醫院,還是我回家接您跟叔叔?」
「不用不用,我跟老柯自己打車去就行,你把病房號給我…」杜媽媽急的一刻都等不
了。
唐鶴只好報了病房號,並再三叮囑,要倆老慢慢來,注意安全。想了想,他又叮囑了
一句:「見悠他…現在真的沒太大事,就是住院觀察一下。唯一的問題就是…他有一些事
不記得了…他…忘了我…」唐鶴苦澀的停頓了一下:「醫師說有可能是心理的問題,所以
,待會兒見了他,你們也先別提之前的事,我怕他沒心理準備,忽然知道了會沒辦法接受
。我會找時間,看他的情況,慢慢再跟他解釋的…」
「……」杜媽媽沒想到杜見悠這一受傷,居然還鬧失憶?這…會不會也把我忘了呀?
「好好好…我不會多說甚麼的…」杜媽媽愣了一下,隨即回神。她很快的應了唐鶴的要求
,急著掛上電話,拉著老柯就出門。
掛上電話之後唐鶴也備好大包小包飛奔進了醫院,在電梯口就遇上心急的杜媽媽跟柯
叔。他們一起進了杜見悠的病房。
杜見悠還在睡,倒是趙天成已經坐在沙發陪伴床上發呆。他一見到唐鶴帶著杜母柯叔
進來,隨即跳起來招呼長輩,但是對著唐鶴依然沒好臉色。
杜媽媽要趙天成別忙,自己兒子出了事都不知道,還累的朋友來看顧一晚上,心裡已
經相當過意不去了。她在病床邊東摸摸西看看,想跟兒子說說話,又怕吵醒他,心裡矛盾
的很。
杜見悠可能聽到病房有些騷動,又或者覺得自己被緊緊盯著,總之,他慢慢的睜開了
眼睛,將醒未醒的。
「小悠?小悠醒了…」柯叔急忙提醒杜母。
「小悠,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杜媽媽擔憂關切的連連詢問。
「媽,我沒事…」杜見悠原本還迷迷糊糊的,見到自家長輩都衝進病房了,連忙振作
精神安撫,要他們放寬心。
趙天成看杜見悠一家人溫馨相聚,他對站在邊上的唐鶴使了個眼神,把他勾出門外去
了。
「年底了,你們公司不忙?你沒有應酬餐敘?沒有趕攤跑場?可以窩在醫院裡照顧病
人?」趙天成一出病房就連珠炮的發問,口氣並不好。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我…」唐鶴正要表達自己有強烈的意願要照顧杜見悠的時候
。趙天成就不耐煩地打斷:「那好,我已經好久沒回家了,剛剛我媽要我回去一趟,杜見
悠就交給你了。」說完,就進病房收拾了。不知道在跟誰賭氣似的,不看唐鶴,也不看杜
見悠,自己收拾完跟杜媽媽、柯叔打個招呼就要離開了。
離開前,不忘小聲的對唐鶴丟下一句話:「…那些網路上亂七八糟的言論,別讓他看
到…」然後就關門離開。
杜見悠跟家人聊了一陣子之後,困意又湧上,迷迷糊糊地又睡過去。杜媽媽見兒子蒼
白虛弱的樣子,想留下來照顧他,卻被柯叔及唐鶴勸住:「阿姨,您的血壓不穩,還是別
太勞累,我留下來照顧他就好了…」杜母禁不住唐鶴的懇求,也知道杜見悠現在的情況,
心情肯定還未平復。只好不斷叮囑唐鶴好好照顧他。
唐鶴送走倆老之後,溫柔看著又睡著的人。他實在沒想到趙天成會忽然轉變態度,竟
然沒刁難,還願意將杜見悠交給他。驚訝之餘,更多的是高興。接下來,他總算能好好跟
他的兔兔獨處、說說話了。
即使,兔兔選擇遺忘他。
就讓他都忘了吧!忘了那些壞的、髒的、人心險惡的。
就當老天可憐我,給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我會護著他…再不讓他受到一絲傷害。
這回,換我護著他…
唐鶴心情愉悅的整理剛剛提來的東西、換洗衣物歸位、食物放進小冰箱。今早用大骨
熬的肉末粥在保溫罐裡保溫,他還備了皮蛋、香油跟蔥花末,打算等杜見悠待會兒起床要
吃的時候,再加點進去增加口感香氣。
就在他細碎的走動聲響、淡淡的食物香氣中,杜見悠又被吵醒了。他瞇著眼喚人:「
趙天成?你在幹嘛?走來走去的吵死了?我想上廁所,來扶我一下…」
唐鶴連忙靠過去病床邊扶著杜見悠坐起來,一邊告訴他趙天成回家了。
「…接下來由我來照顧你。來,我先扶你去上廁所…」唐鶴小心的想扶杜見悠下床。
杜見悠睡眼惺忪還頂著一個鳥窩頭。他瞪著唐鶴,一會兒才回神…
「啊~~你走開,你出去…這個死趙天成,居然把我丟給你…你先出去啊~」他慌亂
的尖叫,自己又塞回被窩裡,把整個人都埋起來。
「你怎麼了?你別這麼大動作啊!小心你的傷口…你不是想上廁所嗎?別憋著,快,
我扶你去…你到底怎麼了?別躲啊…」唐鶴一邊哄著,一邊想拉開他的被子,無奈杜見悠
緊緊拽住,整個人像鴕鳥一樣,硬是躲著不肯現身。
「我…我…還沒刷牙洗臉…還沒梳頭發,現在一定很醜。還有,我跟你不熟,怎麼能
讓你扶我去廁所,你先出去,等我…等我整理好你再進來。」杜見悠慌亂的解釋,抵死不
從。他都忘了,剛剛他在跟媽媽撒嬌的時候,唐鶴已經看完他全套蓬頭垢面鳥窩亂髮了
唐鶴好氣又好笑,這一段時間的折磨,他都快忘了他的兔兔是這麼的可愛。他逗著他
:「你甚麼樣子我沒看過?扶你去廁所算甚麼?幫你扶著它上廁所都行…」
「啊~~~變態、色魔…你到底對我做了甚麼…我杜見悠三十多年來守身如玉、冰清
玉潔,難道就被你…」杜見悠氣的忘了繼續躲下去,掀開被子就指著唐鶴罵流氓。
唐鶴見杜見悠都快氣哭了,連忙安撫:「我…我剛剛是說幫你扶著點滴架,你想哪去
了…?」唐鶴一臉無辜。
杜見悠已經被他氣的完全都忘了要維持形象:「不用你扶,我自己能去…」他自己撐
著點滴架就要下床。唐鶴見狀立刻護在他身邊預防他頭暈摔倒。眼看杜見悠又要開罵,唐
鶴趕緊說:「我不碰你,只是至少在旁邊預備著,免得你一不小心頭暈摔倒,之前護理師
有交代,像你這樣撞傷頭的病人,每次下床都要特別小心頭暈的問題。」
杜見悠給了他一個白眼,正要邁開步子,忽地眼前一陣黑,差點跪了下去。唐鶴眼明
手快,一把抱住他的腰,讓他沒直接摔著。
這兩人就這麼抱著。久違的接觸,讓唐鶴捨不得放手,他摟著他的腰,感覺他更纖細
了一些。他又瘦了好多。
杜見悠被唐鶴這樣抱著,居然也沒有掙扎。他覺得自己落在一個他很熟悉很渴望的懷
抱之中,他有點恍惚的眷戀著這個懷抱。
「唐總…是這樣稱呼的吧?我…我真的得去廁所了…」杜見悠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唐
鶴放開他。
唐鶴聽到那一聲疏離的唐總,像被針扎了一下,瞬間僵硬。曾有的一切親昵不復存在
。不過沒關係,他們還有機會。他還有機會。
他不發一語的將人連同點滴架扶進廁所,然後將門虛掩上:「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就
喊我一聲。」
就在杜見悠在廁所裡把自己打理好,打開門後發現,唐鶴已經盛好粥,等著他用早餐
了。
「來來來,餓了吧?這是我熬的粥,再加點皮蛋蔥花…以前你最愛這樣吃的…」唐鶴
一面扶著他走回床邊,一面碎碎念著。
「哇!真的好香…真的你自己熬的?」杜見悠盯著米粒都熬到開花的稠粥,一副饞死
了的模樣。
「快吃,應該不很燙了…」唐鶴將碗遞給杜見悠,催促著。
「你以前很愛吃我做的菜的。」唐鶴看著見悠津津有味地吃著粥,忍不住說了一句。
杜見悠聽了,有點兒不好意思的放下碗。不肯再吃了。
「怎麼啦?怎麼才吃兩碗?以前你要吃好幾碗的呢!是不是哪裡又不舒服?要不要我
去叫醫生?」唐鶴見他忽然停了碗筷,緊張地站了起來,就想往外走去找醫生。
「你說的以前,我沒印象了。」杜見悠喪氣的說。「我們真的…交往過?」
「甚麼交往過?是還在交往中…別亂用過去式。」唐鶴又走回來坐好。
「那你跟我說說我們的故事,也許我能想起來甚麼…。」杜見悠興致勃勃,看的老唐
心直往下沉。
我們的故事,可能不是甚麼好故事。
若老實交代了,眼前的這個人可能會把我大卸八塊、毀屍滅跡。
唐鶴打了個冷顫。但是看著他期待的眼神,他又享受著這樣被關注的感覺。
也好,反正住院這幾天就是觀察病況,也沒甚麼事,就讓我來說說“故事”吧!
他讓杜見悠把粥吃完,等護理師進來做完上午的治療,一切必要檢查評估完後,他讓
杜見悠舒服的坐躺回床上,本來他也想坐上床的另一邊、環著他說話的,結果被杜見悠一
個白眼把他給踢下床:「幹甚麼幹甚麼?我稍微一放鬆你就毛手毛腳,我看你就不是甚麼
正人君子,我怎麼可能跟你這樣的人交往?我看我會忘了你,一定就是潛意識裡不肯承認
有你這樣好色的男朋友,動不動就伸出魔爪,把我當甚麼啦?我知道我貌美如花、秀色可
餐…可你也不能這樣…唔…」唐鶴看著那一張一闔的唇,思念的人就在眼前,他冷不防吻
了上去,堵住了杜見悠後面江水一般的叨叨不停。
唐鶴這舉動把杜見悠嚇的瞪大眼睛,他兩手抵在唐鶴胸前,掙扎著想要推開他,而唐
鶴有力手臂環住這人,讓他掙脫不得、動彈不得。
他思念的吻著他,這一吻該在昨夜他失而復得的時候就吻上的,卻延遲至今。他著實
按耐不住了。但他在忘情當中卻發現對方在掙扎過後就只是乾瞪著、傻愣著。唐鶴停下來
輕歎了一口氣:「你鬥雞眼了…」
他伸出一隻手,覆在杜見悠眼睛上,傾身靠近對方,用氣音將一句話說進對方耳裡:
閉上眼睛。然後再度吻了上去。
他輕輕的吮著他的唇,他不入侵他,只是輕輕吸著、撚著、含著、碰觸著。他唇齒間
的淡淡雪茄帶苦的味道,竄入杜見悠的口鼻。他的眼睛被一雙溫暖大手捂著、口鼻間充滿
著莫名熟悉的氣味、耳裡傳來的是兩人微喘的呼吸聲。他閉上眼睛,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要
暫停了。唯一真實的觸感,就是四片唇瓣的溫柔相依。
杜見悠漸漸有了試探般的回應,他也學著對方,輕輕啜著他的唇,舔著咬著,欲罷不
能。他們幾乎要吸盡對方胸腔裡的所有空氣,但仍平息不了缺氧所帶來的暈頭轉向。
這吻,就在兩人即將窒息前終於結束了,杜見悠被唐鶴用力摟進懷中,他無力的靠在
他胸膛,聽著他劇烈的心跳,感覺自己與之同步的脈動。
兩人擁抱、喘息。彷佛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性愛。但卻又只是一個淺嘗未能止的吻。
杜見悠對於自己的渴望,不太能適應。他尷尬地扭扭身子,輕輕的推了唐鶴:「哎…
你先放開我…」他得緩一緩。此時他全身發軟,就只一處…不軟,他不願被發現。只好蜷
起身子,整個人又躲進被子裡。
唐鶴看著面上潮紅的杜見悠用怪異的姿勢貓進被窩。哪裡會不曉得發生甚麼事,此刻
杜見悠的尷尬,不也是他的?
喔!不。他不覺得尷尬。他還挺自豪的。
一個吻,又喚回了杜見悠身體的記憶。
「你有反應了…」唐鶴點出事實。
「那只是天經地義的男人正常生理現象,沒甚麼意義的。」杜見悠口氣僵硬,不願承
認甚麼。
「你是說隨便哪個男人吻你,你都會有反應?」唐鶴隱約覺得這對話好熟悉。
「誰敢?哪個男人敢這樣靠過來,我一定打死他。」杜見悠激動地在被窩裡罵出聲。
唐鶴輕笑:「那我呢?你也要打死我嗎?」他想起來了,這段話的確出現過。在杜見
悠告白那一夜、在他房裡。同樣的病人、同樣的渴望。
只是現在角色互換,倉皇失措的人變成杜見悠。
「你…你要再敢來一次,我…我肯定打死你…」杜見悠虛張聲勢但沒甚麼說服力的恐
嚇著。
唐鶴隔著被子,寵溺的拍拍杜見悠:「我不會再對你不規矩了,把頭露出來,這樣要
窒息的…」杜見悠不肯的搖搖頭。
「你不是要聽我們的故事?我要說囉,還不快出來。」唐鶴耐心著哄著。見杜見悠沒
有動作,他只好開始自顧自的開講了。
他從他們在月色酒吧初相遇開始說起,加油添醋的說著自己是如何英雄救狗熊的把他
從醉漢手裡解救出來,然後在旅店他又是如何對自己毛手毛腳的:「……我好不容易把你
扶到床上,結果你居然一個翻身坐在我身上,還對我一陣亂吻。你說,你是不是該對我負
責?」
這段連過去的杜見悠都不知道的往事,就這樣被唐鶴說出口,驚的杜見悠從被窩裡鑽
了出來:「你騙人。我怎麼可能會對你酒後亂性,你不要欺負我現在甚麼都不記得了,就
隨便編故事唬弄人!」杜見悠氣呼呼的,而唐鶴笑咪咪的。
住院觀察的這幾天,他們倆就在每個無所事事的空檔回味過去。一個邊說邊比劃、一
個邊聽邊抗議。氣氛融洽的好似他們之間從未發生任何隔閡。
終於,在住院一星期後,杜見悠又做了一次腦部電腦斷層檢查,確認腦部復原良好,
之前的血腫也吸收的差不多了。
林晏宣佈:「可以出院了。」
杜見悠開心的歡呼著:「太好了!我在醫院憋的都快發發霉,終於可以出去走一走了
,我要去逛街、看電影、吃麻辣鍋…」他一路細細數著出院要做的事。
唐鶴跟林晏、關東寶不動聲色的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杜見悠還不知道,即使出了院,他還是不能出去走一走。他不能去逛街、看電影、吃
麻辣鍋…
唐鶴看著他歡快的樣子,心裡的內疚又多了幾分。
是我讓這樣一個陽光的人,只能一直躲在陰影下。
兔兔,你忍忍,我會補償你的……
要怎麼補償?失去的名譽、丟了的工作、一身的傲骨盡折。
這,要怎麼補償?
唐鶴不知道。
在醫院的這幾天安生日子,只是一個躲藏處。
出了院,又能將杜見悠藏去哪?怎麼解釋他必須躲躲藏藏的緣由?
林晏看著臉色不斷黑沉的唐鶴,自然知道他此刻內心的掙扎。在杜見悠住院的這一陣
子,唐鶴把他們之間發生的所有事都跟林晏、關東寶說了。他們在驚訝之餘,也相當佩服
杜見悠召開記者會時的勇氣。只是現在他失憶了,他忘了他對唐鶴的深愛。如果沒有這份
愛當基礎,他怎麼能接受唐鶴對他的殘忍,又怎麼能接受自己聲名俱裂的事實?
「見悠,你雖然出院了,這幾天還是不能亂跑,要好好待在家裡,等傷口好全了再說
。」林晏細心叮嚀。「喔!對…也不要吃甚麼麻辣鍋這種重口味的東西,不然傷口容易留
疤。」關東寶也趕緊補了一句。這兩人端著醫師身份,胡謅叮嚀,變相的幫了唐鶴一回。
「對對對!我們聽醫師的,不然傷口會留疤喔!」唐鶴豈會不知道老友的用心,連忙
接過他們的話,好好再叮囑一番。
「喔……」失望的連話都不想多說的杜見悠,就這樣被唐鶴開車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