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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徵上寵物店後的第一天上班,由店裡的前輩帶他熟悉店裡的環境。
這家店的規模很大,佔地多少坪他不清楚,從門口進來之後,有三分之二的區域擺了貓狗
鼠飼料、用品、零食、玩具等等,除此之外還有少部份較少見的寵物用品。
剩下的三分之一全是魚,滿滿的魚,各種顏色種類看得他眼花撩亂。
在店裡走過一圈,回到櫃檯,前輩開始交代該注意的瑣碎事項,同時允許他做筆記抄下來
以備不時之需,還開玩笑說既然他這麼認真的話,明天就要開始不定時抽考囉?
他愣了愣,還能怎麼辦,只能請前輩手下留情,逗得前輩哈哈大笑。
「好了,不鬧你,飼料區每天都要注意清潔,要是被老闆抽查摸到灰塵的話會扣薪水。」
「咦,好嚴!」
「你想啊,如果你是養狗養貓的人,你會希望去寵物店買飼料的時候,飼料上全是灰塵嗎
?」前輩反問,「是我的話絕對不想,那感覺就好像東西賣不出去滯銷了一樣。」
他點點頭,表示理解。
「水族區的話飼料有專人負責,這個星期你主要先巡一下店面清潔,熟悉一下店內擺設就
好了。」前輩繼續說,他繼續做筆記,認真得像是課堂上的乖學生,「要是看到魚先生的
話不要打擾他,讓他繼續待在那裡就好了。」
「魚先生?」好奇寶寶抬起頭,「誰?」
前輩偏了偏腦袋,「算是我們的常客,很喜歡待在水族區,基本上他也就是會待在那邊看
魚而已,所以不用特別在意他。」前輩看了看周圍,和正在替客人結帳的同事對上眼後,
露齒一笑,靠在他耳朵神秘兮兮地開口:「聽說魚先生是老闆的朋友,這下你知道了吧?
」
他恍然大悟,在「魚先生」底下畫了幾條底線加粗,後來想想,他多加了個星號保險。
「不過魚先生家裡養的好像是狗吧,常常看他買狗狗的用品跟飼料。」
「養了狗卻喜歡來看魚?」他想這個魚先生還真特別,「因為他常來看魚,所以前輩叫他
魚先生嗎?」
「不是我叫的,是大家都這樣在私底下叫他,不過不能讓他知道喔。」前輩朝他眨了下眼
睛,表示這是他們之間的小秘密。
他:「……」決定低頭乖乖做筆記。
經過一個上午的熟悉環境,他能大致上地記住一些東西的位置。中午休息過後,前輩帶到
到工具間拿了打掃用具,說外面有對情侶牽狗進來卻沒顧好自己的狗,狗在店裡尿了好大
一泡的尿。
「該是你表現出熱情的時候了。」
他看著手裡的拖把和除臭劑,有點想吐槽前輩只是單純不想處理動物的屎尿吧?
身為新來的員工,待在食物鍊的最底層,他不得不認命地全副武裝,拎著水桶、拖把,腰
際還掛了瓶除臭劑,來到案發現場看到那一大灘尿,他思考著該怎麼拖,才不會擴大地面
的受害範圍。
拖乾尿之後還得噴上除臭劑,他蹲下來拿著噴頭對準被他擦得乾乾淨淨的地面,正要按下
噴頭之際,突然有個大鼻頭湊進他的視線範圍之內,他頓了頓,只看到一對閃亮亮的眼睛
盯著他,身後大尾巴友善地晃來晃去。
是一隻有點年紀的黃金獵犬,他懷疑這隻狗搞不好光體重就比他重。
他不怕動物,但突然在蹲下的情況被隻龐然大物靠近,他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只見那狗把鼻子靠近除臭劑的噴口嗅了幾下,隨後立即打了好幾個大噴嚏。
狗主人姍姍來遲,一臉抱歉地拉著大狗的牽繩想離開,大狗卻坐下來不動如山,看起來對
他很有好感,他心頭一動,伸出手朝大狗的腦袋摸了幾下,「乖乖跟著主人走吧。」
大狗又搖了兩下尾巴,主人滿臉尷尬,「不好意思,他碰到喜歡的人就會這樣。」
「沒關係,我很喜歡狗狗。」他笑笑地目送主人牽著大狗離開。
隨後想起地上那灘尿,以及大狗搖晃著尾巴的背影,還有女主人牽著牠走出店門後和另一
個男性會合一起上車的畫面。
我靠,兇手就是牠啊!他後知後覺地想著,不忘拿除臭劑在地上噴了幾下。
店裡在清潔方面相當講究,清理屎尿和一般打掃的清潔用品是分開的。
他提出一個假設:「如果在打掃到一半發現有屎尿的話,單兵該如何處置?」
前輩答:「菜雞,還不簡單,回去拿另一套過來清啊!」
「我還是養成帶著兩組拖把的習慣好了。」
前輩哈哈大笑,把他扔在原地就去補貨了。
平時店裡的清潔大多集中在開店前跟閉店後,除非突然出現大片的污漬才會需要如他一般
的新人帶著拖把出動。
早上還是個好天氣,過了中午之後開始烏雲密佈,十分鐘前遠方一聲響雷,轟隆一聲,很
近,響得不只是附近停車場裡的車,還有隔壁美容院裡那些膽子和體型成等比例放大縮小
的貓貓狗狗,一聲警報嗶嗶響,搭配著貓汪狗喵,還有店裡的廣播,組成一首午後雷陣雨
之中吵得讓人想扔拖把的交響樂。
他終究沒扔,傾盆大雨開始沒多久就有個落湯雞般的客人頂著大雨衝進來,全身濕搭搭,
之前不知道去過什麼地方,凡走過必流下泥腳印,幸好那客人是個有著堅定目標的人,心
中早早制定出一條最快完成任務的路線,直奔飼料區,一手一包,各扛了一袋十五公斤裝
的飼料之後快速去到櫃檯,刷卡結帳。
來匆匆,去匆匆,揮一揮衣袖,在大雨中將兩包飼料扔進後車廂後立刻上車,不帶走一片
雲彩,只留下滿地的泥腳印。
前輩說那人是常來光顧的愛爸,專門跑比較山區偏遠的地方,像是在對他解釋愛爸的泥鞋
印是怎麼一回事。
他點點頭,回去拿了拖把,跟隨愛爸的足跡擦掉一個又一個鞋碼比他的腳還大的鞋印。
擦著擦著,拖把來到一雙腳旁邊,他停下來,抬頭,早上還待在水族區坐在看魚--店裡
還貼心幫他準備了椅子,據說也是老闆下的指示--的男人居然出現在飼料區,還各拿著
一包一點五公斤的飼料比較內容成份。
男人注意到他,「抱歉。」男人退了一步。
他搖搖頭,「是我要不好意思才對。」他連忙收回拖把,幸好剛才那是最後一個腳印。
男人沒再說話,朝他點點頭,繼續研究飼料。
他想他這會兒應該是要向魚先生推薦飼料對吧?可是他對飼料又不熟,還是該找前輩過來
?他慢慢地向後退,退出了貨架區,看見了正在櫃檯和同事聊天的前輩,再看看認真盯著
成分表的男人。
……他只是隻菜雞,今天的他戰友只有拖把。
於是他走了,回到工具間將拖把洗好之後擺到一旁,順便洗洗手,附加伸了個懶腰,離開
工具間又是一條活蹦亂跳的漢子。
正要回櫃檯向前輩回報他的任務進度,就看見魚先生終於選好了飼料,目標一樣是櫃檯。
魚先生手裡除了飼料還有兩樣狗玩具跟幾包零食。
前輩的同事神情自然地開始拿起魚先生放在櫃檯上的商品一個一個刷條碼,金額一樣一樣
累積,最後停留在四位數,他才看見那包飼料大概就是他四天的生活費。
才一點五公斤!
魚先生淡定地拿出信用卡刷卡結帳,待前輩的同事將東西一一裝袋,信用卡結帳完畢,兩
者一併遞給魚先生之後,魚先生便提著袋子離開。
他才注意到外面的驟雨也停了。
太陽出來,隱隱約約還能看見一輪淺淺的彩虹,他感嘆都會區的空氣污染。
他只是寵物店的工讀生,平常還需要上課,能得上整天班的時候只有週末兩天,平常都得
跟店裡的其他人喬他空堂的時間排班。為此,他很積極地跟店裡的人打好關係,重點拉攏
對象就是第一天帶他的前輩,因為他發現那位前輩是全店裡人緣最好的,通常前輩說一就
不會有人說二,想說二的都會在那天站櫃檯的前輩同事的眼神之下把二吞下去。
他有時候懷疑也許全店員工之中最有聲望的其實是站櫃檯的前輩同事。
漸漸的,他也開始熟悉店裡的工作,現在一些東西他也可以幫忙介紹了,他感到很有成就
感,先前在飼料區看著魚先生盯著兩袋飼料研究的畫面成為他心裡的一道坎,他老是想像
是未來要是有機會,他一定要一雪前恥--向魚先生介紹一款價格沒那麼貴,營養成份卻
一樣高的飼料。
這個願望渺小到說出來還被前輩狠狠恥笑了五分鐘,最後還是前輩同事一記手刀才讓快笑
到岔氣的前輩安靜下來。
只是他自己的排班時間太詭異,魚先生出現在店裡的時間也總是讓人捉摸不定,半個月下
來,他沒再見過魚先生半次。
有天,他半是開玩笑地對著前輩說:「前輩,我覺得我快得了相思病。」
「那你要不要去睹物思人?正好水族區的玻璃髒了。」前輩笑彎了一雙桃花眼,將手中的
舊報紙和玻璃清潔劑放到他手上,那顯然原本該是前輩的工作。
人菜就是原罪。
他看著前輩喜孜孜去櫃檯騷擾人,想起上星期六下班,店裡的同事為了歡迎他這個新人而
開的慶祝派對--也就是一群人各自前往離寵物店最近的一家營業到凌晨四點的居酒屋吃
宵夜時,店裡的女同事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八卦心起,一邊喝啤酒一邊指著正在替人擋酒
的前輩,說她一直懷疑那兩個人有一腿。
『他們住一起耶!住一起!還在同一家店打工!班表都排同時間!』女同事小聲地哭了起
來,『嗚嗚嗚……我跟我男朋友都沒有這樣過嗝!』
不過在聚會結束之後,一群人都看到女同事的男朋友不知道早在居酒屋外等了多久,扶著
醉醺醺的女友向一行人道歉之後,就把人甩上摩托車後座走了,帥氣得無話可說。
他只擔心醉倒的女同事有沒有辦法安穩地回到家。
好怕她會被甩出去啊!
幸好隔天他就看見女同事結著一臉屎面來上晚班,原因是宿醉。
溜進櫃檯正準備和同事聊天的前輩看見他還愣在原地,隔了半個賣場大聲喊:「期期呀!
還不去擦玻璃?」話氣充滿了老媽子恨鐵不成鋼的期許。
這一喊,店裡的不管是店員還是客人全往他的方向看。
他看見一個抱著瑪爾濟斯的女孩子朝另一個女孩子盯著他竊竊私語。那邊牽著虎斑米克斯
的大哥沒別說我沒看見你在偷笑。前面那小姐,那扇門是讓員工方便去美容區而不是讓客
人走的,要去隔壁美容院請從外面走!
他深吸了一口氣,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我知道了。」說出來的話卻那麼中氣不足。
枉費他還叫張中期。張中期,張中期,中氣不足。呵呵。
怎麼他想起了面試那天老闆講的冷笑話:『張同學啊,好險你不姓考。』
他頂著眾人的目光,拿著舊報紙和清潔劑來到水族區。
玻璃其實很乾淨,就是靠近水族箱底部的地方總有一排明顯的手印,他只得委屈他自稱一
八零,實際上只有一七四的大長腿,蹲下來,最後覺得用跪的比較方便,他便跪在地上,
用清潔劑在舊報紙上噴了幾下,乖乖地擦起玻璃。
現在是平常日的下午,寵物店依舊人聲鼎沸,一對母子路過他背後,小男孩童言童語地開
口:「馬麻,為什麼那個大葛格要跟魚魚下跪?」
「噓,不要亂看。」
我只是擦個玻璃了我做了什麼?他不懂,還是只能繼續擦玻璃。
水族區的範圍很大,要是想把水族區的玻璃全擦乾淨,不花上一個下午的時間,辦不到。
他總算明白前輩的苦心,越是明白他越想扔報紙。可是髒報紙扔在潔白的磁磚上,要是把
磁磚弄髒了,還是得要他拿拖把來擦乾淨。
不為什麼,菜就是他的原罪。
好不容易熬過了婆婆媽媽們最喜歡把水族區當成水族館,帶著小孩子,一邊盯著價目表上
的手寫字,一邊教小朋友認識水中魚的這段尖峰時刻,他感覺自己的心靈已經很久沒有這
麼安靜。
安靜到他都能聽到廣播響起的旋律。
魚先生常常固定待在同一區盯著水族箱裡七彩斑斕的各種熱帶魚,一看就能待上好幾個小
時,只有偶爾會起來跟員工借個廁所,再回來繼續看。
沒人知道魚先生為什麼這麼喜歡來店裡看魚,據說上一個問魚先生需不需要服務,店裡有
專人可以到魚先生家打造一個家庭水族館的人已經離職了。
他已經很努力地把魚先生專區排在最後一個地點,以為能夠拖到魚先生離開之後再去擦玻
璃,沒想到魚先生今天待得這麼晚。
轉過一個擋在路中央的水族箱,他看見魚先生那才叫真正地委屈自己那雙一百八的大長腿
,坐在板凳上,伴隨著全場廣播相當符合水族區的一首歌,他想,他有點眼花。
他怎麼會覺得魚先生好像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沉在水底,唯一陪伴著魚先生的只有四處游
來游去卻魚先生為無物的熱帶魚。
看魚仔在那游來游去,游來游去,我對你想來想去,想來想去。
他聽過這首歌,但是他的台語很破,當初只覺得盧廣仲是不是得到了周杰倫的真傳,即便
他們根本沒有關係,總之就是他以為盧廣仲在唱這句話的時候含了滷蛋,直到他後來看了
歌詞,問了台語比他還不破的人,才知道「游」跟「想」的台語音很像。
他心裡突然浪漫了起來,魚先生盯著熱帶魚游來游去,是不是心裡也在對什麼人想來想去
?
哇,忘不掉的前任,一定是前任對不起魚先生。他沒來由地這麼覺得。
不過現實依舊是殘酷的,姑且不論盧廣仲的魚仔已經游到什麼地方去,其他地方的玻璃他
已經擦完了,他現在該來處理這一片水族箱底下那些活像七月半鬧鬼的小手印。
他故作鎮定地拿出一張新的舊報紙對折好,噴上清潔劑,正準備跪下時,他想到魚先生,
他覺得他要是跪下的話,在魚先生眼裡八成像是他一個人的私人空間突然來了一個太監,
戰戰兢兢跪在一旁看著悠閒的皇帝而自己急個半死。
於是他調整了姿勢,彆扭地站在玻璃水族箱前和裡頭的各色熱帶魚大眼瞪小眼,一手虛扶
著玻璃,另一手擦著水族箱的下緣。
他不知道現在這畫面看在魚先生眼裡更詭異了。
後來他知道了。
他看見水族箱玻璃上的倒影,站起身的魚先生臉上掛著忍不住的竊笑,提著小板凳走過來
。
「你要不要坐著擦?」
他腦海裡響起的音樂卻是來搗亂的周杰倫哼著爺爺泡的茶。
「謝、謝謝。」他訥訥地謝了魚先生的好意,魚先生就把椅子放在他身後,一個只要他坐
下就可以坐到的位置。
然後魚先生就離開了。
從那之後連前輩都知道他近來相當積極地包攬所有水族區的工作,也很認真地跟專門負責
水族箱的大前輩討教照顧那些雜七雜八魚種的方法,大有拋棄可愛又毛茸茸的四腳生物,
投奔海洋的打算。
……水族區不包含兩棲動物,那些被歸類在爬蟲類。
「說好的跟魚先生介紹狗飼料一雪前恥呢?」前輩問。
「我覺得我好像談戀愛了。」
前輩沉默了一下,「非常循序漸進,先相思再談戀愛。好吧,告訴哥哥你愛上的是哪一缸
裡的那條魚?我看看能不能問店長打個折賣你。」
他:「……」我看起來像是會談人魚戀的人嗎?
前輩笑笑地朝他擺擺手,「行了行了,現在放你一馬。」
「感謝大俠不殺之恩。」
前輩又哈哈大笑,像是被戳到什麼笑點一樣,一手搭著前輩同事的肩膀笑歪了腰,前輩同
事翻了個白眼,抬起手就是一巴掌,從四十五度角的方向往前輩後腦勺打下去,被敲了這
麼一下的前輩就像瞬間恢復正常的電視機一樣安靜了下來。
「好痛欸!」
「嗯。」
「你嗯個屁啊?」
「喔。」
「我好想揍你啊啊啊啊啊--」
「嗯哼?」
這一刻他覺得他在這裡是多餘的,腳底抹油溜了。
店裡廣播的音量蓋過了櫃檯那一帶的疑似打情罵俏,他都沒眼往那邊看,逃到了他的心靈
綠洲,稍早之前忙的時候,他還是注意到魚先生在前輩以及其他同事齊聲的歡迎光臨中進
到了店裡來。
魚先生專用的那張椅子一向是直接放置在水族區,通常也不會有人擅自去動那張椅子。
今天他的腳步特別飄,飄得他想唱一首漂向北方,廣播卻一點都不懂得人心地又開始播起
了盧廣仲含著滷蛋唱著「我對你想來想去,想來想去」。
其實還挺懂他的心的,他站在一個水族箱後面停下腳步,正好能看見魚先生而不會被發現
的地方,悄悄地伸手按上自己的胸口,他也不知道他怎麼會那麼在意魚先生,是因為盧廣
仲含的那顆滷蛋嗎?
在店裡沒什麼客人的時候,只要別太誇張,老闆是允許店員做自己的事。若是喜歡奮發圖
強打造一間更好的寵物店環境也是可以的,但更多人偏好躲在店裡的各個角落滑手機聊天
,只有前輩的同事像是一座屹立不搖的高山一般永遠駐守在櫃檯,再拖家帶眷地贈送一個
前輩。
是以他現在背靠著水族箱不小心留下自己的手掌印,偷偷跟著旋律一起哼歌也不會被人說
什麼。
「我需要你,需要你,需要你陪伴我;好想要你,想要你,想要你陪著我。」
台語一向是他的死穴,不過同樣一首歌聽久了,有點智商的人都能依樣畫葫蘆。
「不知道你在哪裡……花在風中搖來搖去,搖來搖……」
他還有個毛病,有時候默默在心裡跟著唱歌,會跟著跟著不小心真的唱出來。
他背靠著水族箱,卻從後方打來的光線注意到有個影子靠了過來,他心跳漏了一拍,沒唱
出來的歌詞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整個人僵硬地一動也不敢動。
「原來是你在這裡,我還想怎麼會變成二重唱。」
魚先生的聲音很好聽,他不會形容,聲音比他自己的聲音還要再低沉一點點,聽起來很舒
服,他不確定這種的嗓音叫不叫有磁性,他只知道他腳快軟了。
他一臉傍若無人地唱著歌卻被抓包的尷尬表情,眼神四處飄移就是不敢往魚先生的方向瞄
過去。
寵物店的員工規定要在身上別著名牌,不一定要本名,綽號也可以。於是在他正式上工的
第三天,前輩擅自決定他名牌上的名字叫做「期期」。那時他臉綠了很久,每次和客人介
紹店裡的產品都要忍受客人的竊笑。
「你叫期期?」魚先生又問。
他感覺自己像是站在營火晚會的營火旁,火光直接烤在他的臉上,把他的臉烤得紅通通的
,「這個……我的本名是叫張中期,這是我前輩自己擅自弄的,老闆說沒差就不讓我換。
」過了那麼久,他也不再覺得那麼委屈,說話的聲音帶了點緊張卻很平淡。
魚先生低頭看著他的後腦勺思考了一會兒,「好險你不姓考。」
說魚先生和他們老闆是朋友,他信了,腦迴路完全處在同一個年代。
魚先生自顧自地笑了兩聲,他忽然覺得魚先生應該不像他以為的那樣孤單一個人,但他還
是很好奇為什麼魚先生總愛一個人來他們店裡看這些……他至今還是記不住名字的各種熱
帶魚。
他對魚沒有多大的興趣,他有興趣的只有魚先生。
只是人家魚先生不見得希望他對自己有興趣。
魚先生見他一直不說話,又開口:「我打擾到你工作了嗎?」
他猛地抬起頭又低頭搖著頭,「沒有沒有,我只是……這邊有風口比較涼!」他感受著從
頭頂吹下來的空調,涼得他有點冷,「而且這邊聽廣播的聲音比較清楚,不像櫃檯那邊那
麼吵。」
魚先生露出理解的表情,「他們的確挺吵的,特別是那個……」魚先生頓了頓。
他猜魚先生應該是沒在注意前輩他們的名牌上寫的是什麼,「比較吵那個應該是我前輩吧
!」
「嗯?」魚先生略挑眉,看著他。
他眨了眨眼睛,撇開視線有點不好意思,「就是我剛來的時候,是前輩帶我熟悉店裡的環
境和工作內容,那時候喊著喊著就習慣了。」
魚先生笑笑不說話。
「前輩只是比較活潑一點,其實也沒有那麼吵……」他覺得他得幫前輩挽回一點形象,免
得眼前這個看樣子好像真的跟他們老闆有那麼一點交情的魚先生去跟老闆投訴前輩。
魚先生還是笑笑的,靜靜聽他說。
有個很好的聽眾,加上魚先生似乎很擅長引導人說話,不知不覺他講了很多,提到來這裡
工作的趣事,提到學校的事,提到為什麼想要來寵物店打工,提到他小時候其實很怕狗,
提到廣播又開始播放起了今天不知道第幾輪的「魚仔」。
他便說到他的台語很破,還曾經以為盧廣仲唱這首歌的時候是含著滷蛋學周杰倫。
「可是後來看著歌詞聽過幾次之後,我好像有點喜歡這首歌。」
去學校的路很久沒走,最近也換了新的工作。所有的追求,是不是缺少了什麼?
扣除掉他還是天天去學校上課之外,他覺得這首歌有好多地方和他不謀而合。
在廣播中的盧廣仲唱到了「希望月光帶你返來阮身邊」時,魚先生開口了。
「你知道霸王別姬嗎?」
他一臉茫然。
「楚霸王項羽的那個霸王別姬。」魚先生重複。
「……我知道。」他只是不能理解怎麼突然跳成了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
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可見他高中國文底子還是打得挺好的,想了開頭就能
把後面的直接背出來。
「我姓虞,虞姬的虞。」虞先生擅自握上他的手,「這樣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也知道我的
名字了。」
所以我們就是一生的好朋友了嗎?
「就當作禮尚往來?」
他的臉熱得快要燒起來,「好。」
他想的不是普通的好朋友,而是那樣的好朋友,但顯然虞先生完全沒有聯想成那樣的好朋
友。
九月開學找到的工作,四個半月之後就是寒假。
店裡也被裝飾得喜氣洋洋,每隻送到隔壁美容院洗澡美容的阿貓阿狗,離開時都能獲得一
個小紅包,裡面當然沒有錢也沒有下一次的洗澡折價券,就只是一個掛在脖子上象徵喜氣
的小飾品。
他一度想像要是水族箱裡的魚也能這麼搞就好了,他沒說出來,不然前輩又要恥笑他了。
下午虞先生又出現了,全店只有他知道魚先生是叫虞先生而不是魚先生,不過大家也不會
在他面前喊他魚先生,所以他也不會在其他人面前叫他虞先生。
從沒碰過櫃檯收銀機和客戶資料的人不知道,虞先生早早就是店裡的會員,每次結帳上面
都會顯示虞先生的全名中間還馬掉一個字來確認客戶身份,站過櫃檯的人都知道魚先生是
叫虞先生。
他沉浸在這個以為只有自己知道的小小的喜悅裡。
只是虞先生這次不是一個人來的。
虞先生牽了一隻狗,一隻毛膨膨,尾巴也膨膨,毛色黑黃交雜,看起來雄壯威武的米克斯
,走向了隔壁的美容院,而那隻狗當場上演了柴犬的大絕招,直接坐下來任憑虞先生怎麼
拉著牽繩依舊八風吹不動。
他想到的卻是那包他四天份伙食費的一點五公斤飼料,餵這隻狗應該沒幾天就吃完了吧?
狗大隻,份量也重,最後是美容院加上寵物店出動半數以上的員工才總算把這隻狗老爺給
請進了美容院裡,那隻狗非常有靈性,一臉哀怨地看著每一個人,像是要把這些人的樣子
全記下來,以後就有得這些人瞧的了。
寵物店員工毫無心理壓力,美容院那些人倒是如坐針氈。
虞先生只輕喝一聲,「別鬧。」
大狗立刻乖得像隻布娃娃。
他想著真不愧是主人才有的威嚴。
只是狗乖沒十秒鐘,猛地突破重圍,從一群人腿之中竄了出來。
進到美容院,虞先生也放鬆了精神,沒把牽繩拉得太緊,當大狗扯著牽繩向旁邊衝時,虞
先生沒反應過來,只聽見一群人被撞倒的叫聲,虞先生發現狗的目標是他。
就算出聲喊也來不及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他發出他認為的生命中最後一聲慘叫,下一秒只覺得自己的內臟
快從嘴巴噴出來了。
大狗兩腳踩在他身上,比他的頭還大的腦袋垂下來蹭著他的臉,他還能看見大狗的尾巴搖
啊搖。
他還以為會被吃掉,結果立刻被糊了一臉的狗口水。
「威利,過來。」虞先生壓低了聲音,聽過虞先生說話的人都覺得虞先生現在可能很不開
心大狗失去控制還撲倒了一個人,即便狗的用意是想對那個人示好。
大狗也識相,又往他的臉上舔了一下,才垂著腦袋和尾巴,掉頭走回主人身旁。
接待的女店員,「這個,虞先生,威利的體型太大,我們可能沒辦法……」
另一個女店員按著前一個女店員的肩膀,「沒問題的,只是今天的狗狗有點多,可能要晚
上七點過後才能接威利回去。」
「好。」虞先生點點頭。
那女店員熟門熟路地接過威利的牽繩把威利帶到後面去了。
被撞倒的人紛紛站起來。
他覺得有點丟臉,一手抹著臉上未乾的狗口水,正準備站起來,一隻手出現在他面前,抬
頭對上虞先生的視線,他抿了抿嘴唇,握了上去,虞先生一個施力就把他拉起來。
「抱歉。」
「沒關係啦,我也沒事。」他扯了扯嘴角,「只是有點嚇到而已。」
虞先生嘆了口氣,「牠很少這樣。」
……下一句是要說下一個被威利撲倒的人,墳上的草已經三公尺高了嗎?
其他寵物店的店員見他沒事,作鳥獸散,只是來看熱鬧的前輩還拍了拍他的肩膀。
剛剛接待的女店員問他是不是要洗個臉,他說他一會兒回隔壁寵物店再洗就好。
回到寵物店他就聽見了自己的尖叫聲。
他滿頭問號,才發現前輩拿著手機和人分享剛才拍下來的精彩回顧。
他應該要淚灑現場再衝去廁所洗臉嗎?
不,他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把他當成笑柄還錄下來給人看的前輩。
他兩手拍上自己的臉頰,威利的口水雖然已經乾得差不多了,但噁心人還是有辦法的。他
用力搓了兩下,快步走向櫃檯,「前輩。」
前輩一抬頭,臉頰就被他用力揉了好幾下,一張清秀的臉上全寫著驚愕和疑惑,下一秒才
反應過來,「期期!你好狠毒的心啊!」
他嘻嘻笑,「好東西要跟前輩分享啊。」笑得牙齒都露出來了。
連不苟言笑的前輩同事也跟著笑了,前輩一副被背叛的模樣,氣憤地衝去廁所。
虞先生忍住了笑意,眼睛卻彎得和月亮一樣,「你也去洗臉吧。」
「好--」他拉長了聲音,報復成功,心情不錯。
之後虞先生問他幾點下班。
他想了想,說:「我今天是早班,七點就能下班。」
虞先生點點頭,「正好那時威利應該差不多洗好了。」
他滿頭寫著問號,威利洗好澡跟他的下班時間有什麼正關係?
「威利下午嚇到你,我想我應該請你吃個晚飯作為補償。」虞先生解釋。
同時看見他的眼神由迷茫變得閃閃發亮的瞬間。
很可愛。
虞先生輕咳了一聲,「不過我得先把威利帶回家,然後再看看你想吃點什麼?」說完,虞
先生才注意到身邊的人好像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裡了,虞先生輕輕叫了幾次他的名字也沒
反應,索性不叫了,覺得他這樣子也有些可愛。
虞先生突然想起某位朋友看自己單身這麼多年,時不時就在自己耳朵念經,說要是覺得哪
個人可愛的時候就該衝了。
現在有了這麼一個對象,虞先生想著就算跑不動也該試著衝衝看。
「吃、吃什麼都可以!」他用力點了點頭,如過可以,他甚至想立刻衝出去繞著他們寵物
店、美容院跟旁邊的植物園跑十圈!
「那好。」說完後,虞先生就離開了,晃到了水族區去繼續看魚。
他的情緒也隨著虞先生離開而平靜下來。
平靜的像是打過一槍之後進入了聖人狀態一般,心如止水。
再高興他也沒失去理智,畢竟他現在還是有點難以相信自己活了十八年第一個認真喜歡上
的對象是個同性,現在虞先生打算請他吃晚餐這事他確實很高興,但仔細想想就知道不過
是為了威利撲倒他的賠罪罷了,又不是對他有意思。
內心總是自帶背景音樂的他,腦海中響起了曖昧總是讓人受盡委屈的旋律。
興奮過後,他理性地告訴自己,高興歸高興,他還是不能隨便越過界。
明明該是開心的一件事,他卻落寞了一整個下午,連前輩都看出來了,也不計較下午的抹
口水之恨,從口袋裡拿出糖果,像哄小孩一樣塞到他的手裡。
「有什麼不高興的,吃個甜甜的就好了。」前輩朝他眨一眨眼。
他低頭看著手掌心的糖果包裝,在前輩殷殷期盼的眼神中打開糖果紙,將淺黃色帶了點透
明的硬糖扔進嘴裡,酸酸甜甜的檸檬味立刻竄了上來,他冷不防地打了個冷顫。
「唉喲,期期,你怕酸啊?」
他被酸了那麼一下都快站不直了,臉全皺在一起,眼淚瞬間就擠了出來。
什麼同事愛,他猜前輩一定是故意的,不然說話的聲音怎麼聽起來那麼幸災樂禍?
另一個比較有同事愛的拿出未開封的礦泉水遞給他,他快速轉開瓶蓋喝了一大口,沖淡了
嘴裡的酸味,口中的硬糖仍舊刺激著唾液的分泌,好像淚腺都連帶地受到了影響,他的眼
睛馬上紅得跟兔子一樣。
「好酸。」他抽了抽鼻子。
「你是我第一個看到吃酸的反應這麼大的人。」前輩瞇了瞇招牌的桃花眼,像在打什麼壞
主意。
前輩的良心及時地又朝前輩後腦勺巴了一下。
「說好的有什麼不高興的,吃甜甜就沒事了呢?」他聲淚俱下。
「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哭一哭就好了。」前輩補充,「如果沒用,就再哭一次。」說完,
前輩往他手裡又塞了一顆糖,這次的糖果包裝是粉紅色的,「草莓總行了吧?」
他半瞇起眼睛,眼神中帶著懷疑。
前輩沒忍住,伸手在他頭上摸了幾下,「期期真的好可愛……好想帶回家養。」
「咳。」
「開玩笑的啦。」一次成功逗到了兩個人,前輩開心地哈哈大笑。
隨後有客人走過來,好心通報不知道什麼人帶的狗在賣場上廁所,他認命地離開櫃檯到工
具間去拿拖把和除臭劑。
現在他的心情倒有點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他的青春小鳥大概也是一去不回來了。
無論如何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喜歡的人一起吃飯,即便知道未來不會有結果,他還是希望能
讓虞先生對他留下一個好印象。
想著自己剛剛隔著便便袋撿了一坨比他的手掌還大坨的便便,後來洗了好幾次手,他還是
忘不掉隔著一層薄薄的塑膠袋帶給他的那種微溫,黏黏的、濕濕的感覺。更直接的還有嗅
覺方面的衝擊,他覺得他快得幻聞了,鼻子裡都是一股子黃金的芬芳。
而且寵物店還有自己的制服。
平常上課他也不太在意直接穿制服去上課,現在學校放假了他還沒打算立刻回家,上班更
是直接抓了制服套上,再加件外套就出門。
現在要跟虞先生一起去吃晚餐,他就覺得還穿著制服的自己有什麼地方怪怪的。
打卡後,他跟在虞先生身後,到隔壁接了洗得香噴噴,英姿煥發,絲毫不見下午那副根本
就不想進到美容院的慫樣,再度恢復公狗氣慨的威利後,他搭上了虞先生的車,得先把威
利送回去。
路上虞先生有意無意地提起自己現在是一個人住,他就想著虞先生不在時,這麼大隻的威
利怎麼辦?想著的同時,眼神還不由自主地瞄向後照鏡裡看著窗外風景的大狗。
「威利自己在家隊會搗亂嗎?」他好奇地問。
虞先生用眼角餘光看了他一眼,「你看過我家的裝潢就知道我為什麼不會擔心了。」
他的心臟又漏掉了一拍,失敬失敬,原來這就是失傳的武林絕學,撩人要在無意識之中嗎
!他被這一擊打得差點吐出一口老血,硬是把「那我可以參觀一下嗎」這種恬不知恥的話
給吞回肚子裡。並且在車內的一片沉默以及虞先生停下車之後,迎來了他的第一道勝利曙
光。
他還撐得住!
車子就停在路邊,沒熄火,虞先生讓他幫忙看車,便下車走到後座去打開車口,興奮的威
利搖著大尾巴,整隻狗還沒出去時,他就能感覺到威利揮動尾巴的力道有多大,當尾巴在
他面前搖啊搖時,他感覺到到了一股強勁的風速,看來威利也不是尋找狗--意識到自己
想得太遠,他乖巧地點點頭,表示他會安份認命地幫忙看車。
虞先生半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隨後給他一個微笑之後,就牽著像在小跳步的威利走了,
消失在街道的轉角。
不過他沒等太久,虞先生又出現了,呼吸有些喘。
「虞先生,你用跑的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虞先生先做了幾次深呼吸,緩過來之後失笑道:「威利不喜歡去美容院洗澡,每次洗完回
家都會特別興奮。」潛台詞就是被狗溜了。
他沒忍住笑了出來。
虞先生重新擊上安全帶,「你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
「呃……吃東西之前,我可以先回家換衣服嗎?」他搔了搔臉,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先不說穿制服和喜歡的人共進晚餐很怪,現在穿著店裡的制服,他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下
午撿的那坨濃醇香。
虞先生想起準備去接威利時,不小心聽見他跟櫃檯的人哭訴他剛剛撿了多大坨的狗屎,「
你家怎麼走?」
說出家裡的地址之後,他有點緊張,不由自主地把右手藏進外套口袋裡,握緊了前輩給他
的那顆草莓糖。
從虞先生家到他家並不需要花費太久的時間,他總是騎著自行車在這一帶活動,對這一帶
的路很熟……「啊!」
「怎麼了?」虞先生差點沒因為這一聲踩下煞車。
「我的腳踏車停在店門口!」
虞先生的重點卻是,「你都騎腳踏車上班?」
「上課也是……不是啦,我的腳踏車停在店外面,我明天怎麼……」
「你明天什麼班?」
「還是一樣早班,十點就要……」
「我接你吧。」
「哈啊?」他轉頭看向虞先生,好像沒反應過來剛才虞先生口中說出來的四個字是什麼意
思。
怎麼分開他都懂,湊在一起他就不能理解了。
「雖然你家離寵物店也不會太遠,但走路多少還是有一點距離,對吧?反正我每天都會去
,明天再繞去接你也沒關係,更何況是因為我想請你吃晚餐,才讓你把車留在寵物店的。
」虞先生說得完全沒問題。
理智上能理解,他情感覺卻不能接受。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
虞先生沒有答腔,倒是有些風牛馬不相及地提了一句,「而且,還有件事情我想請你幫忙
。」
「幫忙?」他不解地問,他有什麼地方能夠幫上對方?
「是啊,我想來想去,也只有你可以幫我這個忙了。」
「……可以透露是什麼方面的嗎?要是太困難的我可能沒辦法,我只是個大學僧。」
「不是什麼殺人犯火的事,只是有點事情,我覺得大概像你這年紀的年輕人比較能夠理解
,想聽聽你的意見。」
喔,年齡代溝……他偷瞄了旁邊駕駛座上的虞先生,說實在話,他看不太出來虞先生幾歲
,年紀比他大這是一定的,但是實際上大多少又是一個問題。總覺得虞先生一副成熟穩重
的模樣,至少也有二十幾歲吧?不過又跟老闆是朋友,老闆好像三十幾了,如果虞先生跟
老闆同齡,那也長得太凍齡。
不對,最大的問題是,他喜歡一個比他大了十幾歲的男人?
他突然覺得這個事實來得太突然,他有點措手不及。
「那你可以幫我嗎?」
虞先生的聲音拉回他的注意力,他略微遲疑,「我盡量吧……要先看看是什麼樣的問題,
而且我的答案應該也只能做個參考。」
「沒關係的。」虞先生笑道。
他吁了口氣,「好吧,什麼問題?」
「你這年紀的人會在意對象的年齡比自己大很多嗎?例如大了十幾歲?」
他瞬間僵硬得像是中了哈利波特的整整石化,連腦漿都崩塌成豆塊渣工程下的斷垣殘壁,
失去了要求虞先生再說一遍的勇氣。
他不知道那瞬間湧上來的是絕望更多還是隱隱約約的期待更多,虞先生這擺明就是有了對
象,還比他小十幾歲,很可能和他同齡,但那個人不是他的機率高達八成!畢竟一般人才
不會問自己喜歡的對象這種問題嘛對不對,有腦子的用膝蓋想都知道。
還沒說出口的暗戀成了失戀,他覺得這樣的發展太虐了,想起口袋裡那顆前輩給的草莓糖
,他決定明天上班要好好膜拜前輩,料事如神。
想哭,晚餐已經吃不下去。
「中期?」虞先生等了很久沒等到對方的答案,抽空將注意力從路況挪到他身上時,只看
見他一臉了無生趣的模樣,不由得喊了聲他的名字,他這才有了那麼一點反應,看向自己
的眼神裡卻透露著絕望。
虞先生不懂哪裡不對了,他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的聲音聽來倒有幾分苦澀,「我的答案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這樣的問題,你還是要
問當事人比較好……」他努力忍著快掉下來的眼淚,嘴裡卻泛起了下午那顆檸檬的酸味,
連帶他的心也變得酸酸的,像盤黑醋加得太多的糖醋魚。
魚仔別游來游去了,已經游上別人的餐盤上要被吃掉了。
虞先生思考自己的攻勢是不是太婉轉,小朋友的腦袋沒轉過來。
為了行車安全,虞先生還是先把車子停在路邊的臨停區,右手伸向把自己貼在車窗上的人
,從車窗倒影中看見他快哭出來的表情,一陣心疼,卻沒停下動作,一把捏上他的臉頰。
「我這不就在問當事人嗎?」
他的眼眶紅紅,「啊?」
虞先生無奈地搖搖頭,不捏他的臉了,拉著他的手臂將人拉過來,中間隔著排檔桿,一手
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越過了界。
當他投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時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他想的是他的制服還沒換,下午
撿的那坨濃醇香,記憶中的芬芳快要破壞此時充滿粉紅氣泡的曖昧氣氛,幸好穩重的虞先
生掌控了全場。
「你說,我一個三十二歲的大叔喜歡上一個在寵物店打工的十八歲店員,我該怎麼讓對方
知道我喜歡他呢?」
這範圍已經縮小得很明顯。
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就像是搭了一趟雲霄飛車,剛剛才跌落谷底,這會兒又來到了視野最好
的至高點,但他還是有點怕,怕再接下去會摔得粉身碎骨。
「如……如果你說的是我也知道的那個人,要用行動表示,那個人才會相信你……」
三十二歲虞先生沒讓十八歲的寵物店店員有繼續說完話的機會。
。
他很清楚自己對虞先生心動的瞬間大概就是虞先生把椅子讓給他的時候。
可是虞先生又是怎麼回事?他真的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可以讓虞先生那種「大人」注意到
的事,更別說是喜歡他,他真的很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他又是個不求甚解的人,與其自己
煩惱個半天,不如直接採訪當事人。
當事人虞先生聽了這個問題,笑笑地說:「當你凝視著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突然覺得男朋友切開是黑的,怕。
。
後來又有一次機會,他代表寵物店向虞先生提問了所有店員都很在意的一件事。
「你為什麼常常來我們店裡看魚可以看那麼久?」
「嗯?」虞先生抱住了投懷送抱的小男朋友,親了一下才回答:「工作遇到瓶頸時,阿杰
說他店裡的水族區弄得很漂亮,問我要不要去看看,沒想到還真的弄得很漂亮,是個適合
放空腦袋沉澱心情的地方,所以就常去了。」
阿杰是他們寵物店的老闆,聽說從小的夢想就是左擁一間寵物店,右抱一座植物園,怪人
。
「那你看魚的時候都在想什麼?」
虞先生樂得滿足好奇寶寶般的小男朋友,「一百種打死甲方不會被抓去坐牢的方法?」
虞先生,職業是設計師。
……他現在很肯定他男朋友切開真的是黑的。
。
我使盡了我的洪荒之力!
身為一個不稱職的鏟屎官想表達一下狗屎真的很濃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