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慶之提出了邀約,金佳勳很想去又很想逃避現實。王譽把他傷得那麼重
,這次雖然蘇慶之說得歡樂,但那可是阿寶跟王譽的婚禮,光是看到他們
兩人站在那裡就不開心,他幹嘛還要再去給自己找罪受?到了禮拜三,他
照常去學校上班,一進學校辦公室就看到那個假的金佳勳正坐在他的座位
上跟其他老師喇咧,蘇慶之還在旁邊吃早餐,跟大家有一搭沒一搭的瞎聊
天。那個蘇慶之八成也不是真正的蘇慶之,也是個頭髮變成的替身。
金佳勳立刻遮著臉逃離現場。夭壽喔,要是給別人撞見有兩個金佳勳,絕
對會變成C高中的七夜怪談。這下他就剩兩個選擇,一個是回家睡覺當作放
一天 假,另一個是去蘇慶之家門口集合。他心想著:「我要回家睡覺,我
要放假,我才不要去見王譽,我才不要再被他狠狠傷透心」,明明是這樣
想的,但走過兩個路口,他摩托車一個轉彎,走了另一個方向。等他意識
到的時候,他已經站在蘇慶之家門口前面,蘇慶之跟廖承軒都已經在那邊
等他,那兩人飛快地交談,似乎在溝通什麼事情,看到金佳勳來了,一起
住口。蘇慶之揮揮手跟金佳勳打招呼。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咧。」蘇慶之笑嘻嘻地說。
「我一點都不想來,一定是被你催眠了。」金佳勳硬撇清,「我本來想回
家去的。」
蘇慶之說:「我才沒那個閒功夫去搞什麼催眠。你要的話我把替身收回來
,你去上班,我不阻攔你。」
金佳勳猶豫了幾秒,想著學校,想著還沒趕完的進度,但隨即又想到了王
譽,那個難以捉摸、很殘忍卻又很溫柔、到最後關頭終於說了喜歡他的王
譽。若是要就這樣回家睡覺,沒辦法目睹王譽最關鍵的一刻,或許他真的
會後悔。
「好吧,就去吧。」金佳勳說,「我跟你們去王譽跟阿寶的世紀婚禮作客
。」
蘇慶之說:「不是去作客,是去看關公戰妖婦。你把這個帶在身上。」拿
了一個穿著長繩子的香包給他,金佳勳問:「這是什麼?」
蘇慶之說「護身符,保護你的。你帶在身上,千萬不要掉了。」
金佳勳乖乖把香包掛在脖子上,一瞥之間看到蘇慶之背上背著一把像是長
劍的東西,說:「你還帶劍?」
蘇慶之說:「是桃木劍,給你們班上那位十大傑出青年用的。」指的是廖
承軒。
金佳勳說:「關公用桃木劍?這會不會太奇怪了一點?」
「我們剛才就在討論這個問題。」廖承軒無奈地說:「蘇老師說那是他以
前當道士拿來抓鬼用的劍,比關刀還好用,我不知道關公爺用劍順不順手
,但也覺得那把桃木劍的靈力比我們廟裡的關刀還強,總之就是這樣。」
蘇慶之哈哈笑說:「就是這麼回事啦,船到橋頭自然直,不要太拘泥形式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出發吧。這一趟是去鬧場的不能輸了氣勢,有個
交通工具最好,不然換成坐騎也是不錯。」
金佳勳說:「你還有坐騎?」
蘇慶之說:「有個臨時的,綁在我研究室裡面,他一天到晚吵著要出來活
動,只要帶他出去什麼都肯做。我叫他讓我們騎在背上出去跑跑,這麼簡
單的差事他絕對會答應。」
金佳勳沒聽懂什麼東西,廖承軒卻聽懂了,說:「不會吧?」
阿寶安排了牧師來幫他跟王譽證婚,地點在一個隱密的小禮拜堂。牧師是
捍衛婚姻平權出名的,此番特地別了個彩虹的胸針在身上,對阿寶說:「
廖先生,再過幾分鐘我們就可以開始儀式了。在這邊跟你確認流程,您說
您的未婚夫王先生得了絕症,因此要在儀式之後,由您為王先生執行安樂
死,以此做一個告終,是嗎?」
「是的。我這邊都準備好了。」阿寶滿臉堆歡。他今天做了史上最華麗的
變裝皇后造型,穿金戴銀,頭髮高高梳起,身上的寶石禮服紅紅綠綠,腰
部鏤空,裙襬迤地,要不是他的骨架及五官仍有些男子氣息,整個人宛然
便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性新娘。
王譽看著阿寶的扮相,那外型跟當年在北大年跟公主舉行婚禮時有七八分
相似,嘆氣問:「是你要結婚,還是公主要結婚?」
阿寶說:「有差嗎?我就是公主,公主就是我。我從小就知道我結婚的時
候要打扮成這個樣子,只不過長大了才想起來,這個扮相我以前就扮過了
,現在再扮一次,也未嘗不可。」
王譽說:「你現在認為自己是誰?」
「我是五百年前跟你結婚的公主。」阿寶嘿嘿冷笑,「王譽啊王譽,你不
能再逃過我的手掌心去。」
牧師聽他們對話情侶不像情侶,朋友不像朋友,心中甚奇,但也不方便過
問這許多,便咳嗽一聲,問:「請問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阿寶甜膩膩地說:「可以。」
牧師翻開聖經,開始朗讀誓詞:「廖振宏、王譽,我在上帝和眾親友的面
前,請你們宣告,你們願意藉著上帝的恩典,結為終身伴侶嗎?」
阿寶說:「願意。」
王譽正要開口,忽然一人朗聲喊:「不願意!」轉頭一望,只見一個豬肝
色的兩公尺高巨大蠶寶寶憑空出現,砰的一聲巨響,落在地上,穩穩著地
。蠶寶寶嘴上掛著兩顆囊球,身上有韁繩,抓著韁繩的是蘇慶之,後面坐
著廖承軒跟金佳勳。
王譽沒想到金佳勳會願意前來,看到他出現,心中一喜,脫口而出喊道:
「佳勳!」
金佳勳看到阿寶跟王譽站在牧師面前,差點就要窒息。他說:「抱歉我還
是來找你了,你不怪我吧?」
王譽說:「你來我比什麼都高興。等一下這邊會很危險,你要小心安危。」
金佳勳心想:「他沒有真的不要我。」只覺來這一趟值得了,高興地回答:
「好!」
阿寶見有人來攪局,臉色陰沉下來,尖銳地問:「這是怎樣?」
蘇慶之跳下蠶寶寶,笑嘻嘻說:「聽到王譽要結婚了,做兄弟的怎麼可以
不來觀禮?人家說舉一要反三,所以我就又帶兩個人來,一個是新娘的弟
弟,一個是新郎的前男友,不要說我不夠意思啊,這是史上最好的黃金陣
容。」
阿寶說:「廖承軒,你來湊什麼熱鬧?跟大人出來亂搞,你滾回學校上課
!」
廖承軒說:「哥,你放過王董吧。他就算死在你手裡,你也不會得到解脫
,只會更痛苦而已。」
阿寶怒斥:「大膽,誰叫你敢這樣對我說話。連你都要反抗我,養你這個
弟弟何用?」
蘇慶之搶上一步,來到牧師面前,說:「抱歉牧師,這邊先交給我們,你
放假回家去吧。」伸手在牧師身上輕輕一推,牧師往後一跌,便消失不見
。蘇慶之將他送走了。
阿寶見他送走牧師,知道這些人來鬧事,就算牧師留著,這婚也結不成了
。他怒不可遏,身上的邪氣暴漲,全部往王譽席捲而去。王譽身上的詛咒
跟阿寶的邪氣起反應,具現化成鎖鍊,把王譽牢牢釘在地上,使他動彈不
得。阿寶騎在王譽身上,雙手掐著王譽的脖子,怒吼:「殺你,殺你,反
正你也不會成為我的人,你就死在我手裡,讓這些人想救也救不了你!」
蘇慶之大喊:「住手!」手一甩,將廖承軒外公給的那串念珠一扔,那念
珠套在阿寶頭上,只聽阿寶一聲大叫,掐住王譽的手便鬆開了。蘇慶之說
:「十大模範青年快上!」廖承軒哪等他吩咐,自己已然雙手捏訣,口誦
關帝寶誥:「關聖大天尊,伏魔真上帝,靈著玉泉山,英風常震世,至大
與至剛,浩然成正氣,砥柱立綱常。」只聽到轟的一聲,如雷似電,廖承
軒再次睜開眼睛,全身散發出驚人的氣勢,正氣沛然,神情偉岸。關公已
經降乩在他的身上。
阿寶看到關公降乩,縱聲長笑,站起身來,全身邪氣吞沒了他,幻化出一
隻巨大的蟒蛇,蟒蛇上半身是個女人,但渾身焦黑,慘不忍睹。原來邪氣
聚成的是蟒蛇形體,而上半身的女人卻是當年死在火焰焚燒中的公主。蟒
蛇尾巴一掃,半邊禮拜堂便立刻毀壞。蘇慶之手指凌空一點,王譽身上的
鎖便即斷裂。王譽正要離開,公主的尾巴頓時掃來,將他打上牆壁。公主
陰惻測地說:「夫君,你哪裡都不能去,你是屬於我的。」
關公見到公主,一掠鬍子,伸手要拿關刀。蘇慶之解下背上的桃木劍遞給
他。關公皺眉說:「刀。」蘇慶之說:「好。」將桃木劍往外一拉,桃木
劍就變形成為一把關刀。關公接過桃木關刀,只覺刀上靈力甚強,問:「
收過幾隻?」蘇慶之說:「剛好九九九。小心,第一千隻要來了!」
公主一聲怒吼,邪氣化為無數尖刺,直往關公撲來,關公舉刀一揮,斬斷
尖刺。公主尾巴一掃,關公閃避了開去,持刀遊走,跟公主纏鬥在一起。
關刀是騎馬斬人所用,一般面對普通的孤魂野鬼也就算了,此時碰到半人
半蛇的公主,每一招都是遠距離攻擊,關公雖能化解公主的攻勢,一時卻
也難欺近身,兩個一時僵持,鬥得不分軒輊。只見關公鬥得煩躁,大喝:
「牽我赤兔馬來!」
蘇慶之說:「沒赤兔馬。」
關公說:「那個紅色的能不能騎?」往不遠處的那隻寄生蟲一指。
「能,等我。」蘇慶之哈哈笑,「多謝關聖帝君,就怕你不騎!」
關公跟公主打來打去,金佳勳跟著那隻多元性病寄生蟲一起躲在角落觀戰
。寄生蟲一雙黃綠色的眼睛眨啊眨的望著金佳勳,晃動著嘴巴下面的兩顆
囊球,彷彿對金佳勳有所需求。金佳勳根本不知道這謎樣生物的意圖,說
:「你看著我幹嘛?我沒東西給你吃。」寄生蟲口中咿咿呀呀吐著外星語
言,金佳勳一個字都聽不懂。
這時蘇慶之突然衝過來,對金佳勳說:「幫他抓住那兩顆球,快!」金佳
勳一楞,不由自主照做,抓住了寄生蟲的囊球。蘇慶之喊:「大力一點!
轉!壓!扭!不要停!」金佳勳施力之下,外星生物咿咿呀呀,肥肥的身
軀不住顫抖,好像快哭出來似的。金佳勳說:「你是要我扯掉這兩顆球嗎
?」蘇慶之說:「不用,你做得很好,放手吧。」金佳勳依言放手,寄生
蟲搖頭,失望地大聲哭叫,蘇慶之指著關公乩身的廖承軒,說:「去當他
的座騎,等一下就給你完成剩下的部分。」寄生蟲荷荷幾聲,便往關公飛
奔而去,讓關公騎在他身上,奔騰跳躍,帶著關公展開近距離戰,速度跟
動作都意外地靈活。
金佳勳只覺這一切都太亂七八糟,說:「什麼跟什麼,這是什麼跟什麼?
」
蘇慶之說:「你說那是什麼跟什麼──小心!」抓住金佳勳,腳下倒踩三
疊雲,騰空一躍,公主的蟒蛇尾巴已經在他們適才站立的地方掃過,一瞬
間塵土飛揚,地板牆壁全部毀壞。蘇慶之踩在一張椅子上,朗聲問:「公
主!你最恨的是誰?」
公主惡狠狠說:「王譽,還有所有跟王譽相愛的人!」
蘇慶之說:「你恨的人來了,接住!」手一甩,竟然就將金佳勳往公主方
向摔了出去。金佳勳沒想到蘇慶之會這樣對他,一聲驚呼,已經落入公主
手中。公主尖銳的指甲刺進金佳勳皮膚,雙手一分,要將他撕裂。金佳勳
大叫一聲,身上那個香包突然一個震動,張開結界,震開了公主的雙手。
那結界上面寫滿了符文,有強力的鎮邪效果,碰觸到公主身驅,冒出絲絲
白煙跟焦臭氣味,公主長聲慘叫,身上邪氣已被淨化了小半。
金佳勳順勢滾落到地上。王譽已經在那邊等著接他。公主雖然不讓他走,
但被關公纏住後便無暇顧及王譽。王譽看準金佳勳掉落的位置,伸手一拉
,把他攬進懷裡,兩人躲在一張長椅後面。王譽說:「蘇慶之那傢伙就是
亂來,我叫他引開公主的注意力,他偏要這樣搞。」金佳勳說:「我沒事
。關公呢?」抬頭沒看到關公的身影。王譽說:「有一招要你陪我冒點風
險。」金佳勳說:「好。」王譽點點頭,牽著金佳勳站起身來,朗聲對公
主說:「我在這裡,你要取我的性命就來吧。」公主見到他們相聚,心中
更恨,一個尾巴掃過來,要打死王譽跟金佳勳。
便在公主的尾巴要碰到他們的時候,王譽抓著金佳勳發動神行術,頓時消
失不見,公主撲了個空。此時她前頭上方開啟一道新的傳送門,關公騎著
豬肝紅的巨大外星寄生蟲,持著桃木做的關刀,威風凜凜一躍而下,高舉
關刀,往下劈落。頓時邪氣四散,半人半蛇的公主應聲被斬成兩半,從那
個被斬成兩半的身軀中,阿寶滾落出來,臉色蒼白,雙目緊閉。
關公伏了魔,便退了乩。廖承軒解除乩身,趕忙過去扶起阿寶,喊:「哥
,哥,你沒事吧?」
阿寶睜開眼睛,看著弟弟,發出一聲呻吟,說:「我頭好痛。」
廖承軒說:「你身上那些邪氣都驅散了,你已經不要緊了。」
「邪氣……」阿寶按著頭,問,「王譽呢?」
王譽上前說:「我在這裡。」
阿寶看到王譽,突然心中的恨意又湧了上來。那是屬於公主的恨意,只要
一看到王譽,那股恨意就會強烈地湧上來,覆蓋掉整個情緒跟心智,連判
斷力都大受影響。阿寶的邪氣已經驅散,但公主的恨意是她殘存下來對王
譽最純粹的執念,那執念早已在阿寶身上根深蒂固,無法消除。
阿寶抓著王譽,嘶吼:「你──你總是要這樣對不起我。我們之間所有的
約定,在你眼中都不算數,你為什麼要遇到我?為什麼是你要遇到我?」
王譽說:「你恨我嗎?」
阿寶喘著氣說:「恨,我恨,我恨死了你。你不愛我,你從五百年前跟我
成親的時候,你就不愛我,你只是貪圖我的身分,貪圖我母親賜給的權勢
才跟我成親。你眼中永遠只有別人給你的好處,又有什麼時候把我放在心
上?沒有任何人能解除你的詛咒,你的性命永遠都是屬於我的!」
王譽嘆說:「我可從來沒有像你說的那樣輕賤過你。」
阿寶說:「你不愛我,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王譽說:「我很關心你。既然你這麼堅持,那就把該做的事情做完吧。」
廖承軒只道他要殺了阿寶,驚問:「你要對我哥做什麼?」
王譽伸手入懷,取出來的卻是那枚鐵環。他說:「在耶穌基督見證下,我
願意成為你的終身伴侶。現在為你套上婚戒。」說著拿起阿寶的手,將那
枚鐵環套在阿寶的左手無名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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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下一回是最後一回了,沒意外的話明天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