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6)
這時何夢屏冷淡地道:「不怎樣。」停了一停,微皺眉,突然低了聲音:「他現在不住家
裡了。」狐疑起來似的:「怎麼突然問起他?」
我感到不便說,就找個理由敷衍,她還是不信似的,不過沒有追問。她的助理在旁邊儘催
著她,也就不說了,她便離開。我也不待下去,走出去外面,檀誼沉的車子已經停在門口
。我預備上去,背後霎時有人喊了一聲:「葉先生!」
我回過身去,怔了一怔,見到李釗快步走來。現在他也有點名氣,這樣公然現身,急匆匆
地叫人,周圍的目光一時全被吸引過來。我並不彆扭,他倒是好像毫無所覺似的,徑在我
面前站定。已經一段時間不見了,前次還是在投資的電影的發表會上,當時也只隔著遠遠
的距離,互相點了個頭,沒有交談。此時看他,與前的樣子隱約有點不同,總有的帶著生
澀的學生的模樣脫去了,那漂亮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成熟。
我一時有種久違的心情。又因為他突然出來把我叫住,一時意外,就沒有說話。
李釗吸了口氣,這才出聲:「我聽見說您也在這裡……。」頓了一頓:「唔,我,我應該
來打聲招呼,不然,太沒有禮貌了。」
我笑道:「我跟朋友過來吃飯,現在要走了。你聽見郎文說的?要不是巧合碰見,根本不
知道都在這裡吃飯,你不來打招呼,也沒什麼。」
李釗卻搖頭,道:「我一定要來的。」
我還未說話,何莉莉為他請的助理小趙來了。她緊張似的拉了李釗一把,低聲道:「你在
做什麼!突然跑出來,裡面一堆人——」
她才看見我了,頓了一頓:「葉總!」
我點了一個頭,便朝李釗看去:「你再上去吧,我要走了。」
李釗不動,就看著我:「葉先生——」
我回過身:「怎麼了?」
李釗嘴巴似乎動了動,可是,半天也沒有說出什麼,彷彿堵在喉嚨裡。我並不催促,可是
也沒辦法等他做好說出來的準備。我笑了笑,道:「抱歉,我的朋友正在車上等著我,我
必須走了,有什麼事下回再說吧。」
李釗霎時好像十分消沉。他目光輕垂,不說話,略點了一個頭。他的助理小趙在他旁邊叫
他,毫無理會,彷彿沒有聽見。我看了一眼,也還是道別了,轉身上車。
車門一關,我扣好安全帶,檀誼沉就把車子開出去。他什麼也沒有問。我自說起來:「剛
才叫住我的,是我公司裡新近力捧的新人。」又告訴他,李釗的經紀人正是剛剛也見過面
的何莉莉。
檀誼沉不作聲,微微點頭。
我偷看看他,那側面看上去也還是平時的冷靜。我便轉口,就談起另一個人,何夢屏:「
我以為你不記得她是誰。」
檀誼沉才道:「也不至於忘記,她又是明星。」
我一聽,簡直驚訝,倒想不到他竟也會注意娛樂圈的人物。我睜大眼,不禁道:「原來你
也會看娛樂相關的新聞!」
檀誼沉看起來並不覺得窘,他淡道:「不會主動看。」
我便記得了,在診所裡看見過報紙和相關的雜誌,那裡做事的女孩子時常買回去,有時候
收在櫃台裡,有時候會放在二樓的房間,可能他因為這樣才看見。突然,腦筋一動,未想
清楚,我已經脫口:「那你有沒有看見過關於我的報導?」
一問出來,我馬上感到不妙,關於我的那些報導從來誇大,不真實,要是他看過,已經忘
記了,倒正好叫他想起來,簡直不該問!但一方面也有點期待,十分想知道他對我過去是
怎樣的看法。我兩隻眼睛立刻緊盯著他。
檀誼沉卻道:「沒有。」
這聲氣平靜,就連眉頭也不皺一下。我頓了一頓,可是又想,也算是好事。至少最初認識
的時候,他對我們進一步抗拒,完全出於我跟他在血緣關係的方面。我便不追問這個了,
再說回前面的事。
我道:「何夢屏也記得你。」
但是我不打算說出何夢屏查過他的事。看看他,又問道:「你跟她哥哥何夢臧現在有沒有
聯絡?」
檀誼沉像是瞥來一眼,他答道:「沒有。我們本來也不算熟。」
聽上去那次之後,何夢臧不曾再邀請過檀誼沉,這大半年來,何家也不是沒有辦過任何的
晚宴。何夢臧作為何家長子,透過朋友與檀誼沉認識了,勢必早已曉得檀誼沉的背景。照
理來說,何家絕不會放過與檀家深交的機會,竟只請了檀誼沉那次。
我立刻道:「是這樣的話,當時他怎麼會特地帶你去參加茶會?」
這樣問他,但是我心裡也並不是沒有答案。聽過何夢屏的話,我已經認定檀誼沉當時前去
的目的不為了相親,不然她兄長對她介紹檀誼沉,卻不說出檀誼沉是誰家的人,只講他是
個醫師?
那麼,檀誼沉以一個專業醫師的身份到何家去,還會有什麼目的?我想來想去,只得到一
個結論——他去給人看病。看的是誰呢?當時何先生與他的太太一直周旋在客人之間,何
夢臧和何夢屏更不必說。只有一個了,何夢屏的二哥。她二哥長年不露面,外人也並不是
不曉得何家還有這個兒子,但不知道出於什麼緣故,何家幾乎不提起何夢翹。
要不是因為何夢屏對我說過他的精神不好,不然也不會這樣猜想。可是記憶裡,她二哥雖
然瘦弱的樣子,倒不像一個精神有毛病的人。當時一瞥,對方那樣小心,十分防備的眼神
,使我留下深的印象,又因為他的瘦,纖細似的體態,稍長的別在耳後的頭髮,假如不是
非常確定他是男人,一不注意,簡直以為那是女孩子。
那是三四年前的事。
這時,前面燈號變換了,車子慢慢地停下來,檀誼沉朝我看來,卻道:「為什麼這樣問?
」
我頓了一頓,略一笑道:「只是想到了。」
檀誼沉神氣不變,就安靜地看著我。
我立刻敗下陣來。可是要說出來,不免又有點遲疑,怕他感到荒謬。本來也沒有聯想,自
打過照面,就感到熟悉。不過幾年而已,我的記憶不至於就差勁了,就算不曾交談,然而
深刻,聯想起來,簡直震驚,一時覺得不可能,但是,不這樣想的話,好像也沒有更合理
的答案——不然會那麼像——當我問孟喬是不是見過的時候,她又那樣嚇了一大跳。
我道:「何夢屏還有一個二哥,他的名字是何夢翹。」
檀誼沉聽見,沒有說話。他看上去也並沒有太大的反應。我看看他,續道:「幾年前我看
過他,唔,聽見說他精神不好,所以一直在家裡不太出門。」頓了幾下,與他對視:「那
時候你去,是為了幫他看病。」
檀誼沉維持安靜。這時候綠燈了,他掉頭繼續開車,倒是開口:「這是何小姐告訴你的?
」
我便要坦白是自己推敲出來的,卻看看他,一頓,硬生生地改口:「對的——。」不算不
對,要不是因為聽了何夢屏的話,不然也不夠肯定。
檀誼沉彷彿就相信了,他平淡地道:「那次去,不算正式的出診,我也沒有見到人。」
我愣了一下,馬上聽見他說:「何夢翹跑出去了。」
我又愣住。怪不得他後來不久留。那時候何夢屏帶他出去,與我碰見,我的整個心思全都
在他身上,並不太留心他們的說話,仔細想想,似乎當時他們之間過於客氣,又不太普通
應酬那樣的氣氛。
又一想,何太太必定知道她長子帶來檀誼沉的目的了。檀誼沉與他們母子三人曾經在人群
中消失了一下子,大概他們引他去看看病人。
那邵正又知不知情?或者,根本何夢翹曾經作為他的病人?我頓了一頓,清了清喉嚨,道
:「後來你又去給他看過病嗎?」
檀誼沉答道:「沒有。他也並不是診所的病人。」在後面彷彿還有話。停了一會兒,他才
又道:「我也不認為他是病人。」
我不解:「什麼意思?」
檀誼沉卻道:「我有保密的義務。」
我霎時頓住。倒不會不高興,本來不論怎樣問,出於他的脾氣,與職業道德,必不會回答
,卻透露到這個地步,想想也不是不知道原因,無非因為是我問的——他並沒有這麼說,
我反正自認定了!
我不說話,檀誼沉似乎不覺得奇怪,他也並沒有追問我為什麼突然提起何夢翹的事。就算
聽見何夢屏說出他當時去是為了給人看病,已經半年多前的事,說起來與我又沒關係,卻
特地問,普通情形怎樣也應該起疑,然而他看上去淡定的樣子,像是全無其餘聯想。
我腦筋轉了轉,便道:「何夢翹這個名字,聽上去不錯。」
檀誼沉不作聲。我又道:「他們這一輩取名用的是夢字,夢境的夢,女孩子還好,男孩子
的話,唔,不夠剛硬,男性的應該視情況改成同音字。」
我道:「你覺得怎樣?」就看住他:「我倒覺得孟喬小姐的孟字不錯。」
檀誼沉看上去還是不為所動,他淡道:「「這是他人的事,外人的意見不重要。」
我話鋒立轉:「差點忘記孟喬小姐的孟字是她的姓,不過作為名字,又是女孩子,聽上去
很適合。不知道邵正和她怎麼認識的?唔,他告訴過你沒有?」
檀誼沉道:「沒有。」
我不死心:「那你有沒有問過他?」
檀誼沉已經把車子開進公寓裡的停車場。他將車子停妥,看來:「我不覺得需要問。」
我對上他的目光,頓了頓,浮起一個笑容:「確實不需要。」
檀誼沉把我看了一看,才道:「到了,下車了。」
要再問下去,他還沒有生疑,大概也會先不快起來。我只好拋開念頭。很晚的時候,躺在
床上,還是忍不住想了一通。對何夢翹的情形,要想知道的話,除非問本人了,不然只好
向他周圍的人打聽。但是,我也不能夠問何夢屏,過去她談到她二哥,都是不經意,有些
避重就輕的。……要是問邵正的話?我想了想,更感到不便。我跟他的交情普通,無緣無
故地打探他女朋友的事,簡直不禮貌。我便作罷了,反正也不需要掛住的事。
想不到,不去想了,倒反而容易地知道了實情。
就在隔天,在榮薪園有個午餐會,我去了,大家說說笑笑,吃了很久也沒有散。我感到無
聊,不打算再待了,趁機溜出去。我沒有通知成叔,沿一條馬路走著,經過一家咖啡廳,
正好三四個男女推門出來,便等了一等。
他們嘰嘰喳喳地說話,走在最後的一個女人一面答著,微轉頭看來,與我打了照面,她與
我都是怔了怔。她腳步慢下來。在她前面的幾人似乎是她的同事,他們預備坐上路旁停著
的一部汽車,其中一個回頭喊她:「孟經理?妳不上車嗎?」
孟喬彷彿才回過神來,她瞧我一眼,朝他們走過去,不知道說什麼,又走回來,在我面前
站定。我有些意外。她看起來很有點彆扭似的。今天她穿了淺色的套裝,短裙下的兩隻腳
踩著一雙高跟皮鞋。她挽住皮包,左右看看,開口:「只有你一個人?」
現在這樣看,我感到心裡的熟悉更盛。昨天見過何夢屏,又才頓悟過來,這份熟悉有一部
分正來於她與何夢屏的相似。我越過她看去,她的同事們全部上車了,汽車並沒有走,大
概在等她。我掉回目光,笑了笑。便答道:「是,只有我一個人。唔,孟小姐有事?」
孟喬半天道:「唔,沒有。」馬上補了一句:「對了,邵正回來了。」
我一怔,笑了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向我報告,我和邵正並不到互打電話的交情,似乎她
自己也覺得這樣做奇怪,面色有點窘起來。我笑道:「妳想說的就是這件事?我已經聽見
說過了。」
孟喬必定也知道誰告訴我的,無非檀誼沉。她聽見,臉色略消沉似的。口吻生硬地道:「
我要說的是,就算以後他出差好幾天,貓也有我來照顧,不會再麻煩你們。」
聽上去她還是十分介意邵正和檀誼沉之間的友誼。我想了想,便道:「其實妳不必要擔心
,他們之間沒什麼。」
孟喬愣了愣,口氣馬上冷下來:「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她對上我的目光,忽頓住幾下
,改口:「沒什麼。」
我一笑,就告訴她:「我知道啊。」
孟喬又一愣:「你知道?」
我點點頭:「我知道他們交往過,一個月嗎?其實我覺得可能不到一個月。唔,這也沒什
麼,誰沒有過幾段。」
孟喬彷彿很吃驚,她看著我:「但是沒有多少人結束了繼續住在一起,一起養貓,如果不
是舊情未了,又為什麼?」
我聳聳肩,道:「我知道他們之前住在醫院宿舍,宿舍是雙人房,那一個人撿了貓回來,
養在宿舍,另一個人也不可能完全不照顧吧。」
孟喬慢慢地垂下眼睛,彷彿正在思考。
我把她看了看:「我猜你們為了這個,吵了好幾次吧。」
孟喬立刻橫來一眼,低聲道:「不關你的事!」
我笑了笑,道:「那妳為什麼不走,又回頭跟我說話?」
孟喬神情一頓,道:「回來打招呼而已,我要走了。」
我叫住她,問道:「妳為什麼怕貓?」
孟喬怔了一怔。我走上前,道:「這是邵正告訴我的,有一次他給我看你們的合照,他抱
著寶貝,妳不站在他旁邊,卻站在他的斜背後。」
孟喬牢牢地盯住我,不發一語。
我又道:「寶貝很乖的,偶爾鬧點脾氣,但是牠絕不會咬人。」
孟喬輕哼出聲,她看我一眼,忽道:「以前我家裡養過一隻金吉拉,脾氣很好,有一次我
餵牠吃點心,一直好好的,突然不知道為什麼咬了我的手背一大口,流了好多血。」
我看看她,道:「我沒有聽見何夢屏說過她家裡養過貓。」
話一出口,馬上看見孟喬臉色白了下來。我道:「我記起來我們以前在什麼時候見過。」
孟喬扯住掛在手臂上的皮包,別開目光:「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道:「本來我真的不記得了,但是每次我們目光不小心對上,妳對我總好像很防備的樣
子,也不會奇怪起來。上次我問妳,以前我們是不是見過,要是真的沒有,否認就好了,
可是妳嚇了很大一跳的樣子,又很緊張。」
孟喬緊閉著唇,眼睛半點不朝我看來,那神情倒有點恍惚似的。路旁汽車上的她的同事們
又在叫著她了,她才回神,喊道:「再等等!」
她往我看來,目光閃爍。低聲道:「我們確實沒有見過。」
我點點頭,可道:「以前確實沒有正式像是這樣的見過面。」便告訴她了。她看上去像是
震住了。又道:「還因為妳的名字,其實想一想,不難猜出來。以及我昨天見過何夢屏。
」
孟喬神情微變:「她告訴你的?」
我搖搖頭,道:「她沒有說,她只說你現在不在家裡了。」
孟喬安靜了好幾下子,她輕垂著眼睛,開口:「她跟大哥,以及我爸爸一樣,全都不理解
我。」
我並不出聲,就聽著她說下去:「我是天生的,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喜歡我的樣子,作為
男人的一切,全部討厭。我很羨慕我的妹妹,她擁有我最想擁有的,光明正大的化妝、打
扮,櫃子裡有許多漂亮的衣服裙子、皮包、皮鞋,每天只要漂漂亮亮的。」
她的聲量放輕,道:「我不是長子,但是,我也必須學會作為男人應該會做的事情。」便
抬起眼來,看著我:「中學的時候出去唸,我看了一些書,接觸了一些人,我決定不再騙
自己。」
她一方面去看了精神科,一方面做起女性打扮。她自己轉校,從男校到男女合班的中學,
這期間她很少回家。她大學畢業,精神科醫師認定她的心理狀態成熟,她是出於天性以及
意志決定改變性別。她回國之後,對家裡人坦白了。
其實她的父母、兄長與妹妹,對她這幾年來的變化,不會半點沒有察覺,但是當面聽見她
的剖白,也還是非常震驚。她父母親不讓她出門,強迫她穿回男裝,剪掉她的頭髮,逼她
去看病。……那段時期的事,她說的口吻平淡,可是也可以感受到當時她心裡巨大的痛苦
。
另外除了她父母親,她的兄長妹妹也不接受。尤其何夢屏。孟喬道:「以前我沒有燙頭髮
,又留長,我們太像了,大概她覺得很噁心。」
就這樣抗爭了幾年,倒是她母親看見她痛苦的樣子,軟化了,背著其他人偷偷地了解像是
她這類的人是怎樣子的,甚至為她更換醫師,使她進行賀爾蒙治療。直到半年多前,她終
於成功離開家裡,就是因為她母親私下的策劃。
她一出去,馬上改叫她自己孟喬,以女人的身份生活,她透過以前大學一個同學幫忙,找
到現在做的事情,此後自主獨立了。現在,她家裡對她完全不管,只有她母親,她們隔著
一段時間會在外頭見面。
又因為她女裝的樣子與何夢屏相像,她跟何太太在一塊買東西,好幾次被人誤認。她也不
便解釋,使她妹妹對她更不高興。
我想不到何夢屏對她二哥這樣仇視,又想不到,原來何太太看上去苛刻,竟容易心軟的人
,為了她自己的孩子,改變了固舊的想法。我問道:「那妳現在……唔,我是說,之後妳
打算怎麼做?」
孟喬靜了幾下子,道:「從半年多前開始,我又找了醫師,經過這段時間評估,我也做好
了準備,我預備去做手術了,就在新年之後。」
之後,不等我問,她又告訴我,邵正完全知情。
邵正倒不是為她做評估的醫師,也不是檀誼沉,是大學醫院裡另一位老資格的醫師,正是
前陣子住院割治盲腸的那位。她跟邵正最初認識,正是她到醫院去,在過道上擦肩而過,
兩人打上照面,想不到後頭又一塊在電梯裡,她出去的時候沒有踩好,高跟鞋的細跟卡進
了門縫,多虧了邵正幫忙。
這之後,她時常要到醫院去,看的醫師又是邵正的老師,便沒有什麼可隱瞞。……提出交
往的是邵正,他們很快同居。那時候邵正才從宿舍裡搬出來。
我聽罷,猶豫一下,道:「邵正他……」
也不知道怎樣問妥當,邵正與檀誼沉交往過,不知道他怎麼看待孟喬的,他把她當作一個
男人接受嗎?或者他本來也會喜歡女人?
孟喬似乎知道我想問什麼,她道:「他無所謂,他說,他喜歡的不是一些表面就看見的事
情,不管我是什麼樣子,他喜歡的我,也還是我。」
後面便不再說下去了……。孟喬自安靜下來。她也不得不走了,車上的人一直催促著。
我看著她乘坐的汽車走遠了,還又在原地站著。雖然想過了這個可能,可是真正聽見本人
說出來,一時也非常震撼,不知道該怎樣的心情。我不禁想:檀誼沉會不會也早已經知情
?昨天他便說過,他並不覺得何夢翹是個病人。
檀誼沉的話不錯,那從不是病。我對自己一時的好奇感到羞愧。我決定不再掛住這件事。
後面也不會再向檀誼沉問起來,最好不要使他知道今天的事。
我已經沒有散步的閒心,就打電話叫成叔開車過來。
一坐上車子,成叔問我到什麼地方去,本來我預備回公司去,突然想起上午開會出來,何
莉莉對我報告李釗明天就要去莫斯科拍戲,這一去,需要待上一個月。我又記起,明年李
釗就要從藝術學校畢業的事。
何莉莉今天又告訴我,李釗晚上要到電台節目宣傳新近上映的他的出道電影。
我思考一會兒,便吩咐成叔開往東區的一家廣播電台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