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陸臣和孫莉晶約在紫藤廬茶館。紫藤廬茶館是日治時代總督府的官舍,外觀沒有招牌,相
當低調,庭院外種有三棵大紫藤樹,蔓生屋簷,以此得名。
陸臣約的時間早,早晨沒什麼客人,孫莉晶優雅地坐到陸臣對面,「我沒想到你會約在這
種地方。」
陸臣將茶單遞給她,「我最近比較謹慎,不被拍到我們碰面比較好。」
孫莉晶平日不品茶,茶單上的各式介紹讓她看得眼花撩亂,她考慮一會,只點一碗菊花枸
杞茶。
陸臣在靳明毅的薰陶下,對茶有幾分認識,他點的是店裡的經典茶之一《紫藤》,來自中
央山脈的凍頂烏龍。
這裡的經典茶是現泡,服務人員端著整組茶具上桌,陸臣之前見靳明毅泡過,他有樣學樣
,在服務人員的指導下,按照步驟燙過茶具,浸泡茶葉,聞香,替孫莉晶和自己各斟一杯
茶。
等服務人員退出後,孫莉晶垂下眼睫,指尖在杯壁反覆摩挲,「你想談什麼?我要說的事
,你已經知道了。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她的唇角勾起輕嘲的弧度,「你想勒索我嗎?
」
陸臣露出清淺的微笑,「你先喝茶吧。」
孫莉晶狐疑地望他,陸臣端起自己那杯,嗅聞茶香,稍稍吹涼,品了一口,頓時唇齒留芳
。
茶是好茶,茶館又隱密,從喧鬧的市區中隔出幽靜,在台北市要找這種店家,果然還是要
問靳哥才知道。
孫莉晶見他喝,也跟著喝了一口,「茶不錯。」
陸臣微微一笑,又嚐一口茶,他感覺自己身在靳明毅的私有領地裡,心更定,對於待會要
出口的談判多出三分底氣。
「你有想過,他手上可能握有你的影片嗎?」
孫莉晶立時瞠大眼睛,「怎麼可能?你怎麼知道?他跟我說他明明是拍你——」
「我推測的。」陸臣心平氣和地說:「你們在我房裡做的時候,那台針孔攝影機還沒拆掉
。」
孫莉晶倒抽一口氣,「我不相信!」
「你可以不信,」陸臣無所謂地聳肩,「只要你敢賭。」
女人的臉孔微微扭曲,她垂下眼,視線慌亂地游移,陸臣悠閒替自己又斟一杯,慢慢地喝
。
半晌,孫莉晶頹然垂下肩膀,「你跟我說這個要幹嘛?」
陸臣氣定神閒,「我想跟你做個交易。」
和孫莉晶談完後,陸臣趕往小梁老師的崑曲社進行年末公演的排練,他與另外兩個演員討
論鑼鼓點與走位。三人就大方向進行討論,打算公演時依現場情況調整。
待排練結束,陸臣和小梁老師道別,免不了又被小梁老師關心他的特殊觀眾,陸臣最不會
拒絕長輩的要求和關懷,他悄聲回答:「老師,您別擔心,他很好。我會帶他來見您的。
」
「好,好。」小梁老師用佈滿皺摺的雙手輕拍他的手背,「老師幫你看看,一定要對你好
的才可以。」她溫厚地笑:「不然我就來一齣《跪池》,讓他嚐嚐我的厲害。」
陸臣一想起小梁老師飾演柳氏,手拿青藜杖,杖打陳季常的模樣,他頓時失笑。「老師手
下留情。」
「好啦,你趕時間先走吧。我再雕一下他們的動作。」小梁老師溫和地交代:「路上小心
。」
「老師也保重。」陸臣微微點頭,便走出門,靳明毅的車停在門口等他。陸臣是抽空北上
,晚上還要搭高鐵回去接著明日拍戲。
他一上車,敏銳地感覺味道不同以往,脂粉與香水味絲絲縷縷纏著大吉嶺夜香,陸臣微笑
道:「你剛剛載人?」
「一個朋友。她上來參加研討會,我送她去車站。」靳明毅側頭看他,坦蕩解釋:「她哥
以前是我高中同學,後來她在國外讀書時跟我同學校,她哥請我多照顧她一下。」
陸臣的眉毛挑起來。他忽然伸手捏住靳明毅的後領,輕輕拉開,淺藍色的領口內側殘留著
暈開的半枚口紅印。口紅印的位置很刻意,看起來像兩個人擁抱時,被誰印上去的。
「怎麼了?」靳明毅意外地問。
陸臣用拇指抹暈唇印,模糊口紅的形狀,他收回手,在靳明毅面前攤開指掌,「你的後領
沾到印子了。」
「哪裡?」靳明毅側轉頭,拉開後領對著遮陽板上的鏡子照,才看到陸臣所說的口紅印,
他「嘖」了一聲,「這不太好洗。」
陸臣輕笑,「靳哥真受歡迎。」他早知靳明毅優秀,卻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別人的覬覦,一
旦發現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虎視眈眈地盯著,他感覺自己被深深冒犯了。
明明兩個人早已說開,他卻更焦躁。
他垂下眼,「靳哥,你往前開一點,停在前面那棵樹下。」
靳明毅照陸臣的指示停在對方指定的位置,一熄火,陸臣迫不及待地撲過來,靳明毅反應
極快地接住他,右臂環扣住陸臣的腰背,恰好卡在陸臣與方向盤之間,陸臣單手撫著他的
頰,一手搭在他胸膛,昂首吻他。
健壯的手臂和溫柔的唇舌即刻緩和陸臣的焦躁,他反覆啄吻男人的唇,雙手環住靳明毅的
頸項,感覺到卡在自己背後的手臂正溫柔地輕撫他,動作滿是疼愛,他悄悄溢出滿足的嘆
息。
他本想等開工作室過後幾個月,等事業穩定一點再打算。
前兩天,他收到店家的寄件簡訊,表示戒指已經出貨。
他忽然不想再等了。
他想要獨佔,更想要宣告。
他要向全世界宣告這個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一解約,就實行。
○
陸臣的戲份臨近尾聲,鄭導今天要補拍幾段王國文與施友德的診間戲。
「小陸,阿葳,預備,Action!」
施友德的十指指尖分別貼在男人的太陽穴,身體微微前傾,兩個人的臉靠得極近,「國文
,你聽我說,你要對我敞開心胸,不然我沒辦法幫你。」
「唔啊、哈,」男人蹙起眉,雙眼微闔,「我、我,唔痛——」
「噓——」他單手輕撫男人的後腦,語調放得更輕:「我知道你不信任何人,但你得信我
。你之前成功了,一定可以再做到的。慢慢來。」
男人深深吐出一口氣,「我、我知道。」垂頭靠向施友德的肩,聲音更加沙啞,「我信你
。」
他沒睜開眼睛,沒看見他脫口而出的瞬間,諮商師的臉微微扭曲。施友德無意識用拇指搓
揉食指,汗水從他的後腦淌下,他再張嘴,聲音同樣低啞,「那就跟著我走,跟我來,跟
我說你看見了什麼。」
「槍、光輝,不、不要去!光輝——」王國文大喊一聲,雙手抱緊施友德的背,「別死,
救護車要到了,你撐著點,光輝!」
「沒事,沒事了。」施友德安撫地輕拍對方,等王國文的情緒逐漸平靜,施友德才小心翼
翼地問:「你仔細看看,光輝身邊有沒有什麼東西?除了槍之外,嫌犯有沒有掉下什麼?
」
「——有一個、一個吊飾。」王國文閉著眼,「和一包、衛生紙。」
見有新進展,施友德把握時機趁勝追擊,「什麼吊飾?什麼衛生紙?」
「熊的公仔,黑的。」王國文的眉頭蹙得更緊,「衛生紙上面,一號、」
施友德略略思索,「一號,一號。」他忽然靈光一閃,「上面是不是有人像?禿頭中年男
性?」
「好像、對,禿頭!」王國文又肯定一次,「禿頭!」
施友德直接了當地問:「是不是吳韓鑫?」兩年前的一號市長候選人。
「吳、」王國文忽然用力抱住頭顱,「不知道,痛、」
「沒關係,沒關係,」施友德輕輕抱著他,「你做得很好。」
「卡!」
陸臣呼出一口長氣,放開凌葳,兩人邊等結果邊閒聊:「《畢生》這週要上,你會去首映
會嗎?」
「我會去,你呢?」凌葳笑道:「小喬已經拿好票了。」
「當然要。」陸臣也笑,「我還會請幾個人來。」
凌葳上下打量他,「我猜猜,是不是有台大那位教授?」
陸臣眉一挑,「怎麼了嗎?」
「沒有。」凌葳搖搖頭,「我在想,你可以演那麽好是不是本色演出。」
陸臣笑而不答,凌葳識相地轉移話題,「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先解約,剩下的事再說。」陸臣平淡地說:「瑀紅姐說可以幫我介紹一個有經驗的經理
人,打理工作室。」
「那就好。」凌葳微微點頭,收住話題。
「好,下一場!各就各位!」鄭導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兩個人馬上就定位,等鄭導指令
。
今日劇組晚餐訂的是麵食,與靳明毅買豬肉餡餅的是同一家店,位在文化中心附近,離劇
組棚拍的位置不算太遠,東西又好吃。自從陸臣上次買了豬肉餡餅分給劇組後,鄭導就很
愛點這家店的麵食來吃。
陸臣覺得劇組的伙食總會剛好對到他的口味,雖說無論是《醫者仁心》或《門的另一側》
,Mini在伙食意見上都出了很多力,但也太巧合了一點。
直到前幾天晚上,他臨時去Mini房裡找她借充電器,瞥見她桌上攤開的習題,又見到便條
紙上Mini手寫的字跡,上面註明陸臣曾經挑掉的食物,他才恍然大悟。
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會注意到這些細節,那人絕不是他的助理。
他忽然領悟到靳明毅那晚問他的問題裡,背後的意義。
如果男人現在再問他一次,他一定會說:「我很願意。」
我心甘情願活在你的掌心裡,只要你的心在我這裡。
—
口紅印的主人側面出現過,之後也只有側面的戲份XD
差不多可以倒數了,也祝大家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