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故事
(上)
湯以安再怎麼遲鈍都發現李佑傑有哪裡怪怪的,他停下手邊的動作,稍稍抬起頭便看見李
佑傑眼神放遠,嘴巴微張,以絕對稱不上是專心的神情盯著門的方向,手指卻動得飛快。
他雖然困惑,但好歹李佑傑還是做他該做的事,湯以安聳了聳肩,正準備將眼神放回自己
的螢幕,卻被旁邊滑過來的小廖點了點肩膀。
「你看仔細。」小廖悄聲地說,瞄了瞄李佑傑的螢幕。
湯以安愣了愣,默默地把椅子往外滑了些,看見李佑傑螢幕後便無言地嘆了一口氣。
李佑傑哪裡哪裡是「至少做他該做的事」,他除了鍵盤發出「答答搭」的聲音以外,他的
螢幕只有反反覆覆出現卻沒有任何意義的英文字母——李佑傑根本沒再幹任何事,只是以
拙劣的姿態裝忙。
「……阿傑。」
「咦?啊?」李佑傑如夢初醒一般,「怎、怎麼了?」
小廖咳了一聲,眼神迅速地瞄了門的方向——原來是老闆(教授)進來了,湯以安只得壓
低聲音問,「你怎麼了?」
李佑傑一邊慌亂地看著老闆步步逼近,一邊將沒有任何目的只是為了掩蓋發呆事實的程式
碼刪除,「什麼怎麼了?」他也壓低聲音。
湯以安又瞥了一眼老闆的位置,逐步逼近的壓力讓他的聲音更低也更嘶啞,「你一直在發
呆。」
李佑傑漲紅著臉,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了些,「我哪有在發春!」
湯以安愣了愣,聽見小廖的馬克杯破碎的聲音。他無奈地道,「我沒有說你在發春,我是
說你為什麼——」聲音又壓了低些,「心不在焉的。」抽了抽嘴角,湯以安的眼角餘光看
見老闆投來困惑的眼神。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才沒有哪有心裡想著誰!」
「不、我——我的意思是你感覺沒睡好——」
「我才才才才才才才才不是因為腰痛沒睡好!」
「我沒說你腰痛,我是問你睡不好的原因——」
李佑傑眼睛一閉,像是豁出去一樣大喊,「我才不喜歡男人!」
「……阿傑我覺得老師好像要找你。」小廖在後面用近乎氣聲的音量道。
湯以安也鎮定地說,「今天一起吃晚餐吧。」
說完,小廖跟湯以安都縮回自己的位置,李佑傑傻愣愣地看著兩個照理來說應該肝膽相照
的兄弟都拋下自己,直到那個一直不苟言笑的王教授走到自己的桌邊。
「老、老師。」
王教授咳了一下,「佑傑。」教授依然維持著嚴肅的模樣,但表情卻有點微妙,「今天你
的個咪就提早吧。」
「……但、但是——」
「怎麼了?不方便嗎?」
——我什麼都還沒做完!「……沒、沒有。方便方便。」
王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李佑傑欲哭無淚,原本想向自己好兄弟求救,誰知今天一個比一
個專心、一個比一個還要專注,好像眼前的程式碼突然一夕之間變得可愛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平常嚴肅板著臉的教授竟然也透露著一點慈祥。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李佑傑有點迷惑。
湯以安盯著螢幕,無奈地在心裡想:難道不是因為誤會了什麼嗎?前提是真的誤會了。
#
好不容易撐到晚餐時間的時候出了點小插曲,跟老闆促膝長談完已經有點精神耗弱的李佑
傑莫名其妙地被小廖加入聯誼名單,湯以安面無表情,被「以安也在啊,你也來吧」的流
彈擊中。
湯以安的動作頓了頓,隨手把螢幕關掉之後便說,「我就不去了。」
李佑傑傻傻地回,「蛤?不去吃飯了嗎?」他用垂死般的口吻,可憐兮兮地說,「我需要
你,我覺得我現在一片混亂嗚嗚。」
「你被教授噹了喔?」小廖好奇的問。
「也、也不是。」李佑傑糾結地回,「但比被噹還要……」
「還要怎樣?」
「還要……」李佑傑勉強地說,「還要……羞恥。」
「……」
「小廖你那是什麼表情?」
小廖遲疑了一下說,「你們發生了讓你不能去聯誼的事嗎?」
湯以安破天荒地被口水嗆到,小廖口中的高冷形象破滅了幾秒。他咳了幾聲,瞳孔晃動著
看著困惑的李佑傑。
「不、不能去聯誼的事?」他問,「例如什麼事?」
這次是小廖差點被嗆到。「你、你居然要我直接說出來嗎……」他咕噥著,然後道,「就
是——不可言喻的事啊。咳。」
李佑傑露出沈痛的表情,「例如要好好保護自己的屁……我是說腰之類的嗎?」
「……以安我覺得我們要報警了,權力不平等的強——」
李佑傑長嘆了一口氣,「是呀,我也覺得這是那個什麼權?不平等……」他隨即摀住了臉
,聲音絕望,「但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應該啦!那個什麼強迫的嗚嗚嗚。」
湯以安的瞳孔震動得更為劇烈,冷靜與寡言的形象快要破滅,他想著老闆的為人,怎麼樣
都不可置信。
「以、以安安安安安安——」
湯以安做了一個手勢讓快要崩潰的小廖閉嘴。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那麼,」他讓自己冷
靜,「是教……是對方強迫你的嗎?」
李佑傑露出更為糾結的表情,「也、也不算是。」不知道是不是湯以安的錯覺,李佑傑因
為精神耗弱而慘白的臉上居然泛起了紅潤,「我一開始也知道年齡差。」
「嗯嗯。」小廖則是徹底慘白著臉回應。
「但是……沒有承受得住誘惑……」
「嗯。」湯以安不可置信又嚴肅地回應。
「就是——」李佑傑搔了搔頭,「就是……」
「就是怎樣?」
「就是,」李佑傑豁出一切般壯烈地道,「太舒服了。」
「以安我不行了……我想報警……」小廖喃喃自語著「沒想到老闆是這樣的人」。
「阿傑,你是受到強迫的嗎?」
李佑傑掙扎了一下,「我應該是受不了誘惑……」
小廖慘叫,「你知道你們差了幾歲嗎?你知道教——你知道『對方』,」他咬著牙說,「
跟你差幾歲嗎?」
李佑傑似乎大受打擊,看起來快要哭出來了,「我、我知道,大概差了六了歲,但、但是
,我有在成年之後——」
小廖氣得打斷他的話,「哪裡只差了六歲!」王教授明明都三十七歲了!差了有十歲以上
了好嗎!「誰管你成年不成年——」
李佑傑抖抖抖地往湯以安旁邊躲,深怕眼前的男人張牙舞爪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我真的
不是故意的哇啊啊啊啊啊——我、我有在他成年之後才、才做——」
湯以安一把摀住李佑傑的嘴巴,瞥了一眼被打開的門後悄聲地問,「你、」他難得地結巴
了,「你是說,『他成年之後』?」
「咦?」李佑傑被嚇得圓睜了眼睛,「對、對啊,十、十八歲不是嗎?」
「……」
「你,」小廖艱難地說,「你說『他』跟你差六歲。」
「對、對啊。」
「……他剛成年。」
「……對。我不是故意的——」
湯以安再度打斷他,「你說的『他』是誰?」
李佑傑愣了愣,扭扭捏捏了好一會才小聲地說,「是、是一個高中生。」
「……」
李佑傑絕望地對湯以安說,「就是一年前在公車上那個高三學生。」
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後,湯以安沉默了。小廖也露出微妙的表情,這種表情就跟團咪結束還
有個咪但老闆臨時有事個咪取消一樣,又爽又痛。
「幹。」小廖罵了一聲,神情扭曲。
「……他說那是他的生日禮物……」
「閉嘴。」小廖的神情更加複雜,「我真想報警抓你。」
「嗚嗚嗚。」
湯以安穩住心神。他想不起那天那個高中生的臉——應該是高三的,他甚至想不起來李佑
傑什麼時候跟高中生混在一起了,甚至搞到連屁股都失守了。
小廖看了一眼震動的手機後說,「走啦,去聯誼。今天妹都很正,忘掉高中生啦。你這個
變態!」
「他已經成年了啦!」李佑傑慘叫。
湯以安揉了揉了眉梢,「我不去。」他順口道,「今天跟阿傑吃飯。」
「幹。」小廖又罵了幾聲,被不知何時走進來的老闆抓個正著,那個「團咪結束還有個咪
但老闆臨時有事個咪取消」的表情變成了「照理來說還有掙扎時間的個咪被提前」的樣子
。
(下)
「……所以,對方是高中生嗎?」湯以安問。
「對……」李佑傑有點心虛,「我不小心也跟老闆說了——誰叫老闆的臉讓我不敢說謊嗚
嗚,沒想到老闆居然還安慰我……」
「老闆安慰你……?」湯以安不可思議地重複,王教授一直都不是這麼溫情的個性。
「對啊……還跟我聊了一下,說什麼年紀差怎麼樣怎麼樣的……」李佑傑攤了攤手,「還
跟我說要忍耐,至少等高中生成年,就算是男的也一樣……老闆原來是這麼開放的人嗎!
」
「……我不知道你們搞在一起了。」
李佑傑欲哭無淚,「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
「我以為你喜歡女的。」湯以安恢復冷靜地說。
「我也以為。」李佑傑絕望地道,「但我也沒交過女朋友啊,可能是哪裡搞錯了吧?」
湯以安又嘆了一口氣,「但怎麼會是那個高中生?你打電話給他了?」
「沒有。」李佑傑說,「我後來又在公車上碰到他,被捏了幾次屁股之後就加line了。」
「……」被捏了幾次屁股之後?這傢伙的危機防範意識到底多低落?
「然後有一天我不小心把豆漿灑在他頭上。」
「……」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因、因為那天他坐著我是站著……」
「……」湯以安的沉默不是這個意思。
李佑傑又繼續道,「你、你知道嗎?那小鬼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多可怕!」他抖了抖。「然
後,」他將話題導正,「剛好那天是他們的畢業典禮、」
「嗯。」
「我就說等他畢業典禮完賠一件他的制服。」
「嗯……」
「結果他說等等就可以了不用等畢業。」
「嗯。」
「我問他不用去畢業典禮嗎?」
「……講重點。」
「重、重點就是,他說要翹掉畢業典禮,所、所以我就去他家了……」
「……」
「然、然後!」李佑傑拔高音調,「你知道他家有多大嗎!超級豪華!閃瞎眼睛那種水晶
燈!」
「……好。」湯以安按住額頭,「然後呢?」
「然後我就說我要付他錢,但他說他不缺錢。」李佑傑回想那天的情景還是很迷惑的模樣
,他無辜地道,「我就說那我幫他洗吧。」
湯以安有種不好的預感,彷彿看見什麼SOD情節。
「他就把我帶去浴室。」
「浴室?」湯以安又難得地叫了出來,眼睛瞪得老大。
「……我、我發誓我真的沒想要幹嘛!」
「……」廢話想幹嘛的不是你啊。
「洗著洗著,我就濕了。呃,我是說衣服濕了。你知道,要洗襯衫外套西裝褲還有內褲真
的很!累!欸!」
「……」你還洗內褲!你居然還洗了內褲!
「然後,他就說我濕了。褲子都濕了,內褲大概也濕了,叫我脫下褲子。」
「……」
「我、我那個時候也發覺不對勁了!」
湯以安勉強地問,「你打他一拳了嗎?」至少揍歪他的鼻子吧。
「沒有……」李佑傑露出無可奈何又羞……羞?赧?的表情?——湯以安以為自己看錯了
。「因為他真的……很帥啊啊啊啊啊啊我說出來了嗚嗚嗚嗚嗚嗚我不知道我怎麼這麼看中
臉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被臉綁架的我!」
「……阿傑我可以揍你嗎?」
「我知道錯了啦!畢竟他還算是高中生!但是!但是!他說他成年了啊!滿十八了啊!」
湯以安沈重地說,「我是想揍醒你這個笨蛋……」
看著李佑傑糾結又稱得上舒爽的罪惡表情,湯以安看著已經沒有蒸氣的麵沉默了良久後才
道,「你喜歡他?」
李佑傑雖然呆了點、遲鈍了點,但還沒有到笨的地步——雖然湯以安已經在心裡罵了這傢
伙很多次白癡了——他搔了搔頭,「喜歡吧。」
湯以安為好友的直率沉默,然後忽然想起什麼——或是誰——似地露出無奈又溫暖的笑容
,讓李佑傑看傻了眼。
他脫口而出,「你談戀愛了喔?」
湯以安連忙收起笑容。
李佑傑大笑,伸手去扯湯以安的臉頰,逼著他露出奇怪的笑容。「幹,還裝,你剛剛明明
就露出很噁心的笑容。」
湯以安別過頭,暫時逃脫李佑傑的魔爪。「嗯。」
「『嗯』什麼!」李佑傑又露出八卦的笑容,「你談戀愛了?騙人?幹,真假。你不是單
身?」
湯以安拍掉李佑傑的手,「不是。」他無奈地答,嘴角稍稍勾起。
李佑傑震驚地差點把送餐的服務人員打倒在地。等自己的那碗麵送上來之後,李佑傑才不
可思議地說,「靠,不是說好一起成為魔法師的嗎?」
「世界上沒有魔法師。」
「不是我的意思是——」李佑傑轉動眼珠,「誰?是誰?一年級學妹嗎?還是學姊?誰?
」
「不是女的。」
李佑傑愣了愣坐回位置。湯以安知道李佑傑從來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笨蛋」——但可能
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白癡。
「是你那個姊夫嗎?」
「前姊夫。」湯以安強調。
「……這是什麼劇情?」
湯以安露出無奈的表情,「他不喜歡男人。」
「噗!」差點被燙死的李佑傑發出奇怪的呻吟,「這、這種時候要說什麼啊——『貴圈真
亂』?」
這次湯以安好像也沒辦法反駁「貴圈真亂」這個詞彙,他只得無奈地聳了聳肩,「有點吧
。」
李佑傑這才想起來那天湯以安爆炸性的發言——「她是同性戀」——湯以安的姊姊是同性
戀。
李佑傑的腦袋一片混亂,過了很久才想到什麼似地勉強擠出一句話,「啊,太好了,」他
說,「你、你們現在可以結婚了。」
「嗯。」湯以安露出微妙的表情,有點開心但又被踩到痛處的模樣。
看著高冷形象幾乎要消失殆盡的好友,李佑傑簡直傻了眼。哇靠,這是他認識的湯以安嗎
?那個湯以安?他開始好奇所謂的「前姊夫」到底是圓是扁了,居然可以讓他看見這樣的
湯以安,還是說戀愛果然能夠改變一個人?
「那他喜歡你嗎?」
「啊?」李佑傑沒有反應過來,話題竟然一轉就轉到他身上了。「誰?喔,」他下一秒便
回過神,「那個高中生?」
「對。」
李佑傑呆了呆,「喜歡吧。」
『吧』?
「不然怎麼會跟我做——」他壓低音量,「做愛。」
湯以安對於好友的閨房私密沒有深究的意思,所以只是聳了聳肩。「隨便你。」他漫不經
心地說,「反正你們兩情相悅就好。」
「啊?兩情相悅——」李佑傑笑了出來,「好噁,你這什麼形容。」
湯以安看著李佑傑的眼睛。
聳了聳肩,李佑傑說,「我喜歡他跟那種喜歡不一樣吧。」
湯以安忽然發現自己可能誤會了,所以只能讓沉默繼續取代想要說點什麼的自己。
「幹,雖然你們每次都說我北七,但我不是白癡好嗎?」李佑傑挺起胸膛說,「這種關係
不會繼續的啦。」他說,「有一天我還是會跟奶大腿長的女人結婚啦,我獨子欸。而且只
有女人能生小孩啊?雖然說現在國外有什麼代理孕母跟領養的——但,嗯,」他歪了歪頭
,「這裡是台灣嘛,扯遠了。」
湯以安看著李佑傑不解又沒有任何不甘的表情說不出話來。他想了很久,發現自己竟無法
反駁李佑傑——不是因為後者的言論完美得毫無破綻,而是李佑傑的態度和神情,都令他
想到拋棄姊姊的女人,婷婷。
不對。湯以安想,還是不一樣——還是有那麼點差異,然而,本質上還是有著超過某個門
檻的相似度。
「你真的這樣想?」湯以安輕輕地問。
「對啊。啊、幹,」李佑傑暗罵一聲,輕輕地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啦。我是說我——你跟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湯以安回得很快,反問丟出得又快又急。
「你只能喜歡男人啊。」李佑傑得理所當然說,「但我能喜歡女人。我A片還是看女人欸
。」
「我們現在都喜歡男人,」湯以安忽然加重語氣,「所以,」聲音有著違反他意願的冰冷
,「哪裡不一樣?」
李佑傑不解的搖搖頭,「抱歉,如果我說錯話的話。」
湯以安嘆了一口氣,「我不是氣你。」
「那是……?」
湯以安沉默了一下,「只是覺得你很白癡。」
「……咦!」
「看似有選擇的事並沒有這麼簡單啊,阿傑。」湯以安說,「我只是想問,這樣你能夠真
正快樂嗎?」
你知道真正快樂的涵義嗎——湯以沒有問出口,他知道這樣只會讓現在的李佑傑更加困惑
。
#
揮別湯以安之後,李佑傑還是不懂中途好友冷下臉的原因。靠北,他有點懊惱地想,應該
是說錯話了,套一句他姐說的話——「你真的太沒有敏感度了!你這個白癡!」——敏感
度?唉。
他想著回去再問問自家姊姊好了,或許哪天可以跟湯以安道個歉?順便再問問老姊,湯以
安的「哪裡不一樣」是什麼意思?「現在都喜歡男人」到底是在氣什麼?啊——順便再回
去下載小廖給的檔案。
「看似有選擇的事」為什麼不「簡單」呢?李佑傑不懂。他或許稱不上精明,但從來不是
笨到失去一切的類型,他沒有湯以安的冷靜,也沒有小廖雖然火爆但不顧一切的勇敢,所
以他可能沒有機會活得多采多姿,但至少永遠都掌握著基本盤。
或許永遠不會真正快樂,但至少不會傷心。
——「這樣你能夠真正快樂嗎」這好像一直都不是李佑傑的疑問。快樂嗎?快樂啊。喝酒
吃飯很快樂,唱歌夜衝很快樂,聽著突如其來但倍受信任的傾訴很快樂。打手槍很快樂。
看A片很快樂。
得不到的,他從來不去想。
會讓他失去一切的,他也從來不奢求。
忽然地,李佑傑停下了腳步,看著昏暗電線桿下的少年。他張大了嘴,看著那雙被墨色髮
絲稍稍遮掩的明亮雙眸。
大概是剛從永無止盡的唸書生活解放的關係,這個少年的髮絲有點長,但在那張好看的臉
上卻不顯得頹廢,只覺得好看——好看到不行。不管怎麼樣都很好看。
李佑傑知道,從第一次見面以來,這個少年飛快地長了不少,已經完全超過他了。
他的身上穿著白色的襯衫,要紮不紮,看起來和衣服上繡的明星高中一點都不搭,比起是
明星高中乖寶寶的形象,更像是哪裡來的地痞流氓。差異是,他偏偏沒有那種惹人生厭的
感覺,最多便是「瀟灑」——噢,李佑傑想,比瀟灑要「糟」一些,畢竟這個照理來說應
該乳臭味乾的傢伙最愛的就是捏自己屁股了,前陣子還把自己粗大的指節和比指節還要粗
的東西塞進自己體內,讓自己幾乎失禁。
「你怎麼會穿制服?」李佑傑在離他還有幾步的距離停下,心咚咚地跳著。「你不是畢業
了?」
「你才知道。」他扯了扯自己的制服,笑得很壞心眼——和一點李佑傑覺得大概是錯覺得
殘酷,「你這個變態。」聲音慵懶,比看起來還要游刃有餘。
大受打擊的李佑傑抖了一下,想起嚷嚷著要報警的小廖。
「你不是成年了!」
「原來你踩在灰色地帶啊,『哥哥』。」
「……」
手長腳長地抓住想要逃跑的李佑傑,白色的高中襯衫因為李佑傑小小的掙扎而皺了點,幾
次掙脫不成,屁股還被捏了好幾下。
「你幹嘛穿制服啦?」李佑傑像是哀號一般又問了一次。
「你不是很喜歡嗎?」他的聲音聽起來萬分愉悅,甚至故意貼著李佑傑的耳邊廝磨地道,
「我要這樣上你。」
李佑傑漲紅著臉,再度絕望地發現自己沒有力氣掙脫——他根本不想逃,幾天前舒服到幾
乎要上天的高潮還記憶猶新,更別提顏控到極致的自己正被一張好看到不行的臉貼著。
少年似乎有點不屑,笑得很刻薄,然後又狠狠地捏了李佑傑的屁股一把,這次甚至加重力
道地揉了又揉。「這次讓你哭著求我。」
李佑傑想,自己上次好像就哭了啊。
他無奈地任由屁股上的手侵犯自己,貼著少年的襯衫臉頰發燙,看著那個被自己視為少年
的他胸前繡著「張胤衡」三個字。
「欸,你知道『真正的快樂』嗎?」
「哈?」少年的手停了下來,「這是什麼腦筋急轉彎嗎?」
李佑傑恍恍惚惚,卻又覺得很想笑,就這麼露出傻呼呼的表情。「我不知道。」他咕噥著
,「每個人都在說。」
「每個人?」
「對,每個人。所謂的,真正的快樂?」
少年難得地收起了刻薄,無奈地笑說,「『哥哥』,我比你小啊。你都不知道了,我怎麼
會知道呢?」
李佑傑笑了一下,聳聳肩,「我不知道。」他喃喃地道,「但總覺得這跟年齡沒有關係。
」跟性別沒有關係。跟身高沒有關係。跟地位沒有關係。「總覺得,」李佑傑用不確定的
口吻說,「你會知道。」
少年聳了聳肩。
總覺得他少年會知道。李佑傑想。總覺得,對於這個人們擅自煩惱的問題,他似乎弄錯了
什麼、搞錯了定義,就像踩到了即將爆炸的地雷——僵硬的腳底板,連腳趾都不敢蜷曲。
#
「我好像、好像,」李佑傑在逐漸喘息的高潮中脫口而出,「好像搞錯了什麼——」
「什麼?」少年的嘴巴咬著自己的頸,有些模糊地說。
「我,」——搞錯了——「喜歡你。」
少年在體內腫大了些,李佑傑沒有說完,反而被呻吟取代,斷斷續續,被刺穿的感覺太棒
——但他的腳趾卻依然僵硬。
「那沒有弄錯。」少年的聲音貼著自己的耳邊說,似乎很愉悅。
他的故事到底會怎麼進行呢?瀕臨高潮的時候,李佑傑這麼想著。腳底下是即將炸裂的地
雷,他的故事到底會怎麼結束?
破碎的意識讓他無法繼續思考下去,只能繼續沈淪。
(完)
========
可能會變成追夫火葬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