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冰原。
越天思睜開眼睛時，洞外風雪已經停了。月光映著雪地，泛起一片清冷的光。他感到自己
的傷勢又有了一些進步，胸腹間的刺痛感已減輕許多，被自己刺破的氣脈，也能勉強維持
，不再外溢真氣了。
當初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下手的，並沒有給自己留下自我修復的空間，冰霽君雖然竭力保
住了他的性命，卻無法進一步地治癒他。
甬道裡的冰壁塌陷時，他早已不抱生還的希望，但是玄鳳翔卻救了他。
越天思憶起半夢半醒間那種溫暖的感覺。現在他已經知道，那是因為玄鳳翔一直不間斷地
將內力輸送到他的體內，幫助他修復受損的經脈的緣故。
他的好友終於還是守住了他的承諾。玄鳳翔仍然還是他所熟悉的玄鳳翔。
越天思輕輕嘆了口氣。
「怎麼了？」冰霽君的聲音響起。
越天思收回望向洞外的視線，苦笑道：「我在想玄鳳翔和我說的那些話。我、我可能不是
個好人。」
冰霽君揚了揚眉，問道：「怎麼突然這樣說？」
越天思又嘆了口氣，才道：「我說給你聽吧。」
越天思原本以為，過去他與玄鳳翔必定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才會使得玄鳳翔即使還記得
兩人在人界的一切，卻仍一心要將他殺死。麒麟玉也是他巧取豪奪得來的，玄鳳翔才會出
手將它打碎。
但玄鳳翔卻說：『麒麟玉是朕給你的，放在你身上保護你的。』
如果玄鳳翔說的是真的──他相信玄鳳翔沒有必要騙他──那麼過去，他們就不應該是仇
敵。不但不是仇敵，還可能是朋友，甚至是很好的朋友。否則玄鳳翔怎可能會將代表皇權
的麒麟玉給他？
「可是你卻打碎了它？」
「是。因為那時朕很生氣……」
他問玄鳳翔氣什麼？玄鳳翔卻只是苦笑。
他又問：「是因為我害死了八個長老？」
「與你無關。他們是為了要封印朕，才會用盡靈力。」
「他們為什麼要封印你？」
「因為朕陷入了瘋狂，他們不得不這樣做。」
「是因為我在你身上下了什麼暗招嗎？是我害了你嗎？」
玄鳳翔卻不願意告訴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幾日來越天思將這些對話反覆想了幾遍，逐漸得到一個結論。他想過去他們一定也是朋友
，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麼緣故，他竟然在玄鳳翔身上下了暗招，導致玄鳳翔陷入瘋狂，八位
長老也因此用盡靈力，不幸喪命。
雖然這或許是為了要對付聖魔界──畢竟聖魔界曾經數度侵犯人界，而且還是他的滅族仇
人──但想到自己竟然暗中對玄鳳翔下手，越天思還是覺得很難接受。
因為二百年前的玄鳳翔，不但將他當成朋友，而且還將麒麟玉送給了他，顯然對他極為信
任，但他卻利用了玄鳳翔對他的信任，做出這樣可恨的事。
就算聖魔界是他的仇人，而且經此一役後，失去了八位長老、元氣大傷，無力進犯人界，
他還是高興不起來。
「……想不到我竟是這樣卑鄙的一個人。也難怪玄鳳翔會恨我入骨，一心想要殺我。」越
天思難掩心頭的沮喪，低落地說道。
其實自昏迷中醒來後，越天思便已向冰霽君說過他與玄鳳翔之間的對話，但當時他並沒有
多想，只是欣喜著玄鳳翔終於還是沒有捨棄他們之間的情誼。
但數日過去，隨著身體的痛楚逐漸舒緩，對話中的疑問慢慢浮現，越天思開始覺得不安。
他當然不希望過去的自己真是如此不堪，但無論怎麼想，除了這樣的推論外，似乎找不到
第二個解釋了。
在冰霽君面前說這些話很難堪。尤其冰霽君一直在保護他，甚至因此而差點失去性命。結
果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他根本是個卑劣的小人。
越天思感到很羞愧，抿了抿唇說道：「謝謝你一直陪我到現在。你已經為我做了許多，我
……」
「你怎樣？要自盡謝罪？還是要以身相許來報答我？」冰霽君打趣道。
越天思原本以為冰霽君聽罷就算沒有怒目相對，也會露出不屑的神情，沒想到卻是這種蠻
不在乎的態度。
越天思愕然道：「你不介意嗎？」
冰霽君笑了笑，說道：「是要介意什麼？就算你真的有對不起的人，那個人也不是我。」
越天思一時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冰霽君用輕鬆的態度化解了他的尷尬，他覺得感激，但
是這並不能弭平他過去的所做所為。
「再說，」冰霽君收起了嬉笑的態度，說道：「你的推論雖然聽來合理，但我不認為事實
真是這樣。」
「嗯？」
「這樣說吧，你既然覺得過去做得不光彩，為什麼還要把這些事告訴我？」冰霽君問道。
越天思說道：「你為了我差點喪命，我怎能隱瞞於你？」
「你不擔心我就此離去，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冰霽君又問。
「那也是我罪有應得。」越天思說道：「事實上，如果你轉頭就走，我也不會覺得驚訝。
我對你只有感激。」
冰霽君說道：「所以你既不文過飾非，也不會裝出可憐的樣子搏取他人同情。再說，就算
你不想隱瞞我，也可以等我護送你回到人界，再把這些事告訴我。畢竟我沒有問，你也沒
有必要主動說出。」
越天思忍不住微微皺眉：「可是……」
「可是你不是這樣的人。」冰霽君嘆息般地說道：「你常常把朋友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重。
就算玄鳳翔想殺你，你也不願意與我們合作來對付他。而且還在陰鬼之牢時你就已經說得
很清楚了。你並不顧慮我們聽了你的話之後，是否就此將你扔下。」
冰霽君的眼神很柔和，「你情願死，也不願意對不起玄鳳翔，是不是？」
越天思感到自己的眼眶溼潤了。幾番生死掙扎，他希望玄鳳翔也能理解，不論過去如何，
現在的他，絕不會做出對不起玄鳳翔的事。
「所以，除非二百年前的你，和現在的你根本不是同一個人，否則我不相信你會做出那樣
的事。」冰霽君沉靜的說道，「你也應該對自己有信心。你該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的人。」
越天思蠕動了一下嘴唇，好一會兒才說道：「但是，玄鳳翔沒有必要騙我……」
「他是不會騙你。但如果他也是被人誆騙了呢？」冰霽君說道：「二百年前，正是君皇該
回歸的時候。如果長老到人界迎皇，君皇卻不想回歸呢？」
越天思愣了一下。「這，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