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早晨
「阿源接轉去厝啊,你愛緊咧。(阿源接回家裡了,你要快一點。)」老闆的聲音從
電話那一頭傳來,阿傑坐在床邊還沒睡醒。
衣櫃旁還放著準備帶去醫院的換洗衣物,外頭的天微微亮,早晨的五點零七分。
「你替阿源化妝,靈堂我叫景仔佮妹仔用就好。(你替阿源化妝,靈堂我叫景仔和妹
子弄就好。)」語末,阿傑聽到老闆的嘆息,「你愛卡堅強一點。(你要堅強一點。)」
「嗯。」阿傑沒多說,掛了電話就起身換上襯衫黑西裝。
離開宿舍前他又收到了老闆的line。
頭家:阿源的遺物你順便收一收帶過去。
4. 回憶
「你佮阿源是安怎熟似欸?(你跟阿源是怎麼認識的?)」
誦了一天經,阿傑看著家屬送走了助唸團。滿桌素菜,索然無味。
老闆把阿源的喪事交給阿傑辦,拍了拍他的肩要他好好送阿源最後一程。
「唉呦,爸又袂記得啊,阿傑是哥的同事啊。(唉呦,爸你又忘記了,阿傑是哥的同
事啊。)」阿源爸爸有老年痴呆,女兒總是在他身旁提醒他。大學剛畢業的女孩不好意思
地看著阿傑,然後走到他身旁,偷偷地塞了一封信他手裡,說:「哥說,如果他走了,就
把這封信給你。」
「是齁。」老父親憨笑,「阿恁是安怎安怎熟似欸?(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爸!」
阿傑笑了笑,要女孩不要介意,端著碗走到老父親身邊,低聲道:「阮佇火葬場熟似
欸,伊沒菸當吃,問我有菸沒。(我們在火葬場認識的,他沒有菸可以抽,問我有沒有菸
。)」那時阿源還沒成年,想起那個屁孩樣,阿傑彎起了眼睛,「我講我沒菸,結果阮就
相打啊。(我講我沒有菸,結果我們就打架了。)」
當時他們都很年輕,阿傑也沒有什麼錢買菸,捨不得分給阿源。阿源覺得自己看不起
他,兩人就在火葬場鬧了起來,回去差點沒被老闆吊起來打。
沒想到這一打就是十年。
9. 重逢
阿傑宿舍門口放了香灰,晚間回到宿舍時原本平整的面多了幾個印子。
他盥洗之後拿出兩瓶啤酒放到阿源的書桌上,自己窩回了床裡。
他們常常如此,如果想說心裡話,就會放啤酒到對方的桌上。
「你不轉去厝欸,佇這衝啥?(你不回去家裡,在這裡做什麼?)」
海風迎面吹來,阿傑走到阿源身旁,一同做在消波塊上,揉了揉那顆光頭,掌心冰涼
。
「又閣猶未頭七,我想欲佇你這卡久欸。(又還沒頭七,我想要在你這久一點。)」
阿源衝著阿傑笑,那著臉沒有像在病床上一樣那麼蒼白。
阿傑笑了笑,將人攬到懷裡,點起菸就抽。
「莫再吃啊,會佮我仝款。(別再抽了,會跟我一樣。)」雖然阿源這麼說,卻沒有
拿走阿傑嘴上的菸。
「嗯,佮你走嘛袂賣(嗯,跟你走也不錯。)」浪聲在耳邊,阿傑望著遠方,手探入
阿源的衣服底,摸到了他開刀留下的疤。
「我欲來走了。(我要離開了。)」阿源說。
「嗯。」阿傑回應,「我知。(我知道。)」
他們在夢裡就這麼坐著,什麼話都沒說,就這麼坐著。
8. 逞強
「你莫勉強,我會當叫別人來。(你別勉強,我能叫別人來。)」老闆搭上阿傑的肩
,遠遠地就看到他高瘦的身影。
身穿黑色西裝、黑皮鞋、白手套,梳著油頭,深邃的眼眸盯著靈堂中的遺照看。
老闆瞧他焦躁地不斷扯著手套。
「我會當吃菸沒?(我能抽煙嗎?)」阿傑忽然問。
老闆面無表情:「袂當。(不能。)」葬儀社轉型很困難,他們好不容易有些口碑的
。
「嗯。」阿傑用腳跟踩了踩柏油路面,微小地嘆了口氣,說:「我會當自己來。(我
能夠自己來。)」 他要送阿源最後一程。
2. 痛哭
當遺體送入火化時所有人還是捨不得,就連些微失智的老父親也跪地痛哭。
阿傑將空間留給家屬,獨自到火葬場外抽煙。
他來到當時他們打架小花園,自己獨自蹲在花圃上,看著白煙上升。
昨晚阿源又入了他的夢,問他為何不打開信看。
『免看,你就算走阿,我嘛是共你囥佇心肝底。(不用看,你就算走了,我還是把你
放在我心底。)』當阿源知道自己生病後就一直想跟阿傑分手,他怕自己耽誤了阿傑,可
他自己又不想看阿傑去愛別人。
就連死的前一天也再說一樣的話。
給阿傑的遺書,八成也在寫一樣的東西。
『你......』阿源氣得說不出話來,最後抱著阿傑痛哭了一場。
家屬走了火葬場,阿傑從肺裡呼出了白煙,虛無縹渺。
「你就算欲走了,嘛是金司奶。(你就算走了,還是很會撒嬌阿。)」阿傑嘴邊勾起
了笑容,眼神帶著溺愛的莫可奈何。
他向阿源的妹妹揮揮手,另一手拿出手機打給老闆,道:「喂,頭家,等阿源入塔,
我欲請假......(喂,老闆,等阿源入塔,我要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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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太十題太難了(躺
阿傑和阿源都是中輟的孩子,原本各自逃家在廟口和幫派混,是葬儀社老闆看他可憐才收
他們到葬儀社工作。
在工作的過程中,他們漸漸看見自己的價值,也慢慢的與自己的原生家庭何解。
阿傑只有一個父親,後來他爸酒精中毒死亡後,他的親人就只剩阿源了。但阿源檢查出肺
癌時已經快末期了,當時阿源才二十七歲。
雖然割了肺也做化療,但癌細胞還是擴散到全身。
阿源的妹妹是他家唯一知道哥哥喜歡男生的人,她知道阿傑待哥哥很好,希望讓阿傑以伴侶
人的身分替哥哥上香,但因為是年紀小的女孩子而無法作主。
哥哥曾哭著對她說,他很對不起阿傑,即便快死了,還是不能給他一個位置。
最後,阿傑接了老闆的葬儀社,事業做得很大,特別在同志圈很有名。
終身無伴未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