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季播畢生死一劍出來前所寫,設定和官方有出入,文長約五萬七千字,清水
(標題和本文關係不大,不過俏劍客是真的俏,我摸過我知道←)
大意:兩人旅行到處放劍的故事開端的那個故事
-堰城城郊-
入夏時分,悶熱午後多有出陽薄雨解煩,位在郊外的廢棄古寺雖然殘破荒涼,但其間有雜
草枝蔓依附青磚石瓦栩栩叢生,迎著露華金光驕揚挺姿,展現蓬勃風情。本該是愜意夏日
情境,惟此刻在這荒煙蔓草中卻有兩方人馬對峙,平添一抹肅殺。
"隨大小姐,只要您乖乖把那寶劍交出來,其實咱們也不是挺樂意動手動腳的。"
其中一方為首的男子嘻笑痞道,他身後有約十餘名大漢,與其相同皆是江湖人士打扮,只
是個個形容猥瑣、眉目帶邪,盯著眼前二名貌美少女兩眼放光。
"不樂意動手動腳?怕是沒那個實力吧!找這麼多人來對付我們家小姐一個,卑鄙的孬種
!"
侍女青瀾怒喝,抬手正要拔劍,她身旁的小姐伸手輕拍她手安撫了下,對她搖頭,再轉過
身道。
"諸位英雄,我隨氏已訂下三日後比武招親,拔得頭籌者即可入贅隨家並獲繼寶劍,諸位
又何必急於此時?"
與青瀾一身方便活動的輕便褲裝不同,隨大小姐卻是與尋常大家小姐無異的錦衣羅裙,素
手懷抱紅紙油傘,與往常的她大相逕庭。若非她背上背著幾乎與她身軀同寬的三尺巨劍,
怕是要認不出她就是堰城武林世家隨家的大小姐──隨琉光。
"能和小娘子成親玩玩當然是再好不過囉,就是等不及了嘛。"為首男子一臉淫笑舔嘴道,
"不然隨小姐先把劍交出來,我們再陪你玩個盡興怎麼樣啊?"
但見他說完卻是撇眼示意後方大漢們準備動手,不僅話語噁心,硬搶之意亦昭然若揭。
"簡直不可理喻!"
青瀾怒吼,瞬間劍已出鞘,蓄勢待發。
此次隨琉光亦未勸阻,只是蹙眉,轉眼遠眺向古寺的剪水秋眸若有愁思,不過僅僅片刻後
,她閉眼輕嘆,走到一旁樹下,慎重地將懷中紅紙傘妥善安放在地,待她再站起回身時,
長劍出鞘,她的表情亦像是變了一個人!
"諸位如此不知好歹,那也教你看看我隨家可是好惹的!"
隨著語中怒意盡顯,隨琉光渾身劍氣一併暴發,長髮裙襬無風自飄,狂舞仿若羅剎。
親眼見到那龐然巨劍被隨琉光輕巧地單手持握,十餘名大漢無不驚愕心生懼意,但是惹都
惹了只能拼下去了。
"我們上!"為首男子喝道,雙方疾殺而出,鬥成一團。
雖然隨家這方僅有二人,青瀾縱不及隨琉光的功力和寶劍加持,做為隨家子弟和小姐護衛
,其實力亦是不俗。二人分開各自對付近十名只敢以多欺少的三流貨色是游刃有餘,甚至
這種狀況發生的次數多到已經可以預想結果如何而感到煩瑣疲憊,以至於隨琉光漸漸打得
有些心不在焉。
她此行來到郊外可不是為了這種無謂的打打殺殺,都特地打扮漂亮一些甚至還穿裙子來了
,卻沒見到..........
思緒一浮,隨琉光目光不自覺飄向古寺,而沒注意到她腳下花式繁複的羅裙吃了雨水變得
笨重,垂落到腳尖前,被自己踩上滑了一跤!
"小姐!!!"
隨琉光跌趴在地,長劍滑去一旁手搆不到,眼看大漢手中巨斧就要砍上她......!
匡噹!!
哧!
隨琉光只見快要碰到她的巨斧被某種快得看不清的東西擊中飛遠砍到樹上,馬上又一聲器
物鑲到青石磚裡的鈍音,她尋聲望去,那是..........?!
"哎呀呀,都傻站在這兒白淋了那麼久的雨,還以為你能忍更久些呢。"
溫醇悅耳帶著笑意的年輕男聲從樹叢中傳來,隨琉光警戒地回頭,卻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再聽得悉悉酥酥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竟是從這麼遠的地方麼...........!
"哼,我只是剛才想到可以借道去寺廟躲雨。"
聽得另一個低沉男性嗓音不悅答道,樹枝才被人粗魯撥開。只見一名黑髮蓄鬍浪客打扮的
中年男子從中走出,目不斜視,自然而然地穿過呆住的兩群人馬中間走去那青石磚上拔起
他的劍,惟在他低頭時眼角餘光似是瞥到了那把紅紙傘,他眼尾一抽,躲避似地快步向古
寺走去。
但那群欲奪寶劍之人被他壞了事兒哪能放他走,為首男子喊道,"大俠且慢!你也是衝著
這寶劍來的?"
"寶劍?"
中年男子聽他所言後站住回頭到處張望,才在地上第一次看到那三尺青鋒似地,只見他褐
眼咕嚕一轉,搔搔鼻頭便邁開步伐,不顧眾人驚詫,在他們還未反應過來前已拾起巨劍,
蹲下放到隨琉光手中,沉聲道:"既然是很重要的東西就要好好拿著。"
見到寶劍又回到自己手心裡,隨琉光愣愣握住,抬頭仰望那名男子的澄澈褐眸,吶吶點頭
。
見隨琉光握好劍,中年男子才又站起,惱煩地抓他烏中參白的耳鬢撇嘴道:"我對那寶劍
沒啥興趣,只想去廟裡躲個雨,你們繼續啊。"
他擺擺手作勢又是要溜。
但他還未轉身,那個笑意晏晏的年輕男子嗓音又出現了。
"你們別聽他的,這雨都停多久了。"
那聲音比方才還要近,但竟全然無法察覺此人行跡!
眾人驚愕尋聲探去,一名俊美的白髮公子不知何時已站在紅紙傘原本擺放的樹下,葉間零
落碎銀金光灑在男子清俊出塵的臉蛋和白髮上透出螢螢光彩,恍若仙人臨世。他垂下長睫
正仔細輕柔地拍去懷中紅紙傘上的塵土,像對待親密愛人般珍重憐惜,充滿濃情密意,一
些定力不足的人已看得癡了。
眾人像受他蠱惑般地,恍惚地順著他的話語抬頭望向那片朗朗晴空。
對耶......雨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停了......那......
奪劍男子一夥全部驚醒回過神來警戒地盯著那名中年男子,而被毫不留情拆穿藉口的中年
男子咬牙握緊劍柄憤憤道:"......凜!你話太多了.........!"
耳尖還疑似浮起紅暈。
被喚做凜的白髮公子加深唇邊弧度,朝他眨眨有著小扇子般長睫毛的桃花眼,無辜道,"
機智果敢的殤大俠怕是淋太多雨淋呆了沒注意到吧,在下只是稍加提醒而已。"
即使他說的沒錯他只是提點事實而已,那話裡的調侃卻教人有點同情起那名中年男子。
與此同時,在那一聲凜的叫喚後,奪劍一夥中一名大漢看向白髮公子的眼中猝然多了驚懼
。
他去到為首男子耳邊低聲說了些話,為首男子驚然睜眼,斜眼皺眉上下打量那白髮公子一
會兒,才啐了一口,轉頭向隨琉光又是痞笑道,"今日有人打擾無法和小娘子好好聚聚,
改日再會!"
說罷他再望一眼那名白髮公子,勾起冷笑,便與那夥人一同遁去。而自始至終白髮男子只
是面帶微笑不為所動,從容自在地任他們看個夠。
瞪著那夥人確實離開了,青瀾轉身趕忙去扶隨琉光起來。所幸隨琉光僅是摔倒,有裙子墊
著並無皮肉傷,待她站起後青瀾幫她拍去裙上泥塵便也無事。而那中年男子見隨琉光沒大
礙,摸摸鼻子便也走起,卻不是朝古寺去。
"大俠且慢!"
隨琉光見他離去急喊道,近身時她看得清楚,那身褐衣披風透著濕氣,甚而還有點點晶瑩
水珠沾附滑落,知他確實如那白髮公子所言,在雨中佇立樹林間只為待她有需要時出手相
救,隨琉光為自己的自大輕敵羞愧之餘也感到暖心,誠懇道,"感謝大俠救命之恩,可否
請教大俠尊姓大名?"
中年男子頓下步伐,擺手道,"........我只是來躲雨的路人,名號就不必報了罷。"
隨琉光沒遇過這種情況有些不知所措,是又急道,"那、那在下又要如何報答救命之恩?"
中年男子蹙眉搔著臉頰也似不知所措,"就說了我並未救你.........是借道躲雨。"
適時白髮公子晃到了隨琉光身側,緩頰調笑道,"姑娘別介意,別看殤大俠那般流氓樣,
心裡可溫柔得緊。他只是害羞罷了。"
"......喂少廢話啦你!"被說害羞的某人欲蓋彌彰地抗議道,卻被發言人不接受反駁地無
視。
白髮公子轉身對隨琉光平舉雙手奉上紅紙傘,溫和笑道,"見姑娘如此珍視此傘,在下能
完璧歸趙實屬榮幸。"
隨琉光再見那只傘神色有些複雜,接過紙傘吶吶道,"謝謝公子......."
凝視先前一直被自己抱在懷裡一次都沒發揮本來功用的紙傘,油亮的漆紅在晴陽盛照下刺
目如血,隨琉光再抬首望那經過這般騷動依舊毫無動靜的古寺,銀牙一咬,旋身道,"大
俠,既然大俠是來躲雨的,就請收下這把傘罷!"
中年男子還未回應,旁邊的青瀾已不禁著急地拉了隨琉光的衣袖,"小姐......!"
中年男子被隨琉光氣勢一驚不由一愣,但他看那紅紙傘的眼神亦是複雜,抓頭道,"這.
........雨也已經停了,你還是自己留著罷,而且看來這傘對你挺重要的。"
隨琉光雖是衝動,但她話既出口便不曾反悔,不顧青瀾在旁用眼神阻攔,咬唇道,"還請
大俠成全在下心意!"
眼見雙方就要僵持不下,白髮公子將探究的視線從古寺那收回,勾起唇角調解道,"這雨
還是會再下的,既然姑娘這般堅持,殤大俠也不好如此絕情拂了姑娘家的意吧?"
白髮公子瞥了眼中年男子,瞇起眼又笑道,"不如這樣,在下先代為收下,等這雨下了,殤
大俠也就回心轉意了,到時候在下再轉交給他,姑娘看這樣可好?"
"喂!不用你多事......."
"好!"
雖然中年男子還是十分推拒紅傘的模樣,但看隨琉光如此應道,便也扶著額角嘆氣算是應
承了,不過他還是站得遠遠的,連靠近傘一步也不願意似的。
雖然直到方才隨琉光態度都十分堅決,真要把傘交出去時還是有些戀戀不捨,她勉強牽起
微笑,將傘平緩安放至白髮公子那雙大掌上,"那就.......麻煩公子了。"
接過紅傘,白髮男子帶笑彎身,"那在下告辭。"
中年男子也一抱拳,"..........傘就謝啦,掰掰!"
說罷,他二人離去。
只能乾瞪眼看著他們走遠,青瀾愈發用力晃著隨琉光的衣袖,"小姐!!"
"罷了......."隨琉光忍住想去瞄古寺的眸光,垂下眼睫,泛起苦笑,"我們回去罷。"
不再戀棧古寺一眼,隨琉光邁出腳步,只是和來時相比,那挺然背著巨劍的嬌小身影似是
駝了幾分。
見隨琉光頹然背影,青瀾轉眼怒瞪向古寺,不屑地哼了一聲後跟上隨琉光。
廢棄古寺裡,燦爛陽光穿透斷垣殘壁將那大殿中央的青石古佛度上一層薄金,石佛笑意和
藹慈祥,彎彎笑眼彷彿看透眾生百態,濕潤的青苔依偎著祂的身軀茁壯生長,其上沾點的
雨露映照青天萬里,方才在祂眼前倏起的喧囂又歸於平靜,而祂只是笑看一切如浮雲。
-還在堰城城郊-
適才那名中年男子即是才剛到東離國半年左右的殤不患,而那名白髮男子自是從天刑劍一
役後便一直跟著他的凜雪鴉了。二人在未向丹翡、捲殘雲夫婦道別即離去後已步行過了半
個多月,殤不患見凜雪鴉只是跟著,不多話也不惹事生非,久了便也默認他的跟隨,畢竟
要趕他只怕更要費心。
殤不患不相信命運之說,縱然方才的境遇像鬼打牆一般似曾相識:綿綿細雨間的古寺石佛
,身懷寶劍而受人脅迫的少女,和那怵目驚心的紅傘 ── 並且曾經串起這一切因果的男
子還跟在他身後亂晃,似乎能再度聞到麻煩的味道,殤不患雖然膽顫了一下,但摸摸鼻子
,還是隨遇而安便是。
而且這次他是作為回禮地收下,現在也沒拿在手上,沒他的事兒吧?心思至此,他不由小
心地回頭望了一眼。
見殤不患看他,凜雪鴉勾起唇角高舉手中代為收下的紅傘,嘻笑道,"孤高卓絕的殤大俠
當真是薄情寡恩,再三拒絕人家小姐的好意,結果收下了這麼重要的傘後人又跑了,也不
看那小姐被拋棄的模樣多可憐。"
殤不患聞言止步對凜雪鴉皺眉問道,"啊?!拋棄?這是何意?和傘又有甚麼關係?"
凜雪鴉聞言瞪大眼睛一臉訝異,但殤不患怎麼瞧都覺得有些刻意,聽他驚道,"難道殤大
俠不知?"才問完凜雪鴉便用煙管敲自己腦袋,"瞧我這記性,都忘了殤大俠是西幽人,怕
是國情不同殤大俠也無從知曉罷。"
邊說凜雪鴉唇邊弧度漸漸曖昧起來,"這紅傘,可是定情之物。"
"蛤?!"
望著殤不患驚詫的臉,凜雪鴉瞇眼愉快地開始詳細解說,手中煙管也跟著比劃起舞。
"嘛,你想想看,這雨傘不僅能遮風蔽雨,雨下多了,男男女女共撐一傘撐久了自然就撐
出感情了,且傘面承恩雨露,更可暗指魚水之歡,便有人把送傘當成表白情意的一種方式
,久而久之成了習俗,紅傘便如月老的紅線般作為姻緣的象徵。不久前殤大俠不也是承了
地藏菩薩的一傘之恩,為第一個遇見的人──丹姑娘牽起了與捲殘雲的姻緣麼?"
聽凜雪鴉講得頭頭是道,殤不患嘴巴張張合合,最後只能吼出一句。
"喂喂這種事應該早點說啊!!"
難怪那兩個小姑娘神色有異,難怪凜那傢伙硬是要幫他收下!
凜雪鴉見殤不患抓狂似有歉然卻又笑道,"不過雖然殤大俠救了那小姐一命,看她神情是
純粹報恩大過以身相許也說不定,殤大俠不用太過擔心。"
語畢,凜雪鴉頓了一下歪頭道,"......那位小姐不必太過擔心?"
殤不患狂抓髮鬢,氣沖沖從凜雪鴉手中搶過紅傘,忿忿道,".........剛剛不說,現在廢
話才那麼多。"
凜雪鴉笑眼眯瞇,直瞧著殤不患搶下紅傘後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無語地交互望著
紙傘和一片晴空的窘迫模樣。
沒雨了,傘還在,麻煩還是跟著來了。
最後殤不患咬牙扶額輕嘆一聲,轉身再度邁開步伐。
那廂凜雪鴉只看他動作便能明白他心中所想,裝作自言自語說道,"那小姐自承是堰城人
,剛好殤大俠這也是要往堰城去吧,若是到時候能再遇上,解開誤會就好了呢。不過看來
殤大俠對此處風景甚是情有獨鍾,還不想動身前去?這小花兒都看過三遍了.
................"
一陣褐色的疾風從凜雪鴉面前拂過,伴隨著低沉嗓音,".........天氣好多走走!"
凜雪鴉也不戳破,慢慢跟上,笑望青天,"當真是好天氣。"
可這一句好天氣更顯殤不患手上那把紅傘存在突兀。
一路上,他們誰都沒提起半月前餞別時凜雪鴉送出的那把紅傘。
-堰城-
"喲,這裡挺熱鬧的嘛。"進到堰城裡,殤不患望著眼前景象摸著下巴自語道。
進城前就看得出堰城是個頗具規模的縣城,進去後也不出意外,街道寬敞明亮,樓房工整
高築,集市人群匯聚,吆喝叫賣的、街頭表演的、說書聊天的各自遍地開花,鬧哄哄的充
滿活力,簡直人滿為患。
走在路上,熙來攘往錯身而過的人潮裡除了一般尋常百姓,更多的是像殤不患這般走江湖
打扮的各色人士,在殤不患經過身旁時都會暗暗打量他一番,不過見他貌不驚人,衣著樸
實,腰間佩劍平凡無奇,也就都不再關注他,殤不患也樂得輕鬆,一路上沒遇到找麻煩的
,順暢地尋著地方打尖。
但看那樓房街道到處人都像溢出來般的擁擠,今夜的落腳處恐怕.......
"哎!"
"唔?"
就在殤不患尋思時,一名女子突然在他身前踉蹌撞進他懷裡。殤不患眼明手快及時穩住她
身形拉開距離,虛扶她肩膀低頭問道,"喂,姑娘你沒事吧?"
那姑娘仰起頭來,是一張秀美的小臉,皮膚白皙但有些過於蒼白而顯得憔悴,只見她剛才
站穩抬頭望他,又是柳眉一蹙,不住再往殤不患懷裡跌去,整個人都貼上殤不患,虛弱道
。
"大俠實在是對不住,這日頭毒辣,人又多,奴家許是中暑,有些頭暈",女子靠在殤不患
胸前邊說邊輕聲喘息,感覺殤不患雖未說話但亦未推拒她,於是她又磨磨蹭蹭一陣後才扶
著他胸口抬起頭來吃力道,"多謝大俠相助,奴家應無大礙。"
說罷那楚楚可憐的面容上綻放笑容,如脆弱嬌花迎陽挺立生長,璀璨動人。
殤不患看她笑靨,皺眉抓抓頭,"沒事就好。"
見殤不患對她的笑容無動於衷,女子眼中劃過一暗,退開身淺笑道,"那請容奴家先行告
退。",便低頭福身向殤不患錯身而去。但在經過他身邊時卻突然覺得手腕一緊,帶有無
奈的低沉嗓音傳來。
"沒事的話,把我的盤纏還給我再走罷。"
事跡敗露!
女子想甩開殤不患的手掌脫身,哪知他手中力道雖不令她生疼,那力量卻是堅硬如鐵不動
如山。意識到此,電光火石間,女子另一隻手迅速從身後摸了一把,揮手灑向殤不患眼前
!
殤不患預料到對方會有後招,抬手藉著傘柄和衣袖擋下了大部分的粉霧,但還是吸到了少
許,不禁一嗆,又被遮擋未看清何物重重擊上他手背,使他手指微鬆,那女子利用這片刻
鬆懈滑溜地掙開了手腕,轉身便跑,殤不患揮開粉塵正想追上去,卻聽到一聲,"殤大俠
且慢!"
竟是方才遇到的那個隨家小姐。
殤不患頓時思緒湧現,一個分神,轉眼間那女子就已隱沒人群之中,消失不見。
那小姑娘雖然偷東西手腳差了點,但逃跑的功夫還挺不錯的啊。
探尋著女子離去的方向,殤不患心裡唸著,摸摸鼻子,腰間原本放著盤纏那位置空空的,
而回過頭來背後只有剛剛一直在看戲、現在正滿臉興味的凜雪鴉,和正向他們急忙跑過來
的一臉歉意的隨大小姐。
殤不患一口氣長長嘆了出來。
該來的還是躲不過啊。
隨琉光飛快地竄過人群跑到二人跟前,到了卻又是語塞,無措地輪流望著二人,結結巴巴
語無倫次道,"這.......殤大俠,這個、實在是對不住,在下叫住殤大俠是有原因的,那
個人是......我、在下是.........對不住........"
隨琉光講得臉漸漸憋紅了,一口氣快喘不上來,青瀾才恰恰趕到,擔心地握住她手臂,"
小姐!"
她們回城的一路上隨琉光都失魂落魄的,青瀾看得是又氣又急,別無他法,陪著她慢慢逛
街散散心也好,結果突然間小姐不知道看到了甚麼,大喊一聲衝了出去,變成現在這般景
況。
看到青瀾來到身邊隨琉光也冷靜了下來,穩住心神,凝眉斂目向殤不患抱拳躬身道,"方
才才受過殤大俠救命之恩,如今卻又害殤大俠丟失錢財,實在是對不住殤大俠,還請讓在
下賠償,請二位至寒舍作客,在下再向二位解釋詳細緣由,不知殤大俠意下.......如何
?"
隨琉光講完一串後小心翼翼抬眼偷看殤不患臉色。
殤不患此刻摸不著頭腦,看來那小賊和這小姑娘是有關係的,而他們也不過方才初次見面
而已,那小賊若是因此盯上他二人,要偷也該偷打扮得更光鮮花俏的凜雪鴉才是,但就算
事發離奇,他也不想太過深入人家的私事,搔臉道,"我只想拿回那點盤纏而已,不用這
麼大費周........."
咕~咕嚕~~
聽到某人的肚子時機絕妙地發出了饑餓的呼喊,隨琉光機伶改口道,"那讓在下宴請二位
當作陪罪可行否?"
見她眼中溢滿希冀光芒,殤不患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和腰間內袋,正想應到。
"那在下就沾殤大俠的光承這份情了。"
"喂!"
-鳳月酒樓-
答應後二人跟著隨琉光來到據說是堰城最大的酒樓鳳月酒酒樓,此時縱是已過用膳食間的
午後時分,酒樓裡仍是高朋滿座,和街道上的景象相仿,其中大部分是江湖人士,故而隨
琉光與他二人進去時引得不少注目,但是隨琉光像已習慣了不為所動,凜雪鴉則是一如既
往高高掛起,僅有殤不患不太自在,幸而隨琉光最後領著他們走進包廂,不用受到一群人
眼神洗禮邊吃飯。
進到包廂小二便堆滿笑臉詢問道,"幾位貴客要來點甚麼?"
隨琉光抬手示意,"請二位英雄作主。"
殤不患抓抓頭側散髮,正煩惱著,對面凜雪鴉自然接道,"殤大俠怕也就知道燒餅而已,
讓在下來罷。"
說罷凜雪鴉便順口流暢地報上菜名,殤不患也來不及阻止,聽著聽著卻發現都是他之前一
同吃飯時多夾了幾口的菜,到最後他也只能把話嚥下,不作聲了。
想來這頓飯的名義是道謝加請罪,那請罪是為殤不患的盤纏,至於道謝最後也是殤不患出
的手,基本上都和凜雪鴉無關。不過想起那白毛也在涼雨中陪他站了好些會兒淋成了落湯
鴉,殤不患不覺煩躁起來,蹙眉心唸道,他要陪他站著淋雨也是他自找的,與他無干。
點完菜小二出了包廂,霎時包廂內沉靜下來,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隨琉光速速站起緊張抱拳道,"在下還未向二位英雄自我介紹罷,在下是堰城隨家長女,
隨琉光。方才承蒙恩公相救,請受在下一拜!"
語未畢隨琉光朝殤不患一個大彎身,額頭都要嗑到飯桌上了。
殤不患受不了這種禮數,亦起身扶起她,搔臉道,"你已經謝過很多次了,不用再謝了。
還有.........",殤不患看那小姑娘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一張俏麗可愛的臉蛋硬是給
她扳成了老氣橫秋的嚴肅面孔,須臾間,這個嬌小的身影和那女孩有些重疊,不由皺眉嘆
道,"也別再用這文謅謅的說話方式了,照你平常的習慣就成。"
聞言隨琉光稍稍緩解了緊張,抿起嘴露出了淺淺的笑容,"....是!"
二人坐下,隨琉光又問道,"那不知恩、殤大俠尊姓大名?在下、我要如何稱呼?"
殤不患欲作答以前卻是先警戒地瞟了凜雪鴉一眼,凜雪鴉瞇眼,轉頭朝隨琉光笑道,"在
下,凜雪鴉。"
不帶名號,亦無身份說明,僅憑那個名字就夠讓人懵了。
隨琉光半是驚詫,半是懷疑,"凜.......雪鴉?"
凜雪鴉垂睫點頭輕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那個傳說中的怪盜──掠風竊塵‧凜雪鴉......?!
隨琉光見眼前白髮公子年輕俊美,溫文爾雅,就像普通的大家公子哥兒的模樣,且方才從
他手中接過傘時,也見那從半指手套中露出的素手白淨無暇,不似走江湖之人會有的修長
雙手,更與傳說中的形象極不相符,卻不知是同名同姓,還是冒用身分.......?可再想
起他鬼魅般出沒的身法,難不成會是、本人?!
不論是哪種可能,按他不多做解釋的態度,再探問下去怕是過於危險,隨琉光收回好奇心
思,抱拳躬身道,"凜公子,幸會。"
凜雪鴉亦帶笑抱拳回禮。
二人招呼完畢,隨琉光又轉向殤不患,殤不患還蹙眉納悶著凜雪鴉怎麼竟報真名了,轉頭
就對上少女蘊含期待的大眼,只得抓頭答道,"我的名字叫殤不患。"
又一個不帶名號的,隨琉光有些遲疑地追問,"那殤大俠可有名號?"
"喔,前些日子才取的,一時忘了說。刃無鋒。"
"刃無鋒........"隨琉光凝望眼前笑得幾分痞氣幾分爽朗的中年男子細細思索起來。隨家
雖已非名門大派,但有寶劍坐鎮,在江湖佔有一定勢力,能到手的消息還是挺靈通的,就
是未曾聽過有刃無鋒這號人物。且他方才說最近才取的,但是看他年紀、身手卻又不像初
入江湖.........
隨琉光還在糾結,凜雪鴉手中煙管晃了一圈,主動幫她解惑了,"隨小姐沒聽說過這號人
物也是正常的,殤大俠可是最近半年才剛從西幽來到東離呢。"
毫無預警地就被凜雪鴉揭了底,殤不患呲牙扶額,想起先前那幫人的反應就頭疼,想不到
這姑娘卻是與之完全相反。
"殤大俠是從西幽來的麼.......!"
"是呀,還是靠他的兩條腿走過鬼歿之地來的呢。"
"走過鬼殁之地......!"
若說方才的隨琉光還算很含蓄的景仰,現在她大眼裡的光芒可說是毫不遮掩的崇拜和好奇
了。較之先前曝光來歷的遭遇是被懷疑真實身份和質疑誇大其辭,女孩天真的全心信任反
倒教殤不患不好意思起來。
"咳!別說這事了吧。這.......你也知道我是西幽人,不了解東離的習俗,"殤不患邊說
邊拿起靠放在拙劍旁的紅傘,平舉至隨琉光眼前,"這傘,我不能收。"
隨琉光再見紅傘明瞳不由一黯,正想推託,卻不禁疑道,"請問......為何不能收傘?"
"咳咳咳!"被直白地問到核心,殤不患眼睛四處亂飄,都不敢看姑娘家了,"這傘......
不是定情之物嗎?"
聽到"定情之物"四字隨琉光臉蛋也驀地大紅,"這、這傘、確實、是定情之物.....只是.
......",隨琉光滿是疑惑地看向了應該同是東離人的凜雪鴉,"......和東離的習俗有何
關係?"
殤不患聞言一驚,馬上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轉向罪魁禍首豎眉怒道,"凜你這傢伙!"
"唉呀呀,殤大俠上了年紀記性不佳?在下可沒說過這是東離的習俗啊。"
看那凜雪鴉俊美臉龐上漾起的盈盈笑臉,隨琉光隱隱直覺這是今日初次見到這男子以來他
笑得最開心的一次。眼見二人怕是要吵起來,隨琉光卻插不上話勸架...........
"你這不是誆我是什麼?!"
"殤大俠也聽見了,隨小姐可明白說了這是定情之物。"
"但這不是東離習俗中的定情之物!"
"在下也不曾說過傘是東離的定情之物,僅說了有這個習俗。"
"那你扯西幽和國情不同幹嘛?!"
"確實國情不同呀,在終年雨季水鄉澤國的南淵的確有這個傳統,若殤大俠想試試,咱們
到那裡時可以體驗一番。"
"你還想跟到那裡啊!"
凜雪鴉垂睫翻開杯子倒起茶水,"明知我滿口誑言、信口胡謅,卻每次都認真以待的殤不
患大俠,讓我想不多說幾句都不成,更何況、不跟?"
隨著最後一個字話音落下的同時,那雙紅瞳瞬間抬起捉住那對明淨杏眸,斟滿茶水的杯子
亦端放到殤不患手邊,喀、地一聲,在木桌上碰出脆響。
映著額前輕晃的三枚火琉珠,凜雪鴉的紅眸中似有流火,灼亮逼人。殤不患緊皺眉頭,用
力對視,碰也不碰對方遞來的茶水,自己翻手倒了一杯,咕嚕咕嚕灌了起來。
眼睜睜看著戰局由口舌之爭演變到互瞪,望著左右二人一人輕鬆帶笑、一人橫眉豎目,視
線交織糾纏可謂如火如荼難分難捨,隨琉光不知如何是好正左右為難著,幸好他們點的菜
及時送上來了。
小二進去見氣氛不對,還有兩個大老爺兒們撇開漂亮的小姑娘家在對看,詭異得緊,手腳
麻利地擺完菜就速速告退了,留下隨琉光滿臉無措。
菜來了殤不患也無法再嘔氣,移開視線,把胸中積悶的一口惡氣慢慢吐成輕嘆,轉頭對隨
琉光安撫道,".........來吃罷。"
隨琉光點頭應到,還是一口大氣也不敢喘地默默夾菜,殤不患則是看也不看對面那人,自
顧自悶頭掃菜,而凜雪鴉一如既往不食人間煙火碰都不碰飯菜,才嘴巴閒得又起話頭。
"先不說那傘了,恕在下冒昧請問,隨小姐是出於何故竟被那幫人脅迫?那寶劍又是何物
?"
隨琉光聞言放下碗筷,將背上一直背著的巨劍解下,拔出劍身慎重放至桌上,苦笑道,"
二位可聽說過,『此情不渝?隨瑾莫璃。』?"
殤不患停下筷子,但嘴裡咀嚼沒停。凜雪鴉眼中劃過一亮,追問道,"難道這便是那僅存
的隨瑾劍?"
"是,正如凜公子所言。"
"你們在說甚麼?"殤不患總算停下嚼口中食物,鼓著臉頰皺眉問道。
隨琉光看殤不患有些呆愣的模樣,想起先前他把劍交還予她時的認真神情,沒由來的安心
,放下苦澀,泛起笑容解釋道,"這『隨瑾莫璃』,是兩把劍的名字",接著她深吸了一口
氣,慢慢道來。
"隨瑾與莫璃皆是上古傳說中的戰神,相傳此二人不僅武力卓絕,更是天成佳偶,此二人
所用之劍亦如同它們的主人一樣,單獨使用時便已不同凡響,一起使用時更是威力倍增、
相得益彰,是威名赫赫的雙生劍,也只有它們能成雙成對地在上古十大兵器中共同占有首
位的席次。在二人仙逝後,此雙生劍一直是由我族祖先守護傳承,倆倆不曾分別,只是在
二百多年前的窮暮之戰中,莫璃它........離開了。有說法是毀於魔族之手,也有說是被
人偷走,總之,後來兩百年隨瑾也漸漸失去威力,不復光彩,成了這般沒精神的模樣.
..............."
隨琉光垂眸,纖指輕輕摩娑桌上三尺青鋒上精雕的紋路和細瑣挫痕,滿是憐愛疼惜,"這
便是獨留世上的『隨瑾劍』。"
"在下這麼問或許太過失禮,還望隨小姐海涵。這隨瑾劍威力既已大不如前,又如何引得
他人覬覦,不惜強搶?"
"凜公子千萬別這麼說,這都是江湖人盡皆知的事兒,何來失禮。"隨琉光不介意笑道,"
說來也奇怪,這隨瑾劍早已失去天下第一劍的光環,甚至還被冠上邪劍、魔劍的名頭,"
言及至此,她不由眼神一黯,停頓一下後緩過來笑道,"但是,在莫約半年之前,隨瑾突
然大放異光,光芒持續了三天,據說整個東離都看得到天邊有異色金光。此事一傳開,隨
瑾劍再世的消息動盪武林各家各派。"
說到這裡,隨琉光突然問殤不患,"請問殤大俠有聽過蔑天骸此人嗎?"
忽然被問到這般敏感問題,殤不患手裡湯碗抖了一下,視線不由飄過對面那人的臉,下意
識直答道,"沒聽過。"
隨琉光笑著耐心解釋道,"此人乃是玄鬼宗宗主,專嗜蒐羅名劍,天下名劍皆已被他霸占
。這隨瑾劍原本失去光華時毫無特別之處,縱然再現光芒亦仍只有單劍,比不得雙劍威力
,他自然看不上眼。但對其他派別怕仍是有不小的吸引力。"
隨琉光低頭自嘲笑道,"本來我隨家既已家道中落,誰還看得上我們,現在卻是各個趨之
若鶩。從半年前光芒大現後,有不少人像稍早那般用搶的,也有用偷的,都被我們打跑了
。用陰險的手段不行,竟然改成上門提親,我家勢單力薄,哪方都得罪不起,就變成.
......."
"比武招親?"凜雪鴉接道。
隨琉光握緊隨瑾劍柄,默默點頭。
殤不患喝完碗裡最後一口湯,擦嘴後問道,"不對呀,不是說這劍是邪劍、魔劍嗎?怎麼
又不怕了?還有,好端端的怎麼又會被說成是邪劍呢?"
"孤高卓絕的殤大俠哪懂世人對力量追求的狂熱之心呢,為了得到力量,哪怕是手刃親人
殘殺無辜都樂意之至,區區邪劍之名又有何好怕的?"
對面凜雪鴉瞇眼嘲笑道,殤不患皺眉,若說他不了解,那他的行囊裡就不會有那捲藏劍錄
了。只是,有些問題就算得到的回答從來都如出一轍,他也還是想問。
隨琉光聽凜雪鴉的回答後嘆道,"確實如凜公子所言,那些人昔日落井下石,今日滿心討
好,如此前倨後恭,無非就是為了利用隨瑾,就連那傳言................"
隨琉光的聲音漸漸透進淒楚,"........家母、家母與家父是比翼連枝鶼鰈情深,但是在
三年前家母........遭人暗算去了,而家父思念家母重病不起不久也走了...........加
之隨家代代傳人皆英年早逝,於是就有人說隨瑾莫璃本是雙生劍,形影不離永不分開,惟
自窮暮之戰後莫離就下落不明,隨瑾形單影隻............心生怒怨,故而、故而對情感
深切的夫婦下了咒念,使之生離死別.........."
一時之間氣氛變得沉重不已,隨琉光也難以再繼續說下去。
"所以呢,你也認為它是邪劍?"殤不患不顧凝重氛圍斂眉問道。
"不!怎麼會!"隨琉光猛瑤頭,咬牙忿道,"追根究柢是那暗算母親之人可恨,父親思念
母親過度而亡也是因對母親用情至深,此事皆因人禍起,又怎能牽扯到隨瑾身上。隨家前
人亡故也多事出有因,傳言都是些牽強附會的說詞,那些散布謠言之人這麼做無非就是為
了讓隨家詛咒纏身更加沒落吧。"
"況且,"隨琉光原本肅穆悲憤的神情霎時放鬆下來,"隨瑾雖然已大不如前,但仍很有靈
性,會認主,我能感覺得出來。家母生前自獲得傳承後便一直隨身帶著隨瑾,隨瑾待在母
親身邊的時間比我還多呢。"隨琉光莞爾,輕輕拍了拍劍身,像對待手足般的親暱,"母親
揮舞隨瑾的身姿我永遠記得,父親臨終前也是它陪伴在側懷念母親...............它是
絕對不會傷害我爹娘的。"
"所以,隨瑾不是邪劍。它是......"
第一次能向人這般堂堂正正地說出隨瑾不是邪劍,內心積壓已久的渾沌思緒和情感也總算
能好好理清,隨琉光兩手輕托起隨瑾劍,留戀的目光細細描過劍身,映著刃鋒銳利光彩,
那雙明眸亦像孩童般閃閃發亮,似是記起了往日最美好的璀璨時光。
"隨瑾是,充滿回憶的寶物。"
隨琉光抬臉笑道,方才俏麗臉蛋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笑靨明豔如陽,如雨後晴空。
殤不患未予置評,但他原本緊繃的眉頭舒展了開來,像是要掩飾他勾起的唇角似地低頭啜
了一口茶,對面凜雪鴉沒漏看他唇邊笑容,亦轉頭對隨琉光抱拳笑道。
"難得隨小姐年紀輕輕思緒卻如此清明,不受旁人危言蠱惑,在下感佩至極。"
"啊...不、不敢當。"隨琉光有些臉紅,揮手不好意思道。
看到殤不患動起筷子正要繼續開吃,凜雪鴉也伸手去夾菜,搶在他前把面把他鎖定的目標
夾走送到隨琉光碗裡,"來,說了那麼多話也該讓隨小姐好好吃一吃了,不然殤大俠都要
吃完了呢。"
殤不患本來正瞪著凜雪鴉和被他搶走的東坡肉,聽到他這麼說也順手夾了一塊往隨琉光碗
裡放,但想想不對啊他明明就有留菜,低頭看到盤子裡剩下的量還多著呢,殤不患皺眉不
再管凜雪鴉,轉而又去夾別道菜。
隨琉光見殤不患送到自己碗裡的肉被凜雪鴉順手夾回他自己碗裡,而殤不患正忙著物色別
的菜沒注意到,想起不久前二人的口舌之爭,再看殤不患要夾別道菜又被凜雪鴉攔截送來
,橫眉豎目但顧及她的顏面而只能瞪著凜雪鴉忍著不發作的模樣。隨琉光不禁莞爾,"凜
公子請放心,我已經吃過午飯了,何況現在都已經未時了,殤大俠該是餓壞了。"
本來凜雪鴉點的份量怕是他們三人都吃不完,而她已吃過中飯自始打算都讓他們二人吃的
,何況凜雪鴉直至方才都不曾動筷,實際在吃的其實只有殤不患一人。
說罷隨琉光把碗裡的菜又要夾到殤不患那邊,卻同樣被凜雪鴉攔截搶走,笑眼瞇瞇,"在
下還沒吃呢。"
凜雪鴉這樣說,但他仍只光把菜放到自己碗裡,嘴巴碰都沒碰,這下殤不患無法忍了。
殤不患手中竹筷快如閃電瞬間截住凜雪鴉還在半空搬菜的竹筷,筷尖的蝦仁在兩方力道的
碰撞下彈性十足地抖晃著,僅那須臾間,凜雪鴉瞇眼,夾穩蝦仁反手扭開,殤不患沿他筷
子順勢跟上,筷尖直刺蝦肚,凜雪鴉卻突然抽筷,那一球紅肉從半空落下,殤不患馬上伸
手追去,就在筷尖碰到蝦仁以為要得手時,凜雪鴉亦從下方快狠準地刺向蝦仁,殤不患心
念一動,沿著筷身在蝦仁中注入內力,瞬間蝦仁堅硬如鐵,竹筷難以刺穿,兩兩皆無法耐
其何。
隨琉光眼花撩亂,本以為蝦仁就要跌至桌面,壯烈犧牲,殤不患卻在同時已把他的碗迅速
拍至蝦仁下方,但凜雪鴉長袖一掃,兩人的碗碰在一起,蝦仁也因那一陣袖風給吹歪到凜
雪鴉碗裡。
凜雪鴉滿意地揮袖捲回自己的飯碗,笑道,"受過如此精純內力加持的蝦仁恐怕是世間唯
一呢,多謝殤大俠招待呀。"
說罷,他真的夾起那一球肉放到自己嘴裡,殤不患是被氣得內息紊亂,卻也看得目瞪口呆
道,"你不是都不吃東西的嘛?"
"是不吃,但怎能辜負殤大俠的心意呢?"
殤不患皺眉,"所以你先前不吃是為了什麼?"
"我說了不患會信嗎?"
".........你先說說看我再考慮。"
凜雪鴉細嚼完蝦仁吞嚥下去,才慢條斯理道,"牙縫會卡菜渣。"
本來預期凜雪鴉又會說什麼"我已成仙"、"我是宇宙人"這類莫名奇妙實則打哈哈的回答的
殤不患,在聽到這麼切身實際的發言後,無言以對。看他那身衣著光鮮花俏,頭上、煙管
上掛滿鈴鈴噹噹,知他是個愛美的,卻沒料到竟有這麼在意外表。
殤不患望著他,默默又夾了塊東坡肉到他碗裡。
"噗哧!"許是方才一番傾吐過後放鬆了心情,隨琉光忍不住笑了起來,見二人同時望向自
己,尷尬收聲道,"咳,嗯,不好意思......"
隨琉光移轉視線笑道,"那個、二位的感情真是好啊。"
殤不患正想否定她的說法,卻被凜雪鴉搶先道,"是呀,說來奇妙,在下和殤大俠也是因
為一把紅傘而牽起緣份的呢。"
說起紅傘,隨琉光心漏跳了一下,又轉移話題道,"能因此認識這樣的朋友真好呢。"
"我跟那傢伙不是朋友。"這次殤不患總算搶先豎眉否定道,卻換來對面那人驚訝的臉色。
"殤大俠不是把在下當成朋友?難不成是當作情........"
"當然更不可能啦!!"
"那在下就放心了。"
"..................................."
差點又被對方的插科打諢牽著鼻子走,殤不患重重捏平了緊鎖的眉心,才又能放緩口氣道
,"隨小姐也說了,雖然不是東離習俗,但那傘仍是......重要的信物,我還是不能收。"
隨琉光聞言低頭不語,視線避開靠放在椅旁的紅傘,殤不患無奈抓頭,瞟了凜雪鴉一眼。
"已經知道隨小姐受人追殺的原因,卻仍不知隨小姐和侍女單獨二人冒險前往城郊如此荒
涼的地方又是為何?"
凜雪鴉瞇眼笑問道,在他們來鳳月酒樓前,隨琉光好說歹說才讓青瀾放心先回去,可見若
非必要青瀾是不會讓隨琉光身涉危險的。
隨琉光抿唇捏緊放在膝上的拳頭,似是猶豫如何作答,凜雪鴉也不為難她,直接點破。
"是為了去見扒了殤大俠的小扒手吧?"
隨琉光驚訝抬頭,凜雪鴉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繼續道。
"怎麼說殤大俠這般窮酸樣看也知道沒啥好偷的,卻偏偏挑上他,必是事出有因。而早先
在城郊古廟裡一直藏有人息,隨小姐頻頻張望也是在尋找他吧。"凜雪鴉說著微向隨琉光
傾身,一雙紅眸深遂如淵,歪頭勾唇低聲笑道,"隨小姐本就生得花容月貌,今日又特意
打扮更顯清麗動人,自是為了去會情郎不是?"
"你怎麼知道我特意......"隨琉光一張小臉轟地紅透了,也不曉得是近距離被那張俊美面
龐說了如此甜言蜜語給羞的,還是被點明是要會情郎而赧的。
"青瀾那一身應該是隨家家服?在下沒記錯的話,隨家應有定式的藏青色制服。隨小姐也
怕是不習慣這一身裙裝才會因此失利。"凜雪鴉釋明道。
"嘛,所以在殤大俠來了一段英雄救美的戲碼後,隨小姐又把定情之物交給他,不難聯想
,那位情郎怕是因此誤會了些甚麼,而跟到城裡,來給殤大俠一記下馬威。"
語畢,凜雪鴉手中煙管划了一圈,像是為一場演出畫下句點,"隨小姐,在下說的可有缺
誤?"
事情全被說破,隨琉光臉上紅暈慢慢淡了下來,唇邊泛起苦澀的笑容,"凜公子所說無誤
,只是........我們是朋友而已。不、怕是連朋友都稱不上................."
"等等她是男的?!"
還在狀況外的殤不患驚疑,他方才靠那麼近都沒發現,凜雪鴉這廝又是如何?!
看到對面那人高身莫測的微笑,殤不患決定還是不問了,轉而向隨琉光道,"咳,那小子
看來也是對隨小姐有、情意在的,早點解開誤會比較好罷?"
殤不患搔搔鼻尖,"而且既然已經有對象了,那比武招親豈不是多此一舉?"
隨琉光張口,卻是有苦難言,最後只能苦笑。
凜雪鴉笑道,"若是人人都像殤大俠這般耿直倒也未必不行如此,只是殤大俠都從西幽逃
到東離了,怎麼還沒明白這個道理?"
殤不患撇嘴,隨琉光緩頰道,"殤大俠的盤纏被偷是因我而起,我一定會去向他要回來的
,請殤大俠放心。"
"啊啊真是有夠麻煩,怎麼都愛搞得這麼複雜......."殤不患煩躁地抓搔耳鬢嘀咕,完了
順手給隨琉光倒了茶水,"就別管盤纏了,反正你請我吃這頓的錢也差不多。"
"至於那傘........",看那聽到傘一詞就變得渾身緊繃的隨琉光,殤不患嘆了口氣,"我
就先代為保管罷,你再好好想一想。"
隨琉光感激地看他,感動含蓄道,"那個、不曉得會不會太唐突,我可以叫殤大俠、殤大
哥嗎?"
殤不患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側散髮,"隨便你罷。"
"那在下也從善如流了,殤哥哥。"
"不是說你!"
三人吃完飯後,在隨琉光的邀請下,兩袖清風一貧如洗的殤不患也只能選擇借居隨家,屁
股後面理所當然地跟了一隻凜雪鴉。在去隨家的路上三人行引起路人紛紛注目,殤不患也
藉機問隨琉光那多到詭異的人潮究竟所為何來。原來除了相當於招開武林大會、展現各派
實力的比武招親大會外,兩天後就是七夕,往年堰城都會舉辦七夕燈會,而今年為了響應
招親大會,擴大舉辦成兩晚,從明晚開始至七夕當日晚間都是祭典,在燈會結束過後翌日
便是比武招親,如此盛事自然吸引許多有的沒的來湊熱鬧的看客,人多成這樣倒也不奇怪
了。
在來的路上隨琉光也向他們解釋了隨家的傳統。
隨瑾劍代代只傳女不傳男,故而女子成婚時皆是以男方入贅的形式為之。此次比武招親勝
者亦不例外,必須入贅隨家,因此縱然隨瑾劍引得各家覬覦,派來參賽的弟子未必就是其
中核心精銳。在傳承者成婚後,才會由上一代進行傳承隨瑾劍給下一代的儀式,隨琉光的
母親在她成婚前就已仙逝,尚未進行儀式,隨瑾劍亦不算完全屬於隨琉光。
對於那儀式,雖然說是由上一代進行,但實際上重點是在傳人必須已成婚,亦即,隨瑾縱
已失去半身莫璃,對於傳承者仍有成雙成對的堅持,必要條件只有這點,故而雖然上任傳
人雖然已不在,只要隨琉光成婚,儀式仍可進行。而關於儀式的詳細過程隨琉光其實亦不
清楚,她娘親只對她說了到時候她就會明白。在她完全繼承隨瑾劍後才會成為家主,在此
之前皆是由其唯一的親人──兄長隨吟月主持家業。
三人漸行至城裡高牆大院處,人煙漸少,遠遠便瞧見一襲藏青衣衫的女子站在宏偉大門前
揮手。
"小姐!"
"青瀾!"
隨琉光也招手回道,待三人行至門前,青瀾拍拍摸摸掃視一圈確認隨琉光無事後,向殤不
患及凜雪鴉二人抱拳行禮道,"恭候二位大俠,家主有請。"
語畢青瀾做了個請的手勢,轉身帶他們進入隨家大院。
四人穿行過氣派恢弘不失典雅的亭臺樓閣,途中可以看到有許多隨家弟子正忙裡忙外,為
了比武招親大會打點著,對於隨琉光和青瀾身後跟著的殤不患凜雪鴉二人,雖有好奇,但
恪遵禮數未多做打量,十分規矩。
來到主廳門外,隨琉光才稍稍露出緊張的神色,整理衣衫,努力擠出開朗的笑臉,但她身
旁的青瀾卻是一副你自求多福的無奈表情。
"哥哥我回來了!"
隨琉光領頭一行人跨進屋內,只見大廳正中主位前,一名身材頎長的男子背對他們負手而
立,身上服飾與家服款式相仿,不過由藏青變成月牙色的。
聽到隨琉光叫喚,男子轉過身來,依樣貌看來年紀莫約弱冠,一張清俊儒雅的面龐緊繃著
,蹙眉道,"琉兒。"
但待他再細看隨琉光一陣,發現她裙子膝上仍殘留著跌倒時沾到的些微塵土,隨吟月本來
硬蹦出來的嚴肅面孔就撐不住了,無奈的語氣中難掩寵溺,"還知道回來?"
隨琉光低頭嘿嘿笑了兩聲,上前撒嬌扯著他袖子亂晃,討好道,"知道哥哥擔心,今個兒
早點回來了。"
隨吟月另一手把她額上碎髮理順,又輕拍頭頂道,"知道我會擔心怎麼還這樣到處亂跑?"
隨琉光連忙撫平隨吟月被自己弄縐的袖口,嘟嘴小聲道,"都是去辦正事........."
隨吟月問道,"那可都辦完了?"
說完視線有意無意劃過殤不患手中的那把紅傘。
隨琉光啞口,"都..........."
隨吟月嘆氣,"事情我都聽青瀾說了,從現在開始到大會前,你不許再出門。"
"可是......!"隨琉光還想抗議,但看隨吟月堅決的臉色,和青瀾在一旁瑤頭,也知道這
次兄長是狠下心了,最後掙扎道,"我、我還沒去要回殤大哥的盤纏呢........."
隨吟月語氣漸硬道,"這件事哥哥會處理,你先和青瀾回房罷。"
知道兄長的決定已沒有轉圜餘地,隨琉光只得向三人告退,被青瀾拉著回房了。
待隨琉光走遠後,目送她離去的隨吟月才收回憂心的視線,轉身對殤不患和凜雪鴉二人抱
拳躬身道,"抱歉,因為處理舍妹的事而未能及時向二位英雄致意。多謝二位英雄出手相
救。"
"不敢當。"凜雪鴉往旁側一站,離開隨吟月鞠躬的範圍,手上煙管一指,"都是這位勇敢
的殤大俠出的手。"
殤不患瞥凜雪鴉一眼,也往另一邊一跨,"只是劍不小心滑了出去,說不上救。"
隨吟月見二位本人和青瀾說的相差無幾,不禁莞爾,又正色肅道,"敝人都聽青瀾說了,
今日若無殤大俠相助怕是琉兒已身受重傷,隨瑾劍亦已被人奪走,不論哪件都對我隨家皆
是極大的恩情,敝人隨吟月代表隨家上下,感謝殤大俠相救之恩。"
隨吟月再次大彎身,殤不患搔著臉頰不自在道,"你妹妹已經謝過很多次了,不用再謝了
啦。"
隨吟月起身,"舍妹先前或有無禮之處,還請殤大俠包涵。又聽聞舍妹害殤大俠丟失盤纏
,此事隨家定會盡力追查,取回殤大俠財物的。在找回之前,請殤大俠和凜公子暫時住在
寒舍,我隨家必傾力招待。"
"啊,那個呀,盤纏的話你妹妹剛才請我吃飯就夠了,況且本來也不是她偷的,說不上她
的錯。只是那小子到底怎麼一回事啊?!"
隨吟月方才聽隨琉光叫殤大哥便猜想他們或已聊過許多,那扒手是誰他也大概了然,但聽
他這樣問,想來隨琉光還是沒有全部說明吧...........隨吟月苦笑道,"客房已為二位準
備好了,不如在前去的路上由敝人向二位解釋吧。是說、從青瀾那兒只聽說過二位英雄的
姓氏,不知可否請教尊名?"
又被問到姓名,此次凜雪鴉主動道,"在下凜雪鴉,承蒙貴府款待。"
隨吟月雖然亦驚詫於那個名字,但較之妹妹隨琉光的吃驚暴露無疑,他僅略愣一瞬便抱拳
招呼道,"凜公子。"
殤不患搓搓鼻翼,"我叫殤不患,刃無鋒‧殤不患。"
隨吟月抱拳頷首,"殤大俠。"
"二位這邊請。"
隨吟月領著二人穿梭迴廊邊說道,"不曉得舍妹已向二位說明至何種程度.......還是從那
小子、那名扒手說起罷。殤大俠見到的可是一名面貌清秀的女子?"
殤不患道,"嗯,大概這麼高。為何他要男扮女裝?"
殤不患手邊比畫到莫約他下巴的位置,其實他沒對他性別多做懷疑的部分原因是他身材可
算嬌小,也就比隨琉光高上半掌而已。
"雖然未能當面對質,但已可推斷應當是那名叫阿亮的少年。他是舍妹的、朋友。"
隨吟月說到此似有不認同地微蹙眉頭,但馬上又恢復平和溫文,"他在堰城算是小有名氣
的盜賊,他有自取名號,不過敝人一時忘了,還請見諒。他自詡俠盜,平日裡也就是變裝
成女子戲耍登徒子和流氓,或是偷那些貪商惡老闆的錢財,淨是些小打小鬧,但都不針對
善良百姓。"
"此次會盯上殤大俠,應是為了殤大俠手上那把傘。"
隨吟月低頭看向殤不患手裡那束明紅,嘆道,"自從家長雙雙仙逝後,敝人忙著處理後事
和接手家務,琉兒她........也開始不太黏我了,從那時起她就強迫自己長大了吧,不知
何時劍術亦精進了許多",隨吟月臉上表情說不清是欣慰還是落寞,"也就是那時起,琉兒
常常跑出去,不曉得在哪裡認識那個阿亮,還和他好上了........."
雖然他面上平靜,但是背在身後的手已經握成拳頭了,"這些都是聽青瀾轉述的,詳細我
亦不大清楚,只知那紅傘是二人淵源之始,琉兒很寶貝它。"
"隨小姐亦肯認那傘是定情之物呢",凜雪鴉笑道,"就是不知今日隨小姐如此細心妝點帶
著定情之物去見心上人,卻還背著眾家覬覦的隨瑾劍引來禍事,又是為何?"
"這.......其實在訂下比武招親前,琉兒曾擅作主張詔告天下,說誰能打贏她她就嫁誰,
不用想就是為了那個阿亮,那個約定至今仍作數,她還是抱持著希望罷..........."
隨吟月嘆道,"本來她就極力拒絕各家提親,但那阿亮一直遲遲不肯打敗她,乃至於演變
至今不得不改成比武招親,以絕悠悠眾口。只是琉兒還是堅持在最後勝者必須打贏她才行
,明顯就是非君不嫁。"
"這麼說,隨小姐心意明確,但那叫阿亮的小子沒有表態囉?"殤不患問。
隨吟月苦笑,"可以這麼說。不過旁人都看得出來他們互相喜歡,就是不曉得在彆扭什麼
。"
凜雪鴉笑問,"敢問隨家主難道不反對令妹心儀這樣的對象?"
許是說中了,隨吟月身形微僵,才又莫可奈何似地笑道,"琉兒的個性就是衝動又倔,一
旦認定了就往死裡認,拉都拉不回來。這傘哪怕其實她心裡再後悔,她也不會向殤大俠要
回來的。"
殤不患抓抓髮鬢,心想不愧是兄妹,當真了解妹妹。
隨吟月看殤不患表情知道自己說對了,失笑道,"所以縱然我不認同,也不會無故反對讓
琉兒傷心的。"
"不過,"隨吟月的眼神冷了下來,"那傢伙讓琉兒傷心又是另一回事了。"
"既不勇敢承認愛意又不明確斷絕情絲,如此釣著琉兒玩弄琉兒的感情,即使琉兒心甘情
願,我亦不會輕饒。若是比武招親大會上他再不出現的話,縱然琉兒最後勝了,我也會讓
她另尋良人。"
隨吟月語氣堅決,但眸中還是有心疼難以掩藏,隨後他突然又想到什麼,歉然道,"雖然
殤大俠大人有大量,不介意盤纏一事,但敝人覺得他還是欠殤大俠一個道歉。可否還請殤
大俠待到比武招親大會後,若他還是不現身,我隨家定會揪他出來還殤大俠一個公道。"
殤不患搔臉道,"我倒是沒急著走啦......."
殤不患心忖,若那傢伙真的沒現身而必須去揪他出來的話,比起他的事,還是先讓隨琉光
揍那小子一頓比較重要吧。
得到應允隨吟月寬心笑道,"那請殤大俠和凜公子別客氣,把這兒當作自家好生歇息。"
說罷他們亦已來到一處別緻的院落,隨吟月向家僕叮囑要好好招待他們後,便向二人告辭
回去忙大會的事情了。
待只剩他二人,凜雪鴉環視院落感嘆道,"果然跟著正直高潔的殤大俠是跟對了,不費分
毫力氣就有得吃有得喝。"
凜雪鴉轉身歪頭對殤不患一笑,手中煙管如風拂過殤不患的臉頰,"還有得睡。"
殤不患一時不察被碰著,皺眉退後用手背擦去臉上殘留的餘溫,不滿道,"你倒好!我可
是損了內力還丟了盤纏",眼角餘光才瞄見手背護甲上沾上了一點白色粉末,是先前阿亮
對他撒的粉。
凜雪鴉手指拈起煙管上搆到的粉末,在指尖輕磨又近鼻細聞,最後神祕笑道,"有意思。"
然後人就飄走了。
"喂,甚麼意思啊?"
殤不患見他離去,狐疑地有樣學樣用鼻子聞了聞,最後只換得一個噴嚏。
到了晚膳時刻隨吟月還在忙,派人捎了口信致歉不能一同用膳,而隨琉光關在房裡不肯出
來,殤不患一個人草草吃過飯後便獨自坐在小院裡乘涼。
夜幕蒼茫,銀月如勾綴在漫天星河中,晚風清徐,花香暗浮,獨飲一壺燒酌沉醉如鄉。
"都故意露出鳥爪了就別要我叫你才肯出來。"
殤不患朝著風中搖曳的斑駁樹影唸道,一道白中漸青的身影才翩然飛身而出入座他對面的
位置,笑道,"沒有殤大俠開金口相邀,在下哪敢隨意叨擾呢。"
講得好像明目張膽跟蹤了他半個月的傢伙不是他一樣。
殤不患懶得再辯,轉念一想,臉上毫不克制幸災樂禍地痞笑起來,"你還這麼悠哉地待在
這裡行麼,早上那夥人可是認出你啦,還不快點離去躲避仇家追殺?"
凜雪鴉面色不改,"在下可是有身負卓絕武功又古道熱腸的殤大俠作伴,天下誰能動我分
毫呢?"
殤不患蹙眉,"哼,少擅作主張認為我會幫你。"
殤不患沒說的是,有過前次經驗,這鬼鳥能將蔑天骸逼至毀劍,怕是根本用不著他幫。
就是不曉得他在這江湖人士聚集的地方報上真名是已被認出來故而懶得偽裝,還是真的篤
定要賴上他讓他代打,反正他是絕對不會再替這傢伙出手的。
"倒是在下初遇殤大俠時,殤大俠可是步履匆匆,片刻都留不得的模樣。怎麼今次還能在
這堰成多待幾日?"
不等殤不患作答,凜雪鴉直截了當道,"可是為了那隨瑾劍?"
半年前殤不患才到東離,而那隨瑾劍也恰好在半年前大放異光,若說兩者無關,凜雪鴉是
不信的,何況就是要有關才有趣。不過凜雪鴉不認為殤不患會如實道來,他也就問個高興
,好看看那人一臉警戒如臨大敵的模樣。
殤不患卻出乎他意料,灌了口酒,平靜答道,"若你是想問莫離劍是不是在我的藏劍錄裡
,你沒猜錯。呃、意外冰雪聰明的掠風竊塵。"
殤不患想學那人風涼的說話方式以牙還牙,想不到對方沒臉沒皮地接下了,"殤大俠謬讚
了,這擺明的事兒。"
"嘖。"
殤不患不是不擔心凜雪鴉又會搞甚麼蛾子,但他也知道就算他想隱瞞這也像是把劍譜攤開
在他面前一樣明擺著的。
"既然殤大俠能有如此機緣剛好救到隨瑾劍的傳人,不是正好可以把莫離劍一併交付,隨
家能復興家業,殤大俠也能解決又一件燙手山芋,雙方皆功德圓滿?"
殤不患捏起酒杯,望著清透酒水倒映夜空,滿天星子也流進他眼底,"事情沒這麼簡單.
........."
凜雪鴉瞇眼笑了,"儀式?"
殤不患默不作聲,凜雪鴉讓煙月在指間旋舞,悠悠道,"隨小姐說那隨瑾會認主,而儀式
要進行還非得她成親不可,這隨瑾莫璃本是一對神仙眷侶的雙生劍,該不會..........要
交出這莫璃劍還得它現在的主人殤大俠和隨小姐成親才行?"
凜雪鴉說著臉上看好戲的表情盡顯無遺,殤不患煩躁地一口飲盡殘酒,垂頭撓著腦袋惱道
,"比這更麻煩啊.........."
然後他猛然抬頭像要劈開那鋪天蓋地的皎月星辰對他問道,"你相信真愛嗎?"
沉夜涼風掠過樹頭撩起他們的衣衫,勾亂了髮絲,和不知哪兒撲來的花香,兩雙眼睛無言
相看間,知了識趣地填補了這一刻的空白。
凜雪鴉額前火琉珠隨風輕晃,盪出惑人紅光,他勾起唇角,表情幾乎可說是嘲笑,難得簡
潔道,"不信。"
殤不患撇嘴,"也是,就你這大變態會信才怪",隨後又嘆了口氣抓頭道,"就是這樣才麻
煩..........."
凜雪鴉垂眸,"在下倒是好奇,殤大俠若是真嫌那藏劍錄麻煩,何不像蔑天骸一樣直接用
內力毀了便是?"
殤不患反問,"那你呢,就算是以作弄人為樂,對於危及自己性命之人亦不痛下殺手又是
為何。"
凜雪鴉像被提起了興趣,煙月又在他指間流轉,仰望天空道,"在下說過,人生對我而言
就是場遊戲,若將人比做天邊星子,以天幕為棋盤,將之隨手撥弄於股掌之間,觀之物換
星移、此消彼長便是在下的興趣。在下想竊取的,也不過就那一閃即逝的光亮而已。而在
奪走最黠亮的星辰的光芒後,與其讓之如流星一般殞落消失,不如留著看它們黯淡地鑲在
天上也是另一番風景,況且或許他日能再生別樣光彩不是?"
殤不患蹙眉,也望天道,"嘛.......雖然不太一樣,你把藏劍錄裡的那些劍想成你當作目
標的那些惡人好了。"
"星星從來都只是星星而已,但待的位置若是不對了會被視為凶兆,上了正軌就是吉相,
也不過全憑人類的解讀罷了。工具就是只是工具,與其依照人的喜好毫無道理地被銷毀,
不如讓它去它可以待的位置。"
"喔?沒想到殤大俠或是能理解在下的想法,看來我們作伴同行是天作之........"
"但是",殤不患難得打斷他說話,一雙眼遠眺銀河似在找尋。
"人不是工具。"
拙劍靜靜依偎在殤不患腰旁,樸實無飾的劍鞘雖然陳舊,卻是被細心呵護打理得乾乾淨淨
,而那裏邊銀漆木身,縱然斑駁,光華依舊不遜真刀。他對他口中的工具尚且如此,遑論
人。
凜雪鴉淺笑吐煙,裊裊白霧在他們之間升起,晚風也吹不散的五里迷宮,讓他們永遠達不
到彼方的出口。
至此,一夜無話。
下酒菜裡那盤瓜子,他們誰也沒動過。
翌日早晨,殤不患起身梳理調息一番後動身出門,留了那把小紅傘看家。
向家僕打聽,凜雪鴉從一大早就不見人影,不知是真的聽了他的勸告早早避難躲仇家去,
還是經過了昨日那番對話明白了他們之間的差異知難而退,總之不必又被他像長條尾巴一
樣跟著讓殤不患心情挺不錯的,打算像個真正的旅人一樣好好放鬆參觀風土民情。
在出隨府的路上必經練武場,殤不患順便又路過了一把,見識見識東離大家的風範。
諾大的白石擂台上,隨琉光一襲黛色家服勾勒出她敏捷閃躲進攻時的俐落身姿,手裏握著
的並不是龐然迅猛的隨瑾劍,但縱然僅是普通的刀劍,在她手裡依舊是威勢驚人。只見她
單手一揮,與當她對手的弟子兩劍相抵,不過對峙片刻,隨琉光手腕微微加壓,對方便支
撐不住跌坐地上,手裡的劍也被擊飛了出去。
那弟子趕忙站起抱拳道,"是弟子輸了,多謝小姐指教!"
隨琉光撿起他的劍遞還給他,溫言道,"青芳你已進步許多,假以時日必定大有可為。"
隨後隨琉光斂眉轉身對擂台下觀戰的眾弟子放開聲量喊道,"不論二日後比武招親大會的
結果如何,我隨家皆以作為戰神隨瑾的傳人為傲,以隨瑾劍法為傲,以我隨家各位弟子為
傲!請各位謹記,莫要怠慢修練,他日我隨家定會重楊隨瑾威名!"
台下一眾隨家弟子除了再次驚嘆於隨琉光的力量,亦受其話語激勵,一齊有精神地回道,
"是!!"
隨琉光寬慰地點頭,讓他們好好修練。跳下擂台後,那張俏麗卻肅穆的臉蛋上的疲憊再也
掩飾不住,幸好在見到來客後活起了那雙剪水秋眸。
"殤大哥!"
殤不患對她頷首,目光迎接她向自己跑來。方才在擂台上那個背負著一家興望沉重負擔的
女子,如今在殤不患面前只是一個會像昨日一樣在哥哥面前撒嬌、露出憨態的女孩。
"殤大哥要出去?"
"是啊,難得來這裡想好好逛一下。你的劍怎麼換了?"
"再兩日就是大會了,哥哥說為了安全起見,最好還是先把劍藏起來免得有人趁亂來偷。"
想起凜雪鴉那廝的前科,加上那傢伙昨天還自曝身份,殤不患笑道,"喔喔,隨家主真是
英明睿智啊!"
隨琉光雖然不曉得殤不患會如此讚到的箇中原因,不過腦海中也浮現那個白中漸青的身影
,跟著笑道,"哥哥聽到殤大哥贊同會很高興的。"
不過其實她心裡不是不曾想過,若是隨瑾劍真的被偷了,她也就不必被如此逼迫嫁予不愛
之人。但隨謹不僅是他們隨家的命脈,更是不可替代充滿回憶的寶物,對於自己曾有過這
種輕蔑自私的想法,隨琉光很是羞愧,也希望自己不再抱持這種僥倖心態。
"那個......",話鋒一轉,隨琉光問道,"依殤大哥昨日所言,是覺得不應該舉辦比武招
親的.........對嗎?"
殤不患抓抓腦袋,"是不應該。不過現在不是應不應該的問題了,講這個徒生懊悔也沒用
。"
"也是.........."隨琉光低頭自嘲笑道,若真要後悔到今天這個地步的種種,還不若後悔
當初為何要有隨瑾、隨瑾為何要發光,但若是沒了隨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