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雲日記 之三
荼,發音同圖
芩,發音同秦
天氣:晴天
心情:還不錯
日期:進入第35天
隊長(哥):
我是荼雲。
今天天氣很好,拜託照顧我的人推著我出門走走,隱約
察覺有其他視線,大概是四周保護或者監視我的人。
照顧我的人是個脾氣很好的中年男人,有著栗色短髮和
灰藍色的眼眸,眼角有點細紋,笑起來很溫暖,氣質沉穩,
是個令人覺得放鬆的人,他說他姓李,我暫且叫他李叔。
李叔是在我恢復意識之後,第一個長時間出現在我身邊
的人,好在他多數時間會待在病房外頭的隔間,需要幫忙
時我可以按鈴,讓我能保有有一點私人空間,例如寫日記
的時間。
李叔照顧人很專業細緻,像是受過訓練的人,唯一的違和
之處是,他的手上有槍繭。
與其說他是看護,似乎更像保鑣,病房外曾經出現過一次
騷動,他出門一會又回來,神情淡定,似乎是造成騷動的人
被帶走了,又撥出了一通電話,低聲交代了什麼,後來就沒有
再出現任何非預期的訪客,事實上除了醫生、護士和李叔,
我沒有見過其他人。
也因此一開始我總不敢熟睡,但對方目前為止沒有具威脅性
的舉動,也沒有動過我的私人物品,暫且相安無事。直覺上
李叔並沒有要傷害我的意思,昨天夜裡發高燒,也是他發現
之後,找來護士處理。
看到他,我總會聯想到以前基地裡的管家劉寧宇,剛入隊
時聽說,他是基地裡的老人了,從外勤退下來之後一直
留在基地裡工作,大家叫他劉叔,他是個溫柔而心思縝密
的人。阿芩常開玩笑說隊長你是爸爸或哥哥的話,劉叔
就是大家的媽媽。印象中好像沒有看過劉叔跟誰大小聲過,
不過基本上基地裡的人都有共識——不要嘗試去惹火這種
脾氣好的人,不然可能會默默變成劉叔的小菜園裡頭的
一顆白菜——被炒來吃掉,又或剁碎包成餃子或者做成
丸子煮湯。
我一直記得,出最後那次任務之前,半夜肚子餓,爬起來
溜去廚房找東西吃,劉叔還沒睡,他幫我煮了一碗麵,
坐在旁邊看我吃,是口味清淡的一碗湯麵,因為怕積食,
沒有放太多佐料,只放了肉燥和一小把青菜,麵條是我
喜歡的那種有嚼勁的寬麵,深夜裡吃起來真的很香。隔天
上直升機,路上阿錡還跟我抱怨,問我幹嘛不叫他一起吃,
說什麼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現在變成我要跟阿錡抱怨才是,
至少他還有機會能吃到劉叔做的菜。
回想起來,最常從犬舍裡找到我的人,不是隊長你,而是
劉叔。他可能不會是基地裡最亮眼、最出風頭的人(至少
我們認識他的時候,已經是如此),就像一道溫柔的灰影,
默默守在角落,日光觸地之處,是大家的後盾。
劉叔知道隊裡每個人喜歡的食物,受傷的時候(不論哪種
形式)喜歡窩著的地方,了解每個人的個性,每逢生日,可
以去找他領額外的一頓生日禮(可以選擇提前或者延後,但
多數的人會選擇提前,畢竟有時候任務的事情很難說,好在
今年我提前領過了,是我今年最睿智的決定,劉叔還幫我
做了小蛋糕,是很好吃的巧克力蛋糕,覺得特別累的時候
會在腦海中回味一下那種苦中帶甜的滋味),也因為這個
劉叔和阿芩阿錡感情特別好,阿芩總是說,有一天他平安
退下來的話,一定要認劉叔當乾爸,這樣就可以繼續吃
劉叔做的菜啦,還說想要跟劉叔學做菜,當時我在旁邊
看著,一直記得劉叔臉上的表情,他笑得很開心,眼角
的細紋都跑出來了。
至於為什麼要等到退下來,大家都心知肚明,大概……是
害怕會碰到目前這種狀況吧。
我今生沒有父母的緣分,至今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為什麼生下我,又為什麼拋下我,也不知道有沒有
機會再見面。認乾爸什麼的我有偷偷想過,但最後
總是不好意思說出口,對於我來說,親人之間的感情
羈絆似乎是更為沉重的東西,距離我很遠,也很陌生,
令我渴慕又害怕,我總是無法像阿芩或阿錡那樣自然地
跟劉叔撒嬌、開玩笑,有點害怕他會覺得,我是個無趣
的人——小時候在孤兒院,我也是那種不討人喜歡的孩子,
當然,長大之後也是。
出任務之前的遺書,一份是給隊長你的,一份是寫給劉叔的。
他生日在一月份,最後那次任務之前,為免萬一,我把給他
的遺書和裝著一件厚外套的箱子放在一起,那是一件米白色
的暖活外套,之前阿芩跟阿錡湊在一起研究新外套的時候,
拉劉叔過來看,問他覺得怎麼樣,他洗過手,戴上老花眼鏡
過來看電腦,神情很認真,然後瞇著眼睛笑了,他說很好看,
俐落又年輕,材質和版型也好,適合年輕人穿,後來放假
外出時,我私底下買了一件,想著如果順利回來,就親自
送給劉叔(當然遺書會先處理掉的),當作生日禮物,但後來
沒能回去,我想基地會幫我送到劉叔手上的,他的氣質很
溫和,適合這樣的顏色,而且他看起來明明就不老。
他是第一個讓我感受到近似於親情的情感的人,信很
簡短,主要是道謝,謝謝這幾年他幫我過的每一個生日,
也謝謝他平時的照顧,其實我都記在心裡,可是臨到
真正落筆的時候,也寫不了太多,言短意長,只是希望
我的心意,他能夠知道。
原先想過,比起用遺書,似乎平時就說出口會更好,只是
個性使然,世事難料,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那天夜裡我吃麵的時候,劉叔在燈下翻看一本陳舊的、封皮
是黑色的任務日誌(黑色通常意味著規模重大或是有事故的
任務,總之不是正常結案的情形),因為好奇,我們聊了幾句,
走的時候劉叔說他一個人再待一會,讓我先去睡,清瘦的身形
在暖色的頂燈之下顯得莫名蕭索,一直記得他看著我微笑的神情,
很平靜,只眼底有點憂慮,我不知道如果父母在身邊,看著我的
表情,是不是也是那樣的,最後他跟我說保重——據說那本黑色
封皮的日誌裡的最後一篇所記錄的,正是劉叔退下來的那次任務,
那群風華正茂、笑容燦爛的年輕人裡,就回來了他一個,具體
情事早已成為諱莫如深的往事,劉叔沒有透露過,隊裡的人也
不會去問。
有想過,我們的消息傳回去之後,劉叔會不會很難過,他沒有
結婚,沒有子嗣,一輩子待在基地裡,我們就像他的小孩一樣,
只是希望他能過得好,也希望至少阿錡是平安的,能寬慰他
幾分。
我說想出去走走的時候,李叔顯得有點高興,他把我抱上了
輪椅,加了件衣服,慢慢推了出去。
經過素淨的走廊時,能從窗戶見到外頭湛藍的晴空,有幾許
陽光透了進來,將整條走廊照得敞亮,不知道為什麼這裡
沒有其他病人,或是傷患,我也不清楚究竟是否被軟禁,
但如果還能曬曬太陽,總是好的。
想念劉叔煮的菜的弟 荼雲
謝謝觀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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