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因為有想見的人,所以他願意在這麼糟的世界裡,試著活下去。
04 髮絲
當莫刑重新出現在辦公室時,感受到的是厭惡多於歡迎。
雖然也有人來關心他這幾天去哪裡了,但他明白大部分的同事並不是真的想知道,只是例
行性的關心罷了。
他很對不起這幾天被迫幫他處理事情的同事,但因為害怕他反而不敢去道歉,只能坐在座
位上獨自焦慮著,又開始默默拔起了自己毛躁的髮絲。
看見散落在四周的黑髮,莫刑覺得自己真噁心。
他安靜的處理著一些簡單的行政工作,漸漸熬到了下班時間。他不想跟其他人在電梯裡面
碰上,所以通常會多留一陣子,避開其他人。
就在他等著人潮散去的同時,江坤寒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靠在他的隔板上問:「要跟我
一起吃晚餐嗎?」
此話一出莫刑就感受到了四周聚集過來的目光,因此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莫刑明白是為什麼,江坤寒年輕而外向,在公司裡面形象挺好的,而他則畏縮陰沉,看起
來根本不像是同個世界裡的人。
莫刑忽然有種奇怪的優越感,就像是江坤寒的邀約讓他不再那麼卑微了一樣。他為自己感
到可恥,卻又無法否認自己的驚喜。
莫刑躊躇著,他還是沒有立刻答應江坤寒的邀請,他的心中還是有點疙瘩。
江坤寒敲了敲隔板,笑著說:「難道你想回家嗎?」
莫刑的心跳頓時少了一拍。
顯然的,他並不想回家。而且江坤寒有明白這一點,莫刑昨晚的狼狽顯而易見,他家是個
毒窟,而且莫刑還對自己的母親帶著一種極度的恐懼。
明明恐懼,莫刑卻沒有逃走,江坤寒倒是對這件事萬分不解。也許是在那樣的環境下,莫
刑成為了一隻被圈養的動物,他根本就忘記了自己還有逃走的權力。
隔著隔板,江坤寒望著莫刑的側臉。他覺得莫刑其實並不難看,只是有點髒亂,帶著一種
不在乎自己的自毀氣質,他瘦的不太健康,手腕細到彷彿可以隨時被其他人捏碎,眼神經
常迷離著,還帶著黑眼圈。
就算莫刑是個生活無法自理的毒蟲,江坤寒卻意外地不討厭他。他想破壞很多事情,他有
一種衝動想要讓世界分崩離析。但莫刑不太一樣,他偶爾居然會有想要拯救莫刑的想法。
江坤寒想起那天莫刑來到他家中,獨自害怕的縮在他的沙發邊。莫刑受傷時的表情居然讓
他有些自責,那是他少有的情緒,江坤寒甚至希望著莫刑可以好起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差別,或許是莫刑讓他想起了以前虧欠的人,或許只是莫刑看上
去太慘了,讓他少有的良知在作祟。
不管怎麼樣,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有一天站在莫刑面前,問他要不要去吃飯,還擔心被
拒絕。
莫刑猶豫了許久,最後小聲地說:「可、可以……不去餐廳嗎?人太多了。」
江坤寒愣了一下,緊接著爽快的答應了下來:「好。」
「你的品味可以不要這麼奇怪嗎?」江坤寒坐在公園的鞦韆上,無奈地捧著手上的炒麵。
因為莫刑討厭人多的地方,所以他們的晚餐變成在公園的兒童遊樂場裡面,捧著餐盒寒酸
的吃飯。
莫刑似乎不介意,他喜歡在公園當中吃飯,空曠的空間,他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江坤寒嘆了口氣,看著孩子們在他面前奔跑嬉鬧著,發出一陣陣的笑鬧。
時間已經接近傍晚,江坤寒抬起頭,看著晝夜交錯的瞬間,可以同時在天上看見沉淪的夕
陽和剛剛升起的彎月。
江坤寒無聊的攪著自己手上的炒麵,那個麵太油了,他看著都有點吃不下。
「我小時候還挺常到公園玩的,跟朋友一起玩彈珠,玩的一身泥的回家。」江坤寒突然感
慨了起來,他看著莫刑,笑著問道:「你小時候都玩什麼?」
回憶頓時湧了上來,讓莫刑有些不舒服。他想起自己年少時每個晚上在黑暗當中的淒厲喊
叫,母親有酗酒的習慣,每當喝醉時都變的情緒暴躁,常常把他關在漆黑的房間當中,拳
頭暴力的落在他的身上,留下一個個青紫的痕跡。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絕望爬上他的後背,漸漸吞噬了他。從那時開始,莫刑就好像看見自己的胸口破了個大洞
,源源不絕的黑色液體從裡面流出,像是從沒停過的淚。莫刑變的神經質又脆弱,隨時都
在崩潰的邊緣。
他想起就是那個時候,母親沒給了他一根迷蝶。告訴他這是讓他不再哭泣的解藥。
莫刑呆呆的盯著手中的食物,將自己所有的回憶濃縮成一句話:「沒有玩什麼。」
江坤寒從旁邊看著莫刑,他這才發現莫刑的手臂上有一些很奇怪的刀傷,傷口看起來已經
有一陣子了。他沒去問,只是放下手中的炒麵,站起身來問:「你還想吃嗎?」
莫刑搖搖頭,學著江坤寒一樣放下炒麵。他想站起身子,卻被江坤寒按回原位。
「別動,你繼續坐在鞦韆上。」
江坤寒繞到莫刑的身後,伸手替莫刑推離了地面。
一開始只離開了地面一點,之後越來越高。莫刑感覺風拍在他的臉上,他的髮絲飄揚著。
他閉上眼,感覺自己像是正在飛翔。
莫刑覺得世界是牢籠,而他正困在其中。但在那小小公園的鞦韆上,他久違的感覺到了自
由。
江坤寒是認真想跟他做朋友。
當莫刑意識到這件事情時,他覺得可笑到不行。
或許是為了彌補莫刑,或是只是他想要關心莫刑,不管是哪種情況都讓莫刑覺得十分詭異
。
江坤寒開始會買咖啡時多帶一杯,拿去給莫刑。
莫刑的味覺被毒品破壞得差不多了,咖啡的苦味被無限放大,讓他難以忍受,因此他每次
都偷偷倒掉。江坤寒沒過多久就發現了這件事,機靈的改送比較清淡的果汁。
莫刑很驚訝自己並沒有逃走。他沒有對著江坤寒大吼,要這個曾經迫害他的加害人離開。
他絕望的發現那是因為他太想要跟別人擁有一段正常的朋友關係了,而在這個世界上,恐
怕只有江坤寒願意對他釋出善意,他甚至還對江坤寒抱著一種奇異的感激。
中午時分,江坤寒又繞到了莫刑的辦公桌邊,把果汁放在桌上後說:「你知道嗎?市中心
的遊樂園開了。」
「嗯。」莫刑抬起烏黑的眼,對著江坤寒應了一聲。
「不覺得遊樂園真是讓人懷念嗎?我小時候很常去,幾乎每個周末都去……」江坤寒開始
滔滔不絕地講起了自己的回憶,眉飛色舞的。
莫刑聽完後卻只隨口應了一句:「我沒去過,遊樂園。」
「什麼?你在開玩笑吧?」江坤寒訝異的瞪著他,似乎真的不想相信莫刑,「一次也沒有
?畢業旅行呢?」
「我不去畢旅的。」莫刑開始有些不自在的攪扭著雙手。
他在班上一直是個被排擠的人,莫刑的陰沉和瑟縮讓他跟一般同學間築起了一座高牆。他
極度渴望著被接納,但總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畢旅對他來說是個負擔,他也不想要毀了別人的旅行回憶,也不想要讓自己難堪,所以乾
脆既不去了。再說,他也沒錢。
江坤寒扶著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搖著頭說:「我真不敢相信。」
「嗯。」
莫刑尷尬的低下了頭。他以為對話就會這麼斷了,沒想到江坤寒的聲音就從他的前方傳來
,問了句:「要去嗎?」
「去……哪?」莫刑茫然的問著。
「新開的遊樂園啊,你要跟我一起去嗎?」江坤寒趴在辦公桌的隔板上,認真的問:「反
正我也想去看看,你也沒去過。」
「你……」莫刑結巴著,居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其實有點驚喜,這是有人主動邀他去遊樂園玩。但同時又很害怕,他從沒跟其他人這樣
去玩過,不知道是怎麼樣的感覺。
「怎麼了?你在猶豫什麼?沒去過的地方當然要去啊。」江坤寒挑起眉,不解地問道。
緊張讓莫刑的腦袋又開始有些混亂。他明白江坤寒並沒有逼問他的意思,但他的呼吸不自
覺的急促了起來,江坤寒的臉在他的面前變得有些模糊,奇異的彩色光點在他面前閃爍。
「我沒錢……」憋了半天,莫刑最後只能難為情的吐出這句話。
「那我幫你出門票錢啊,吃飯也請你吧,沒關係,反正也不貴。」江坤寒爽快的說。
莫刑躊躇著,但他想不到其他拒絕的理由了,而且內心躁動著的渴望也驅使著他去。
最後莫刑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