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這樣真的好嗎?」戴佑澄已經站在溫梁玹的住所前面還是覺得很荒謬:「一個明星怎麼
會隨便讓人同住?你是不是有什麼目的?」
「有啊,目的就是要請你教我吉他。」溫堯把他的行李拉進屋子裡:「一個月內我要彈的
有模有樣。」
「有模有樣是什麼程度?」戴佑澄遲遲不願意跨入門內,手足無措地發出聲明:「我很快
就會找到房子搬出去,話說回來,你怎麼知道我會彈吉他?」
「你那天到醫院不是背著吉他嗎?」
「…」
他當時的確背著,戴佑澄從初中時就開始玩吉他,練得很勤,上大學之後跟幾個朋友一起
混樂團,那天是樂團排練結束後去醫院的。
「進來吧。」溫堯把站在門口的學弟拉進來,簡單介紹一下環境,這邊是客廳那裡是廚房
,公共空間的東西可以自由使用,客房裡有現成的棉被跟床單,但如果你想換成自己的也
沒關係。
「有疑問的話可以現在問我。」
「你有沒有什麼規矩或禁忌?」戴佑澄環顧四周,屋內大概是走北歐極簡風格,沒有奢華
的家具,空蕩乾淨到沒有生活感,看來這位明星真的不常在家。
「基本上我在家的時間不長,」溫堯想了一下,說:「只有一點要注意的,我很討厭蟑螂
螞蟻老鼠,所以食物務必收拾乾淨,用保鮮盒裝好或是放冰箱。」
戴佑澄聽了抿著嘴,眨眨眼睛,沒說話。
「怎麼了嗎?」溫堯看他不太對勁。
「沒什麼,」戴佑澄頓了一下,像是剛從某段回憶回過神來,笑說:「只是想起當初剛跟
學長住的時候,他也說過類似的話,很討厭蟲子耗子,吃洋芋片得先倒在大碗公裡,用筷
子一片一片夾著吃,就怕有屑屑掉到地上。」
「哦…哦,原來如此,那這個要求對你應該不是大問題,」溫堯嘿嘿笑了兩聲,對啊,都
相安無事同居快兩年,哪還需要提醒什麼規矩。
「吉他呢?你要學到什麼程度?」戴佑澄換上談工作的語調。
「接下來的一部戲裡面是演個歌手,很多背吉他演唱的場景,雖然音樂的部份會另外配上
去,但我希望我的指法能搭配,導演說其中兩首原創曲目最好真的可以演奏。」溫堯說:
「下個月中要開拍,差不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那兩首原創歌曲有樂譜嗎?」戴佑澄歪頭想了想:「你有吉他嗎?」
「樂譜這一兩天會拿到,吉他…沒有,我去問看看拍攝時會用哪一隻,最好是跟拍攝時用
一樣的。」溫堯說。
「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你完全沒接觸過要彈出兩首曲子不太容易,」戴佑澄很實際
地幫他想辦法:「不能裝裝樣子?或是手部特寫用其他人的?」
「導演提議過用別人的手來拍攝,」溫堯說:「但有很多我在台上自彈自唱的場景,如果
連撥弦的架式都沒有,你覺得觀眾看不出來嗎?既然要做了,就得做出個程度來。」
「我懂了,我會努力教的。」戴佑澄半握拳頭支著下巴,像是已經在腦中擬定訓練計畫似
的:「是要演哪位歌手傳奇的一生嗎?」
溫堯被他認真的表情逗笑了:「不是,是樂團主唱與女粉絲之間的愛情故事。」他知道自
己在愛情劇裡面鑽研吉他技巧是有些小題大作了,學弟大概也會覺得他是個怪人,沒想到
戴佑澄慎重地點點頭,說:「嗯嗯,那一定要把吉他彈得夠帥,不然怎麼吸引到女粉絲。
」
「哈…對啊,」溫堯也笑了,煞有其事地對他一鞠躬:「請收我為徒。」
「好吧,勉為其難收了。」戴佑澄大笑:「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我很嚴格的。」
就這樣,雖然是用梁玹的身體,但他又再次與學弟成為室友。
可能是因為以前也一起住過,戴佑澄搬來之後溫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像是把拼圖缺的那
一角補上之後那種完整又安心的感覺。
兩個人一樣都很忙,大四的戴佑澄正為了申請外國的研究所而努力,一點點空閒的時間被
樂團跟打工填滿,溫堯則是全心全力的投入每一場戲劇中,小悟說的沒錯,不管是什麼角
色或是劇情,他都有可以學習的地方。
於是在像陀螺打轉的忙碌裡,每天硬擠出來一小時的吉他練習時間反而是兩人能夠喘口氣
的片刻。
第一個星期先用來調整撥弦姿勢跟基本指法,光是這樣就困難重重,每次練習完溫堯都指
尖疼痛、手腕酸麻。
「不容易啊,我好像想的太簡單了。」溫堯往椅背一靠閉上眼長吁口氣,今天回來的晚,
洗個澡就開始練習,在琴聲中跨越一天。
戴佑澄聽了便笑說:「還是用別人的手來拍攝,全身就拉遠鏡頭如何?」
「不不不,我想再努力一下。」溫堯立刻坐起身,繼續撥弦練指法。
他聚精會神地撥弦,剛洗完澡頭髮半乾地垂在額前,洗去明星鉛華,白皙的皮膚包覆在深
藍色的家居服下,清爽柔軟,戴佑澄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想想此人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卻
過著完全不同的生活,原來五光十色的演藝圈裡,也是有一心一意想把戲演好的人啊。
「其實你滿強的,一個多星期就能練到這樣。」
溫堯的學習力還不錯,已經可以低把拉C調音階,還能按弦掃弦爬格子。
「手指痛死了。」溫堯給他看發紅的指尖:「是不是我按的角度不對?」
戴佑澄湊近看一看,說:「正常的,不過你的手好白,應該說全身都很白,臉部輪廓又深
,你是混血兒嗎?」
「我?我不是。」溫堯記得網路上查過梁玹的基本資料,沒有提到混血的事情,雖然他也
覺得梁玹看起來很像有外國血統。
「其實我是混血兒。」戴佑澄說:「看不出來吧?黑頭髮黑眼珠黃皮膚的亞洲臉孔卻有一
半的德國血統。我小時候在德國唸書因為這張臉不知吃了多少苦。」
「被欺負嗎?」學弟是混血兒這事他是知道的,但因為這樣吃過苦頭倒是沒聴他提起過。
「分組活動沒人要跟我一組,不讓我加入球隊,課本文具莫名消失,更別說言語上的冷嘲
熱諷。」戴佑澄輕輕撥弦,為慘淡的回憶配上柔和的音樂:「結果沒想到等我離開德國回
到這裡,又因為不會講中文被歧視,很諷刺吧。」
原來還有這段過去啊,溫堯以前聽學弟提過母親是因為生他難產而死,德國籍的父親又在
初二時生病過世,因為沒有人要照顧他才回國投靠外公外婆,想來學弟的成長過程比他辛
苦太多,但依然努力地過生活,這樣比較起來,家財萬貫父母雙全卻選擇自殺的自己,簡
直太可恥了。
「你真的是個很堅強的人…」溫堯發自肺腑地稱讚他。
「哈,小時候被排擠也還好啦,都過去的事了,你幹嘛突然這麼嚴肅。」戴佑澄淡淡笑著
:「像你長得這麼帥,應該從小到大都很受歡迎吧?」
「我…我沒有很帥…」做梁玹最不適應的一件事情,就是隨時會有人說他很帥很可愛,溫
堯每次都不知該怎麼反應,他低頭撥弦掩飾尷尬:「再繼續練習一下吧,時間不多了,得
加把勁才行。」
「嗯,」戴佑澄打了個呵欠:「別練太晚,你兩隻眼睛都是紅的,跟兔子一樣了。」
「再十分鐘,」溫堯正努力把摁弦的角度做好:「明天幾點練琴?晚上不行,我明晚有夜
戲要拍。」
「明晚我也不行,要趕報告。」戴佑澄想了想:「早上呢?八點左右如何?練一小時就好
,我之後要去醫院看學長。」
溫堯撥弦的動作停了下來,訝異地抬頭:「你又要去探望他?我可以問問這是為什麼嗎?
」
「什麼為什麼,」戴佑澄的眼角因為呵欠而漾了點水光,他懶懶地回答:「當然是因為我
跟學長的感情好啊,常常去跟他說說話,搞不好哪天就醒過來了。」
我就是不懂我們的感情有那麼好嗎?
溫堯擰起眉頭,回想跟學弟同居的時光,完全是各忙各的相敬如賓啊?學弟到底哪裡認知
錯誤了。
「學長之前答應我,要來聽我們樂團的歲末演出,」戴佑澄的語氣像是要說服自己似地,
非常堅定:「他一定會在那之前醒來的。」
確實有這件事,溫堯想起來了。
夏天的某日他一如往常在研究室窩了整天,將近午夜才回家,學弟有時候會很好心地幫他
下了碗麵,自己吃著水果,兩人坐在餐桌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算是同居歲月裡少數
的交流時光。
雖然一頓飯花不了二十分鐘,但兩年下來也累積不少「二十分鐘」,他們聊天的內容也從
社交辭令進化到學業、興趣、家庭、未來。
那天學弟提起他們樂團受邀參加一個音樂祭,這個每年於跨年夜舉辦的音樂祭主打學生地
下樂團,舉辦十幾年了,在圈內的口碑跟名氣都很大,必須要有一定水準的樂團才會被邀
請登台,今年是他們第一次登台。
「登台的人可以免費獲得三張票,你知道音樂祭的票很搶手嗎?」學弟咔嗞咔嗞地咬著蘋
果說:「我應該可以轉手賣票撈一筆。」
「你不找朋友去看嗎?」溫堯把泡麵扒進口中,一邊問他。
「我的朋友就是樂團裡的人啊,大家一起登台表演不需要票。」學弟說:「他們的票不是
給女朋友就是給同學或家人,我跟同學不熟,又沒有女朋友跟家人,只能賣掉啦。」
「給我一張票,我想聽。」溫堯記得自己那時說:「我可以同時當你的同學家人朋友還有
粉絲。」
「真多功能啊學長,」學弟瞇起眼睛笑了笑:「不過你說的沒錯,我們是住在同一個屋簷
下的家人。」
想來也是年末將至,學弟最近才會練團練的這麼勤。
「大家都在期待學長趕快醒來,他為什麼還不醒啊—」戴佑澄大喊一句之後就從椅子上蹬
起來,伸個懶腰:「學長的家人也是三天兩頭到醫院來,特別是他的二哥,有家人真好,
有兄弟姐妹更好,這麼多人關心他,學長為什麼還不醒來?」
二哥嗎?
溫堯有些驚訝。
二哥年紀輕輕已經是常仁醫院的醫務部主任,另外身兼在大學裡的教學工作,日理萬機之
中還抽出時間來關心躺在床上跟廢人一樣的弟弟?
「明天練完琴,我跟你一起去醫院。」溫堯說。
TBC
停更了一天,有沒有人想念我啊(並沒有X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