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劉默暄就在林品儒的小公寓裡住了下來，這期間劉默暄還是保持了與父親的聯絡，只
是知道母親還和宋葶漪頻繁見面，便決心暫時不回家探望母親。
沒想到一個月竟這樣匆匆過去，母親那裡還沒消停，父親在家裡也沒少受氣。但自從
他離家起，父親就一反常態，不像以往鎮日待在實驗室，成天只盯著碩士生、博士生的研
究，或寫自己的論文，倒是在家裡最烏煙瘴氣的時候，準時下班就回家待著。
劉默暄想，他爸也真是好修養好脾氣。
然而這一個月也不是什麼蜜裡調油難分難捨的兩人世界。劉默暄和林品儒的工作時間
不同，通常劉默暄起床的時間林品儒睡得正熟，而林品儒下班已經凌晨，是劉默暄還徜徉
於深眠中的時刻，林品儒又輪班，兩人根本沒有恰好共同的休假日。
林品儒不要朝九晚五的劉默暄熬夜，何況劉默暄工作繁重得逼近熬夜也做不完的狀態
，接送事小，命只有一條。
再者林品儒本來就沒什麼音樂底子，二胡學得辛苦，凌霄又非常嚴格，導致連輪休的
日子林品儒都往店裡跑，獨自在練習室中苦練。
劉默暄陪著去聽過幾次，在一般聽眾來說，已經是頗有水準的初學者了，但奈何還沒
有一個前輩點頭，林品儒第一次這麼受挫，難免沮喪。
接著開始鑽牛角尖了。
劉默暄也很想多些相處的時間，甚至很沒義氣的推掉了國外出差的工作，為的是多陪
林品儒，沒想到連和林品儒說話的時間竟然更少了，還常給他看一整臉的抑鬱疲憊。
老子留在台灣還鬧家庭革命，可不是為了過這種日子！
一個晚上下班後，已經一段時間沒來接林品儒的劉默暄，又出現在店側門的後巷了。
林品儒見了人，雖然起先是個笑容，但立馬又沉了臉。
劉默暄走過去牽他：「很累了是不是？不要緊吧？」
「不是說別來接我了嗎？你明天一大早上班，沒精神怎麼辦？」
「請假了，我們兩個都。」劉默暄一口氣舒暢了。
「咦？可是我、我沒有……我還要上班……。」林品儒慌張了。
「我幫你請好假了，慕姐答應，明天也拜託了人代班，加上你後天就輪休，我們有兩
天可以好好放鬆一下！」
「可是我、我……。」
「我們出去玩吧！對不起，交往一個月，都沒帶你出門玩，連吃頓像樣的飯也沒有，
這兩天會好好補償你的。」劉默暄把人塞進副駕，扣好安全帶。
「可是……我沒錢出去玩……。」林品儒越說越小聲，他看劉默暄這麼開心，也不願
意掃他的興，但是他把大部分薪水都拿去還叔叔家了，真的沒有生活費之外多餘的閒錢可
運用。連生活都還必須拮据著過。
「你把我放哪啊？日子是我們兩個一起過的，就不讓我分擔你的生活嗎？」劉默暄發
動車，駛離小巷，很明顯不是回住處的方向。
「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分擔你的生活。」
「所以我說，什麼意思？」
「別問了，你體驗一下就知道。」
匆匆忙忙什麼也沒準備的林品儒，到了住宿的旅館才知道，劉默暄已經都把行李準備
好，沒有遺漏什麼或讓他覺得不便，林品儒覺得這個男人真是神奇……還有，他從沒外宿
的經驗，以前在學時期因為沒錢，也沒和同學去過校外旅行，所以當盥洗完後看見床上有
自己的枕頭，他默然允許了劉默暄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劉默暄還幫他準備了全新的睡衣，這還是林品儒有生以來第一次實際觸摸上這種物件
；不是汰換的運動服，而是專門為睡眠而製作的專用衣物。看著林品儒猶豫又遲疑，劉默
暄便摸上了那瘦小的身子，幫忙換新衣，林品儒害臊，卻半推半就，紅著耳根，兩人手忙
腳亂的總算把睡衣換好了。
然後林品儒一語不發，抱著枕頭鑽進被子裡把全身裹得緊緊，背對著劉默暄那一邊開
始睡覺。假裝睡覺。
劉默暄莞爾，卻也只能帶著些微遺憾的感傷(以及下半身某個已經神采奕奕的部分)，
從衣櫃裡搬出另外一件棉被自己蓋著。該知足了……。
第二天林品儒比平時提早兩小時起床，習慣早起的劉默暄以為他沒睡好。
「才十點，是不是不習慣？那下次不訂這一家了。」
「不是，我睡得很好，很有精神。」林品儒自己也不曉得怎回事，只能隨便推測個理
由：「可能，餓了吧？」
「那我們去吃早午餐，我知道這裡有一家比我做的好吃，走。」劉默暄從行李箱中拿
出林品儒的外出服，催他快換上。
相較於林品儒的狀況外，劉默暄則是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載著人滔滔說起今天的行程
，還外帶承認自己私心比較大，想和林品儒一起搭乘摩天輪看煙火、一起吃遊樂園冰淇淋
、一起坐雲霄飛車，之類之類的，他小時候的夢想其實是建造一座世界最強遊樂園，當遊
樂園老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人生的路就走偏了。
他複製了教授爸爸的人生，成了升學機器，一路考試考個沒完，考到德國留學，考到
博士班，在學術上做出了興趣，接著留校研究，走上考核升職加薪的路，本以為這輩子就
埋在研究室貢獻給科學文明了，卻沒想到學術職業的巔峰，在面對研究員升等那一年，戛
然而止。
「為什麼？」林品儒聽著完全不同的精彩人生正聽得入迷，卻突然急收尾，彷彿也受
到了打擊。
「我媽叫我回家結婚，還不明不白地被塞了一個未婚妻……我媽自認的，現在想起來
後悔，我應該第一次見面就拒絕她的。」劉默暄是真心後悔，腸子都悔青了：「可是我哪
知道她這麼死心眼？我明明沒跟她說過幾句話，真的！別說約會，私下連電話都沒打過，
這要從哪裡誤會我，我也不知道！」
「還有這種事？」林品儒呆了。的確，他第一次聽說劉默暄有未婚妻的事。
瞄到林品儒瞠亮的大圓眼，劉默暄發現自己多嘴了……但是來不及了。
車裡陷入一片沉默，但還好那家現在看來簡直尷尬救星的早餐店，到了。
「我餓了。」林品儒看著一臉闖了禍的劉默暄，忍俊不禁，終於替他解圍。
林品儒沒見過早午餐，他以前倒是經常不吃早餐，忍著到中午學校營養午餐時間，再
吃回來。國中開始便很辛苦，畢竟青春期正在長身體，少一餐差很多，常態化之後也被迫
習慣了。當然必須把握時間打工的他，很難體會多睡幾個小時之後再悠悠閒閒走出家門，
吃一頓貴到不切實際的早午餐，是怎樣的人生體驗。
劉默暄說，在德國時曾經跟生物系的團隊一起共同研究，實驗不順利的時候每個人都
顧不上吃飯，隨便拿點什麼現成的東西填一填肚子都無所謂，幾次後他們就開始這樣吃所
謂的「午晚餐」了。
「所以整個實驗室聽美國同事說，把吃早午餐當作假日休閒活動，沒有人不翻白眼的
，哈哈！」劉默暄幫林品儒切開巨大的美式培根，非常滿意。
「你沒想再回德國嗎？」林品儒垂下眼：「不容易吧！都快升正式研究員了……你還
這麼年輕。」
「要再回去德國的話，我想和你一起去。」劉默暄頭也不抬，把酸黃瓜、黃芥末、蜂
蜜和培根捲在一起：「吃吃看，我以前的美國室友推薦的吃法。」
林品儒一口吃掉培根捲，是沒嘗過的美味，他沒有嘗試過的事物太多了，是不是那些
未知也全都蘊藏著美好？
「為什麼一定要我？」
劉默暄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狀：「讓我親一個我就告訴你。」
吃得有點撐的林品儒在車上滑著手機找班尼迪克蛋的食譜，已經很久沒跟劉默暄說話
了。
他因為臉頰燒燙而憤怒，不對，他解釋是因為憤怒才讓整張臉漲紅，總之氣消之前都
不打算理會劉默暄了。
雖然拿在手上滑得起勁的手機是劉默暄的。
「我送你新手機，你原諒我好不好？」劉默暄哄著：「可是我又沒做錯事……。」
「哼！」
「好嘛算我錯了，你理我一下嘛！小包子。」
「你才小包子、你全家都小包子！」
※從此在包子的路上一去不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