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開學日的隔天，班級座位就有了變化。大家似乎很快確定好了，換位子的人比預期的還要
多，也有的人本來想換，最後仍在原本的位子。曹凌雋的隔壁還是趙瑋博，我的隔壁仍是
林毓涵。
我根本沒機會問林毓涵。開學那天下午第五節下課，一個男同學先來問她。我和那男生還
好，講過話。他不高不矮，但是他換到後面的話，抄黑板比較吃力。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想
換過來。林毓涵拒絕了，她說：「我不換座位。」
本來我就要接著問的，便無法開口。如果我想和周稚河坐在一塊，就要我換過去了。他隔
壁的同學是個文靜的女生，她看起來很好說話。那男生回了他的位子，我才發現他坐在黃
幼萱旁邊。那男生馬上跟她說話，她並沒有看他。
當時，林毓涵低聲道：「想換自己不敢講。」
我覺得她陰陽怪氣的，不作聲。林毓涵突然瞄了我一眼，說：「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向她看去：「啊？」
林毓涵轉過頭來，她道：「裝什麼裝？」
我一頭霧水：「什麼？」
林毓涵道：「你和黃幼萱到底怎樣？」
我一下子愕然，脫口：「我跟她哪有怎樣？」
林毓涵道：「心虛什麼。」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道：「我哪有心虛！妳才要心虛。」
林毓涵表情立刻一變，她狠狠似的瞪了我一眼。我一頓，霎時也有些尷尬。她倒又面無表
情了。她拿起手機看著，好像我並不存在似的。她不理我，我也不可能主動找她說話，也
就不作聲。
其實，我也不算講了什麼，如果她心裡沒有鬼，不用惱羞成怒。但是她是絕對不可能答應
換位子了。我微微側身，周稚河不在座位，桌面上還放著上一節課的書。隔壁那個女同學
微低著頭寫字，我猶豫著要不要趁機去問她的意願。
林毓涵突然又開口：「你們不是不熟？」
我掉回去，她朝我看來：「你和周稚河，你之前不是說你們不熟？」
我有些尷尬。上學期剛開始，上體育課，她看見我和周稚河說話，她以為我們關係很好，
還要我幫她的朋友要周稚河的電話。那時候我和周稚河是真的不熟。我擠出一句話：「之
前是之前。」
林毓涵只又道：「你們為什麼在那裡？」
她的音量很小，可能怕周圍有誰聽見。我就要湊近一點，才聽得清楚。我便道：「哪有為
什麼，逛街不行？」
林毓涵扯了一下嘴角：「你跟周稚河逛街？」
我頓了一下，道：「不行嗎？」
林毓涵狐疑似的：「你和他什麼時候變那麼熟？還一起逛街？你們平常看起來也沒那麼好
，在教室裡又不說話。」
我並沒有義務回答，但是在她的注視下，非常不自在。就道：「幹嘛？」
林毓涵沉默了一下子，她又看了看我，才道：「不准講。」
我道：「講什麼？」
林毓涵道：「他也不能講，你跟他說。」
我看看她，猶豫著道：「那個，那個人是妳的……朋友？」
林毓涵不語，她斜眼瞟了我一下，又玩著她的手機。我聳了聳肩。她不回答，但是我非常
確定了，那個人就是她的男朋友。我忍不住好奇，低聲道：「那個，是社會人士嗎？」
林毓涵也不作聲。
我道：「看起來很帥。」
林毓涵才開口：「你是不是白痴？」
我瞪大眼：「幹嘛罵人？」
林毓涵冷冷地道：「沒談過戀愛的白痴閉嘴。」
我就要回嘴，一頓，又憋了回去。
當天放學，我就告訴了周稚河。他對於林毓涵承認那個人是她的男友，彷彿不意外。他道
：「猜得出來。」
我道：「但是，也可能那個是她哥哥，可能她和你一樣，她哥哥的年紀和她相差很多。」
周稚河輕扯嘴角。我聳了聳肩，又說出林毓涵不願意跟別人換座位的事。他聽了，只點點
頭。我看他沒什麼表示，也就不提我想和他隔壁的人換位子的事。我有點猶豫，因為林毓
涵的話，她撞見我們走在一起，雖然沒有往其他方面聯想，可是她也感到奇怪。我和周稚
河在班上幾乎不交談，看起來不熟，如果我和周稚河隔壁的女同學交換座位，她向那女生
一問，也會知道是我主動。
後來我想想，分開坐也好，免得上課分心。我專注力那麼差。
隔天去學校，我和周稚河仍然一塊吃完了早餐才進教室，我從後門進去，馬上發現班上許
多人的位子換了。周稚河仍舊走前門，他往我這排過來，我跟他面對面，一愣。他表情不
變，經過了我，把他的書包放到我身後的位子上。我轉過身，他向我看來，就拉開椅子坐
下。
我掉回去，也坐了下來，旁邊林毓涵像是瞥了一眼，似乎她又往後看。她繼續做她的事。
我從書包取出課本，可是腦袋好像空空的，不知道該做什麼，手裡不斷地翻書。大家都就
座了，教室內漸漸安靜。
仍舊有些細碎地說話聲，在我背後，一個男生的聲音問：「你怎麼換到這邊？」
周稚河回答：「李成駿昨天跟我換的。」
李成駿就是本來我後座的同學。周稚河早決定換過來，竟然不告訴我！我轉過身，對上了
他的目光。他不說話，眼裡有點笑意。我抿了抿嘴。那隔壁的男同學隱約瞄了我一眼。我
立刻道：「那個，同學你有沒有筆？我的筆沒有水。」
周稚河道：「我借你。」他把他手裡的筆遞過來。
我道：「嗯。」我伸手去接，掌心微微擦過他的手指。嘴裡說：「謝謝。」兩眼仍看著他
：「放學再還你。」我坐了回去。手上的原子筆彷彿還有剛才周稚河手指握住的溫度。我
一陣心癢癢的，還是忍耐不回頭說話。
當天第一節是國文，下了課，我還是待在座位上，後面的人在說話，周稚河隔壁的男同學
和他聊天。有一搭沒一搭的，又好像沒辦法打岔。我坐在前面，一直轉過去說話，又有點
刻意。本來我們在班上看起來又不熟。
我拿出手機。我：『你坐後面，我上課都不專心。』
後面說話的聲音停了。我看見回覆。周稚河：『我盯著你。』
突然有人靠近，是王俊為，我立刻把手機蓋到桌面。王俊為像是沒有看見，他笑嘻嘻的：
「走，去福利社。」
我道：「我不要，你自己去。」
王俊為道：「跟我去，我好渴。」
我道：「喝水啊。」
王俊為道：「我沒帶，跟我去嘛。」
我只好站起來，又往後看了一眼，周稚河微低著頭，有一枝筆在他指間轉來轉去。旁邊王
俊為催著我往前走，就不能多看。我走出去。王俊為挨在我旁邊，低聲道：「周稚河怎麼
坐到你後面了？」
我鎮定道：「你管他。」
王俊為聳了聳肩。經過曹凌雋的座位，他也喊他去福利社。
我才想起來曹凌雋講過要換位子，但是他仍在原來的位子。隔壁的人不在，不過，似乎也
還是趙瑋博。曹凌雋向我看來，便起身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出去外面，趙瑋博就在走廊上，他和黃幼萱她們幾個女同學閒聊，羅雅莉也在裡面，她低
著頭，看著她手上的一疊小卡片，大概是英文單詞卡。我見過那疊單詞卡，在上學期，在
趙瑋博的座位上。
到了福利社，只有王俊為進去。我和曹凌雋在外頭等他。我想了想，道：「你不是要換位
子？」
曹凌雋道：「唔，其實坐哪裡都一樣。」
我點點頭，就說：「我還以為趙瑋博會換。」就算曹凌雋不換，趙瑋博也一定想和羅雅莉
坐在一塊，至少位子要接近一些。
曹凌雋一笑，道：「他想啊，但是人家不想。」他才告訴我，羅雅莉換了位子，她和另一
個女生坐在一起，反而換到後排去了。
我回到教室，不禁注意了一下，羅雅莉真是坐到後面的座位，不過她算是高的個子，不影
響看黑板。她新的座位和周稚河以前的位子只隔了一個走道。突然，我感覺有些古怪，這
時候上課鐘就響了。我坐了下來，想了想，把桌椅往後搬動了一點點。林毓涵又要看來了
，就隨便她看。
現在周稚河就坐在我後面，我不和他說話，反而奇怪。有時剛剛上完數學或化學課，我便
轉身去問他。第一次我這樣明目張膽在教室裡和他說話，他像是一愣，雖然他臉上還是沒
什麼的樣子。其實我心裡是緊張的，畢竟我和他表面不熟，怕別人奇怪。不過，一次兩次
之後，我也不記得要在意那些其他。
這一節下課，我又轉過去問問題。周稚河身體稍微探向前，我把我的課本放到他面前，讓
他直接在上面畫圖。他卻寫字，我一看，翻了個白眼。他寫著：上課專心一點。他向我看
來，道：「懂了嗎？」
我撇撇嘴，道：「懂了。」
周稚河一笑。我看了他一眼，就道：「那我自己做一次。」
周稚河道：「嗯。」
我抱起課本坐了回去。不到一下子，就有人來找他，是個女生，也要問問題。他坐在我後
面，我才注意到，班上有些女同學平常下課會來問他功課，有時候是呂正奇、林宗儀他們
幾個男同學找他。這個女生直到上課才走開。
再一節下課，我去了廁所，回來時，看見周稚河又戴上了耳機。我在位子上坐下，拿起手
機。我：『你聽什麼書？』
周稚河：『沒有聽。』
我：『？』
周稚河：『剛才的題目會了嗎？』
我沒有回覆，點了點頭。旁邊林毓涵又看來，她一副我有什麼問題的樣子。我可不理她。
放學時，我跟著曹凌雋等人一起離開教室。曹凌雋倒要去打球，趙瑋博不去，他家裡有事
。我沒有多問，下了樓之後，就道：「我去圖書館。」
王俊為點頭。我常常要去，大概他很懶得問了。
趙瑋博卻道：「去幹嘛？」
我道：「還書。」
趙瑋博道：「你借了什麼書？」
我一愣，情急便道：「英文的。」連忙跑開了。我怕他真是要看一看，書包裡當然沒有什
麼要還的書。
去了圖書館，我到二樓外面的走廊，如果周稚河先來了，總是在那裡。通常那裡不會有什
麼人在。可是，今天多了別人。周稚河坐在椅子上，一面翻書，一面像是回答著呂正奇的
話。我頓住，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呂正奇便看見我了。

好好奇小曹的心思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