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陸鴻棠還是遲了近十分鐘才進到教室,不過他運氣很好,到的時候教授也才剛進教室
不久,低著頭還在操作電腦,並沒有注意底下學生的動靜。
陸鴻棠把臨出門前何淺塞給他的裝在塑膠袋裡的一盒早餐推到最邊上,碰也沒有打算
碰,又從背包裡掏出一包濕紙巾,抽了張把桌面擦拭一遍後,才拿了課本出來。
講臺上的教授滔滔不絕,坐在最後一排的他卻頻頻思緒紛飛,一點課程內容都聽不進
去,滿腦子都是不久前何淺和他說的話,說他在將醒未醒之際抓著他的手不放,還叫他叔
叔。
想到這裡陸鴻棠不禁感到有些惱怒,有一種被無意間撞破什麼秘密的羞恥感,要不是
何淺擅自闖進他房間,他也不會因為一時睡糊塗了,而抓著人喊出那個自己惦記許久的稱
呼。
陸鴻棠喚的叔叔並不是真和他有血緣關係的親叔叔,而是暉騰娛樂的總裁溫敬暉。
溫敬暉和江陸是多年好友,陸鴻棠還很小的時候就見過對方幾次,在對感情還懵懂無
知的年紀裡,陸鴻棠只覺得這個叔叔雖然不愛笑也不太愛說話,但人滿好的又長得好看,
每次來家裡都會帶好吃的點心,還誇過他歌唱得不錯,有潛力。
真要陸鴻棠回想他也想不清楚年幼單純的憧憬與景仰,是在哪一瞬間轉變成了難以言
說的情愫,只曉得成年後某一次見到溫敬暉,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那時起,他就知道自己
不對了。
少年人的喜歡總是明晃晃地在晶亮的雙眸中閃爍,即便從來沒有正式表過白,滿滿的
情意卻仍是藏也藏不住。
陸鴻棠頻繁地從江陸那裡打探關於溫敬暉的消息,就連那兩個人約在外面見面他也總
要想辦法湊一腳。江陸不只一次跟陸鴻棠說過溫敬暉不會看上一個比他小那麼多的孩子,
更何況他身邊也有人了,要陸鴻棠早點死了這條心。
可陸鴻棠哪裡聽得進去,他想盡各種辦法只為了靠溫敬暉近一點,就算知道他身邊有
人,也認為那只是溫敬暉一時興起包養的小情人,哪天可能就膩了、扔了。但他不一樣,
他陸鴻棠是溫敬暉從小看到大的,他是有朝一日要堂堂正正站到他溫叔叔身邊的人,和他
包養的那種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情人從本質上就大不相同。
特別是前幾天,溫敬暉終於第一次答應他的邀約,願意和他共進一頓晚餐。他開心壞
了,費了許多心思在查找餐廳和梳化打扮,怎料包廂門一開、他的唇角才剛剛拉出一道弧
度,就見他的心上人身後跟著另一個人。
是羅研,也就是江陸口中說的溫敬暉身邊的那個人。
喜歡的人帶著自己的情人赴約,陸鴻棠再傻也不會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食不知味
地吃完飯,幾乎狼狽地離開那裡。
陸鴻棠家境優渥,又身為獨子,從小就被人捧在掌心裡長大,要什麼有什麼,活了二
十年第一次春心萌動,卻也同樣是第一次在別人身上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
他原本以為羅研對溫敬暉來說只是個不足為道、上不了檯面的情人罷了,卻不想最不
足為道的其實是他自己。
難堪、嫉妒、不甘,這些陸鴻棠從前甚少有過的情緒一時間全混在一起從心底湧出,
讓他難受得喘不過氣,之後更是難以抑制地落下淚來。
江陸總說他小孩子心性,對溫敬暉的喜歡也只不過是年少時的崇拜進而產生的朦朧錯
覺。但他按了按心口,那裡湧上的酸楚和悶痛分明都是真的,才不是什麼錯覺。
課間休息時間,和陸鴻棠比較好的一個女同學蔣曉悅換到他身旁的座位,問他:「你
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晚?大刀的課你都敢遲到……哇靠,你眼睛怎回事?腫得跟核桃一樣了
!」
「昨天太晚睡了,不小心睡過頭。」陸鴻棠往旁邊避開蔣曉悅向他伸來的手,揉了揉
眼,並不打算解釋太多,還為了轉移話題,把桌前的那袋早餐往旁邊推了推。「這個妳幫
我吃了吧,不然我拿去丟掉也浪費。」
沒吃早餐的蔣曉悅不客氣地打開陸鴻棠推過來的東西,裡頭是早已涼掉了的總匯蛋餅
,但蔣曉悅毫不介意地拆了免洗筷夾了一塊豪邁地往嘴裡塞,一邊含糊問他:「你不是不
愛吃早餐店的東西嗎?幹嘛還買。」
「又不是我買的。」
「那就是有人送的了,誰啊?我們棠棠的愛慕者號碼牌又多送出去一號啦?」
「愛慕者個屁,是我小舅最近新收的一個小弟,一個愛多管閒事的傢伙。」陸鴻棠想
起何淺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跟著一臉嫌棄地抽了張濕紙巾塞到蔣曉悅
手裡。「妳吃就吃不要說話,都噴出來了,髒!」
另一頭的何小弟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正巧一夜未歸的江陸開了大門進來,被他這一聲
響給弄得嚇了一跳,皺著眉不快地問他在幹什麼。
何淺一手握著個玻璃杯,另一手揉著鼻子,吸了兩下後沒好氣地答道:「裝水啊。」
江陸輕哼了一聲,倒也沒多表示什麼,在脫了鞋換上室內拖以後,才突然問了一句:
「陸鴻棠去上學了?」
何淺知道江陸向來管陸鴻棠管得很嚴,不讓他翹課,還總威脅陸鴻棠要敢讓他發現他
因為在這裡而耽誤學習,就要馬上叫他媽把他帶回家,一點情面也不留。
何淺腦海裡閃過陸鴻棠早些時候賴床、眼皮腫得都快睜不開的可憐模樣,想了想還是
替他睜眼說了次瞎話:「嗯啊,很早就出門了。」
江陸點了點頭,像是一點也沒有懷疑的樣子。他繞過何淺進了廚房也替自己倒了杯水
,一邊喝一邊慢慢走出來,目光在還沒上樓的何淺身上來回掃視了幾圈,有些遲疑地開口
:「陸鴻棠他……昨晚在外面有沒有和你說什麼?」
「嗯?」何淺頓了一下,以為江陸是想和他套話,從旁了解他外甥的感情狀況。只不
過可惜的是,昨晚陸鴻棠除了惱羞成怒地說自己失戀以外,並沒有提及太多細節,何淺只
得聳聳肩,「沒有啊,他沒特別說什麼,我只陪他坐一下你就出來了。」
江陸不知緣由地嘆了口氣,跟何淺說:「反正不管他跟你說什麼,你聽聽就好,不要
出去亂講。」
「我才沒這麼無聊好嗎。」何淺嗤了一聲,一臉不以為然。
兩個人之後也沒再多聊,何淺下午還有個通告要跑,和江陸提了句後喝完了水就上樓
去了。
在更早的時候,剛住進來的第一個星期,何淺根本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像現在一樣
和江陸心平氣和地好好說話,更沒想過自己竟能夠待在這裡忍受江陸的臭脾氣這麼久。
在音樂方面江陸是行家,是老師,在圈內有著絕對的話語權。那時候一起住進來的四
個人,包括他的親外甥陸鴻棠,哪一個不是被江陸嫌得一無是處,其他人忍得了,但何淺
不能,他貴為一團團長兼主唱,心氣難免高了一點,哪忍受得住天天被人指著鼻子說這不
行那不好。他是幾個人中唯一一個會頂撞回去的,吵最兇的一次,江陸直接大手一揮不管
他了,就扔下一句:「就你這水平,我看乾脆也別帶什麼團了,去兒童台帶動跳還差不多
。」
何淺氣得要命,悶頭就把自己關回房裡,飯也不願意吃。關到第二天夜裡,江陸敲開
何淺的房門,沒好氣地帶了包食物給他,何淺心裡還有氣,沉著臉不願意接,江陸就把塑
膠袋掛到門把上,最後也只扔下一句:「你要是不想讓她覺得甩了你是正確的決定,不想
讓她看不起,那你就別跟我對著幹。」
那個「她」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何淺之所以會被自家經紀人送來這裡的原因,江陸多少知道一些內情,也知道他心高
氣傲,最討厭被人看不起,所以就著這個點扔下這麼一句話,第三天一早,何淺果然就像
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般準時出現在餐桌前和大家一起吃早餐。而之後江陸也是照樣該批就
批該刁就刁,卻再也不見何淺像最開始那般句句回嘴,雖然還遠稱不上虛心受教,但最起
碼已經比一開始好上許多了。
江陸的點踩得很準,何淺確實不願意讓人看不起。
不只不願意,他還要變得更好,讓未來有朝一日黎薇薇回過頭來看,會後悔當初就這
麼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