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和王燦德約好晚上下班來看貓，林偉翔便進入辦公大樓，開始一天的工作。
也許是心情好，連帶的原本煩悶的工作看起來也順眼不少，這一日的工作意外順利，
主管也沒有刁難他，準時踏出公司，才看見王燦德傳了訊息過來，說是交待差不多時間下
班的妹妹來載他去獸醫院牽車。
這訊息是三個小時前發來的，但他下午沒有空看手機，來不及回覆，他才一抬頭，就
有個穿著套裝的嬌小女孩騎著大台125機車停在他們公司前的人行道旁，東張西望的，他
走過去，「是如涵嗎？」
「是，你是偉翔嗎？」王如涵看見他立即露出開朗的笑容，一點也不像失戀一個多月
的樣子。
林偉翔在心裡默默怨了王燦德好幾句，他一個大男人讓女孩騎車載，非常過意不去。
「對……真不好意思，我可以自己去的。」
「別太客氣，謝謝你幫了我哥這麼多，上車吧！」女孩大方地說，笑起來很親切，塞
了一顆安全帽給林偉翔，對於載一個陌生男人絲毫不扭捏。
這種不容許客套的說一不二倒是和王燦德很像。
林偉翔嘆了口氣，接過安全帽戴上，跨上機車。
路上，兩人輕鬆的聊了些日常的話題。
「你怎麼跟我哥認識的啊？」女孩好奇地問。
「外送認識的。」林偉翔回答。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女孩「疑？」了一聲，林偉翔尷尬的笑了一聲，沒多解釋，王如涵
又道：「他很少這個類型的朋友……你們應該還認識不久吧？」
「嗯，碰過幾次面而已。」林偉翔道。
「我想也是。」王如涵看著前方的路況，兩隻手抓著摩托車龍頭，認真道：「我哥是
個好人。」
林偉翔點頭，「嗯，我感覺得到……和他外表很不一樣。」
女孩笑了聲，「是很不一樣……」這時遇到紅燈，王如涵思索了一下，微微側頭，希
望後座的林偉翔能聽清楚她的話，「如果你未來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你還是要記得，他是
個好人，像你這樣的人可能沒辦法理解，至少對我來說，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哥哥，如果你沒辦法和他當朋友也沒關係，
但請你不要傷害他。」
抓著後方握把的林偉翔，因為禮貌所以保持了一點距離，沒有靠在女孩身上，看見對
方有些嚴肅的側臉，讓他有些征愣。
這種像是打預防針似的交代，有些欲蓋彌彰，又凸顯了王如涵對哥哥的重視，以及對
王燦德處境的憂心，林偉翔還沒有和王燦德好到能掏心掏肺的地步，卻也因此知道，假如
想更進一步了解男人，得要做好心理準備，否則貿然靠近、又沒有好好理解男人的話，可
能對王燦德又是一次傷害。
「像我這樣的人……」林偉翔重複女孩的其中一句話，聽見女孩描述他：「有好學歷
、體面的工作、長得還不錯的外表，很溫和的脾氣，」王如涵停頓了一下，想起哥哥電話
裡提起林偉翔那掛心的語氣，聲音又更沉著道：「不管是誰都對對方很好，像你這樣的人
。」
在下班尖峰時刻的車流中，四周的引擎聲、喇叭聲很嘈雜，王如涵的聲音穿過安全帽
的防護、穿過車陣中的吵鬧，傳到了後座人的耳裡，聽著女孩細數，尤其是特別加重語氣
的「對誰都很好」，怎麼聽都不太友善，帶著滿滿防備。
林偉翔斟酌了一下，才開口笑道：「我怎麼覺得你講出來好像不是甚麼稱讚？」他沒
有追問王如涵話裡的意思，只是挑了一個輕鬆的話回覆。
對他如此直白又恰到好處的回話，王如涵爽朗的大笑兩聲，她明白，對於像林偉翔這
樣的人，再說下去就過了，於是換了話題，聊起了家裡的狗和那些剛出生的小貓。
獸醫院很快到了，林偉翔下車，脫下安全帽，在道別前，他想了想，認真說：「我不
會傷害你哥的，你放心。」
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嚴肅地來這一句，王如涵微微愣住，看著眼前抱著安全帽的青年，
一臉溫和的樣子，她笑了笑，「我比較愛操心。」接著拿過安全帽，道了再見，率性地揮
揮手就走了。
林偉翔看著她騎車遠去的背影，想著王家兄妹的感情還真好，看看時間還早，綁上外
送箱，開始晚上的斜槓人生。
打開接單APP，按下確認、到餐廳拿餐，然後拿去給客人，夏末秋初的晚上，氣溫變
得涼爽，騎著車穿梭在台北市繁忙的馬路上，城市熱鬧的光和影成了過路的殘影，催動油
門，從這裡送到那裡，應付形形色色的店家和客人，一、兩個小時一下子就沒有了。
跑了幾單，完成這一周的趟數獎勵，林偉翔想著早點回去看看貓咪們，於是就關了接
單系統，往回家的方向騎。
進巷口時，剛好遇到垃圾車來的時間，幾個三角錐擺在垃圾車和回收車的周遭，遠遠
就看見幾個穿著反光背心的清運隊員在忙碌著，林偉翔停好車在收拾外送裝備時，王燦德
正在幫一個老太太把一大袋垃圾扛起來，丟進垃圾車，嘴上邊交代：「大姐，以後可以分
小袋一點，不然我怕你腰會閃到啦。」
「唉呦就買錯袋子了，想說沒裝滿很浪費啊。」
「你若閃到腰醫藥費比垃圾袋還貴咧，別勉強啦。」王燦德開朗道。
「好像也有道理，下次會注意啦。」老太太回。
在幾個伯伯級的清運隊員裡面，王燦德顯得很年輕，其他的老大哥有些抓著袋子，吆
喝著分類的規定，或忙著把裝滿的回收袋拉上車斗，或有站在一邊躲懶趁著垃圾車停著的
短暫時間趕緊抽菸的。
垃圾腥臭的氣味、來來去去的路人和丟垃圾的居民，路邊停滿的機車格，還有得小心
翼翼繞過垃圾車的汽車，在雜亂的畫面裡，王燦德融入在這常見的台北夜色裡，不像自己
，在這個時間站在這裡，好像局外人，林偉翔一邊慢吞吞地收拾，一邊慢悠悠的看著他工
作。
老太太離開後，居民的垃圾都丟得差不多，王燦德去操縱垃圾車，啟動後車斗的填壓
裝置，將丟進去的垃圾撈起來、推入集中箱裡面，大型機械的油壓引擎運作聲音隆隆隆的
，伴隨著垃圾袋被填壓裝置壓爆的響音，還有柴油的味道，這時候他才有時間喘口氣，注
意到在旁邊的林偉翔。
看見剛下工的外送員，王燦德一邊抬臂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一邊露出了笑容，
喊了聲「阿翔」，來不及多說，垃圾車開始撥放離去前的「給愛麗絲」，馬上要收隊回去
，他很快講了句「晚點去看貓咪。」然後揮揮手就跳上垃圾車的副駕駛座走了。
林偉翔揮揮手，目送他離去，這才上樓。
回到家，貓媽媽和小花把小貓們照顧的很好，他清理了一下貓砂盆，又補滿食物和水
。看著貓媽媽在小貓們吃完奶之後，一隻一隻按著清理身體，自動自發把自己升級為乾媽
的小花也在裡頭，按著一隻小貓賣力的舔。
沒有半隻貓來理他，林偉翔覺得有點孤單，他伸手戳了戳小花，試圖引起自家貓咪的
注意，但小花只是往他的手指上舔了兩口，然後又繼續舔幼崽。
跟小貓吃醋甚麼的太愚蠢了，但林偉翔就是感覺有點哀怨，虧自己還想著早點回來，
他起身去洗澡，開了冷氣，裸著身體倒在床上追打電動。
打完一場，乾媽當過癮的小花才終於來到林偉翔身邊討摸，他立即放下手機專心擼貓
。
聽著貓咪呼嚕呼嚕的呼吸聲，林偉翔一下一下用手指頭刷著小花背部的毛皮，很是滿
足。
但是才沒擼兩下，吃飽的幼崽們開始精力充沛的在箱子裡爬，開始喵喵喵喵的叫著，
小花聽見聲音就馬上起身跑回箱子。
再次被丟下的林偉翔：「……」貓奴果然沒地位。
他靠過去看，小貓們一隻一隻試圖爬上箱子，但是他們還太小，肌肉還不發達，爬到
一半就沒力又掉回去，然後又持續不斷的努力，連抓帶蹬的，配著吵雜的貓叫聲，很有活
力的樣子。
貓媽媽是玳瑁色的，四隻小貓剛好黑色、白色、橘色和虎斑色各一隻，小小的幼崽甚
麼都小小的，小小的爪子小小的頭顱和小小的身軀，還沒有巴掌大，白色的小貓率先放棄
爬牆，跑去玩小花，抱著三花貓的尾巴吸吮，小花不喜歡，甩了甩尾巴，反而像是逗貓棒
一樣，讓小白貓追尾巴追得更起勁，受不了的小花終於甘願跳出箱子，逃離小貓的魔掌。
林偉翔看著她，很沒同情心的笑：「乾媽～要好好陪小貓玩阿。」
小花冷冷看了貓奴一眼，默默走到邊上去，躺下來給自己舔毛。
這時候門鈴響了，林偉翔趕緊穿好衣服去開門，是剛下班的王燦德，帶著香氣十足一
袋滷味來，身上還有香皂的味道。
「怎麼還帶宵夜來？」
「我媽叫我拿一些來給你。」王燦德道，林偉翔這時才知道原來王媽媽在街上擺攤賣
加熱滷味。
林偉翔把滷味放在矮桌上，王燦德已經靠到紙箱前看貓，小貓們在裡面打鬧著，看見
突然出現的人類，立即喵喵叫著，又要往上爬。
「好小喔……他們這樣會不會有一天就爬出來了啊？」他問，臉上的表情都要融化了
。
「應該還要一陣子，能爬出來的話代表也長大了，能送養了。」林偉翔說，也跟著在
旁邊看貓。
讓王燦德看了好一會，林偉翔才開口：「今天來不及跟你妹說謝謝，你回去時幫我說
一聲。」
聽見林偉翔提起妹妹，王燦德立即把注意力從貓咪身上收回，揚起嘴角，帶著驕傲說
：「怎麼樣？我妹很不錯吧？」
林偉翔一怔，眼前的人又繼續道：「我妹很厲害喔！她念台大！我們家就她最聰明！
現在也在大公司工作！」
原來是個妹控，林偉翔忍俊不住，但王燦德隨即又苦了臉，「不過吼，她之前被那個
渣男甩了之後好像都不想交男朋友，實在很傷腦筋。」
「可能要等一段時間啦，剛失戀的人都是那樣。」林偉翔安慰他。
突然，王燦德靈機一動，「我妹條件很不錯，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妹？我覺得你很適
合耶。」
對於男人把腦筋動到自己頭上，林偉翔有些哭笑不得，眼前的男人坐在地上，身軀微
微前傾，殷殷期盼著他的回答，好像只有自己能解救妹妹的單身生活。
聞著對方身上舒服的香皂味，靠近看才發現王燦德左眼下方有一個小小的痣，不靠很
近不會看見，林偉翔不想捨身解救王如涵的單身生活，他想解救他自己的，一時腦熱，便
開口反問：「我條件很不錯，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我覺得你很適合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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