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考究不嚴謹古風，朝代國名皆為架空，與現實毫無關聯
孩子說他叫陳午，是金國湘城人，家裡種田，爹娘因貧困就將他賣了做奴，後來
被輾轉送到北蠻。
由於曾經為奴，陳午並不因帶上他的人是周衍而自嬌，仍是十分勤勞，剛隨遼軍
回國上路幾天不是幫忙燒水煮飯，就是替人搬草顧馬，是以他雖然又矮又瘦，還是個
南方面孔，也未遭兵士排擠訕笑。
周衍平時已有隨從陸昕近身伺候，不須陳午服侍，但看對方不時在他身邊觀望，
似是盼著他命令，他便乾脆派些刷靴淨衣的雜事，當作打發。可僅是如此短暫相處，
他仍發現少年有些怪異之處，比如大清早卻用冰水擦身、比如身上衣帶老是虛虛地不
綁好、比如飯前總會在一旁盯著他看好一陣子等等。
於是他把人叫來詢問，少年戰戰兢兢地站在他帳內答道：「以前王上會檢查我們
屁股，摸摸是否清了乾淨等著臨幸，若沒有，要挨打。」
「王上說衣帶不可綁緊，方便脫，綁太緊，要挨打。」
「王上會讓我們脫光躺在桌上給他盛果放肉，若動了讓肉果掉下桌，要挨打。」
周衍難得覺得這回攻佔他國不是侵略，而是為民除害——早知真該往那西蠻王身
下多捅幾刀才是。
他蹲下伸手替陳午拉緊衣帶，直接交代了在遼軍的新規矩，說完問了聲聽懂沒，
見孩兒有些懵懂地點頭，他笑道：「難怪聽陸昕說你曾跑到我榻上睡，是想給我暖床
麼？」
陳午用力點頭，急道：「我會侍寢，公子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求公子不……不
要丟掉我……」
周衍按了按額，原先想這孩子眼中有傲氣，應是可為之材，但看來有為之前，
得先改改那些自卑自賤的奴性。「你別慌，不會丟你，我們這兒和你以前待的地方不
同，沒人能強逼你做不願之事，有人要傷你，你便來尋我，懂麼？」周衍一頓，忽地
暗自慶幸霍將軍管軍從嚴，要不這傻孩兒穿成這般晃來晃去，早應被士兵抓了去洩慾，
於是他又說：「以後你跟著陸昕，他做什麼你就幫什麼，尤其天色若晚了，莫要一個
人四處閒逛，記得了麼？」
陳午再次用力點頭。
之後，陸昕就多了個跟屁蟲。
清晨他一醒，就見陳午靜靜地候在帳口，無論他走到哪少年便跟到哪，他對少年
沒有煩厭，僅將之視為殿下的另一從僕對待。想著畢竟少年往後也得為殿下盡力，他
更有耐心教導，也幸好人還挺機靈，他拿紙陳午立即遞上筆墨；他布膳陳午立刻捧茶，
有人這麼幫把手，老實說也不壞，就是取笑他長了根小尾巴的人多了。
倒是霍將軍那兒的副將莫翱老愛湊過來逗人，總把人逗慌了才又去哄，實在無聊，
喔，是了，那個什麼小尾巴正是莫副將帶頭喊的。
莫副將家世顯赫，官大業大，一干父叔兄弟皆掌遼國文官重臣，就他一人跑來從
武，跟著霍將軍南征北討多年，建功無數，與周衍亦熟識友好。儘管早過及冠之年他
卻始終未婚，但凡媒人來談，也總不閃不躲，直言他一顆心都獻給了陸家小公子，這
輩子非陸昕不娶。
先不論是誰娶還是誰嫁，眾人皆以為莫翱是自由慣了，找藉口在外浪蕩不成親，
才扯來陸公子當擋箭牌。但與他深交者都知，他與陸昕從小定情，即使兩人聚少離多
也未變過心，若正巧遇上兩軍同行，他定會從早到晚纏著陸昕甜膩，大夥嫌礙眼他也
不甩，逕自當他的黏皮糖。
所以這會兒兩人中間多了個陳午，有不少人就等著看好戲。
陸昕不覺有什麼，但幾日過去，聽莫翱一直嚷說小午太瘦，有事沒事就拿奶酪餅
來餵，捏捏哄哄摸頭抱腰樣樣來，就是他也開始覺得對方把人疼過了頭，忍不住吃味，
以為莫翱在暗示他想娶妻生孩子。他冷了對方兩三天，最後莫翱不堪一人孤睡冷榻，
跑去找霍將軍訴苦，他才得知莫翱怕他被陳午喜上，方不時過來攪和拉關係，導致誤
會，真夠愚蠢。
反正後來，莫翱乾脆大方將陳午領了去，不只教人騎馬射箭，閒著無事也會帶
陳午出營打鳥獵兔，兩人很是親近。陳午在莫翱照顧下很快長回不少肉，那五官看著
越發細緻可愛，嗓音又甜又嫩，一口一個「莫哥哥」，聽得換成周衍吃味了。
周衍就不懂，明明人是他拐回來的，怎麼兜轉一圈，學會喊人家「哥哥」卻還是
喊他「公子」？他也想當「周哥哥」啊。他找好友抱怨，偏偏早得到「霍大哥」稱呼
的霍渝棒打落水狗，開始裝嗲叫他「周公子哥哥」，讓他哭笑不得。
其實陳午也非不親他，只要他喚，陳午必定丟下莫翱陸昕跑過來，只是面對他總
畢恭畢敬，兩人就是主僕，彷彿隔了層距離，拉也拉不近。
遼軍本在打完西蠻後欲返回遼國，但中途接到消息，衛齊兩國交戰，齊國得了
金國軍援兵，衛國難以抵擋，才傳書找盟國遼軍求救。周衍與霍渝商討後決定直接繞
向趕去助陣，齊若吞了衛，再聯合金國朝北包圍，於遼國實為一大威脅，這戰絕不可
避。
陳午還是個孩子，自然不可能跟著提劍上陣，又周衍主要率領騎兵，會先霍渝一
步與齊國交戰，經考量，他打算先讓陳午到大軍後方，待在運糧隊中，等戰事結束再
接回身邊。
「行啊，我叫江老顧著他，你甭擔心，江老揮起菜刀可猛了，沒人敢在他眼皮底
下亂來。」霍渝撫著下巴鬍渣說，「你的人我肯定幫你養得白白胖胖，保證回來讓你
認不出。」
「多謝。」周衍拍拍對方肩膀。
「甭謝，你我什麼交情，還跟我客氣？」霍渝舉手用力拍回去，又壓低聲音
道：「不過你自己注意些，小午畢竟是金國人，如今你尚未取得皇位，莫要留把柄落
人口實。」
「我知道分寸。」
近來遼國皇帝身染重病，雖周衍戰功卓越，又是太子，還娶了丞相女兒為妻，勢
力可謂龐大穩固，可朝中仍不時有些許質疑傳出，其他皇子私下亦小動作不斷，直到
正式繼位前，他都不能大意。
明早便要分軍，兩人趁著晚間又多擬些兵法布陣，直到深夜周衍才回帳，可他卻
沒瞧見總會站在帳邊等著替他寬衣的陳午。他心裡起疑，去找陸昕問，陸昕與莫翱都
說傍晚就沒看到人，他有點不安，加緊腳步往軍營外繞了整圈，終於在一處河邊找到
縮成一團哭泣的小孩兒。
「怎躲在這？」周衍暗自鬆口氣，出聲靠近對方，可陳午竟嚇了一跳，趕緊爬起
身用袖子抹臉，擦老半天，淚沒擦乾反而沾了不少泥土上去，看著就更楚楚可憐了。
「周公子……」陳午吶吶地應了聲。
「你別動，我來吧。」周衍過去，拿出手巾替人把臉頰擦乾淨，問道：「為何在
哭？」
「周公子……是，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我了？」陳午淚眼婆娑地問。
周衍想對方大概聽到了他稍早和霍渝的交談，他捏了捏對方小臉蛋，道：「沒有，
怎會不要你？我要率兵出戰，這是不得已，過一陣子，我便回來帶你。」
然而一聽他的話，陳午眼眶又湧出淚水。
「我，我爹娘……爹娘也是這般說……說會來接我，沒有不要我，可，可他們還
是扔掉我了……嗚……周公子是，是不是也，也想扔掉我？」
「那是你爹娘笨，你這麼乖，我疼都來不及，怎會要扔你？」
「我，我沒用……什麼都做不好……」
「你很好，你今兒不是同莫副將獵了野鴿回來？」周衍抬手揉了揉對方髮窩，這
會兒難得陳午願意和他說那麼多話，他當然樂得趁機好好把人哄哄，「你瞧瞧，還這
麼小箭就射這麼準，長大了便能率千軍萬馬替我打仗，怎麼說沒用？」
「真，真的麼？我能率軍麼？」陳午眼睛亮起來。
「你好好跟著霍將軍學，等長大定能率軍出戰，往後我兒子給你教——」
「兒子？！」陳午煞然大驚，「你，你成婚了麼？」
「早成了，我兒子都會跑會跳會——」
「嗚哇——」
周衍想不到才說兩句陳午忽然又大哭起來，邊哭還邊喃著什麼「騙我」，讓周衍
又困惑又好笑，怎麼聽到他有兒子反而更傷心了？但看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他也
心疼起來，他畢竟沒什麼哄人經驗，只好大手一撈，把少年抱進懷裡安撫。
「我有多少妻子、有多少兒子也不會不要你，你要不信，我便對天發誓好麼？我
周衍若往後棄你於不顧願遭天打——」
「別！別說這些！」陳午沒想到青年當他的面就發起毒誓，嚇得眼淚都停了，
「周公子那麼好，不必為我……」
「那你信我了麼？」周衍笑問。
「信！我信公子！」陳午趕緊說。
「那別哭了，你想跟在我身邊，便不能愛哭。」
「那我不哭了。」
周衍看懷裡少年撐大了眼珠硬是不讓打滾的淚珠落下，又忍不住笑，說：「以後
你要哭，只能在我這兒哭，莫要讓別人看到，好麼？」
「好。」陳午抹了抹羞紅的小臉，終於不再哭，由著周衍將他抱回營中安歇。
隔日天方亮，周衍整軍出發，陳午望著青年挺拔瀟灑的身影駕馬逐漸遠離，暗暗
在心底下了決心。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