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考究不嚴謹古風，朝代國名皆為架空，與現實毫無關聯
程毅將信折平收到衣裡，問：「大娘最近可還好麼？我聽人說……說雁城被攻破
時，並不好過。」
「噯，戰亂啊，打打殺殺在所難免，我們做小老百姓，也沒啥資格說嘴。那幾日
是苦了點，好多人死傷，天天都在挖土埋屍，城裡更毫無法紀，盡是偷盜拐騙，人人
自危。唉唉。幸好後來遼軍接管，施以嚴刑峻法，總是沒再出什麼燒殺強奪的大事。」
許大娘道，「再之後，賣菜的繼續賣菜，煮吃的繼續煮吃，日子跟以前也沒啥兩樣，
倒是近來一兩年，生意還更好了些呢。」
雁城未遭屠殺，程毅終是鬆了口氣，「大娘，那我走了，在這兒待久不好。」
「你這就要走？」許大娘皺眉，忙轉身從抽屜拿了些碎銀出來，「你在外頭不容
易，這些帶著罷，大娘只要看你好好的便好了。」
程毅一怔，立刻推拒，「大娘，不用，您留著，我，我大概也用不到……」
許大娘乾脆抓住青年的手，硬塞進對方掌心，「你幹麼跟大娘客氣！我說啊，有
錢好辦事，現在管城的官人據說曾是遼國大將軍，這城就是靖王賞賜給他，一聽就不
是個好糊弄的，你須得萬般小心，莫要被人發現，趁天黑趕緊出城去吧。」
「我知道，大娘，但還是求求您告訴我鍾將軍他們被埋於何處，我去看看就走，
保證不鬧事的。」程毅說，還反握住許大娘的手，滿面誠懇殷切。
許大娘見程毅如此，終究心軟，說：「就是城外雁山往西方向那塊地，以前種果
子的，後來埋了人，附近的農田都長不起來，大夥都說陰氣太重，紛紛搬遷走了，唉，
死不瞑目啊……」
「大娘，您不好受便別說了，我這就去看看，多謝。」
「你小心啊！」
「大娘您也保重。」
程毅開門後先望了望，趁無人注意，才閃身晃出舖子。這時夕陽已沒，街上紛紛
亮起燭火燈籠，四處盡是趕著返家的百姓，他找了輛運糧車偷偷潛在貨物後方，順利
出了城門。
許大娘指的那處其實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程毅在駐城時也曾率兵行經，依稀記得
位置。他在岔路下了糧車，又徒步約莫一個時辰，便望見前方有處低地一片陰暗，附
近雜草叢生，無聲無息，似還飄來淡淡晦氣，看樣子很久未有人踏足此地。
程毅怕點火會引來官兵，僅靠著月色摸索，行至泥路盡頭，那處被柱樁以粗繩圍
起一大圈，他一靠近，就看到地上草草立著幾塊大石，上頭刻著一些人名，有的他認
得，有的不識，還有些小石散在四周，彷彿無名墓塚。
就是這兒。
程毅頓時悲從中來，渾身發寒，當即對著大石跪下磕頭再三。
「是我……愧對你們。」他啞聲喃道，「是我愧對你們。」
清晨時分，天方朦朧，程毅扶著痠麻的腿站起，聽到不遠處傳來馬蹄聲，抬頭便
見一群人出現。或許連日奔波令他身心俱疲，感官不如以往敏銳，待明白對方朝他而
來，這當下要再躲，都是徒勞。其中領頭的，正是邵梧與周連。
「真天助我也，才剛抵雁城就碰上你這賤奴，此次必將你捉拿歸案！」周連笑道，
手一抬，麾下士兵立刻繞去將程毅團團圍住。
程毅神色平淡，似毫不意外，他看向周連身旁的邵梧。
「程公子，對不住，我實已投靠遼國許久，這回便是為了掌握你的行蹤，方一路
伴隨。」邵梧說，「其實鍾家待我不薄，可惜……可惜程氏見錢眼開，罔顧人命，收
了賄將我爹判處冤獄，害死我爹爹，若不是你大皇兄如此勢利，我也不必忍辱背叛祖
國，都是你們逼我的！」往北途中，他原本數度想將消息傳出，奈何程毅十分警覺，
他自知武功比不過，怕對方殺他滅口，只好斷了聯繫。這回方到雁城，兩人一分開就
遇上周連帶兵至此，也屬巧合。
「原來如此，那倒要恭喜邵兄立了大功一件。」程毅說。
「你現下再求饒也沒用了！」周連說，「你倒會逃，最後總算還是讓我抓到——」
「還未『抓到』呢。」程毅忽然傾身往前一竄，逼向前方騎兵，對方才舉起劍，
他迅速伸手，一扯韁繩就讓馬亂了腳步，馬背上士兵身子搖晃，顧不得人就在跟前，
只欲張手搶回繩索，怎料程毅趁勢抓住他手腕，一把將人拽下馬鞍，還奪走短劍。此
時另一人已揮刀過來，程毅側頭閃避，同時用劍朝馬屁股重重一刺，那馬當即嘶叫躍
起，朝其他人撞去。
場面失控，周連忙大喊：「你們快快將人拿下！別讓他逃了！」
程毅一邊躲避刀槍齊攻，一邊趁亂搶上另一匹馬背，一蹬，居然衝向周連。眾人
大驚，皆料不到對方怎如此膽大，周連身邊可還有護衛數名，對方竟欲先擒王麼。周
連自是不懼，正抽刀蓄勢待發，豈料程毅突然又反扯韁繩，馬煞時轉頭，在周連面前
拐了個大彎，趁護衛聚到周連左右，鑽空躍出了包圍，往山林奔走。
周連也是一怔，意識到程毅本意竟是避戰而逃，他暗罵一聲「窩囊！」，率先
調頭猛追，其餘人亦匆忙跟上。
雖周連一隊親兵十來人，可他們對雁城周邊並不熟悉，眼看程毅駕馬拐著林間
小路鑽，他們之間距離越拉越大，周連心急如焚，喊道：「不論死活，把人攔下！」
親兵紛紛舉起弓箭，向程毅射去。
一箭被閃過，一箭中了馬後腿，程毅還未反應過來，另一箭直穿入他腰側，他悶
哀一聲，咬牙撐著驅馬往淺河逃去。血跡會透漏蹤跡，唯有涉水方能保命，然而馬受
了傷，淺岸石泥濕滑，踏著不穩，牠一下水便扭頭抗拒。
「好馬兒，再一段就好……」程毅喘著氣安撫坐騎，畢竟是臨時搶來的馬，無法
過於苛求。他微微撇頭，後方霎時又有兩箭射來，他歪身閃躲，其中一箭卻劃過他左
小腿，瞬間血流淋漓。
奔馳一陣子，程毅感覺坡道漸陡，馬速漸慢，後頭仍傳來追兵聲，再這麼下去必
逃不過，他心一橫，直接從馬背上跳下，翻滾栽進草叢堆，那馬登時驚叫一聲，一蹦
出水，朝林子另一方向跑走。
程毅這一跌渾身筋骨彷彿都散了架，可此處不宜逗留，他吃力爬起，拖著傷腿往
樹林裡藏，幸好追兵的注意力似是被馬聲轉移，逐漸遠去。他呼出一口氣，才起身往
前踏一步，卻不慎踩了空，兀地整個人朝崖下滑落，他只能勉強用手護住臉頸不被
枝葉插傷，可腰際那箭被撞得在他肉裡攪，令他痛到幾乎昏厥，緊接著腳下一鬆，他
摔進一座淺湖裡。
即使已過初春，湖水還是冰冷，久待必死，程毅掙扎著手腳並用爬游上岸，咳了
幾聲，終究不敵輪番折騰，眼皮一闔，在岸邊昏了過去。
那邊等周連終於率兵沿著血跡追到了馬，才赫然發現馬上人早已消失，血還是馬
流的，他氣得大罵幾句，正要回頭再搜，一名隨官道：「三殿下，咱們對雁山地形不
熟，不如先回雁城與霍將軍會合，這已過了約好的時辰許久，屬下怕霍將軍等不到人，
會出兵來找，若跟我們錯過了也不妥。」
「你是要我放過那賤奴麼！」周連怒道。
「殿下稍安勿躁，雁城兵比咱們擅長搜山，何況那奴受了箭傷，理應跑不遠，我
們回去請霍將軍派人來尋，才是上策。」
周連猶豫半晌，雖不能親手逮住程毅十分可惜，不過下屬說得有理，真要搜山找
人，他們十多個人勢必不夠。「好罷，先撤。」他說，隨後領著人回頭往山下去了。
程毅被一陣撕裂感痛醒，他先大叫一聲，方恢復意識。
「別動。」身旁忽傳來一沉穩男嗓，隨即有個東西按上他腰間傷口。
程毅喘著氣轉頭一看，原本插在他身上那箭被拔了出來，血淋淋地扔在一邊，他
又轉頭，一魁梧男子蹲跪在旁，正拿冰水往他傷處澆洗。這兒似是某處洞窟，不遠處
燃著火堆，擋了不少寒風，也令他身子稍稍回暖。
「唔……多謝相救……」程毅緩道。
「不必謝我，你傷太重，還浸了水，能不能撐過得看你自己，腳上那處我也替你
包了，幸好箭沒穿骨，否則有你好受。」男人道。
程毅打量對方，這人腰上有佩劍，背上有弓，裝束似是軍服。他心一凜，想著
終究是逃不過，果然就聽對方說：「我知你是誰，雖然救你，那也因為你的命是陛下
的，呵，敢朝陛下身上插一刀，你倒有膽識。」
程毅才覺對方語氣熟悉，那人突然轉來面對他，道：「別想抵抗，都傷成這樣了，
你打不贏我，還得多挨皮肉痛——」他霎時傻住，這人竟是靖國大將軍霍渝。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