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梗:你穿越到異世界,發現自己變身成異世界裡的某個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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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好想哭。
實際上他已經在哭了,眼淚掉個不停,落在他胸前顏色璀璨的羽毛上。他全身上下耀眼極
了,約莫是因為他這樣亮晃晃的,那些人才會拿一層黑布罩著牢籠,不讓他的光顯露一分
一毫。他也才有隱私可以一個人默默垂淚,也不怕丟臉給人家看。
其實,他現在已經不是人了,可能不能再用人來稱呼自己。
他是一隻鳥,一隻他生平見過最美麗也最不凡的大鳥。
他全身都被紅金色的羽毛所覆蓋,那些羽毛很美,他的一舉一動都會翻出溫暖的流光,彷
彿火焰在燃燒,卻一點都不炙人,有的只是和煦的溫柔綻放著──當許多第一次看著自己
的倒影都忍不住看癡了,他從來沒有想過會見到這麼美麗的景象,並且那還是自己。
他搞不太懂是怎麼回事,一天晚上他騎著車要去車站接朋友,騎在河堤旁的產業道路上,
本應該再單純不過的直線,他卻迷了路,鬼打牆一般怎麼騎都騎不到盡頭。
然而他還是繼續騎,他也說不出來為什麼,當下唯一的想法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反正晚風
也很舒服。然後尋常的道路好像變得有點怪,街燈依然明亮,路上卻是暗的,連線道都看
不清楚,像是電影院中的走道指示燈,邀請他過來。
於是他過去了。
然後他變成了一隻鳥。
許多震驚不已,垂著雙翅在水邊呆若木雞,最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怎麼回事?這是一場夢吧?他是睡著了所以才會夢到自己變成鳥了吧?不然沒有道理30歲
性別男種族人類的他會是一隻鳥啊?
「啊啊啊啊(靠北啊為什麼會這樣啊)──」許多後知後覺地慘叫了起來,然而他的聲音
好聽極了,音調清脆婉轉,比起流行歌手或是知名配音員還要迷人的嗓音,劃破了黑夜的
寂靜。
所以吸引了他者的注意。
天啊,是不死鳥!牠怎麼會在這裡?管他的先抓再說。牠還不會飛欸,馬的我們撞大運了
!真的,活生生的不死鳥,可以賣多少錢?你想長遠一點,不死鳥全身都是寶貝,要我說
應該養起來,羽毛眼淚爪子器官,榨乾牠所有價值,再把牠賣掉,這樣才賺夠多!
許多連逃跑都來不及,直接被從天而降的巨網所捕獲,拖進了籠子哩,不知道自己的命運
將會何去何從。
為什麼這種事情會發生在牠身上啊?許多悲從中來,其實他平常是不哭的,雖然他淚點滿
低,很常因為電影劇情掉眼淚,但他畢竟是臺灣教育下的男子漢,奉行男兒有淚不輕彈。
可是變成一個莫名其妙的生物,來到莫名其妙的世界,被莫名其妙的人限制住自由,還即
將遭遇莫名其妙的傷害,這叫他怎麼能夠忍住不安。
雖然許多不知道該怎麼飛,可是那些人依舊用上了層層鎖鏈捆縛住了他的翅膀,他們弄得
很緊,他很疼很不舒服,可是他完全掙脫不開。
他們說他是不死鳥,如果是他所知的那個不死鳥鳳凰,那他應該不是應該很強很厲害嗎?
有些特殊能力之類的,為什麼他用不出來?許多在內心想像自己噴火然後野火燎原讓自己
得以脫困的場景,然而依舊毫無變化。
嗚嗚嗚──許多哭得停不下來,繚繞著的美聲哀淒。
喂!安靜一點啦!有人用力敲打牢籠,要他閉嘴。
許多因此哭得更用力了,想說馬的我就要哭你能拿我怎麼辦!
欸讓他安靜一點啦。我哪有辦法我又不會說鳥話。揍牠一頓呢?那萬一牠哭得更大聲怎麼
辦?
外頭似乎一時之間也拿不定主意,許多於是放肆地繼續哭他自己的,為他多舛的命運感到
悲哀。
因此隔了一段時間他才覺得怪怪的,外面的騷動好像也太大了一點。
許多將頭從胸前的羽毛中抬起,在一片黑暗中左右張望,也不知道自己可以看到什麼。但
他很不安,因為讓他回過神的是一些巨響,可是他現在留意到的卻是一片安靜,所有惱人
的噪音都不見蹤影。
發生了什麼事?許多正想著,然後黑幕被人揭開了,月光之下牢籠外的人影看得並不真切
,不過許多自己就足夠明亮。
一個擁有西洋面孔的黑髮男人,用疑惑的眼神正看著自己。
「是不死鳥。」對方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問題許多也想要知道答案。
「你在哭嗎?」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吧,許多把自己的毛都哭濕了。然而要他承認有些丟臉,許多弱弱地
嚶了一聲。
「沒事了。」那人帶著手套的手放上囚禁許多的牢籠,牢籠裂了開來,欄杆朝著四面八方
傾倒崩塌,嚇了許多一跳。
而那人又將手碰往許多身上的鎖鏈,就跟牢籠一樣,所有的束縛都鬆脫了;許多伸展開自
己的手臂,無比驚訝如此簡單容易。
「去吧,你自由了。」那人說,朝旁邊一站。
四周什麼都沒有,杳無人煙,物品散亂著,彷彿抓住許多的人從來沒有存在過,只是一場
夢。他是魔法師嗎?許多望著對方暗想,雖然這個思路有點清奇,可是他都變成一隻鳥了
,這個世界好像不能用常理論定。從對方剛剛尋常的舉止,卻能破壞掉牢籠和鎖鏈,還有
歹徒都消失不見這兩點來看,推測對方是擁有不凡能力的魔法師,好像也滿合情合理。
許多就這樣和魔法師(疑似)對看了好幾分鐘。
「我不明白。」魔法師蹙了蹙眉頭,「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許多手足無措,不然他能去哪?
就算對方剛剛說他可以走了,如果他是一隻平凡的不死鳥有家可以回他也想走,問題就在
於他不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
他又嚶了一聲。
「你想跟著我?」也不知道魔法師怎麼解讀的,但是這個選項聽起來還不賴。對方看上去
是好人,並且很強,所以他的生命安全暫時有了保障。
許多點點頭。
魔法師又沉默了,他好像不太愛說話,但反正許多現在也不會說話了,他安坐在原地靜靜
等著對方。
「那好吧。」魔法師思索了很久,終於點頭,給了許多一個肯定的視線。
許多很開心,踩著魔法師邁開的步伐跟在他的身後。
魔法師卻停了下來,他轉頭看著許多。
許多不明所以,只能一起停住腳步。
魔法師往前踩了幾步,許多也搖搖晃晃往前踩了幾步──他還沒有習慣尾巴的平衡感。
「……你為什麼這樣走路?」魔法師遲疑地問,他的表情文風不動,語氣卻相較之前的平
淡疏離有情緒了不少。
不然還可以怎麼走路?許多兩手一攤。
「你不會飛?」
許多搖搖頭。
魔法師依舊面無表情,但那張撲克臉此時似乎看起來有些一言難盡,他大概也沒有想到會
遇到一隻不會飛的鳥。
但許多是真的不會,他張開翅膀,想說不然再試一次好了。他振了振羽翅,覺得自己好像
被帶得離地一點了──他一個振奮,他很輕嘛──於是他繼續鼓翅,想像自己一飛衝天,
翱翔天際,將大地遠遠拋下。
魔法師站在地上吹了好一陣子許多鼓譟起來的風,而始作俑者也依然待在地上。
他真的不會飛……許多一方面覺得理所當然(他又不是真的鳥),一方面又覺得可惜,還
有焦慮,萬一他回不去原本的世界,一輩子就是這樣了怎麼辦?聽那些抓他的人說起,不
死鳥擁有的價值很高,可是偏偏他毫無保護自己的手段,那將來怎麼辦。
許多愈想愈心慌意亂,又有點鼻酸了,琥珀色的眼瞳閃爍起水光。
魔法師輕輕拉了拉許多翅膀尖端的羽毛,像是人類勾住小指頭那樣,這個親密的動作令許
多一怔。
「沒關係。」魔法師說,眼神堅定地看著許多──他的眼睛是很淡的藍色,看上去有些冷
漠,但言語的溫度卻很暖和;雖然不過是三個字,但成功讓許多的眼淚奪眶而出。
一直哭好丟臉吶,許多想要遮掩,又捨不得把翅膀縮回來,只能捲起脖子把臉藏起來─
─可能畫面很可笑吧,他一隻羽人類差不多大小的鳥卻想著撒嬌,可是許多也管不了這麼
多了。
「我帶你回家。」魔法師喃喃地說,「很快。」
他猛然揮出手,看不見的攻擊驚掠,奏起了如同槍聲一般的暴音;許多被此等變故嚇得發
出一聲尖叫,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魔法師沒有繼續動作,他面朝著什麼都沒有的方向,毫不動搖地站在許多身前。
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存在,蟄伏著,不肯露面,靜靜等待良機。許多什麼都看不見,但
是第六感告訴他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因為魔法師沒有說話,凌厲冷漠的視線鎖定著避而不
出的敵人,而空氣中一觸即發的緊張感也沒有半分的鬆懈。
許多是第一次,親眼見識何謂劍拔弩張的殺氣。
魔法師和對方是認真的,只要一方有所意圖,另外一邊必然不會客氣。
許多忍不住挪動腳步,將自己移到了魔法師的影子之後。
「憑你一個半子,是守不住不死鳥的。」不堪入耳的嘶啞嗓音似近似遠,告誡魔法師不要
自尋死路,「放棄吧,你不是我們的對手。把不死鳥留下,我們會讓你離開。」
魔法師不說話,他真的是許多見過最沉默的人了,面對對手的叫囂,他無動於衷的表現似
乎宣告著對自己的強大自信──多言無益,有實力的人,自然有恃無恐。
不過半子,這是什麼意思?是混血兒嗎?許多偷偷覷了魔法師一眼,實在看不出所以然。
話說回來,他連說話的人都不知道虛實,這可真讓人焦慮的。
一無所知的感覺太差了,許多好希望魔法師能多說一點話,讓他搞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然而魔法師依舊沒有答腔,甚至沒有動作,彷彿石頭,硬梆梆的,不為所動。
黑暗中傳來嘈雜的嗓音,約莫是對手們正在彼此交談,只是他們的聲音真的太難聽了,許
多聽不懂也不想要聽懂,他好想要把臉埋起來。
「別怕。」魔法師低低地說,他沒有看向許多,只是用沉靜的嗓音安慰他,「他們會走的。」
你怎麼知道?許多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對方的惡意不能再明顯了,在他眼裡衝突在所難
免,卻沒有想到魔法師游刃有餘至此,一點都不擔心。
「當他們發現我是誰,他們就會走了。」魔法師事不關己地說。
這是什麼意思?許多的頭更歪了,滿腦袋瓜的問號。
約莫是他的肢體語言表達地很適當,魔法師看了他幾秒鐘,居然開始解釋,「哥布林是陰
險卻謹慎的種族,他們貪婪,但他們絕對不打沒有勝算的仗;所以他們是不會跟我為敵的。」
為什麼?你是很強的人嗎?可是他們說你是半子,聽起來半子比較弱啊,雖然也還是不知
道半子是什麼啦,但是如果是混血的話,感覺就是比起純種差一截?但是魔法師說對方是
哥布林,哥布林聽起來也很弱,至少在遊戲裡面都是砲灰,真不知道他們剛剛在秋什麼。
許多的腦海裡一時之間閃過很多資訊,又隨即推翻那些資訊,種族和血統只代表出生而不
是一切,他也是有讀過哈利波特的,純種沒有什麼了不起。
所以到底是怎麼樣啊?許多好恨自己無法說話,只能在這裡跟魔法師的背影乾瞪眼。
然而魔法師的健談到此為止,任憑許多的視線望穿秋水,他都沒有再開口說話。一人一鳥
就這樣無言以對,直到周圍的嘈雜聲音漸漸遠去,一切再次歸於平靜。
哥布林真的走了。許多還沒有什麼真實感,不敢相信一切就像魔法師說的一樣。
魔法師轉過身來,「我們也走吧?」他微微拉高語調,像是在徵求許多的同意。
許多也沒有什麼好不同意的,於是他點點頭。
然後他們就真的開始走,一人一鳥一前一後,踩著格外踏實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走。
他們走了很久,從晚上走到白天。之間又遇過不少次敵人,有些像哥布林一樣識相,在看
到魔法師的臉之後就見風轉舵,消失得飛快;也有些心有不甘的,試圖用暴力突破魔法師
的守護。
許多終於知道當初抓他的人有何下場。
他們都消失了。
是真的消失了,所有敢把矛頭指向魔法師的,結局都只有一個,就是灰飛煙滅,連一點存
在過的痕跡都找不到。
當許多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生命在他眼前化灰化煙,他的內心是衝擊的,連聲音都發不出
來。更令人震驚的是這一切對於魔法師而言似乎理所當然,就像呼吸一樣輕鬆愜意,且不
值一提。
他一點都不在乎──就算生命逝去,就算因他而亡,他也無所謂。
雖然魔法師從來不主動挑起爭執──事實上他被動得不能再被動了,就像哥布林的那一次
,如果只是言語挑釁,他便不予理會。但如果對方真的兵刃相向,那就怪不得他了。
簡單來說,人不犯他,他不犯人。
起初許多受到的震撼不小,並且不免對於他的保護者感到害怕。他不想忘恩負義,他也知
道魔法師殺人是為了他,但因為他的世界從來不必離生死這麼近,而對於死亡的話題總是
忌諱的,比如死刑與否便是需要多方縝密考量也沒有答案的議題,不若在這裡一般直接。
強者生,弱者死,一目了然,粗暴簡單。
而這個世界的人似乎也很習慣這樣,他們的文明程度比不上許多原本的世界,且種族繁多
。雖然人類依舊是大勢種族,數量眾多分布也廣,可是像是哥布林地精吸血鬼惡龍之類的
也會給人類添上不少麻煩,因此爭鬥衝突頻繁。
是以「生死有命」在這個世界有了另一個更深刻的意義──這是個定律,大家習以為常的
日常,只要活著就不會想死吧,所以每個生命都很用力地求生,然而當挑戰了生命的重量
,技不如人的結果是死路一條,也沒有人會怨恨誰。
許多見慣了也就不怕了,對於魔法師不再恐懼,甚至非常好奇,想要知道這個寡言神秘的
人一身的秘密。
心理的親近很忠實地反映到了身體上,許多總想著往魔法師靠近,後者卻總都不動聲色地
又往後退,倒也不是排斥他的意思,比較像是謹守著禮節。因此許多不氣餒,拍著翅膀幫
自己助跑,硬要追上他跟他黏作一塊。
而魔法師也很固執,許多追他就躲,很堅持要與他保持安全距離。
好多次失敗之後,許多終於不再試了,休息時分他把自己縮成一團,鼓著羽毛生悶氣。
然而魔法師還是坐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因為氣溫漸低而同樣縮著身子,冰藍色的眼眸看
著沒有意義的一點,渾然未覺許多的不爽。
「明天我們就到了。」魔法師說,吐出的氣都是白霧。
魔法師從未交代過他們要去哪裡,許多儘管好奇但也不知道要怎麼問起,乾脆無所謂了,
反正他信任魔法師,既然要信他便會信到底。
而如果魔法師真的要對他不利呢──這個想法也並非沒有過,但是憑著魔法師的本事,他
想要怎麼對許多都在一念之間,所以更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應該說擔心也沒有用。
因此此刻比起疑問,許多更關心的倒是魔法師正在微微顫抖的模樣。許多一身的毛自然是
不冷的,他想要幫魔法師取暖,可是又怕被拒絕,那樣多尷尬啊,而且他還生氣呢;話雖
如此,許多知道自己也是不會氣多久的,魔法師對他很好,就算對方對社交安全距離的頑
固堅持令人想翻白眼,他也不會真的看魔法師受凍。
何況他也捨不得。許多舉起翅膀,為魔法師擋風。
魔法師看起來有點驚訝,瞠了瞠眼眸,「謝謝,但我不會冷。」
騙子。許多才不信他的言不由衷,挪動屁股往魔法師又靠近了些,卻維持著約莫一個步伐
的縫隙。既然魔法師想要空間,許多願意尊重他。
魔法師輕輕哼了一聲,似乎是笑了,許多並不是很肯定,他想要看清楚一點,將對方的笑
顏好好刻在記憶裡,魔法師卻抬起了頭。
然後許多也聽到了腳步聲,他習慣性地已經縮到了魔法師的身後。
從霧中出現了光,光之後是兩個人影。
「這是……」其中一人驚呼,相當意外看到許多。許多與他差不多的驚訝,起初看到光線
的時候,他以為是燈籠什麼的,卻沒有想到光源就是這個人。對方跟他一樣,都自帶光亮。
然而比起許多的耀眼奪目,那人的光低調得多,如同螢火蟲,微弱縹緲也孤獨──他好像
很寂寞。也不知道為什麼,許多直覺地這樣認為。
「這是不死鳥嗎?傳說中的那個?」另一個人跟聲問。他讓許多更是嚇得要跳起來了,他
有人的臉孔和身形,全身卻被黑毛所披覆,頭上頂著兩個尖尖的耳朵,翹起的嘴和細細的
眼瞳,銳利的爪與牙和晃盪著的尾巴──這是貓啊!活生生的貓人,這種生物是真的嗎?
許多簡直不敢相信他看到了什麼。
然而不管怎麼樣,恐懼都是根深柢固的,許多一隻鳥被一隻貓目不轉睛地盯著看,他抖個
沒完沒了。
魔法師往前踏了一步,將許多擋得嚴實了;許多鬆了一口氣,總算不用再面對對方肆無忌
憚的打量。
「你嚇到他了。」發光的人似乎也注意到許多的狀態,拉住貓人的手臂,語氣有些責難。
「我不是故意的,我第一起看到不死鳥啊。」貓人嬌嗔,很是委屈,他再次將目光轉向許
多──應該是魔法師才對,畢竟魔法師把許多遮得太好了,他完全看不到他,「對不起啊
,我沒有惡意,你不要怕。」
「別怕。」魔法師也低聲附和,「這是羅梗,後面的是托特,他們都是好人。」
「我們都是籠中園的,因為看到光所以覺得有點奇怪,才找過來,沒想到是肯契。」托特
說,「怎麼不直接回來?你都這麼近了。」
「太冷了。」魔法師──也就是肯契說。許多氣鼓了臉頰,這傢伙怕冷怕到都動彈不得了
,還拒絕他的好意,為什麼這麼見外啊!不過話說回來,知道了魔法師的名字,這又讓他
有點開心。一時之間許多的心情上上下下,百感交集。
「今年冬天來得早。」托特理解,「幸好我多帶了一件披風,給你吧。」
肯契頷首,收下的同時便將自己裹進毛料之中,看來似乎真的凍極了。
「你其實讓不死鳥抱抱你,就不會冷啦。」羅梗說。
對啊對啊。許多無比同意,他很樂意為肯契保暖的。
肯契搖頭。托特輕嘆,「肯契不愛肢體接觸,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以為是因為我啊。」羅梗倒是最喜歡肢體接觸了,看到其他人都想抱上去。而肯契一
天到晚都戴著手套,他以為對方有潔癖,因此更看不上他輕浮的行為。
「不是因為你,是我自己的問題。」肯契說,頓了一下又補上一句,像是在示好一樣,「
不要在意。」
那個瞬間,許多好像理解了,肯契自始至終避開他的理由。
因為肯契的能力,透過接觸,他可以讓生命在眨眼間便走向終點。這是一種強大,卻也是
一種詛咒,所以肯契不會輕易觸碰他人,約莫也是忌憚這股力量,深怕若有一點差池,都
會導致無法挽回的結果。
旁人倒也無所謂,但如果是在意的人,肯契不得不謹慎。想通了的同時,許多內心激動,
差一點又要哭出來了。這是一個多麼溫柔的人啊,而他又有多幸運,在初來乍到異世界惴
惴不安之際,便遇到一個願意守護他,努力不讓他受傷的人。
許多吸了吸鼻子,用噴嚏遮掩自己的哽咽。
卻沒有想到讓三個人都回頭看他。托特說,「看來連不死鳥也凍到了,我們別在這裡說話
了,快回莊園吧;大家都很擔心你。」
「我不會有事的。」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有性命之憂。
「大家還是會擔心你。」托特又說了一遍,溫柔堅定地告訴肯契,他很強跟大家關心他,
這兩件事情並不衝突。
肯契終於沒再反駁。他微微側首看向許多,「走吧。」
許多點點頭,邁開腳步跟著肯契走。
肯契見怪不怪,倒是托特和羅梗看傻了眼。羅梗傻傻地張著嘴巴,「他用走的……他不會
飛啊?」
「不會。」
「怎麼可能?鳥不是天生都會飛嗎?你是從哪裡蹦出來的啊?」
這個問題許多也想知道,他每天都想好幾遍,事到如今也漸漸釋懷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這
個問題的答案了。他一輩子都要被困在這個世界,和這隻鳥的身體裡了。
「我在三川附近找到他的,他被人類抓住。」
「三川!你一隻人人覬覦的不死鳥跑到人這麼多的地方幹什麼?」羅梗的嘴巴更大了,指
著許多大呼小叫。
不知道,沒辦法。許多再次兩手一攤。
「幸好你遇到了肯契,不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托特慶幸地呼了口氣。
許多眼睛一亮,用力點頭,他也這麼想。
「真的!以後就放心待在籠中園吧,不會飛也無所謂,我們會保護你的。」羅梗握拳。
籠中園是什麼?許多剛剛就想問了,他眼巴巴的視線在肯契和托特身上轉來轉去,兩人卻
都沒有解釋的意思。他沒有辦法,儘管還是有點害怕,只好把目光放到羅梗身上。
羅梗卻誤會他的意思了,伸手出來抓他的羽毛,大概是想要表示親近,卻嚇得許多連忙後
退,差點要摔倒。
肯契扶了許多的背一把,幫助他站穩,見他沒問題了便抽回手。「籠中園是被世界遺忘之
地,也是我們這種人的樂園。」他說。
什麼意思?許多餘悸猶存,驚魂未定,幾乎無法理解他在說什麼。
「總會有一些人,比較不適合這個社會,像是我,還有羅梗和肯契這樣的孩子。所以籠中
園提供居所和保護,讓我們好歹有一個歸處──直白來說,就是一個家。」托特進一步解
釋,溫柔地笑了笑,「你不用擔心,你在籠中園會很安全的,不會有其他人輕易打擾;畢
竟籠中園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存在的。」
人類是多數的動物,自然而然會努力像大部分的人一樣,而不管再怎麼努力都無法一樣見
容於社會的非常人者,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成為負擔、礙眼的麻煩、和無法輕易處理的問題。
既然如此,就讓他們消失吧,排除在問題之外,眼不見為淨。於是相關當位成立了籠中園
,打著安置的名義,實則將麻煩聚集起來,讓這些人自生自滅。
籠中園收容的便是這樣一群人,被拋棄被厭惡被遺忘,再也不想看到的他們。
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啊!許多瞠目結舌,又是鼻酸又是不平,不敢相信會有這麼惡劣
的事情真實存在。而這些人卻雲淡風輕,彷彿被這樣對待也毫不在意。
「你要哭了欸,好可愛。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啦,他們不想管我們我們也不想管他們啊,現
在這樣正好。」羅梗神采飛揚地說,而後話鋒一轉,有點興致勃勃,「聽說不死鳥的眼淚
可以治癒百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想做便做,於是誰都來不及阻止,羅梗已經將自己的手臂劃出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羅梗!」托特叫道,慢了一步抓住他的手。肯契也蹙起眉頭。
「好痛喔,不死鳥,幫幫我好不好?」羅梗無辜地說,眼神楚楚可憐。
這不是你自找的嘛!許多想要吐槽,然而羅梗讓他想起了他以前養的那隻貓,每次死性不
改去翻垃圾桶、翻了又讓他罵的時候,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於是許多便心軟了,他把脖子垂到了羅梗手臂上方,任由淚水滴落。
羅梗伸展著手臂,將手掌握緊又放鬆,無比驚嘆,「真的好了欸!」
「你喔。」托特戳了一把他的太陽穴,羅梗裝模作樣地唉呦了一聲,後又復了笑顏,跟許
多道謝,「謝謝你啊不死鳥。」
想不到真的好了。許多自己也大為驚嘆,一路上他總聽人說自己有多了不起,比如眼淚治
百病、羽毛可以刀槍不入、吃肉可以長生不老,聽過也就過了,他沒有想到這些傳說不是
空談。看來他真的成為了了不起的神獸啊,他想。
「太好了,以後不死鳥就當我們籠中園的吉祥物吧。」羅梗開心地說。
不要擅自決定啊,誰是吉祥物啊。許多想翻白眼,卻沒有多生氣,畢竟他可是一個堂堂30
歲的男人,而羅梗看起來就像個孩子一樣純真,他當然不會跟小孩計較什麼。
然而肯契卻往前踏了一步,站在羅梗前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羅梗不明所以,歪著頭顱表示困惑。
「下次不要這樣。」肯契說,卻言盡於此,他又往後退去重新拉開距離。
羅梗不懂,許多也沒有聽懂,倒是托特將手按在羅梗的頭上,「肯契的意思是說,不要欺
負不死鳥。」
「我沒有啊!」羅梗幫自己喊冤。
「也不要傷害自己。」托特揉了他的頭髮兩圈,「你是個直率的孩子,想做就做了,但也
要考慮到別人,講過很多遍了。」
「好嘛,對不起,以後不會了。」羅梗乖巧地道歉,「不過很難得欸,肯契竟然會表達意
見。」他印象中的肯契始終很安靜,將什麼都看在眼裡,卻罕有開口的時候。
「因為肯契很喜歡不死鳥吧。」托特笑著說。
是這樣嗎?許多看著肯契波瀾不驚的側臉,實在很難想像這是喜歡自己的表情。
──雖然他也是這樣想的,並以此偷偷快樂著,因為他滿喜歡肯契的,如果肯契也喜歡他
,那他會很開心的。
那樣的喜歡一直持續著,直到他真的到了籠中園,認識了園中形形色色有點怪卻又非常好
的人,他依然最喜歡跟在肯契的屁股後面,維持著慣例的三步安全距離,不管肯契去哪他
都要一起去。即便當冬天過去,肯契準備離開籠中園再次展開遊歷,許多都堅持要跟他在
一起。
肯契很為難,告訴他外面的世界很危險,他待在籠中園是最安全的。許多搖頭再搖頭,一
步都不肯退,固執地死都要跟著他。
「他很喜歡你喔,他不想跟你分開。」詹米說,他是共情能力非常強的孩子,很容易受到
外在情感波動影響,所以他總閉著雙目,並且隨時都戴著耳罩和手套,將五感封閉起來會
讓他多少好過一點,不會一直被其他人的情緒打擾。然而許多畢竟無法說話,當其他人想
要知道許多在想什麼的時候,他很樂意出手幫忙。
許多用力點頭,這就是他的心情,不管肯契要去哪裡,他都跟定了。肯契是遊俠,遊走在
各郡之間,歷練賺錢也蒐集情報,直到冬天才會回到籠中園;去年冬天便是在正要返家的
路上碰巧救了許多。
事到如今許多也總算明白半子的意思,以及肯契為什麼有恃無恐。如許多所猜想,半子的
確就是混血,肯契是人類與一名惡名昭彰、如今已經不存在於現世的邪神的後代,而那名
人類也不是泛泛之輩,他們說他是世上最後一位大法師,如今魔法已經失傳於人類之間,
是以肯契的出身可謂大名鼎鼎,再加上他那一手摧毀破滅的天賦,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也沒有人敢輕易招惹他。
「會危險。」肯契一字一字強調,冰藍色的眼眸看著許多,後者到現在還是不會飛,也沒
有任何自保能力,全天下想要抓不死鳥的太多了,以肯契的觀點待在籠中園避世才是許多
最好的選擇。
許多瞪回去,他不怕危險,他知道肯契一定會護他周全,他上次就是這麼做的。
他只是不想要肯契一個人走這一段路,忍受這麼長時間的孤獨。
他想陪著他。許多一心一意只有這個念頭。
「就去吧,說不定路上會有什麼奇遇,遇到其他不死鳥之類的,他搞不好能學會怎麼飛啊
。」在一旁的歐里因笑著幫許多說話,「不用擔心,一切都會順利的,我會幫你們祈禱。」
話雖如此,歐里因的祝福其實並不會有用。他的言語具有特殊的能力,說出口的就會成真
,彷彿預言,卻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因此他用詞上總會小心,並且努力強迫自己開朗正
向善良,才不會讓一時的直言造成可怕的後果。
肯契望著許多,許多也看著他,一人一鳥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其他人路過此地還會駐足,
問詹米和歐里因這兩個在看什麼這麼深情。兩人也只是聳聳肩,說大概在眉目傳情吧。
終於,退讓的是肯契,「好吧。」他無奈地說。
話音方落的同時許多就激動地舉起自己的雙翅,慶祝勝利和表達喜悅。眾人紛紛又笑了,
說不死鳥真的很喜歡肯契啊,而在一片笑顏中也有肯契的,他勾起微笑的動作很輕很柔,
像一陣舒適溫暖的微風,讓人不禁想閉起眼睛靜靜享受。
於是許多從善如流,他閉上眼,任由清風吹拂。
The end.
* 自首,本來就打算寫籠中園的故事,然後剛好出現了這麼一個文梗,於是就很快樂地寫了
* 謝謝版主舉辦活動,每一次活動都很開心
* 謝謝看到這裡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