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架空
8.
他沒有多大便知道自己的出生並不受到祝福。他一直在森林的另一頭長大,那裡有瀑布、
小河,這裡的人膜拜水之神,他們擁有無盡豐沛的水資源。
一如男孩所言,他們果然再次見面了。
「我要離開了。」他苦悶地說。他很喜歡這個男孩,但在夢裡,男孩的臉一直都不清楚。
男孩一點也不驚訝,竟然還說:「我知道。」
他一呆,「你知道。」
「你要往西南方走。」
「是的。」他說,「我即將離開埃利都,並且前往尼普爾。你怎麼會知道?」
男孩沒有回答,他低頭思索了一下,過了一下子才說:「我要和你一起去。」
「咦?」
男孩沒有改變臉色,似乎在等待他的同意。過了好半晌,見他依然張大著嘴巴,傻愣的模
樣太蠢,他才慢慢地說:「你不願意。」
「不——」他回過神,臉色漲紅,下意識地笑,整個人看起來很興奮,好像想要立刻跳上
跳下,但又極強的意志力而勉強壓抑自己。他說:「我非常願意!我非常樂意!但是——
」
男孩等著他說完。
「——我要先問過母親。」見男孩皺起眉,他又補充:「但我想她會同意的。」
男孩說:「好。」
森林傳來吼叫聲,他嚇了一跳,但男孩只是稍微側過頭,深深地看了森林深處,幾秒鐘之
後吼叫聲便不見了。
「狗嗎?」他問。
「走吧。」男孩說:我已下定決心。
「咦?」
「不是要先徵求你令堂的同意嗎?」
他愣愣地看著男孩主動將手塞進自己掌心內。男孩看起來非常自然,他下意識地收緊掌心
,牽著這隻軟軟的手,心臟噗通噗通地跳。
他們最後一起前往尼普爾。母親一開始非常反對,一直說不可以,千萬不可以。但他很堅
持,從小到大母親從未違背過自己的意願,所以也只好答應了。坐馬車的時候,她讓男孩
罩著長袍,並且千萬不要探出頭,他忘記理由了。至於他呢,被塞進馬車的最深處,別說
臉了,就連外面的風景半點也看不見。
他們在尼普爾住了好一段時間,男孩一直是他最親密的朋友。
一直。一直。
直到……
夢境開始模糊,他迷迷糊糊之間,眼淚竟然掉了下來。
#
他在鄂德的懷裡睜開眼睛,甫一睜開,他便看見鄂德蒼白的臉。見他甦醒,他小心翼翼地
碰他右半的臉、右臂,右肩、右腿,見掌心都能碰到紮實的肉體才放下心來。
「鄂德……」
「你可能暫時沒辦法動。」
這對盧加爾而言有點新鮮,自從埃利都以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被肉體拖住的感覺了,
不免得試著動了動手臂。左臂倒是輕而易舉,但右臂就像神經壞死一樣,怎麼樣都無法移
動。
「安……」
「祂走了。」
盧加爾看著天空,淡淡的藍色很漂亮,在散開的雲中間,看起來就像是破了一個洞一樣。
「我們離神廟很近了。」鄂德說了一個好消息。
是的,他的身分是朝聖者,這是他存活的原因,若沒有這個,他又有什麼活著的記憶。
「安剛剛生氣了。」鄂德說得很慢,「所以……給了你一個小小的懲罰。」盧加爾才剛張
開嘴,鄂德已經用小手捂住,輕輕地說:「不可以。」
他只好在心裡說:去他的神。
「安能聽見。」鄂德看出來了,蒼白著臉說:「神無所不能。」
盧加爾並不害怕,但鄂德的臉色不是太好,他只好選擇閉上嘴巴。休息了好一會,直到盧
加爾並不想再看到天空為止,他們才決定繼續前進。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逐漸上升的山路,他立刻反應過來,這是那天晚上安帶著他們走的路
,而他吃驚地發現原本被黑幕遮掩的路被揭開了。
「安說,天空驅散了一點黑暗。」
盧加爾瞇起眼睛,眼前瀰漫著薄霧,但終於可以看見往山上蔓延的路了。路的蔓延很長,
最後停在高聳的山頂——神廟就在那裡。
目標就在那裡,但盧加爾絲毫沒有開心的感覺,反而更加沉重,好像這條山路永遠也不會
有盡頭,他將是徘徊在人間的孤魂。
烏魯克城非常安靜,幾乎是死寂,盧加爾知道那是因為所有人都變成一堆堆的沙。思及此
,他便覺得心神不寧,腦中都是化為沙的鄂德。
「走吧。」鄂德說,扶在盧加爾的右側,兩個人慢慢地走上這條又長又陡的蜿蜒山路。
盧加爾的身體非常虛弱,尤其是右半的身體,麻痛交雜,幾乎只能靠著鄂德支撐自己,走
了一步便要停下來休息兩分鐘。
他們走走停停,鄂德一路無語,只是盯著地面。路的兩旁雜草叢生,或許有了風也有了水
,天空綻放,看起來翠綠而且生機勃勃。
「如果有花就好了。」盧加爾喃喃。
鄂德微微偏頭,但還是沒有與他對上眼:「花?」
「花和你——」「很搭」還沒有說出口,盧加爾的聲音便嘎然而止。他踉蹌地往前摔,鄂
德連忙去拉,但力氣不夠,兩個人都差點摔在地上。
「你沒事吧?」鄂德嚇得問。他的看見盧加爾滑到下巴的汗水,以及黏在他耳邊的濕潤的
灰色髮絲,那雙被瀏海遮住的灰色眼睛因為疼痛而瞇起,瞳孔晃動,嘴角卻還是倔強地勾
著。
盧加爾比鄂德高了不少,肌肉精實,壓在鄂德身上讓他吃不消,但他努著嘴巴,與盧加爾
一樣逞強。
「我沒事。」盧加爾說。他轉過頭,與鄂德四目相交,兩個人的鼻子幾乎要碰在一起。
鄂德說不出話來,睜著眼睛愣愣地看著他。在盧加爾眼裡,鄂德已經不是個孩子了,世界
於少年與成人之間。他的臉比孩童外表時長開了不少,一雙藍色的眼珠子太過美麗,使他
挪不開目光,鄂德對他而言美麗過分。
「我……」盧加爾靠近,側過臉,嘴巴微張,但卻在最後一秒停止,然後迅速地收回。他
轉回頭,瀏海又遮住他的眼睛。盧加爾說:「抱歉……我們繼續前進吧。」這次他將大部
分的重量都放到左腳,這樣讓鄂德勉強能喘口氣。
鄂德也低下頭,無聲地喘息,茫然地感受發燙的臉頰。
「我最近總是在作夢。」盧加爾突然說。
「夢?」
「我夢到我成為了孩子,從埃利都遷往尼普爾,在那裡度過了我大半的少年時期。」
「這不是夢,盧加爾。」
盧加爾看著鄂德嚴肅的臉。
鄂德說:「夢是神給予人們的預示,而這是過去。」
這些夢是盧加爾的過去。
盧加爾彷彿早有預感,愣了一下便笑了,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看起來滿足又憂傷。他
緩緩道:「我的夢裡有你,鄂德。」
鄂德沒有太驚訝,但他沒有作夢,彷彿沒有過去。他問:「我很高興,盧加爾。真的,我
很高興。」
盧加爾卻笑不出來,他覺得心臟的部位很痛,雙腿打顫,兩個人又休息了一下才繼續前進
。天空暗了一些,風也大了些,吹起了清涼的草味。
「鄂德,」盧加爾顫抖地說:「或許我傷害了你。」
鄂德依然緊抓他的手腕,肩膀扛著他的手臂,一步一步地前進。
「你夢見了嗎?」
「沒有。」頓了頓,盧加爾補充:「還沒。」
「是嗎。」
「我只是有預感。」盧加爾說,「這是一種預感。我大概曾經恨透了你。」
#
他真的很喜歡這個男孩,在工作時,在睡覺時。他們住在尼普爾的邊緣,母親身體不好,
他只能種點東西維生,偶爾拿去城裡交換。男孩吃得不多,甚至非常少,他總擔心男孩能
不能順利長大。
他們在沒有工作的時候會去風車下面玩水,旁邊還有一個榖倉,裡面養了一些羊,他們會
趁著主人不在的時候偷偷去。
他們踢著水,風扇緩緩地轉動,發出咖咖的聲音。尼普爾的風很大,滿地風車,這是尼普
爾人生活的必備。
他們長大了,約莫十七歲,一同生活了幾年。他看著從榖倉裡搖搖晃晃走出來的羔羊,牠
看起來還不太會走路,大概出生沒多久。
男孩——現在已經是少年了——叫了他的名字,他轉過頭,對著少年揮手,也喊了少年的
名字。他不識字,沒受過多少教育,只大概記得音節。
少年捧幾顆蘋果,又圓又大,看起來美味可口。
「吃。」少年說,一把塞進他的嘴裡。
他唔唔了幾聲,少年歪頭,又準備把另一顆蘋果塞進他嘴裡。
他撇過頭,「你也吃。」
少年想了一下,選擇再次將塞過去。他很開心,看著少年認真但沒什麼表情的臉,問:「
你對我真好。」
少年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是「嗯」了一聲。
「為什麼?」他問。
他問過少年的身世,有沒有父母?沒有。自己一個人?現在有你。出生?不知道。為什麼
在森林裡?就是在那裡。
少年破天荒地回答不出來,愣住的樣子非常稀奇,似乎在腦內找出最適合的答案。
他的胸口一陣悸動,好像有蝴蝶飛過,揪了起來,竟脫口而出:「我喜歡你。」少年看著
他,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眼裡只有對方,好像再也沒有第二個。他低聲地問:「我可以
吻你嗎?」
少年又呆住了。
「可以……閉上眼睛嗎?」
雖是自己提出的要求,但閉上眼睛的卻是他。他滿頭大汗,心臟越跳躍快,手腳都在發抖
,只是抿著嘴,慢慢地靠近。
如果少年躲開了怎麼辦?他想。
但是,他的嘴唇碰到了柔軟,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柔軟,只是更為冰冷。他本能地張開嘴巴
,舌頭頂了一下,少年才遲疑地張開。
他被推開了,睜開眼睛,原以為會看見惱怒的臉,印入眼簾的臉看起來確實有點生氣,但
卻滿臉通紅,一隻手捂著嘴巴。
「不。」少年結巴地說:「不。」
他也紅了臉,低聲地說:「對不起,再也不會這麼做了。」
少年抿著唇,看起來有點著急,憋了老半天才說:「不是……不要的是舌頭。還不——」
「還不要」被含在嘴裡。
他欣喜,說:「好。」湊過去,捧住了少年的臉,嘴唇貼著嘴唇,感受少年的緊張,兩顆
心臟靠得很近。
「咩——」
羔羊的聲音打斷了他們,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咩。」
這隻羔羊的毛是黑色的,只有臉是白的,這和其他羊完全相反。但是少年很喜歡這隻羊,
對著他伸出手,羔羊以為他有東西可以吃,咩地靠近舔舐。
少年難得地格格笑著,他也開心地摸著小羊的腦袋。
但不久便被粗礦的男聲打斷了平靜。
「你們在幹什麼!」
男人很肥碩,大步大步朝他們走來。
他直覺地拉起少年,靈敏地往後一跳——男人的巴掌落了空,這讓男人更為憤怒,臉都漲
紅了,並且口不擇言:「小雜種!」
「閉嘴!」他怒道。
男人一把抓住小羊,力道粗暴,無視小羊的哀鳴。痛心地說:「不要用你們的髒手碰牠,
雜種。這可是要獻給烏魯克國王的!」
儘管憤怒,他還是被這句話吸引了,他問:「獻給烏魯克國王?」
「烏魯克國王下令,誰能夠帶給令他大開眼界的東西,誰就能得到數不盡的財富。這隻羊
是難得的黑面白身,必定能夠讓國王高興。」他隨之露出不屑的表情,「你就別想了,窮
困的雜種,你什麼都拿不出來的。」說完便哈哈大笑地走了。
他憤怒地發抖,少年過去握住他的手。一直到顫抖緩和了些,他才憤怒地說:「我一定會
找出讓那該死的國王大開眼界的東西!」
少年沒有說話,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
那晚,他作了一個夢。少年常說,夢是神的預示。夢裡出現了一個美麗的女神,祂站在兩
頭獅子之上,背後是冷白的光輝,這令他看不清女神的臉。祂說:「我向你提出一個問題
,孩子:一默默無名的凡人,最終死亡時寂寂無名;一個獲得莫大榮譽,但或許會丟掉性
命。這兩種人,你會選擇哪一個?」
他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是後者。」
#
天空暗了下來,風越來越大,他們不知道爬了多久,腳步越來越沉重,但神廟近了些,隱
約可以看見環狀的高牆,但還是不夠。
他們坐在旁邊的樹下休息,盧加爾對鄂德感到抱歉,但鄂德卻突然說:「你還夢見了什麼
?」他抬頭,「為什麼會憎恨我?」頓了一下,他又問:「我做錯了什麼嗎?」
「不,」盧加爾抓住鄂德的手,溫柔地說:「是我。」
他原本想要親吻鄂德的嘴,最後只是將吻烙印在鄂德的手背上。
#
他整裝待發,迫切地想要去傳說中的冥府。母親並不知道,他只告訴了少年。少年沒有阻
止也未支持,他並不希望少年隨行,也無法解釋突然出現的盾——那是女神給他的,並且
囑咐他:冥府有一個怪物,不能正眼瞧他,否則會因為深藏在內心的痛苦而死。
祂說:這定會讓國王大開眼界。
寂寂無名的死去讓他恐懼不已,他若不前行,將會一事無成地結束他的生命。
臨行前,蒼白著臉的少年給了他一把劍。劍柄是純金色的,上面雕著字,像是上下合在一
起的斧頭,但他沒學過所以不懂。
少年說:這是我。他想少年的意思是,那是象徵會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他非常感動,發誓
絕對會讓少年與母親得到數不盡得財富。
少年只是搖頭,並且說:願神保佑你。他不信神,甚至沒有在這裡的神廟膜拜過。少年只
是重複:「神會一直守護你。」
他揮別少年,少年在女神降臨之前便離開了。女神給了他一匹馬,告訴他,往太陽落下的
方向走,直到太陽不再升起為止。祂又給了他一片樹葉,這能令他隱身。他允諾,帶著女
神賜予的盾,背上少年給自己的劍。
女神問他劍怎麼來的,他想了一下,最後還是敗給自己的慾望。他答:「戀人。」
駿馬嘶鳴,他踢著馬腹,周遭的景色開始變得模糊。尼普爾離自己越來越遠,經過一個個
文明的城市,一個又一個的東升西落。
太陽彷彿越來越遠,直到他來到的文明的盡頭,這裡滿是沙塵,撲天蓋地而來。太陽被風
沙遮蔽,馬也開始呼哈呼哈地喘。此時,天空傳來刺眼的光線,好像是太陽正在墜落。他
遮住眼睛,熱度隨著光線籠罩自己,他大叫。
彷彿天崩地裂,太陽再也沒有升起,世界一片黑暗,耳邊只有風的呼呼聲。過了好一陣子
,他才慢慢地張開眼睛。
他在沙子裡醒來,迷迷糊糊之間,他撲騰在沙堆中,臉感覺到擠壓。他終於爬了起來,馬
已經不見了,身邊只剩盾跟劍。他撿起劍,劍柄的符號閃過,他定睛一看又什麼也沒有。
他背起劍,拿起盾,在沙中慢慢地前進。他恍惚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十分寂寞。他的腳
步越來越沉重,呼吸困難,裸露的肌膚疼痛不已。走了彷彿一個世紀,他看見了一個高聳
的城牆,沒有城門,這是歡迎所有人的陰曹地府。
他拿出神賜予的樹葉,含在嘴裡,抬起手,他能從自己的手臂望見腳邊的沙——他隱身了
。
他慢慢地前進,這裡像是座普通的城市,只是了無生氣,經過的房屋裡一點氣息也沒有,
他看見幾個骷髏,有的坐在餐桌,有的站在窗邊,彷彿模仿人的行為。
他看到一條往下的路,他知道那是通往冥王的路。他吞了一口口水,一步一趨,空氣越來
越稀薄,路開始起起伏伏,終於不像個城市,反而好像往洞穴走。光線變得很暗,只剩陰
冷的綠色光芒。
洞穴很大,他開始看見帶著剛死之人的獄卒。他的隱身似乎對剛死之人無效,人們指著他
,求他。
「救救我!救救我!」
他認出來,那是對他不屑一顧的男人。他抱著白臉的羊頭,哭著求他,說他被國王砍下腦
袋,這是不值一提的供品,國王並不喜歡。
他提步離開,獄卒狠狠地鞭打男人,要男人快點走。
他聽見迎接的號角,他們說女神伊南娜來了。他心臟開始加速——女神真的如他所言來訪
地府。他看見冥王伊里伽爾前去歡迎,兩個人冷冰冰地互稱姊妹,往另一個大廳走。
冥王的收藏在冥府的深處。因為伊南娜的來訪,冥府的人分配不均,他的行動少了很多阻
礙。
伊里伽爾的收藏是在最深處,他含著樹葉,小心地不咬破樹葉。他蹲在地上,眼前是冥府
唯一有門的空間。周遭都是從上而下的鍾乳石,很有壓迫感。他慢慢地推開門,將盾擋在
自己之前,利用盾的反光來看裡面的狀況。
裡面果然和伊南娜所言一樣,有個蛇髮女妖,她有一雙蝙蝠翼的蛇髮,表情憂傷。她注意
到門被打開了,害怕地問:「是誰?」
盾的反射只能模糊地看見女妖的臉,他慶幸女神的賜予的盾,他安然無恙,並沒有因為心
碎而死去。
他拿起劍,渾身充滿力量,掌心發燙,但他卻不想也不能放開手,這個溫度已經讓他感到
疼痛,於是他高舉了劍,藉由盾的反射確定女妖的位置。
劍揮下,然後是噗哧的聲音,液體聽起來很濃稠,低落在地上,蔓延到他腳邊,聚集成一
窪。
他第一次看見如此鮮豔的紅,腦袋一片空白,一用力,不小心咬破了嘴裡的樹葉。門後傳
來聲音:「誰!」
他撲過去抓住女妖的頭,閉著眼睛往門的地方一照——他聽見呻吟,隨即是倒地的聲音。
他慌忙地將頭綁在自己腰間,跨過面地而倒的獄卒。
他奔了出去,後面傳來吼叫:「是誰!」以及彷彿野獸的嘶吼。冥王的咒罵響徹雲霄,伊
南娜的愉悅則讓冥府震動。
他奔出冥府,冥王架著馬車緊跟在後,他幾乎被自己的心跳聲淹沒,雙腿使勁的跑,腰間
的頭顱彷彿有千斤重。
出了冥府,原本在房屋內的骷髏都現身在外頭,他們一個個拿矛拿劍或弓。冥王下令:「
殺死他!」骷髏們咖咖作響,朝著他揮劍砍來。
他的腦袋一熱,竟就吼道:「找死!」說完,揮起少年給予他的劍,砍下了數十顆腦袋。
有個狗面的獄卒抓到機會朝他撲過來,他反身一閃,抓起了腰間的腦袋。霎時,狗面獄卒
便面倒在地,沒有呼吸。
「別看那該死的腦袋!」冥王怒道。
他看向天空,原本昏暗的天空竟然緩緩地亮了起來,雲以他為中心散了開來,冷冷的光線
從上照射,不過不是日,而是月,為他照亮了路。脈搏、呼吸,彷彿連細胞的分裂都趨緩
了下來,無窮無盡的力量從體內湧出。
他身輕如燕,躍上屋頂,再躍上城牆。冥王踏不出冥城,只能齜牙咧嘴。
「你這個半人的雜種!」祂喊道,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祂口中的雜種躍下城牆,帶走祂最
鍾愛的收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