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fish412 (莫若)
2021-03-20 20:00:14 六起消失了一整天,早上一聲不響出門時,林耕未還為了能暫時脫離跟他共處一室的
尷尬而放鬆了一會兒。可過了中午,他依舊沒回來,林耕未就有點心不在焉了。
去哪了?
他能去哪裡找人?
這兩個疑問如同水柱時起時落的較量,不實際的猜測在他心裡來去,然而家裡的雜事
做完後,他就沒事了。
兩個人住的樹屋,這時又有點空曠了。
可對方開口就要他陪睡,到底是哪種『睡』,以前他也許會覺得就同鋪罷了,可現在
,林耕未可不敢說。
那些擁抱、告白、以及親吻,已經讓他全然理解到對方對他的意思。
可他自己呢?
他抬手將洗好的衣服批在竹竿上,看著它們在風中飄動,不經意望向他的褲子,甚至
伸手撥了撥確定沒有痕跡留下。
他自己呢?當下自然是錯愕又憤怒的,也許還有惶恐跟煩心,他憑甚麼這樣大喇喇宣
洩自己的情緒在他身上?他又憑甚麼強勢勾起他的慾念?
不可控的生理反應讓他繃緊神經,若他追著那些反應滿足自己的慾望,卻說不清自己
的想法,那又與野獸何異。
煩,就算他對他不錯,難道真要因此接受他的感情嗎?
煩,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對同性有感覺。
煩,難道要繼續這樣跟對方糾纏不清?
——要不趁現在六起不在收拾東西走了吧?
一層層煩悶堆疊如同在他心中緩緩膨脹的氣球,驅使他轉頭爬上了樹屋,走進房間,
然而在下一刻,當他細數起想帶走的東西時,猶如尖刺,突兀而不留情的戳破了他的氣球
。
此刻他所擁有的,都是對方給予的。
除了一身衣物,他什麼都沒有。
林耕未坐在床沿,垂眼看著自己的手,他坐享其成,憑甚麼?憑六起對他的喜愛。
他可以不留一字,轉身就走,如同來時一般,然而今日不同往昔,六起也許會生氣、
也許會傷心、終究是像是將他的赤誠丟進泥濘裡踐踏,他做不到這樣狠心。
結果還是無解的。
輕嘆著,仰面躺倒在竹榻上,林耕未用手臂遮起眼睛,綿長的吐氣聽著依舊像是嘆息
。
……其實他是不討厭他的。
湧現在腦海中的聲音是如同在深海中緩慢上浮的氣泡,隨著壓力遞減而越發龐大。
不討厭他。
也不是不能理解他讓他不許走,到底在生甚麼氣。
喘息打在他耳畔似乎要灼燒他似的火熱,近似狂野的發洩情緒帶動著他的心跳與反應
。他不是沒感覺,相反的,他是被欲望驚嚇,彷彿站在懸崖峭壁,只要失神便會墜落谷底
深淵,情緒的掌控權反而落進了他人手裡。
他不知道應該順服於衝動,或者堅持無動於衷;到底踏出去是萬丈深淵,還是一馬平
川?--他惶恐於這樣的未知……
反反覆覆思考慢慢地鈍了下來,大概睡著了一段時間,耳邊敲敲打打的聲音逐漸將他
的知覺拉回現在,仰頭看見的是窗外的樹葉枝頭,炫目的光讓他瞇了瞇眼,從窗外傳來的
聲音越發明顯了起來,似乎是製作甚麼東西的有規律敲擊。
林耕未坐起了身,轉了轉脖子後,伸著懶腰往門口走,樹下的是六起,散落在他身邊
的還有些大大小小長短不一的竹枝,抱著分切好的竹枝敲打,似乎正在拼裝。
看不太出來是甚麼東西,然而林耕未爬下繩梯的動靜似乎驚動他了,打招呼的聲音很
平和:「醒了?我吵你了?」
他搖了搖頭,站下了實地,往六起的方向移動:「你回來了。」
「嗯。」
他的頭髮有點散亂,身上也有些薄汗,看上去應該是忙碌造成的,林耕未掃了一眼竹
枝:「在忙甚麼?」
六起仰頭看他的時候,臉上露出了酒窩,笑了一下,沒馬上回答他,又垂頭把下一支
竹枝塞進另一邊切好的缺口,看上去像個骨架,林耕未有些好奇,又問:「所以你早上就
是弄這個?吃了嗎?」
「嗯,跟鹿他們逮到了幾隻雞跟果子狸。烤來吃了。」
「喔。」
看他漫不經心的,似乎把心神都放在製作的東西上,驅使他又問了一句:「這是甚麼
?」
六起卻是嘆了口氣,「其實我啊,本來想就這樣算了,可是想了一個晚上,唉--我
知道你不想跟我睡。可家裡又沒有多的床……」
就算是這樣側面的資訊,卻也讓他轉眼了解對方在說甚麼,還有在做甚麼,他有些說
不出話。
「你--」
面前的男人仰頭看他露出了一個笑,神色輕鬆,語調清朗:「等我把床做好了,就能
去接你同伴了,林,這樣你還生氣嗎?」
他說甚麼都不對。
說他沒生氣也不對。
說他不生氣也不對。
根本與生氣無關了,他就想知道,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他?沒有甚麼時候,他想靠
近他,想擦去他肩上的汗,跟他說不要做了。想告訴他,不要這樣,我也許不會如你喜歡
我這樣對你。
然而深呼吸之後,說出來的話反應不出他紊亂的思緒,輕的,軟弱的詢問:「我、我
幫你吧?」
「嗯?」
看對方眉頭一動,林耕未趕緊說道:「既然是我拜託你的,讓我出力吧,我想幫忙。
」
六起垂下了眼:「這麼做,你真會開心?」
輕聲的語言讓他靠近了些,蹲在他眼前,「他跟我一樣沒親沒故,也沒地方去……我
、我只是想幫幫同伴。」
六起的目光與他平行,彷彿在確認他有多認真,幾個呼吸後才開口:「罷了,就讓他
先住一陣子吧。」
林耕未有些高興,也有更多的感激,他不經意露出個笑,又壓了壓,真心實意的道謝
:「謝謝,你真好心。」
靠的很近,近得足夠對方伸手就能碰到他。
六起摸了他的臉頰。
在他有些僵硬的時候,呼吸打在他的額頭上,他被親了一下的時候反射的吞了口水。
溫涼。
「我是因為你。」
落下的話,像是一滴水落進碧潭上造成的漣漪,一層層的拓開,發散……就算不想承
認,卻不得不承認,他心中因此震動了。
林耕未抬手摸了摸下唇,感覺到了身下的床褥軟綿。
似乎有人爬上了床而讓身畔的褥子下陷,轉眼便與一雙墨藍的眼瞳對上:「阿末,你
醒了啊?」
「藺雨,早上了?」
「嗯嗯,我還叫了早餐,等你起來就能吃了。」
窗外的陽光與人聲熱烈喧鬧中,林耕未有些恍神:「我睡很晚嗎?」
「唔,人是變多了,可也還好,早市剛熱鬧起來吧。」
小孩四肢著地的趴在床上,歪頭看他的樣子有點純良,甚至有點可愛,林耕未聽著聽
著就伸出手,臉頰的手感依舊很好。
「唔,幹嘛啊——」
「看你可愛。」
「那還欺負我,我還等你起床——」
小孩抱怨聲讓林耕未咧嘴笑起來,伸出了雙手捏了起來。
「啊啊,那有人這樣!」
藺雨左閃右閃,不堪其擾,脾氣大概上來了,林耕未只覺得身體一重,就被撲倒在床
上,暖呼呼的身體透懷送抱,就算是個孩子他也被壓在床上,下一刻來自身上的搔癢就抓
住了他的注意力,林耕未有點怕癢,特別是腰間的軟肉。他扭動著身體,又笑又求饒:「
哈哈哈,小、小雨,別鬧了。」
「我才不是小雨。」
林耕未又扭又笑:「好好——哈哈,乖寶、藺雨、大大,不要了,我錯了。」
身上風雨般的搔癢過去了,他側著身體還掛著笑趴在床上喘氣,下一刻坐在他身上的
小孩就趴下來,倒在他身上:「……可惡,我還等你起床耶。」
如同呢喃的聲音落在他耳畔,彷彿委屈了,他側身摸向那金屬藍的腦門,揉了幾下:
「下次要等的無聊,就喊我起來吧。」
「可是怕阿末累啊。」
他笑了笑:「我的乖寶真貼心。」
藺雨轉頭望著他,眼瞳似乎還泛著光,林耕未有點不明所以:「怎麼了。」
他眨了幾眼:「沒、沒什麼。」
小孩垂眼的瞬間,卻是林耕未自己福至心靈——我的乖寶,是嗎?
他又捏了小孩的臉,戲謔的說:「撒嬌精。」
「別捏,會紅。」
轉動腦袋的抱怨讓林耕未輕笑,他乾脆擁著小孩起來,摸了摸剛才捏的的地方:「好
啦,不紅了。」
他坐在他身上,看了他幾秒之後開口:「阿末剛才夢見了什麼人嗎?」
小孩軟軟的聲音讓他收起了說笑的心情,勉強彎了彎唇角:「為什麼這麼問?」
「喔,剛才進來的時候,聽到你說:『去找他……流奇』唔,我不確定是不是名字?
」
稚嫩的嗓音與不確定的表情讓林耕未彷彿重新回到了夢裡的情境,他慢慢的吐了一口
氣,依舊摸了摸藺雨的頭髮:「是名字沒錯,叫做……六起。」
佘令禹其實並沒有料到對方會這麼直接的告訴他,一時間甚至有點呆愣,然而都還沒
等他找回聲音,下一句話又讓他心緒不自覺的亂了起來。
「他也許也在這個世界裡,原型是條黑紅的大蛇,藺雨你聽過這個人嗎?」
眼前的小孩明顯有些愣神,呆了呆之後才抬眼看他:「六起?怎麼寫?」
這問題實在考倒了林耕未,獸世似乎沒有文字,而這名字也是他依據所理解的意思翻
譯出來的,想了又想,不知道怎麼答,可小孩卻是咬起了下唇:「不能說嗎?」
墨黑的眼瞳望著他的時候泛著光,林耕未很熟這樣的表情了,彷彿委屈了,果不其然
,下一句是:「那是阿末甚麼人嗎?為什麼阿末要找他?」
可憐兮兮的樣子,虛抓著他的衣服:「阿末……為什麼不說話?」
幾秒鐘內連續三個層次的撒嬌,林耕未實在很想看看這傢伙還能做出甚麼表情,可要
是被逗哭了他還真不知該怎麼辦,雙手並用的從頭頂掃著他的頭髮:「腦袋瓜裡都在想些
甚麼?小鬼,我就問一句,看看你問了幾句?」
湊近了臉只不過在幾公分內,小孩扭著身體,不甘願似的控訴:「那你說嘛,他是誰
?」
這句話莫名地給了林耕未一種偷情被抓包的感覺。
雖然只是轉瞬間的錯覺,但仔細想想,搞不好還真的是,畢竟他的蛇就是撒嬌鬼,獨
佔欲高一點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誰,就是我夢裡的一個人,我也好奇他是誰。你剛問『六起怎麼寫』,其實我
也不知道,他沒告訴我。」
小孩的眉間出現的糾結,「夢?六起是黑紅的大蛇嗎?多大?」
簡直更像是審訊現場了,林耕未有些出神地想,小孩反應那麼大,難道六起真是npc
?或者這是觸發了甚麼任務?
他決定再試試,雙手圈出一個圓筒狀大小:「大概有這麼粗,品種我不大清楚,但是
頭是圓的,唔--他也可以變成人,人形大概有190公分,黑長髮,嗯,看上去大概20來
歲。」
「女的?」
「男的。」
「20來歲是幾歲?」
「大概,跟我差不多大吧。」
流水般的詢問,彷彿不能滿足小孩,只見他依舊抓著他衣服:「那阿末要找他,是想
做甚麼?」
這問題又難倒了林耕未,他想做甚麼?如果六起真在遊戲裡,他又要做甚麼?看著眼
前癟著嘴的小朋友,眼睛水亮亮的,彷彿下一刻他答錯,就會哇的一聲哭出來,林耕未捏
了捏他的臉,語氣平靜地回答:「其實,我也沒想過要做甚麼,藺雨的問題,我也不知道
答案。」
他抿著唇,低著聲音,這才鬆口:「我不認識一條叫做六起的蛇……」
雖然是意料之中,可也有點失望,林耕未依舊順著他的頭髮,然而還沒接上話,藺雨
就把話接下去:「可我會幫阿末問問看的。」
他的手靜止在他的頭上,有些遲疑:「你要幫我問?」
「嗯……阿末不在的時候,我會問看看的。」
「要問誰?」
他垂下了眼,睫毛眨了幾下:「問可能知道的人……」
聽起來不像是路人,林耕未再次確認了一次:「那是?」
小孩的表情並不愉快,嘀咕聲也不大,就是有些低迷:「不能說。」
這反而讓林耕未覺得像開啟了甚麼隱藏劇情,他下意識看向手錶,只是下一刻就卻被
撲進懷裡的藺雨給打斷了思考。
手臂用力地圈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裡,其實他幾乎不記得上次被這樣擁抱是
甚麼時候。也許夢中的六起也抱過他,可那夢的感覺畢竟跟遊戲中擬真不同。懷中的肢體
是用了力氣的,感覺得到他的呼吸,用力的,帶著情緒的,彷彿有甚麼說不出的話想透過
擁抱傳達。讓他本能的詢問:「怎麼了?」
低低的聲音傳了出來,委屈:「沒事……」
--一點都不像。
雖然沒有吐嘈小孩,可他並不覺得煩,一股暖然從心中油然而生,他幾乎能理解對方
沒說出口的情緒,因此順著他的背,暖聲:「藺雨,沒事的,不管六起是誰,都不會影響
你是我乖寶的。」
「可我」
小孩說話的氣音打在他的頸項,林耕未卻沒聽清,仰頭想看小孩:「嗯?」
他卻又蹭了蹭,放鬆了力氣,抬頭時神色正常,而且拉了他的胳臂:「沒事,我餓了
,阿末起來,一起吃飯。」
『說沒事就是有事。』
不合時宜的,腦中冒出了這句話。
可確實也有跡可循,撒嬌、獨佔欲、心口不一,這是吃醋了吧?眼前的小孩是如此鮮
活,實在很難想像這是一個人工智慧。
這個感慨留在林耕未心理,直到下了床去梳洗時,想著藺雨的言行,含著牙刷,不經
意的目光投向手錶,分神按出了投影螢幕。
然而【任務】選項中並沒有新增項目。
其實也有些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有些鬆了口氣。
其實他也沒那麼想見到六起。
--沒有。
鏡中的青年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吐出了口裡的泡沫,下意識地想起了夢,夢裡那男人笑
著對他說:『你喜歡我。』
垂了眼睫,青年刷牙的手慢了一些,刷毛細細的摩娑著牙齒,從機械式的規律動作中
彷彿能讓他順利地沉浸到夢中的情緒裡。
在醒來之前,六起完成了新的竹榻。是張有些像長椅的單人床,就擺在房裡空著的角
落。
他們也接了歐陽回來。
歐陽紀身上的傷好了八九成,聽見了他說要接他一起住,直接就哭了。抱著林耕未的
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的都是感謝的話,甚至還說:『能遇見你真的太好了,
如果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其實林耕未有些話是沒能對歐陽紀出口。
他希望歐陽紀住進來,能做他的擋箭牌。
六起的態度一日日明顯,他就是在追求他。而他的拖延戰術大概也不能用多久了。其
實他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堅定拒絕他的可能。可是有歐陽紀這個外人在,至少六起會收斂
些。
歐陽紀確實達到了林耕未預想的效果。除了睡沒有在一處,他們幾乎形影不離,歐陽
紀喜歡說些現世的事情,有時林耕未也會跟他聊聊自己的事。他發現歐陽紀幾乎不會做菜
,也不會生火。興致匆匆地要幫忙,卻手忙腳亂。
林耕未覺得有趣,便花了些時間,手把手的教他。
可六起卻似乎有些不滿。第一次發現這件事,是他們倆湊在廚房圍著一盤菜試吃,六
起進來看見了,問林耕未吃甚麼,他回答了之後順口問了句:「你要嗎?」
六起微微頷首之後湊了過來,張了張嘴,擺明要吃他筷子上的。林耕未頓了頓:「我
再拿副筷子--」
他抽走了他的,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裡,他還愣在原地,六起皺起了眉:「鹽多了?
」
「啊,真的啊,我,我放多了?」
歐陽紀的話讓他轉頭問林耕未:「他做的?」
他不確定對方為什麼臉色沉了下來,可還是微微點頭,「我教他的。」
「喔。」
六起把筷子塞回林耕未的手裡,一句話沒有,轉頭出了廚房--留下兩個人面面相覷
。
如果第一次不確定,之後吃飯六起總問起誰做的菜,就明擺上來了。
他不高興。
這件事讓吃飯的時候有點尷尬,歐陽紀也充滿挫折,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也曾跟林耕未
哭訴難受。雖然安慰對方,可林耕未也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立場也尷尬。
想了兩天,還沒想到該怎麼解決,就又出了一件事:歐陽紀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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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佘:他是誰、他是誰、他是誰?
阿末:不管他是誰你都是我乖寶啊~
佘佘:我不要當兒子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