滲入肌膚的寒氣喚醒神經，他正想張開眼睛，後腦杓的疼痛如針刺一般直入腦髓，下
意識要伸右手去摸痛處，卻發覺右臂與連動的肩胛骨部位都疼痛不堪。
　　他是以雙腿打直敞開的姿勢坐在冰涼的地上，背後是一樣冰涼的牆。他張開雙眼，眼
前只有一片黑暗，黑得什麼都看不見。
　　勉強摸了摸後腦杓，有個微微的凸起，只有腫包沒有出血，幸好不是很重的傷。
　　空氣有一股怪味，除了潮濕的黴味與灰塵味之外，還有一股令人不舒服且帶著不祥感
的臭味，非常濃郁。他好像聞過，但現在一時想不起那是什麼味道。
　　這裡是哪裡？
　　他弓著疼痛的背，慢慢扶牆站起來，沿著牆壁小心翼翼往左拖著腳步移動，地上感覺
起來有很多沙子或灰塵，牆壁的手感也沙沙的，還有些凹凸不平，似乎是石牆。
　　要是能有個照明的東西就好了。
　　他這麼想的時候，右腳尖踢到一個物體，他往前摸索，好像是一張桌子，上面有個塑
膠袋，裡面有幾個頂端有一根線的小圓柱體，似乎是蠟燭。
　　既然有蠟燭，點火用具可能就在某個地方。他摸遍桌子，只碰倒兩個空瓶罐，一無所
獲；他蹲下來在地上摸索，不過他的周圍只有沙土、小石塊、和像塑膠袋的東西，所以他
繼續小心翼翼地往前摸。
　　這裡到底是哪裡？自己為什麼在這種地方？
　　他認為自己應該不會獨自來這種地方，應該有同伴才對，可是他卻不想大叫有沒有人
，原因他也說不上來，只是總覺得現場氣氛不對勁。
　　而且，好像有東西在盯著他。
　　他蹲著往前移動時，感覺左邊腰上好像卡著一個東西，他摸了摸，是一根筒狀物體，
他想拿下這個有點妨礙行動的東西，又拉又扯了幾下，才發現是用一條帶子扣在褲腰上。
　　這是什麼東西？
　　他想不起來為什麼自己身上會有這根東西，摸起來是一根直筒，有一端比較大，圓面
是平滑的。筒身上有一個凸起物，他按一下那個凸起物，沒反應，又用姆指往後推、往前
推，筒狀物的一端驀地射出一道強白光
　　他愣了愣，才知道這原來是手電筒。原來自己有帶手電筒，那就好辦了。
　　手電筒的光圈照射他左邊的地板，地上好像畫了什麼東西，光圈往右移，照到一個讓
他吃驚到差點弄掉手電筒的東西。
　　一隻手。
　　
　　他很快發現那隻手的主人已經死了，因為那個人躺在地上，偏向右邊的臉上雙眼瞪得
老大，整個身體正面一團模糊的血紅，隱約看得到前端斷裂的肋骨從紅色的血肉中露出，
彷彿有東西從他體內爆炸似地。
　　好噁心。
　　現在他知道空氣中那股怪味是什麼了，是血的味道。他用手捂住口鼻，但這樣並沒辦
法讓他不吸到血腥味。
　　他得離開。
　　他慌張後退，用手電筒照射四周，小小的光柱讓他大略知道這是一個小房間，地上用
紅色顏料畫了一個很大的圖案，圖案四周擺了六根燒過的白蠟燭，死者就倒在那圖案上面
，所以圖案有很大一部分被死者的血蓋掉了。
　　他左邊的牆上有個沒有門板的入口。地上除了那個死人，還有兩個人分別倒在房間兩
側牆角。
　　他不確定那兩個人是否還活著，他覺得他該去看一看。
　　他經過房間門口時，忽然聽到外面有個唰唰唰的聲音。
　　好像有東西在移動。
　　那聲音嚇他一大跳，緊張害怕的急促心跳加大他的呼吸聲，充斥寧靜的空間裡。他吞
一口口水，把手電筒照向門外。
　　門外是一條通道，右邊的盡頭是一扇關著的門，左邊的盡頭有一個往上的階梯。
　　一目瞭然的空間裡，沒有會動的物體。
　　一定是聽錯了。他如此安慰自己。
　　可是這裡沒有窗戶，自然不會有風。那剛才的唰唰聲是……
　　他先不去想那個聲音，打算先去看那兩個人的狀況。他轉身的時候，思考著是否該報
警，畢竟有人死了……可是萬一警察懷疑是他殺的就糟糕了，雖然他不認識那個人，可是
也拿不出證明他不認識死者的證據。
　　真倒楣。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那個人又是誰？
　　自己在這裡一定有原因。為什麼？為什麼會──
　　他不知所措的目光在地板上游移，不過不是因為他在地上發現東西，而是他發現，他
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想不起自己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摸摸身上可能有口袋的地方，希望有個皮夾之類放證件的東西。透過觸覺，他身上
穿的是西裝外套和襯衫，難怪覺得悶，雖然這裡涼涼的感覺像是地下室，可是空氣潮濕，
穿成這樣不悶才怪。
　　他伸手進外套左側，想掏內口袋時，在左脅下摸到一個堅硬物體。
　　感覺摸起來，像是──
　　一個微弱的呻吟聲嚇他一跳，他反射性地拔出那個物體，左手在半空中放開手電筒又
迅速反握，並將右手架在左手腕上，使燈光與槍口朝向聲音來源。
　　──沒錯，那是一把手槍。
　　他又被自己的反應嚇一跳，但現在沒有太多時間讓他驚訝，他緊張地問：「你是誰？
」
　　剛從地上坐起來的人以雙手遮擋直射自己的光線，大叫道：「你、你才是誰！不要照
我！」
　　應該趁剛才快點離開才對，那樣就可以裝做不知道這裡有人死了。他很緊張，一瞬間
竟猶豫要不要殺了眼前這個人。可是死掉的那個說不定和他無關，現在若開了槍，他就真
的殺人了。
　　大概漸漸習慣手電筒的光，地上的人稍微移開手，試圖看他的長相，但他站在光源後
面，看不清楚。
　　他倒看清楚了那個人的相貌，看上去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頂著一頭金色的刺蝟髮
型，露出的額頭上畫了一個紅色的符號，像某種文字，又像圖畫。
　　「你認得這個人嗎？」
　　他用手電筒照一下地上的死者，金髮青年茫然的目光跟著移過去，一看到屍體的樣子
，嚇得大叫一聲，忙用雙手雙腳猛往後退。
　　「他、他、他……」金髮青年嚇得結巴，「他……死了？」
　　「看起來是。」
　　金髮青年似乎這時也才注意到空氣中令人作嘔的氣味，捂住口鼻乾嘔起來。
　　他還想繼續問，外面的走廊忽然又傳來唰唰唰的聲音，接著停住。
　　他急忙用手電筒照向門口，金髮青年也慌張地跟著看過去。
　　手電筒的強光穿過門口照上外面的牆，光柱範圍內空無一物。但確實有東西在外面潛
伏著。
　　似乎在等待他們。
　　他握緊手電筒和槍，慢慢走向門口。
　　「怎麼了？」金髮青年害怕地看著他背光的背影，「外面有人嗎？」
　　「你沒聽到嗎？」
　　「聽到……什麼？」
　　金髮青年的表情和聲音一樣茫然，他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
　　他走到門口迅速看了走道前後，依然空無一物。
　　「我可以離開嗎？」金髮青年雙手仍捂著口鼻，聲音像要哭了，「好可怕，我不要跟
死人待在一起。」
　　「不准！」金髮青年或許知道他是誰、和死者是什麼關係，萬一金髮青年離開之後誣
陷他就完了。他又用手電筒照向青年，喝道：「你是誰？快說！」
　　「我、我……」
　　金髮青年想回答，但居然一下子想不起來，而且愈是慌張，腦子愈是空白。
　　這下完了，要是說想不起來自己是誰，這個人肯定不會相信吧？他手上還有槍，該不
會地上那個人也是他殺的……
　　害怕被殺的恐懼使金髮青年抖得更厲害，他哭著說：「我……我……想不起來……對
不起我真的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
　　拿著槍的他愣了愣。自己一個人失憶還可能是因為撞到頭，怎麼連這個人也失憶了？
　　「你身上有沒有證件？看一看。」他命令道。要不是這個傢伙突然醒來，他本來想找
自己的證件確認自己的身份。
　　金髮青年趕緊站起來摸自己的口袋，把摸到的東西都丟到地上，只有一盒薄荷口香糖
和幾個零錢。
　　他皺眉看著地上的東西，因為不相信金髮青年都拿出來了，於是把槍插進腰帶，伸手
摸遍金髮青年身上，確認沒有藏其他東西。「你出門不帶證件和皮夾？」
　　「帶在身上怕會掉啊。」金髮青年委屈地哭喪著臉，「我都放包包裡，包包……」
　　金髮青年想了想，忙指著地上的死人說：「史蒂芬！我放在史蒂芬車上！」
　　「他叫史蒂芬？」他看一眼在手電筒外圍餘光下隱約可見的屍體。
　　「對……」金髮青年害怕的目光游移不定，「你殺了他……」
　　「我沒有！」他大聲反駁。
　　「你有槍！」
　　「這把小手槍哪能把他轟爛成那樣？又不是霰彈槍！」
　　「誰知道？說不定你把霰彈槍藏起來了！」
　　「我──」
　　唰。
　　他還想辯駁，突然聽到外面又有小小的聲音。
　　唰。
　　唰。
　　聲音從偏上方傳來，像是有個硬毛的刷子，一下又一下輕輕刷過牆壁或天花板。
　　那個東西在謹慎地移動。雖然沒看見，但是根據聲音，他如此判斷。
　　金髮青年看他面色凝重地抬頭看門口，以為外面有人，於是連忙大叫：「救命！誰快
來救我！這瘋子有槍！」
　　「噓！」他趕緊轉頭要金髮青年閉嘴。
　　唰唰唰唰唰唰──
　　身體忽然被推向牆壁，又被摔到地上，猝不及防的他痛得唉叫兩聲，被重物壓制在地
上時，他聽到外面的東西迅速「跑」往走道盡頭的方向。
　　手電筒和槍脫離掌控，金髮青年驚愕地看著手槍滑出手電筒的光線範圍，遲疑不到一
秒，急忙爬向槍消失的黑暗角落，摸索著。
　　金髮青年找到槍，撿起沒人理的手電筒照向剛才那個可疑的西裝男子，他現在趴在地
上呻吟著，有一個人跪在他背上壓制。
　　那個人的年紀看起來大約二十過半，雙眼毫不畏懼地直視手電筒強光，虹膜反射出紅
棕色的光，猛一看像血紅色，嚇了金髮青年一大跳。
　　那個人中分髮型露出的額頭中央，畫了一個紅色的圖案。那個像某種文字又像圖形的
圖案，金髮青年覺得有點眼熟，可是他不認得這個人。
　　「你、你是誰？」金髮青年勉強隱藏害怕的語氣，「你的額頭……畫的是什麼？」
　　那個人仍盯著金髮青年，然後摸一下自己的額頭，看表情似乎在回想，然後說道：「
你頭上也有。」
　　接著抓起被他壓在下面的男子的瀏海，他抓得太用力，男子又唉一聲。
　　男子的額頭上只有灰塵，沒有畫過記號。
　　金髮青年聽到自己頭上也有，連忙摸了摸，緊張的薄汗暈開紅色墨水，摸過的手指也
沾上了一些。
　　金髮青年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好像想起了什麼。
　　『一定要有人畫上這個，才會召喚成功。這是最重要的部分。』
　　召喚……
　　手電筒的光照向地上的死者，金髮青年這次看清楚死人的長相，好像就是他剛才忽然
回想起的人，但是他害怕屍體，馬上又把燈光移回地上的兩人身上。
　　「他媽的，你們到底是誰！」壓制在地上的男子被照得睜不開眼，不悅地大吼。
　　「你才是誰！」有另一個看起來頗可靠的人撐腰，金髮青年膽子也大了，大聲喊回去
。
　　接著他蹲下亂搜男子的西裝褲口袋，找到一個一號電池和一串掛了一隻黃色卡通玩偶
的鑰匙，在這麼緊繃可怕的時候看到那個可愛的黃色玩偶，讓金髮青年不禁笑出來。
　　「皮卡丘？媽呀你這麼大個人竟然用皮卡丘鑰匙圈？還有這麼大顆的電池，幹嘛？充
電喔？十萬伏特！」
　　男子瞇起眼睛遮擋光線，看著金髮青年手上的黃色玩偶鑰匙圈。
　　『你會發電，送你這個吧！皮卡皮卡！』
　　發電。男子思索著記憶中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金髮青年仍然笑著，男子背上的人默默開口：「只有你沒有圖案。」
　　手電筒的光改照他的臉，金髮青年問道：「什麼？」
　　「那個死人頭上也有圖案，只有這個人沒有。」
　　金髮青年又照向地上的屍體，散亂的瀏海遮住額頭，不過依悉可從瀏海的空隙看到額
頭上有線條。金髮青年小心地走過去，撥開一撮瀏海看一眼，然後馬上退回原處。
　　「真的有……」他在褲子上磨擦撥開瀏海的手指，好像沾到髒東西想趕快擦掉似地，
「可是……他的好像不是畫的……」
　　「只有你沒有。」那個人又抓起被他壓住的男子的頭髮，「你是哪裡來的？」
　　「我不知道！」男子忿怒大叫：「放開我！」
　　金髮青年又照向壓住男子的人，「你該不會……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那個人直視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也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地上的圖案，
是你畫的？」
　　金髮青年猶豫著慢慢搖了搖頭。他不確定是不是他畫的，他根本不記得。
　　那個人低頭問男子：「你畫的？你想召喚什麼？」
　　「我他媽的──」
　　男子罵到一半陡然住口。整個空間回歸安靜，但剛才他住口之後的一個細小聲音仍沒
有逃過他的耳朵。
　　那個東西又在悄悄接近。該不會就是被「召喚」出來的？
　　「外面有東西，不是人。」男子被那人的重量壓得難以呼吸，喘著氣說道：「可能就
是你說的、被召喚出來的……既然我們都不記得，就別吵了，現在重要的是該怎麼離開這
裡。」
　　「外面有東西？」金髮青年又害怕了。
　　壓住男子的人也點頭，然後離開男子背上。
　　男子收回皮卡丘鑰匙圈和電池，摸了摸外套內口袋，裡面有一個像皮夾的東西。他拿
出那個皮夾，向金髮青年伸手，「手電筒給我。我至少要知道我是誰。」
　　金髮青年謹慎地伸長手把手電筒交給他，另一手仍緊緊握住手槍。另一人也好奇地湊
過去，在手電筒的照射下，他們都看清楚那個像皮夾的黑色物品上面印著幾個字──國家
調查局。
　　那是個證件夾，一打開就看到附照片的調查局識別證。
　　「克里斯‧哈維……」金髮青年喃喃唸出上面的名字，然後對照上面的照片和西裝男
的長相，不相信地說：「怎麼可能？這是假證件吧！什麼單位叫做超自然科學調查組？超
自然就不科學啊！」
　　名叫克里斯的男子怒目瞪他，伸出手，「槍還我。」
　　金髮青年後退兩步，緊張地拿槍指著他，「不！你一定有問題！為什麼只有你頭上沒
有被畫？」
　　「廢話！我又不是跟你們一掛的！很顯然我是來查案的，有問題的是你們！」克里斯
指著他。
　　「就算是探員，你也可以是主謀！」金髮青年仍然堅持他有嫌疑。
　　「他有沒有問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說謊。」站在克里斯旁邊的人對金髮青年說：
「那個死掉的，不叫史蒂芬，對吧？」
　　比起金髮青年說謊，克里斯對這個黑髮年輕人說的話更驚訝，「你認識死者？」
　　「不認識。」那人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
　　「那你怎麼知道他是誰？」
　　「我好像記得……」那人指向金髮青年，「他說過另一個名字，我忘了是羅德還是羅
恩。」
　　「……對、對，他是羅德！我只是……」金髮青年像被抓包似地慌忙澄清，槍口指著
克里斯抱怨，「都是他啦！他一直咄咄逼人，我嚇到了，隨便想到一個名字就……就以為
是……」
　　克里斯盯著正對著自己的手槍，看準金髮青年神色慌張的空隙，衝上前以虎口扣住青
年握槍的手腕架開，右手掌猛力往上推擊他的下巴再砍持槍的手腕，哀號的金髮青年還沒
反應過來，整個人被轉了半圈，右手扭轉在背後，下壓的疼痛迫使他跪下。
　　「囂張嘛？啊？」克里斯一吐怨氣，又把手中扭轉的手臂往下壓，金髮青年痛得大叫
，感覺手臂和肩膀好像要斷了。
　　另一人撿起手電筒照向兩人，笑道：「別玩了，快點出去吧。」
　　克里斯想把這個討厭的金髮青年綁起來帶走，可惜他身上沒有手銬，現場看樣子也沒
有繩索之類的物品，只好忿忿地把青年推倒地上，撿起手槍。
　　「可是外面有東西。」克里斯用槍指一下門口。
　　那個人小心探頭出去，用手電筒照了後方，那一瞬間克里斯聽到急促的唰唰聲移動過
來，那個人好像也聽見了，他迅速照亮門口四周，聽得出那個奇怪的沙沙聲變得斷斷續續
，但仍沒捕捉到對方的真面目。
　　克里斯雙手握穩手槍朝向門口，專注的目光隨時注意四周，還在狀況外的金髮青年按
著疼痛的右肩，問道：「什麼東西啊？真的有東西嗎？該不會是你們兩個串通好騙我的吧
？」
　　金髮青年似乎聽不到那東西的聲音，有些怪物一般人感覺不到。克里斯這麼想的時候
，忽然想起他為什麼會來這裡。
　　「外面看來沒事，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拿手電筒的人又前後看了一遍，轉身照向他
們，「我們先出去再－－」
　　他錯愕的表情硬生生截斷沒說完的話，克里斯隨著他的視線轉頭，槍口隨即對準金髮
青年，後者大吃一驚，趕緊舉起雙手大叫：「幹什麼？我什麼都沒做！」
　　克里斯的目標不是金髮青年，是一個爬在他肩上的東西－－一張彷彿小孩的臉形，搭
配長度幾乎到下巴的棕色短髮，乍看像個小女孩，不過眼睛與嘴巴只是圓形黑洞，而且沒
有鼻子。它有一雙像是沒有骨骼的手臂，柔軟地攀在金髮青年的頸部，下面夾住青年身體
的卻是昆蟲一般的四隻腳，外表堅硬又長著剛毛。之前聽到的唰唰聲，應該就是那四隻腳
在石牆上快速爬行的聲音。
　　「喔－－啊－－」
　　那隻不知該不該稱為生物的怪物發出低沉的叫聲，可能是在威嚇。
　　「它在你身上！」克里斯鎮定地大聲說。
　　「什麼？什麼東西？」金髮青年又怕又急地想轉身看自己背後，但怎麼轉都看不到。
　　「開槍！」拿手電筒的人說道。
　　「不行，會打到他！」克里斯努力瞄準，可是那隻東西貼在金髮青年身上，很難不傷
到人。
　　拿手電筒的人把手電筒扔向金髮青年，不偏不倚正中他的頭，他痛得哀叫一聲按著被
砸到的地方彎腰，這個姿勢把背上的怪物完全曝露出來，可現在手電筒掉到地上，光線不
足，克里斯還是不敢開槍。
　　那個人看克里斯猶豫不決，問道：「你沒別的辦法嗎？」
　　「別的……」克里斯想起之前的一號電池，終於記起那顆電池的用途。
　　他隨手把槍插在皮帶上，握住那顆電池，姆指與小指按住正負極，一股溫熱的能量從
指尖流入手臂，剎那間有更大的熱源由身體中心湧出，充滿全身。
　　他伸出另一手的食指，青白色的光芒在指尖閃爍，爆出小小的劈啪聲，接著細細的曲
折蒼白光線射向金髮青年的頭。
　　完蛋，射偏了－－
　　克里斯剛在心裡暗叫不好，金髮青年就被電得慘叫著倒地，渾身又痛又麻，暫時爬不
起來。
　　這一電也讓怪物從青年身上跳開，它急忙逃向光源照不到的黑暗裡，克里斯正搜尋它
的蹤跡，另一人擅自從他的腰間拔出手槍。克里斯來不及阻止，那人就朝黑暗處開了四槍
。
　　黑暗中發出低沉的「啊－－哈－－」，克里斯撿起手電筒，拉起全身麻得難以行動的
金髮青年，對那人叫道：「快走！先走再說！」
　　那人堅定地注視著黑暗，「不行，它一定會追上來。」
　　克里斯狐疑地看著他。一般人看到怪物應該恨不得馬上逃跑才對，這個人的反應有些
反常。
　　不過也可能因為看得到，所以見怪不怪，反而見義勇為吧？克里斯想出一個解釋。
　　黑暗中的聲音變得更大了。
　　「喔－－啊－－喔－－」
　　剛毛刮著石牆的聲音飄忽不定，奇怪的吼聲也跟著跑來跑去，克里斯每次想照亮怪物
的所在之處都慢了一步。
　　聲音突然安靜下來，但安靜不到兩秒，一個影子迅速從光柱前掠過，朝他們撲過來。
克里斯丟下青年，捏緊電池，沒時間多想就伸出食指。
　　「嘎－－」
　　這次總算成功擊中，半人半蟲形的怪物側倒在地上抽搐。緊張的克里斯大口喘氣，盯
著在地上冒出焦味和煙的怪物，努力回想現在要如何處置。
　　－－是不是應該要帶回去？可是要怎麼帶……
　　他還在回想，黑髮男子就走向怪物，做出他意想不到的舉動。
　　那個人一腳踩爆了怪物的頭。
　　「等一下！你不可以－－」
　　這時才出聲阻止當然太慢了，克里斯只能眼睜睜看著怪物的頭部碎成數塊，接著慢慢
化成灰。這下帶回去也沒用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克里斯生氣地斥責，那人沒有回應，走回來把槍交還給
他，他愣了一下，雖然生氣還是反射性地說：「謝謝。」
　　「怪物就該殺掉。」那人說得理所當然。
　　「不干你的事當然說得那麼簡單……」克里斯苦惱地埋怨。他追那隻吃大腦的怪物好
一陣子了，這下他－－
　　咦？
　　克里斯愣了愣。他的記憶好像回來了。
　　克里斯想起他是負責一件看似不明急症的案子，他接手之後又出現四名年輕死者，死
因都是大腦出於不明原因萎縮，追查好久才發現是有個似乎會吃大腦的怪物。
　　追到這裡之後不知為何中途昏倒，剛剛電傷人，怪物最後還被路人踩爆……這下報告
不知道要怎麼寫了。
　　克里斯嘆口氣。總之只能先把這兩個人帶回去再說。他叫那個人一起來扶依然腿軟的
金髮青年，走出這間郊區廢屋的地下室。
　　──總覺得好像忘記什麼事……
　　回到車上，克里斯發動引擎時疑惑地思索著，從後照鏡看後座的兩人。金髮青年臉色
慘白，渾身癱軟地倚著車門，另一個黑髮年輕人注意到他透過後照鏡看著自己，也對後照
鏡中的那一雙藍色眼眸微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