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閒魚打架、伍

作者: ZENFOX (☁禪狐☁)   2021-04-01 08:14:03
  陳雍沒想到馬岳文這麼快就幫他找到事情做,他收拾了些東西進城裡,找到了
于國公府給門房報了姓名,很快的被帶到一間書齋。據馬岳文的消息是說于國公府
的世子想找教書先生,不過一般文人都不想去,一來是那于四郎聲名狼藉,也不是
個多好學的傢伙,去了還不知會遇到怎樣的麻煩,而且還喜好男色,二來是于四郎
並非自己想讀書,是給自己豢養的奴才找的先生,誰都不想自降格調去教個奴才。
  馬岳文起初只當一件緋聞說說而已,陳雍卻認真問了詳細,堅持去那國公府應
聘,還要馬岳文給他寫封推荐函。陳雍很輕鬆就拿到這份差,頭一天上任還提早來,
要是今天試教後對方能滿意,他就能暫住在于國公府,順便將松海書院那些傢伙晾
一晾。
  陳雍跟著王府帶路人走,一路欣賞了好幾處庭園風光,最後來到了書齋。書齋
外面已經有幾朵含苞待放的玉蘭和海棠,樹欄裡還種了好些春夏佳植,屋內角落的
高身瓷瓶插了枝梅花,幽香暗送,旁邊擺著菊瓣盆,盆裡栽種香蘭,鄰著香蘭的是
方形盆器裡的水仙,高低錯落有致,都是報春的花草。
  「先生在此稍候片刻。人一會兒就來。」帶路的人說完就退下了,眨眼的工夫
消失在陳雍眼前,一刻都不多停留。
  陳雍信步參觀書齋,除了花草之外擺設不多,瞧得出主人多半志不在此,但書
架上有幾本看著很新的書,案上墨寶也都是簇新的,不曉得是哪個受寵的奴才能有
此待遇?他等了不到盞茶之久就看到一抹纖瘦人影從窗外經過,來人是個模樣好看
的少年,生得宜男宜女,圓亮的眼眸很水靈,眼尾略微下垂,櫻桃小嘴,而且比他
矮了一個腦袋。
  「先、先生好。」何景涵抱著四爺給他新添的書冊來見教書先生,他非常緊張,
比脫光了衣裳都緊張,說話居然結巴了。
  陳雍微微笑說:「你好,敝姓陳,單名雍。你叫什麼名字?」
  何景涵抬眼看了下先生,眼中有著驚豔,沒想到找來的先生這樣年輕,而且英
挺高大啊,他更害臊了,小聲報上新名字。
  陳雍提議道:「我寫給你看吧。」他和何景涵在紙上互通了姓名,接著提了幾
個問題,知道何景涵識的字不多,看來他還是先從一些童蒙讀本教起好了。這差事
意外輕鬆,令他暗暗鬆了口氣。
  何景涵自己帶了些字帖來,陳雍看那現成的教材不錯就先由此教起,何景涵連
筆也握不好,陳雍雖然也剛學會不久,但握筆還是強它許多,乾脆手把手的教。
  「你肩頸都好僵硬,不必這麼用力。」陳雍指點何景涵寫字,卻分神想著這少
年的手真滑膩柔軟,觸感很不錯,隨即又提醒自己別亂想,現在可不是在應付書院
裡那幾個下流胚子,得正經些。
  何景涵努力寫好幾個字,陳雍誇他認真,然後跟他講:「你就照這個樣子再練
一會兒吧。」
  「是,先生。」
  陳雍不想打擾學生練字,坐回書案前拿起對方帶來的書翻閱,把之後要著重講
解的部分記下,他是個認真的魚精,而且頭一回收學生,感覺既新鮮又有趣。那雷
儷仙子要他先學會做人,他不禁得意暗笑:「這有什麼難的?我只花了些時日就做
得很好了,現在還收了學生哩。」
  何景涵寫完一個字,抬眼偷覷陳雍,心說:「先生真是個好學之人,連看個書
都能面帶笑意,又生得這樣好,不曉得成家了沒有?唉,我怎麼這樣不認真,想到
哪裡去了。」
  少年吁了口氣重整心情,再次埋首苦練。
  兩者同處一室,各懷心思,暫時沒有任何交談。
  課後會有人來接陳雍去他住的地方,不過人都還沒來,陳雍就和少年說:「何
公子,已經下課了,我在等人來,你要走隨時能走。」
  「我也不急著走的,先生喊我景涵就行了。」
  「好啊。我也是書院那裡介紹來的,不過身無功名,叫我先生也實在彆扭,你
也喊我阿雍就好了。」
  「不不,我還是喊您先生吧。」
  陳雍挑眉,隨他喊了。
  何景涵好奇得不得了,靦腆微笑問他說:「先生可有家室?」
  「沒有,孤家寡人。」陳雍想起了什麼,淡淡回答:「不瞞你說,我家裡出了
點事,嗯,算是很難了吧。不過也還好找了這份差事做,怎樣都過得去。」
  「這樣啊,聽來先生也過得不容易。」
  陳雍淺笑:「彼此彼此。」
  何景涵微愣,他說:「我算是幸運的,遇上了四爺。四爺對我非常好,我都不
曉得該怎麼報答。」
  「以身相許?」
  何景涵笑臉有些尷尬:「我本就是四爺的奴才,自然就是他的人。只不過我這
樣的,配不上四爺。」
  陳雍一手撐頰,神情慵懶望著少年聊道:「要是他也喜歡你,兩心相悅有什麼
配不配得上的?對不起,我就是隨口說的,聊著聊著不小心說過頭了。瞧我太不正
經了,無心冒犯,你見諒啊。」他有些心虛,差點就把自己第一份差事聊沒了!希
望少年別去什麼于四爺那裡告狀。
  何景涵微笑搖頭,小聲說:「也沒什麼兩心相悅啊,我沒想過什麼感情之事。
吃得飽、穿得暖,有地方睡覺就夠了。」他小心翼翼瞄向陳雍問:「先生會不會嫌
我沒志氣?」
  陳雍坐直回應:「怎麼會?這不就是活著最先要追求的?」他在潭水裡也都是
這樣過的,追求這些哪裡不對了?凡人的想法真是複雜,志氣是幹什麼吃的……
  兩者聊得越來越起勁時,有人過來接陳雍說:「先生的住房已經收拾乾淨,這
就請先生隨我過去。」
  何景涵也跟過去參觀了,是個別致清幽的小院,離他那裡也不遠,他開心對陳
雍指了自己住處的方向說:「先生若不嫌棄,偶爾也可以到我那裡坐坐。」
  「好啊。」陳雍不是不知道何景涵的身份,但那不關他的事,在他眼裡何景涵
就是個很一般的學生,因此也沒有什麼輕慢的態度。
  也因此何景涵對陳雍相當有好感,無關情愛,晚上陪于四爺吃飯時,他站在一
旁為主人佈菜,一面聊道:「先生不只是字寫得好,脾氣也好,像兄長一樣,還讓
我直呼他名字,但是我覺得這樣不好,所以還是喊他先生。」
  于清墨點頭,嘗了一口菜以後誇他說:「不錯,很懂事。今天就練字而已?」
  「是啊。」
  于清墨看何景涵赧顏低頭就說:「慢慢學吧。你和那個陳雍合得來,那就聘他
吧。這幾日我比較忙,有空再去看你們上課。」
  「是。」何景涵很期待明日再去上課,倒不是為了見那個英俊的先生,而是他
能念書習字了,這是他以前絕對不敢想的事,夜裡做夢都會笑醒的好事。他不曉得
該怎樣報答四爺,想起白日裡先生開玩笑說的以身相許,於是瞅著四爺的側顏小心
詢問:「四爺一會兒飯後可還要景涵伺候?」
  于清墨想了想就說:「那你幫我擦背好了。」他還不習慣凡人沐浴之事,從前
當隻魚泡在水裡啥毛病也沒有,可是凡人太久不沐浴似乎會影響體況,流太多汗還
會發臭,今日去外面跑了跑差點沒被那股汗味嚇死。
  「那麼,我先去準備了。」
  「去吧。」于清墨隨意擺手讓他走,心中卻疑問:「不就燒個水而已,還要準
備什麼?」
  想到這裡他連忙朝門口少年叮囑:「水不必燒太熱,我怕燙。」
  少年歪頭疑惑,四爺忽然不喜歡水燙一點了?他沒深想,迷迷糊糊應下了。
  于清墨吃得不多,心想從前那個于四郎的飲食口味都偏重,他並不喜歡,也不
是非吃不可,往後就吩咐廚子做得清淡些好了。他讓下人收拾飯菜,散步到庭園裡
的假山附近發呆,心想人間之事要說複雜也算複雜,但是簡單來看,也不過是七情
六欲那些,情與欲麼?欲他是嘗過了滋味,情卻還沒能體會。
  聽說情關難過,所以是個劫,于清墨有些不以為然,未必所有感情都是劫數吧?
那雷儷仙子讓他們到人間來修煉,大概也是為了這個情關,畢竟人間有情,也不乏
多情者吧?
  于清墨心想,若是要談情說愛,身邊不就有個何景涵麼?雖然身份有別,不過
要是好好對待彼此,也不無交心的可能。
  「臭死了。」于清墨實在受不了自己化人後的變化,尤其是身上會流汗這件事,
他來到浴室看何景涵已經站在浴池旁等候,擺了擺手說:「好了,你下去吧。」
  何景涵開始脫衣裳,于清墨問:「做什麼?」
  「下去池子裡。」何景涵一臉老實認真的樣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于清墨失笑:「你先回去休息。」
  「可我都準備好了呀。」何景涵小聲嘟噥,看似正常的衣衫裡有件薄透的紗衣。
  于清墨察覺他誤會了什麼,嘆了口氣說:「不必這樣,你還不明白?」
  「請四爺明示。」何景涵態度恭謹的請教。
  「打從我給你改名找先生開始,就不打算將你當成一個玩物。所以你不必再這
樣用身子伺候、討好我,也不必再用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那些東西你要賣
了也行。」
  何景涵愣愣望著于清墨半晌,努力拼湊出完好的問句:「那麼,我現在只是個
普通的奴才?」
  「是啊。過陣子我會把你的賣身契給你,幫你除了奴籍。先前就跟你提過的。」
  「四爺不要我了?」何景涵雙眼盈淚,表情是恐慌的。
  「不是這意思,恢復自由身不好麼?」
  何景涵忍不住哭了聲,趕緊抹掉眼淚低頭說:「我曉得這是四爺天大的恩惠,
只不過我、我從來也沒有自由過,而且也無一技之長,都不曉得能做些什麼。」
  于清墨想了想有些傷腦筋,逕自脫下衣物準備泡澡,何景涵忍著眼淚過來幫他,
他伸手試水溫邊說:「那我再幫你看看有哪裡缺學徒好了。你先上課,學點字也免
得將來被人誆騙。」
  何景涵一臉受寵若驚不停道謝,于清墨再度擺手讓他出去。
  「我想靜一靜,你先走吧。」于清墨讓少年離開,等浴室沒人以後默默把自己
整個人泡進水中,過了許久才慢慢吐了些泡泡浮出一顆腦袋,半瞇眼低喃:「水還
是太熱了,以後還是不讓他們燒水吧。」
  他本想試著和何景涵相處看看能不能有機會談一段感情,但是何景涵那樣子讓
他有些煩,不過這不是何景涵的問題,而是他覺得凡人有時候太囉嗦了,至今遇到
的人多數都讓他覺得囉嗦,挺煩的。也許是因為他現在的身份吧,出門就會聽到各
式各樣的人喊他四爺或四郎,說些他沒什麼興趣的事。
  看來到人間修煉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太多煩心的人事物了!于清墨撓撓眉心,
又泡了會兒才起身,離開池子後低頭看著自己十指,有點不可思議道:「皮怎麼皺
成這樣?」
  此時的陳雍同樣努力適應化人以後的人間生活,他在房裡照鏡子,摸著冒出一
些鬍渣子的下巴疑問:「這是什麼毛病?難道就是雄性凡人會長的那個麼?鬍鬚?」
  陳雍對著鏡子看了很久,眉頭越皺越緊,十分不滿意:「太醜了啊,光溜溜不
是很好?這裡為何要長毛?眼睛周邊和上面這兩撇也就罷了,嘴邊也要長毛,還有
這裡也……」陳雍低頭想到自己胯部倒是沒什麼毛髮,相較馬岳文跟崔豫楠他們已
經算是挺光滑的了。
  「下面不長,偏偏上面長,呿。」陳雍把燈熄滅跑去睡覺,希望鬍鬚是幻覺,
隔天都會消失。誰知隔天醒來感覺它們還在,害他沒心情上課。這天他讓何景涵繼
續練字,自己垮著臉對窗外發呆。
  何景涵看他臉色不好就關心了幾句,聽到鬍子的事忍著笑說:「原來先生是不
喜歡留鬍子?那也沒什麼,一會兒下課我幫先生修了它們。」
  陳雍問:「真的可以麼?」
  「當然,先生忘了我最會伺候人了?」
  「那就有勞了,我先謝過你。」
  何景涵回以微笑,然後輕嘆道:「不過四爺說他不必我伺候了。」
  陳雍眼神裡有疑惑,只是沒問出口。何景涵赧笑說:「四爺對我很好,說要幫
我恢復自由身,但我一時間還真不曉得自己能做些什麼,所以心裡還是挺慌的。」
  「原來如此。聽起來那四爺倒是真心替你著想,應該是很喜歡你吧。」
  何景涵一聽更慌了,不覺一臉為難:「喜、喜歡什麼?」
  「你看來很煩惱,四爺喜歡你不好麼?」
  何景涵囁嚅低語:「我承受不起,不只身份不配,而且我也怕。這話先生可別
告訴其他人啊,我其實也只求溫飽,許多事想也不敢想,從前我也待過其他大戶人
家,看過不少下人因為懷了貴人們的孩子或是被貴人們破格寵愛,反而在不久以後
落難或忽然橫死的事。」
  陳雍聽他這麼講就問:「你是指被其他爭寵的人害死?」
  何景涵苦笑:「誰害的不重要,總之我們這種人的命就是賤,再好也好不了多
久。如果真能過上普通人那樣的日子就太好了,只不過更多的我可不敢要。」
  陳雍心想那些感情的事太複雜了,他就只是想聽一聽緋聞,沒想過要涉入其中,
所以親切的拍拍他肩膀敷衍道:「我看你心思細膩又懂事,肯定都能想明白怎麼做
對自己好。別太擔心。」
  何景涵被陳雍安慰了,重展笑顏說:「先生你真好。要是有個像先生這樣的人
喜歡我就好了。」
  陳雍連忙否認:「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啦。」他知道何景涵求生不易,應對誰
都是小心翼翼的,到了他這裡才稍微能喘口氣,也才會講出那種玩笑話。
  課後何景涵到陳雍住處幫他把鬍子修理乾淨,陳雍坐在椅子上仰首看刀子接近,
莫名有些緊張,何景涵看陳雍握緊雙手不禁彎起嘴角說:「先生模樣生得俊,要是
蓄鬍也會很好看的,真要剃光麼?」
  「剃乾淨吧,我不習慣。」
  「好。先生昨晚睡得可好?」
  「不錯,比書院好一些。」
  「書院裡的生活有意思麼?會有很多同窗,很熱鬧吧?」
  陳雍輕哼:「不怎麼熱鬧,可能我跟那些同窗都不熟吧。難得住到城裡來,趁
著有空想去四處走走看看。」
  何景涵聞言嚮往道:「過陣子要過春節了,外面一定很熱鬧吧。」
  陳雍問:「你沒去過外面?」
  何景涵愣了下笑說:「以前跟著其他主人去過,到這裡以後還沒出去過,只能
隔著牆聽外面的聲音。」
  陳雍不禁有些同情,他雖然都在潭水中生活,但是對潭水外的山林也不是一無
所知,對何景涵這樣的人的生活是難以想像的。
  何景涵拿擰乾的軟布給陳雍擦臉說:「好啦,你摸看看有沒有修乾淨。」
  陳雍摸著光滑的臉皮滿意微笑:「很好。對了,我去和那個四爺問問能不能帶
你去逛街,過節街上在熱鬧的時候,要是他沒事找你的話……」
  「可是我怕四爺不高興,要是因為我害你被四爺討厭怎麼辦?」話雖如此,何
景涵還是期待又不安。
  陳雍自信的微笑說:「沒事,我相信你那個四爺這麼好,一定會答應的。」再
不行的話,他就略施法術也行。
  何景涵離開後,陳雍看天色還早就想去附近打些酒吃,凡人有太多囉嗦又沒意
思的規矩,但是也有不少他喜歡的事物,比如酒,還有茶。第一次嘗到酒這種東西
是在崔豫楠那裡,起初覺得有點烈,他並不喜歡,但後來又試了幾次覺得後韻挺好,
聽說還有其他美酒,因此想著進城後到處找酒品嘗看看。
  雖然先前只是淺嘗即止還沒醉過,陳雍也不曉得自己酒量如何,所以他並不打
算在外面喝,打了一合酒再買個下酒菜就要回去。
  總管見到陳雍就喊住他說:「陳先生,四爺回府了,您說有事要找他,他正好
有空,現在就過去吧。」
  陳雍點頭,拎著買回來的吃食跟上總管腳步來到花廳,邁進屋裡先入眼的是那
人特別高大的背影,穿著紋飾不明顯的玄色衣袍,髮髻一絲不茍的挽好露出了挺好
看的後頸和髮際線,沒什麼雜毛,他是魚精還不太懂凡人的美醜,不過以他直覺來
說那雙耳朵也生得不錯了,看起來很有福氣。
  于清墨正在看以前那個于四郎買來的屏風,品味倒是不差,一定是花了不少錢,
但屏風上畫的是美人圖,他沒有很喜歡,心想之後再把這屏風換一換,不過再怎樣
都比他寢室那座活春宮的屏風好一些。聽到下人通報那什麼先生來了,他分神說:
「聽說你有事找我,是關於景涵的事?」
  陳雍也懶得客套,把他想邀何景涵在春節去逛夜市的事情說了,反正他有法術,
沒在怕。
  于清墨聽那聲音和有點高傲的語氣不禁皺眉,猛地轉身看來者,驀地發笑:
「哈,竟是你這傢伙。」
  陳雍像中了定身術一樣僵住半晌,一句話都沒說,他太詫異了,因為身心緊繃
而看起來好像很冷靜。
  于清墨饒富興味盯著陳雍看,調侃道:「沒想到一陣子不見,你就成了教書的
夫子陳雍?」
  「……」陳雍還在震驚中,但勉強是緩了過來,他忽略于清墨看破他身份的那
番話說:「要是四爺不放心我陪何公子出門的話,也可以找其他人,或是再派人跟
著。因為在下問過何公子,他說未曾有機會去逛夜市,這才想找個機會讓他去見識。」
  于清墨聽完並沒有立刻答應他,而是踱到陳雍面前繼續自己方才的話:「變成
這樣,脾氣也沒以前那樣火爆了?當真是轉性了啊?」
  陳雍皮笑肉不笑,垂眼繼續裝傻。
  于清墨拿手裡的褶扇一端抵住陳雍下巴,讓人把臉抬起來對視:「陳雍?」
  「正是在下。」
  「你不至於不認得我,都鬥這麼久了,何曾見過你這般溫文爾雅的模樣?別裝
了。」
  陳雍笑容消失,面無表情跟他相視了會兒,又慢慢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說:
「幹嘛非得揭穿我?你這樣不好吧?」
  于清墨收了褶扇,瞄了下陳雍手裡的飲食用眼神示意說:「有酒有菜,坐下來
聊?」
  「聊?你要和我聊?」
  「是啊。都已經做人了,難道還像從前那樣相鬥?我們沒事,旁人可要遭殃。」
  陳雍挑眉想了下,再像從前那麼鬥也的確沒意思,也不管那黑魚如今身份是什
麼就隨興坐下了。
  于清墨自然不會因白魚的態度惱怒,讓下人把陳雍帶來的酒菜佈置好,兩人關
在廳裡聊起彼此是怎麼在人間度過這段日子的。于清墨先交代了自己是怎樣到這于
國公府的,陳雍喝了幾杯酒一聽就冷哼:「我就奇怪你在這裡,怎麼我一點兒妖氣
都沒察覺,原來是替了于四郎原身的位置啊。」
  于清墨問:「那你又是怎麼成了陳雍的?」
  陳雍把在松海書院的經歷大致講了,只是沒提到幫原先苦主報仇所做的荒唐事,
他看于清墨對自己態度不像從前那麼劍拔弩張,所以試探道:「既然你我都頂了別
人的身份,那暫時也沒必要鬥了吧。」
  「是這樣沒錯。」于清墨喝著陳雍打來的酒,評了句不錯。
  「那我之後能帶學生去逛夜市了?」
  「隨你吧,我也沒事要留他伺候。」
  聽到這話,陳雍曖昧一笑問他說:「哦?你沒跟何景涵試過?他沒伺候過你?」
  「伺候過,怎麼?」于清墨冷眼睨他,提醒道:「他雖然還是奴籍,不過我打
算讓他從良,你別打他的主意。還有不要這麼笑,我可不是那些心志不定的凡人。」
  「我又沒有要打他的主意。」陳雍蹙眉嘀咕:「我怎麼笑了?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于清墨不自覺迴避對方眼神,逕自斟酒喝。他察覺陳雍盯著
自己若有所思,這才又迎視對方問:「怎麼?」
  陳雍忖道:「我是在想,你該不會是喜歡那何景涵了吧?」
  「哼呵呵。」于清墨低笑幾聲搖頭說:「那倒不至於。為何這樣說?」
  「他好像誤會你可能喜歡上他。」
  「不是沒想過試一試找個對象談感情,只不過……」于清墨沉吟,思考該怎麼
說才好。
  陳雍接他的話尾猜測:「只不過他是男的?他生不了孩子?」
  「只是為了修煉才談情關,要生孩子做什麼?是男是女倒也無妨,就是覺得哪
裡不太對。你又如何?聽說陳氏不行了,所以你才到這裡,先前在書院是靠法術應
付的?」
  陳雍細嚼慢嚥吃了口小菜,回想道:「沒什麼,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吧。過不下
去大不了回山裡。」
  「那可不行。」
  陳雍咂咂嘴反問:「我沒人管,挺自在的。你在這種地方能習慣?以前不是也
挺野的?」
  于清墨看陳雍一臉正經問他,嘴角笑意漸深:「聽起來你挺關心我的?」
  陳雍白他一眼,把酒壺搶回來說:「不吃了,菜留給你,我要回去了。」
  陳雍酒喝得有點多,起身離開時踉蹌了下,于清墨剛好要送他出去,從背後順
手扶他一把,他回頭瞅了瞅于清墨思忖道:「沒想到你和以前差這麼多,難不成是
因為我們都變成了人,而且又不在原來那潭水裡,所以不只少了野性,也鬥不太起
來了?」
  于清墨挑眉反問:「這不是好事麼?」
  陳雍目光落到于清墨那豐潤的唇上,想到以前爭鬥的情形,驀地有些臉熱,匆
匆跑掉了。
  「陳雍。」于清墨望著陳雍離開的方向低喃,像把這名字細細咀嚼,淺笑道:
「變成這樣倒是比較可愛。剛才那樣子應該是害羞了吧?」
  陳雍走在長廊上搖了搖酒壺,有些不悅:「可惡,這酒都剩沒幾口了。不過那
于清墨說話好像沒以前那麼討厭了,應該還能和平相處吧。」
  于清墨和陳雍各自安生了一陣子,過年節時皇宮也有宴會,于清墨再怎麼不濟
也得去應酬一番,只是現在的于清墨和從前大不相同,少了那些猥瑣的習氣,與人
應對不僅正經也不失風趣,令不少人對他改觀,而且也不再沉迷那些勾欄瓦舍,因
此老國公對兒子的轉變十分欣慰。
  何景涵的存在對國公府一家人而言則並不重要,雖然于清墨是為了奴才聘的先
生,但對外名義上是給自己請的先生。
  年夜飯于清墨自是和家人吃,他也沒忘了陳雍和何景涵,吩咐廚子給那兩人準
備飯菜,陳雍邀何景涵到自己住處吃火鍋,何景涵顯得有些興趣。
  「先生,我剪了好些窗花送你,你看。」
  「好,瞧瞧。」陳雍笑著欣賞,也不介意何景涵做這些小娘子才做的事,欣然
收下。
  何景涵已經替陳雍斟酒,再舉起自己酒杯就敬酒道:「祝先生事事順心如意。」
  「你也是,平安健康。」陳雍想了下補道:「活得逍遙自在。」
  何景涵笑著說:「我們這樣好像兄弟。啊,先生不要不高興,只是我今天能有
人一起吃年夜飯太歡喜了,講話不小心就──」
  「無妨。又不是頭一日認識我,還以為我會這樣不高興?要是能有你這麼可愛
的弟弟,我也很高興。」
  「我也是。不過我小時候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我家裡是怎樣的。先
生家裡很多人吧?有兄弟姐妹麼?」
  「當然,很多。」陳雍想的不是陳家,而是自然想起了尚未成精前的記憶,雖
說非常矇矓了,但還有些淡薄的印象。
  「那你們感情好不好?像這種日子肯定都一起玩吧?」
  「唔……」陳雍腦海都是大魚吃小魚的畫面,小魚被生下來就立刻要找地方藏
好,因為魚的本性就是能塞進嘴裡的活物都吃,雖然有些魚類會護幼,但不是全部,
就算是一起長大的魚也難免會互相競爭。
  何景涵看陳雍陷入回憶難以描述的樣子,擅自想像了許多世家大族爭鬥的情形,
面有愧色說:「先生,太複雜的事就別想了,我們吃東西吧。我來幫你涮肉片。」
  「好。」
  「先生吃魚麼?」桌上有一盤片好的魚片,何景涵挾了一片說:「這個熟得快,
燙一下就能起鍋吃了。」
  大魚吃小魚,嘴巴能吞得下的全都吃,陳雍不挑食,點頭笑應:「吃啊,當然
吃。我最愛吃魚了。來,你也吃。」
  「嘻嘻,我就知道先生愛吃這個,猜對了。」何景涵笑得天真無邪,難得能在
別人面前放鬆享受美好的事物,心情很愉快。
  「先生,桌底下這些是酒麼?」
  「噢,對了對了,是那個老于送來的。」
  何景涵訝問:「老于,是指四爺?」
  陳雍隨興點頭回應,抱起一罈酒把泥封拍掉說:「算他識相,嘿嘿,還記得還
我酒。」而且還數倍奉還,他特意留在今晚要找何景涵一起享用的。
  何景涵沒想到陳雍已經和四爺混熟了,有些意外,陳雍拿碗倒酒給他,那酒最
初喝起來像水,但是慢慢會覺得喉嚨有些熱,口腔逐漸漫開酒香。師生倆邊喝邊聊
閒書或一些有趣的文章。火鍋吃得差不多了,何景涵拍在桌上睡著,陳雍又開了一
罈酒獨享,還一度盯著罈裡看,思考以後成了潭主要不要在旁邊挖個酒池。
  「嗝。」陳雍打酒嗝,拍拍胸口繼續喝,可手裡那碗酒卻越飄越遠,原來是被
于清墨拿走了,他仰首注視于清墨把酒喝掉,皺眉問:「你在家宴喝不夠,還來搶
我的做什麼?」
  于清墨沒應話,似乎打算把那碗酒一飲而盡。陳雍就這麼默默望著于清墨滾動
的喉頭,覺得那頸子生得挺好看,有些酒液自嘴角淌下隱入鎖骨、衣領裡,令那頸
線光澤誘人,他不自覺也跟著嚥了下口水。
  「嗯。」于清墨遞還碗說:「再來一些。」
  陳雍把酒罈擱桌上:「自己倒。」
  于清墨沒再倒酒,走去把何景涵橫抱起來走掉。陳雍小聲罵了句見色忘友,又
自己反駁:「不不,誰跟他是朋友。算了。」
  陳雍打了個大呵欠也趴桌上假寐,于清墨把少年抱去隔壁小院的房裡安置好就
回來,看陳雍也這樣隨處睡就失笑念道:「怎麼你也這樣,我在這裡你還敢如此毫
無防備。」
  于清墨並非邪魔歪道,是正經修煉的,自然是不會趁機欺負陳雍,他也把陳雍
打橫抱起準備扔去床上。陳雍在于清墨起身離開前伸臂勾住對方頸項:「咦?」
  于清墨淡定與之相視:「又怎麼?要發酒瘋?」
  陳雍嗅著他和自己相同的酒氣,咧嘴笑問:「美人你怎麼在這裡?一塊兒睡吧。」
  于清墨漠然的臉浮現一點笑意,長眸微彎低語:「床這麼小怎麼睡?」
  陳雍躺平拍拍自己肚皮:「無妨,你可以躺上來,疊在我身上。」
  「……」于清墨思緒白了會兒,吁氣說:「看來你不太清醒,自己睡吧。」
  「別走嘛黑美人。」
  陳雍是魚精,醉了以後意外的有些纏人,于清墨走沒兩步就被他挪移到面前攔
路嚇了跳。
  「什麼黑美人?」
  「有點黑可是美啊。你不喜歡我說你黑,那,琥珀色怎樣?蜂蜜色?你喜歡哪
個?」
  「你這酒瘋不簡單啊。」于清墨被陳雍的醉態惹笑,掐住陳雍下巴托近面前,
嗓音沉柔:「你不要再惹我了,我不知道會怎樣。」
  陳雍順勢噘嘴親了下于清墨的唇,于清墨一巴掌摑飛他,他整個人飛落進床裡
暈睡過去,跟死魚一樣動都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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