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完之後情緒穩定下來，林舒維用張柏文拿給他的面紙擤了鼻涕，還帶了濃濃鼻音的
聲音說：「阿北，我......想繼續住這裡，可以嗎？」
　　「嗯，可以啊。」
　　林舒維整個人靠在張柏文身上，「過年的時候......還有開學，也可以嗎？」
　　「我這裡是沒問題，可是……過年的時候，你爸爸還是會希望你回家吧？」張柏文輕
撫他的背，「在團圓的日子一個人待在這裡也會很寂寞。」
　　一個人待在那個房子，也是很寂寞啊，除了戶籍在那裡之外，林舒維找不到非得住在
那裡的理由。而且──
　　「一個人，反而安全。」林舒維喃喃地，像說別人的事情一般地說：「誒，阿北，我
跟你說，我不回去的原因。」
　　張柏文繼續輕拍他，沒有催促，等他說下去。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句話，林舒維是說給自己聽，「就是啊……我爸他媽
，帶一個老頭回家，讓他摸我。」
　　話才說完，陌生手掌握住性器的噁心感又從記憶深處狂湧上來。林舒維吞下一口口水
，不自覺夾緊雙腿。
　　「……摸？」張柏文小心翼翼地問，深怕誤會這個字的意思。
　　「嗯。」林舒維的語氣沒有情緒起伏，「就是伸進我的褲子裡，直接……」
　　張柏文大吃一驚，急忙問道：「他只有摸你嗎？」
　　林舒維仍低著頭，靜靜地點了一下。張柏文稍微放心，至少沒有更大的傷害，又問道
：「你跟你爸說過嗎？」
　　「沒有，我怕他罵我……摸一下有什麼關係，又不是女生。男生被摸有什麼關係……
」
　　「當然有關係！男生也很有關係！」張柏文抱住他，義正詞嚴地說：「你如果不願意
，沒有人可以隨便摸你！」
　　「我還打他……是不是反應過度……」
　　「不會，我也想打他！」張柏文氣死了，「不能報警嗎？」
　　「報警的話，警察應該只會看到我打他。」林舒維想笑，發出的聲音卻像哭。
　　這樣說來也是，沒有證據，張柏文也只能無奈嘆氣。這下他知道林舒維想掐死阿嬤的
原因了，居然帶人回家侵犯自己的親孫子，簡直不是人。
　　「還是要告訴你爸比較好。你如果沒辦法說，我幫你說。」
　　林舒維搖頭，他很猶豫。現在爸爸不知道真相也就罷了，如果知道了，卻還是為老太
婆說話……
　　張柏文想了想，「不過，我想你爸可能已經知道了，因為他都沒有問原因，直接謝謝
我收留你。」
　　林舒維這才想到剛才爸爸沒有責問他，可能如張柏文說的，爸爸知道原因，那肯定是
聽老太婆說的，也肯定不會有好聽話。
　　也就是說，這次爸爸相信他，沒有順著老太婆責備他。
　　光是這一點自我推測出來的小小支持，林舒維就感動得哭了。張柏文以為他又想到什
麼傷心事，連忙將他抱得更緊一些，撫摸他的後腦杓，安慰說：「不用擔心，我會再跟你
爸談談。不過，開學之後……就算他同意你住在這裡，上學也是麻煩。」
　　「……中輟也可以用同等學力考試。」林舒維以前考慮過逃學，約略查過這方面的事
。
　　「只怕會因為這樣，你即使考了高分，私立高中也不收你。那種學校不會想收操行不
好的叛逆學生。」張柏文有點煩惱，「我們先查一查學校的規定，看看最多可以請假多久
，再做打算。」
　　林舒維沒想過這一點，他以為成績就是一切，聽了張柏文的話，他更沮喪了。
　　還要再回去那個地方嗎……
　　他已經不想稱呼那個地方為「家」。那只是一間房子，空空的，沒有人的房子。
　　和張柏文在一起，還比較有家的感覺。
　　他仰起頭，張柏文也低頭看他，距離如此之近，林舒維稍微伸長脖子就親到那雙豐潤
的嘴唇。
　　嘴唇的突襲讓張柏文呆了呆，隨即也回親一下，林舒維心裡很甜蜜，又抱著他，額頭
在脂肪豐厚的胸口摩蹭幾下，整張臉埋在他身上。
　　「謝謝你……阿北……全世界只有你會對我這麼好了……」
　　張柏文苦澀地笑。他不是萬能的，要是林舒維的爸爸擺出強硬的態度，他就什麼都做
不了。現在只能祈禱林爸爸是個好說話的明理人。
　　下午他們查了Ｃ國中的校規，得知就算請假，也得要出席三分之二的上課日，林舒維
鬱悶得關了網頁不看了，張柏文安慰他說一定會找他爸好好商量。
　　為了讓林舒維的心情好一些，張柏文幫他弄了一個通訊軟體的帳號，有手機版與網頁
版，張柏文不在這裡的時候，他就可以用電腦和張柏文聊天。
　　
　　過了幾天早上滿心歡喜地等張柏文來，晚上在客運站依依不捨分別的日子，林舒維在
心態上已經完全當做自己定居在此了，一點都沒有想家的念頭。
　　到了除夕前一天，林舒維賴在張柏文身上看電視，想把往後幾天不能見面的空虛一次
補滿，張柏文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撥弄他的瀏海，心裡猶豫著要怎麼開口。
　　昨天晚上林舒維的爸爸打給他，問林舒維會不會回家過年，他很坦白地說他不確定，
但如果林舒維不想回家，他也不會勉強。
　　他說了林舒維不想回家的原因。林光華當然知道，可是他還是希望在過年這個特別的
日子，林舒維能夠回家。
　　張柏文看了手錶，差不多到了林光華說可以接電話的時候，他不想擔誤林爸爸的休息
時間，嘆了氣之後對林舒維說：「舒維，你爸想叫你回家過年。」
　　林舒維沒有馬上回話，過幾秒才問：「他打給你？」
　　「嗯。現在是他的休息時間，他說可以這時候打給他。」張柏文補充說：「他知道你
不想回家的原因，他不怪你不回去，只是……他很想你。」
　　「想個屁。以前就算我天天回家也很少看到他。」林舒維故意說得無情，因為他內心
動搖了。
　　明明以前就算爸爸有回家，也常常說不上幾句話，但是真的離開了那個房子之後，林
舒維也覺得自己變得更想爸爸了。
　　現在聽到爸爸想他，他好心酸。
　　「別這樣。」張柏文把手機拿給他，「你打給他吧，他一定在等。」
　　林舒維瞪著手機，興趣缺缺地拿來撥號，電話幾乎一撥出就接通了，想到爸爸如此迫
不及待等著他的電話，他雖然高興但也覺得對不起爸爸，複雜的心情讓他故意用不耐煩的
態度劈頭說：「幹嘛要我打電話？休息時間就去睡覺啊！」
　　「舒維……」
　　疲憊又沙啞的聲音嘆口氣，聽得林舒維心裡難過，只想草草結束通話。
　　「我不回去過年，除非你保證死老太婆不會出現。」
　　林光華不能保證，那畢竟是他媽，過年的時候應該好歹還是會回家，只好顧左右而言
他，「明天除夕，爸爸買你喜歡吃的……你要吃什麼？炸雞好嗎？再買個蛋糕──」
　　林舒維冷冷地丟出一句話：「你要我大過年的掐死她給你看嗎？有她就沒有我。」
　　林光華又嘆氣，「別這樣，她是你阿嬤，你不──」
　　「我知道，她是你媽，你最愛她了。」爸爸又要為老太婆說話，林舒維死心了，「你
不需要我媽，也不需要我。你就去愛她吧。再見。」
　　「等一下、舒維！」
　　「沒什麼好說的了。」
　　「你要我怎麼辦？我可以把她送到哪裡去？」夾在母親與兒子之間，林光華也是滿腹
委屈，「你以為是養貓養狗，還可以丟去收容所嗎？」
　　「那你又要我怎麼辦？」林舒維不是不明白爸爸的難處，可是他再也不要委屈自己，
「張大哥說你知道那個混帳老太婆對我做了什麼，你就不擔心她又做一次嗎？你就不擔心
我下次被……怎麼樣了嗎？兒子不值錢是不是？如果我是女兒，你是不是就會比較在意了
？」
　　他說到後面愈來愈激動，張柏文摟住他的肩膀，想穩定他的情緒。
　　林光華確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老母親的無理，雖然吵了一架，但她不見得就會收斂
。
　　「就……一天就好……」林光華用懇求的語氣，低聲說：「明天我在家，她不會怎麼
樣……回家吧，好不好？」
　　聽到爸爸頹喪的語氣，林舒維也很心疼，可是他也怕一看到老太婆會控制不住忿怒。
　
　　「還是不要好了，我怕我要是看到她，真的會殺死她。」
　　不給爸爸回應的機會，他接著說「就這樣。再見」，然後結束通話，把手機還給張柏
文。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