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使徒(2)

作者: redqueen (厭世寶貝)   2021-05-12 20:46:04
  這幾天,重案組的搜尋毫無斬獲,圖涅爾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連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更不幸的是最近天候不佳,陰寒的天氣讓溫斯頓的心情更加低沉。
  下午的會議持續了一段時間,溫斯頓始終無法進入狀況。
  他下意識用墨水筆戳著空白的紙張,思緒陷入遙遠的回憶中,深鎖著眉頭,緊繫著自
已曾經受過的苦難,彷彿背後的傷痕也跟著灼熱,讓他渾身不適。
  螢幕前的簡報一張換過一張,全都是圖涅爾曾經的『足跡』,一個標準的落魄畫家,
單靠父親微薄的遺產信託換取虛榮,不斷追逐一夕成名的機會。天賦是種可怕的罪孽,可
以使人踏上高塔傲視群雄,也可以使人永不翻身直到死去,圖涅爾則是後者。
  圖涅爾的瘋狂日記、雙胞胎被餵下的安眠藥、屍體上的聖痕、一些不堪入目的畫作,
這些照片不斷在溫斯頓眼前撥放。簡報內容不斷提起隱晦神秘的路西法信仰,身旁的切薩
雷卻頻頻打哈欠,他最受不了這種無聊的邪教信仰。教徒自稱自己為守夜人,只為等待黎
明的來臨,這類的兇殺受害者多半都是孩子,因為孩子們柔弱容易掌控,他們可以不費吹
灰之力就結束他們的生命——以獻祭之名。溫斯頓焦躁不安,不斷地撥弄著筆桿發出輕微
噪音,甚至有些憤怒。
  「溫斯頓,」鑑識組的格雷打斷了簡報,有些懊惱地說:「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其他警員們齊刷刷地看著他,溫斯頓唔了聲,總算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一旁的貝瑞塔
斯甚至還嘟嚷著「總算有人提醒他了」。溫斯頓低頭說了聲抱歉又縮回自己的位置上,試
圖掩飾因懊悔而發紅的臉龐。
  結束了這場不算愉快的會議以後,溫斯頓回到自己座位上,已經感到筋疲力竭,不只
是身體,更多是精神上的勞累。
  「你最近一直在使用氣喘藥物。」
  溫斯頓抬起頭,他的長官倫納德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正用關懷的眼神看著他,
身板一貫地挺直如軍人般雄壯,彰顯著不容置喙的堅毅個性。
  「有時候天冷會這樣,但不會影響我的工作。」溫斯頓順勢將氣喘要放回口袋,但他
後悔了,這樣看起來有股欲蓋彌彰的意味。
  切薩雷與辦公室同事分享著甜甜圈,神態有些緊張兮兮,看起來像是刻意地支開他們
。這個男人總是把秘密寫在臉上,溫斯頓有時候挺痛恨切薩雷這種惹人厭的過份關心。
  「這是我的意思,不是切薩雷拜託我的。」倫納德很能理解他在想什麼,他將熱咖啡
放在他的桌上,「溫斯頓,你該休個假,去滑雪也行。」
  「聖誕節已經不遠了,在這個節骨眼上我想並不太適合休假。」溫斯頓聳聳肩說,「
更何況我覺得我自己狀態可以,倫納德,我應該從沒讓你失望過。」
  「你是個優秀的警探。」倫納德說:「但你應該知道我的顧慮。」
  「噢,老天,」溫斯頓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雖然我父親帶給你我莫大的痛楚,
但我已經不是那個需要讓你扶著騎腳踏車的男孩了。」
  「我知道,」倫納德攤開雙掌,示意他必須理性:「只要是孩童的殺人案你一向是憤
怒激進的,但這並不是我想看到的狀態,你必須恢復冷靜,而且你剛剛的表現也很不尋常
。」
  溫斯頓霎時啞口無言。
  「該找個時間去找梅堤達。」倫納德輕輕地抿起嘴,微露出了情緒,「她可以幫你。

  梅堤達雖然是費城警局犯罪側寫的心理學醫生,但不少警局內部的工作者會求助她排
解心中的痛楚。溫斯頓忍住憤怒,他不覺得自己需要這類型的幫助,他想證明自己並未受
到自己父親的影響。
  「我很好,謝謝你的建議。」溫斯頓順勢拿起桌上的咖啡,朝倫納德說:「也謝謝你
的咖啡。」
  溫斯頓迅速離開了辦公室,滿腹悶氣。他只想執行自己的任務,唯獨只有順利解決這
個案件,才能代表他是對的。他穿越過中庭來到停車場,在即將消逝的斜陽下喝光手中的
咖啡並將它扔進了樹下的垃圾桶。
  「溫斯頓!等等!」切薩雷正從遠處奔跑而來,「剛剛倫納德和你說了什麼?!」
  溫斯頓只想翻個白眼,他瞪著切薩雷,眼神幾乎快射穿他的腦袋:「他說我做得很好
,希望我繼續保持,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嗎?」
  「嘿,老兄,別這樣對我,你要相信我,我可是你的搭檔。」切薩雷不斷喘著氣,還
拍拍溫斯頓的肩膀彼此的示意友好。
  「很顯然你知道倫納德跟我說了什麼。」溫斯頓嘲諷地說。
  「是貝瑞塔斯,那傢伙一直眼紅你呢。」切薩雷聳肩說:「雖然我也很想像倫納德那
樣勸告你,不過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聽我的話,所以我也不會白費力氣去跟倫納德告狀。」
  「還真是難為你了。」盛怒當頭的溫斯頓臉色極為難看。
  「親愛的搭檔,我講的是真心話。」切薩雷也有些不太愉快,他刻意用挖苦的語氣說
:「畢竟倫納德是你父親的同僚,我也不想去撩撥起那些不好的記憶,不過我想你一點也
不在意,你只會把我跟貝瑞塔斯混為一談。」
  只要在警局裡稍有年資的人,都會知道溫斯頓與倫納德的關係——後者親手逮捕同僚
,並扶養可憐的遺孤長大——並且為此深感同情。溫斯頓按著太陽穴,這件事情使他頭痛
欲裂,無端的憐憫只會讓他想起已逝父親所犯下的罪刑,最無辜的還是倫納德,他沒有必
要背負著這份沉重的過去。
  事實上,眾人並不知道聖痕的事情,只知道最近的溫斯頓特別地煩躁。
  「聽著,切薩雷,」溫斯頓說:「無論我的過去如何,都不會是我的絆腳石,你們想
太多了。我的確是不喜歡那些混帳……你懂我的意思,就是那些殺害孩童的兇手,這不代
表我在專業上有任何不適任。」
  「嘿,警探,別這麼激動,冷靜點,」切薩雷舉起雙手說:「你的確很優秀,但我認
為你只是在試圖反抗你以前受過的恐懼,你不覺得你這陣子過分激進嗎?放鬆一下、去找
梅堤達,或許對你我都有幫助。」
  「夠了,我不想談論這種無意義的事情,」溫斯頓皺起眉頭說:「我並不覺得自己被
困在了過去,是圖涅爾的荒謬行徑使我憤怒,花時間談論我是否擁有心靈創傷,還不如多
下功夫尋找兇手的足跡,切薩雷,你該專注點,我認真的,你的狀態也不怎麼令人滿意。

  「算了。」切薩雷聳聳肩,退了一步說:「溫斯頓最厲害了,無須接納別人的意見。

  「好極了,」溫斯頓冷笑著說,「我想我明天不需要有人在旁邊礙手礙腳,你就等著
我破案吧。」
  溫斯頓跨上車,頭也不回就離開了警局,留下切薩雷一個人孤寂地站在傍晚的停車場

  *
  溫斯頓頻繁來往於特倫頓與費城兩地。
  根據那份亂七八糟的日記記載,圖涅爾最初是在特倫頓的一座墓園碰見「先知」。梅
堤達在報告書裡面解釋道,「先知」或是只是幻聽罷了。日記的最後一頁是在殺害雙胞胎
當晚所寫下的,黎明之子並未接受他的奉獻,圖涅爾相當懊悔「失敗」,甚至連「先知」
也消失了。至於是什麼「失敗」?日記上並沒有說明。因為圖涅爾是追尋著先知的聲音,
所以極有可能在殺害雙胞胎之後又四處搜尋著神聖的引領。
  溫斯頓唯一擔心的,就是圖涅爾會第二次殺害孩童達到他的「成功」。
  圖涅爾僅存一位親人住在特倫頓,這位姑母將他扶養長大,直到圖涅爾娶了前妻米雪
兒、發誓以畫筆維生,他才正式與這位姑母斷了聯繫。年邁的蘇珊知曉雙胞胎的死訊,並
未多話,她只說不清楚兇嫌的行蹤。
  然而在溫斯頓臨走前,蘇珊交給了他圖涅爾遺留下來的畫冊,他翻了翻,落下了一張
泛黃的紙。溫斯頓撿起來仔細端詳,發現那是一張泛黃的畫紙用素描方式構出的《最後的
審判》,中間的耶穌基督卻擁有一張柔和面孔,垂盼凝視著底下的眾生。
  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異樣感,他反覆端詳著這幅畫,翻過背面以後發現上頭除了圖涅爾
的簽名以外,還有一串凌亂的字跡。
  『你被放在天秤上秤,顯露出了你的虧欠。』
  如果沒錯,溫斯頓記得這句話是出自但以理書。
  ——最後的審判,將會顯露出人類的不足。
  字的末端又刻畫了一組地址,地點是附近的教堂。溫斯頓將那份草稿收入懷裡,便跟
蘇珊說再見。
  他驅車前往指示的地點,將車子停在墓園附近的一棵大樹下。他先在附近來回巡視,
仔細檢查每一處可疑跡象,繞了幾圈以後並沒有發現任何問題,這裡也只不過是個普通墓
地罷了,最後溫斯頓決定去教堂碰碰運氣。
  星期四下午的教堂宛如凝結了時間,古老的鐘聲也隨著也沉沉睡去。高聳教堂裡面只
有一名神父擦著桌子,顯然沒有因為溫斯頓的來到展露歡迎的神情。
  溫斯頓挨著中間的椅子,雙手緊握靠在額上,緊閉雙眼沉默地禱告。
  不久後,有人踏入了教堂之中,溫斯頓聽到了那個人來到了他的身旁,輕輕地靠著椅
子,皮鞋踩在椅子前方的橫桿上發出輕微聲響。
  「有找到你的答案了嗎?」
  是令人熟悉的聲音,溫斯頓抬起頭,旁邊是前幾天才認識的新朋友。
  「好巧,竟然能在這裡遇見你。」溫斯頓露出微笑,朝他說:「可惜我還在尋找答案
,可能得花點時間。」
  約瑟點點頭,他穿著黑色高領毛衣與淺灰毛呢大衣,勾起漂亮的笑顏說:「我剛好來
這裡拜訪一位畫家,瞧見了熟悉的身影就走進來看看這座教堂,還真沒想到命運之神這麼
眷顧我,又讓我們相遇了。」
  溫斯頓笑了聲,閉上眼繼續他的禱告。
  「好虔誠呢。你想祈禱什麼事情呢?」約瑟問他。
  「這只是個儀式而已。」溫斯頓說:「也並非虔誠,如果要說起來……比較像是反省
自己。」
  約瑟低笑了聲,宛如鉤子一樣輕搔著溫斯頓的心頭:「你是個無神論者嗎?」
  「也不盡然。」
  「你為何在耶穌基督面前低頭祈求祂的垂憐?」約瑟說:「認為祂會看你一眼嗎?」
  「或許吧。」
  「真是羨慕上面的人,他總是能得到你的親睞。」約瑟嘆口氣說:「即便他被掛在十
字架上,只記得承受著千萬人的痛楚,你還是想得到他的目光。」
  「因為他是偉大的信仰。」溫斯頓說:「可以幫助人在絕望的時候重燃起希望。」
  約瑟沉默了一陣,接著又說:「你被放在天秤上秤,顯露出了你的虧欠。」
  溫斯頓睜開眼,訝異地望著他。
  「怎麼了?」約瑟說:「別這樣看著我,這是書上寫的。」
  約瑟指著桌子前方的一本聖經,溫斯頓湊上前,書本正好翻開至第五章第二十七節。
  「這本書有這麼有趣嗎?」約瑟說。
  「我才剛在其他地方見過這句話而已。」溫斯頓翻了一頁經文:「真是碰巧。」
  約瑟換了一個姿勢,雙腿交疊,優雅地撥弄著手上的黑色羊皮手套。
  「這句話挺有意思的,」約瑟望著十字架上的光芒,在玻璃窗折射出陰天的灰冷:「
最後審判究竟會是誰主宰?耶和華?他的子息?還是以邪惡之名將人打落地獄的墮落之靈
?」
  溫斯頓疑惑地望著約瑟,彷彿可以從他幽黑的瞳孔中反射出自己的模樣——寫滿了困
惑,無助,背負著不可以說的傷痕。
  約瑟笑了起來,指著書上的一頁說:「你看,第五章第二十七節,正好是這裡,第二
十七排的第五個位置。」溫斯頓隨即拿起那本聖經反覆端詳,約瑟又說:「噢,他們是這
樣說的……不要遵循上帝的意見,因為天堂與地獄正好相反。」
  「你為何會如此清楚?」溫斯頓驚疑不定問他。
  「這是路西法信徒的教義,只要看過《神曲》就會知道他們是哪裡抄來的,而我只是
把知道的事情跟你說。」
  「為什麼你會告訴我這些事情?」
  「或許是命運之神的安排,」約瑟的臉龐近乎蒼白,猶如大理石雕琢似的優美而毫無
血色:「我總會想起和你一起欣賞《最後的審判》的場景,那是個愉快的記憶,也有可能
是上帝特別的眷顧你,讓我不得不來告訴你這些事情。」
  溫斯頓捧著書,約瑟的行徑讓他感到特別疑惑。
  一旁的約瑟依舊是一貫的優雅自如,他挺直著背脊,向前方看著:「因為我特別喜歡
受到上帝眷顧的人。」
  溫斯頓急急忙忙地把手中的聖經翻了一遍,卻片尋不著蛛絲馬跡,乾脆開始端詳起這
個座位。天堂與地獄是相反的,他抬頭看著教堂頂部,上面繪製著指引前方的六翼天使,
於是他敲了敲底下禱告的木長椅,彎下腰摸索著讀經架,最後乾脆整個人趴伏在地板上摸
索,總算在深處摸到了一絲不尋常。讀經架下隱蔽的木地板有處凹槽,是其他位置沒有的

  溫斯頓用手機照亮底部,瞧見了有人用刀子刻出了一串文字:
  『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實底,是未見之事的確據。』
  在文字底下還刻著奇怪的符號,毫無頭緒的數字。
  溫斯頓將這個發現拍入手機內,反覆看著這句話,卻無法理解其中的意義。他起身拍
了拍膝蓋,本想問約瑟更多的問題,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離去。
  四周只剩遠傳的昏鴉啼叫,寂靜的教堂只剩他的影子,門口的斜陽光將他的影子拉長
,宛如匍跪於耶穌腳下。溫斯頓愣了愣,眼神環顧四週,想要找出約瑟到底躲哪去了,很
顯然這裡並沒有他期盼的身影,就連足跡也未曾留下,就像憑空消失一樣。
  教堂的神父已經準備關門,他用疲憊的眼神望著溫斯頓,好似在告訴他快點離開這個
地方。
  「抱歉,請問一下,」溫斯頓指著大門說:「您剛剛有看到一名男子走出教堂嗎?大
概這麼高,穿著鐵灰色的毛呢大衣。」
  神父垮下那張布滿皺褶的臉,看起來更加地不甘願,他哼了聲,拿著抹布又開始擦拭
桌椅,嘟嚷了幾句聽不清楚的話,最後才說:「你嗑藥了嗎?」
  溫斯頓皺起眉頭:「抱歉,我沒聽懂您的意思。」
  「嗑藥麻煩鬼快點離開這裡,」神父低聲抱怨連連:「從頭到尾一個人在這裡自言自
語,真是瘋了,願上帝寬恕你的行徑。」
  從頭到尾一個人?
  「不,我剛剛還和朋友相談甚歡。」溫斯頓反駁說,「您若是沒注意到也沒關係。」
  「老天啊,這位先生,」神父皺著眉頭,深邃的眼窩如同骷髏的倦容:「這裡就只有
你一個人,你從頭到尾都在自言自語,我從剛剛就一直看著你。」
  溫斯頓不可置信地眨著眼。
  「您要嘛去看醫生,不然就是好好禱告,」神父嘆了口氣,在胸前劃上十字:「我以
耶穌忠僕的名義祝福你,祈求墮落的晨星遠離你。」
  溫斯頓踏出教堂時,還有點不可置信。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日落以後溫斯頓回到了他的辦公室,他一直思考著約瑟的事情。他百思不得其解,於
是他放棄了,乾脆開始調查教堂底下的那一串符號。
  前面的文字是來自《希伯來書》第十一章第一節,後續則是一串毫無意義的潦草刻痕
,看起來像是這樣:「IIXXIX」
  溫斯頓原以為是羅馬數字,但又不符合文法,他瞧了很久,搜尋不出結果。
  眼瞧著找到一條線索,轉眼又陷入了瓶頸。他忽然想起了約瑟的話。
  天堂與地獄的相反,不要相信上帝的指引。
  於是他把利用鏡像將數字顛倒——XIXXII——19012。
  溫斯頓一看就知道這個是什麼意思。
  19012,是賓夕凡尼亞州的一處高級社區,離圖涅爾的住所只有兩公里遠。
  如果沒有約瑟,溫斯頓大概是一輩子都找不到這條線索。
  他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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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來啦,更新來啦!
(拚老命寫尾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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