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心之所怕(完)

作者: user19940218 (YTKJ)   2021-06-02 15:04:19
※有蟑螂描寫但很少(?)怕的人可以斟酌一下
1.
陳牧愛真的很討厭蟑螂。
他還記得高一入學第一堂課的恥辱,那是所有高中生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大概僅次於大學
考試,八成剛從名為國中的盒子裡掙脫而出的學生會視之為生死勝負,否則就要等到高二
分組,但還是有很大的機率會和現在的同學再度同班,高中三年將會變成惡夢。
蟑螂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真的是最糟的情況,糟得不能在糟。即使陳牧愛已經二十
五歲了,他依然無法忘記當時發生的事,如果可以,他想要忘記這個恥辱般的記憶。
在第一堂課的自我介紹裡,坐在最後一排的陳牧愛無聊地看著前面一個個同學的發言,不
外乎就是姓名、國中學校,興趣等等,看起來大部分的人都還很鎮定,沒有太緊張的人。
他坐在倒數第二排的最後一位,百般無聊地在心裡準備自己的自我介紹:陳牧愛,牧羊人
的牧,神愛世人的愛,在當地國中念書,興趣是……
一抹黑色閃過。
瞬間,陳牧愛覺得自己的世界停止了——老師的聲音停止了、同學自我介紹的聲音停止了
、教室裡面的電風扇停止了。他的呼吸也停止了。他只能圓睜的眼睛,看著不知道什麼時
候出現在腳邊的——他甚至無法說出這個生物的名字——黑色生物。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
會有人替這種東西命名,並以虫當做部首,簡直是以恐懼這種生物的人們崩潰為目的。
他站了起來。陳牧愛以為自己只是輕輕站了起來,但實際上他幾乎讓屁股下的木椅摔在地
上,在只有青澀的自我介紹中顯得突兀,就連奮力運轉的電風扇都救不了他。
有、有……他的聲音幾乎卡在喉嚨。
「同學,怎麼了嗎?」
他的臉色一定很糟糕,呼吸的頻率讓他看起來即將休克,胸膛上下起伏越來越快,好像氧
氣進不了肺部一樣。
有、有……有……
老師似乎誤會了,緊張地走過來:「你身體不舒服嗎?」
旁邊的女同學注意到了,往他的腳邊一看,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幾乎是同時,那個黑色生物動了一下,他的反應很大,往後跳了一步。
「不要!」他尖叫。
黑色生物大概感受到他的恐懼,竟然無視他身為古代生物的尊嚴,張開那除了威嚇以外毫
無作用的翅膀——騰空而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是他最羞恥的記憶,幾乎隨著他到高中畢業——他跳到了桌子上,伴隨著女同學的尖叫
,幾乎在教室裡演奏著和諧的交響樂。他想,每個對於蟑螂恐懼的人都知道這份苦痛,只
是大部分的人總會預想女孩子的驚聲尖叫,社會還會將之視之一種脆弱的可愛,但他得義
正嚴詞地說:這一切都是為了滿足男人自以為是的自尊心!蟑螂這種東西必須得到所有人
類的恐懼和厭惡!
他抱著頭,蹲在桌上崩潰大叫,一直到隔壁桌的女同學冷靜地舉起講義,狠狠地把飛舞的
蟑螂打落,並且用力地跺了幾下。
多麼可悲的生物,遭到如此對待最後還能抽動那噁心的、毛茸茸的腿。
這就是他記得的、堪稱摧毀青少年自尊的 回憶。
2.
雷良一點也不怕蟑螂,真的。一點也不怕。陳牧愛感到不可思議,百般詢問,確定雷良不
是在說謊。
「怎麼能有人不怕蟑螂?」他瞪大了眼。
雷良似乎已經很習慣這種質疑了,以陽光外向為形象的他只是露出了無奈的笑容,眼角還
是有他很喜歡的摺子。他會偷偷地記下來,以高超的技術印在腦海,然後在一天的結束前
匯整出來回味。
雷良從善如流地回應:「蟑螂有什麼好怕的?」
「它這麼噁心!」
「如果這是個人標準的話,它很顯然不在我厭惡的範圍內。」
陳牧愛換一個說法:「它會飛。」
「鳥也會飛啊。」
「鳥可愛多了!」
雷良聳肩,「或許也有人覺得蟑螂可愛多了。」
陳牧愛真實地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整個人抖了一下,差點摔下來。他就像是接受歐美洗
禮教育的人聽見希特勒或許是個好的領導人一樣,驚恐地看著說出這種該被世人圍攻言論
的雷良。
「好吧。」陳牧愛撫了撫胸口,強迫自己換個地方攻擊:「但它們很髒。」
「……蟑螂大概沒有你想像這麼『髒』。」雷良善良地說,「你或許可以換個方向。」
陳牧愛放棄了,他不知道要說服一個人蟑螂有多討厭是這麼困難。他說:「但我就是討厭
蟑螂。」
但雷良意外地很喜歡這個理由,只是笑了笑說:「這個理由滿好的。」
「……我說服你了嗎?」
「沒有。」雷良說,「但這是你的喜好,你所恐懼的東西。」
陳牧愛覺得很感動,被理解的感覺非常好,他今晚可以帶著這份喜悅入睡。他會做個好夢
,或許還能夢見大他幾歲的雷良突然出現在他高一的入學日,拯救那個時候在桌子上尖叫
痛哭的自己。
但忽然有什麼黑色的東西一晃而過,他幾乎是一瞬間便回到高中時期,抱著頭已經是本能
了,將腿縮起來也是必要——他縮在吧臺的椅子上,抱著腦袋、閉起眼睛,放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良第一時間抓住了他的上臂,這是為了不讓陳牧愛從椅子上摔下去。他訝異於陳牧愛的
力氣,因為他居然無法拉開看似瘦弱的陳牧愛的手。
經過的男人也嚇了一跳:「幹什麼幹什麼?」四處張望,難道撞鬼了?
「有——」
雷良很有耐心,「有什麼?」
「有——」陳牧愛緊閉雙眼,逼自己至少不要哽咽,導致他的聲音抖得像是肩膀被劇烈地
搖動:「有蟑——」
男人茫然:有章?
「——蟑——螂。」
雷良愣了一下,立刻低頭四處確認,但腳邊什麼也沒有。「沒有。」他用沉穩的聲音說:
「這裡什麼也沒有。」
「不!有!我看到了!」上一秒還陷入戀愛的喜悅,現在的陳牧愛卻近乎歇斯底里,「蟑
螂!黑色的——閃過——」
不等陳牧愛說完,男人拿起手中的安全帽,黑色的帽扣非常配合地晃了兩下,他沒好氣地
說:「你在說這個嗎?」
尖叫的陳牧愛像是被靜音一樣,張大了嘴巴。雷良愣了一下,反應很快,立刻揚起平等的
、帶著安撫性質的笑容。他將陳牧愛的手從臉頰拿下來,溫暖寬厚的掌心讓陳牧愛瞬間便
失了力氣。
「不好意思。」他對著男人說,「是我們看錯了。」
陳牧愛羞愧地低下了頭,雷良用「我們」這兩個字,等於是幫他承擔了自己造成的鬧劇。
都是來酒吧消遣娛樂的人,男人只能沒好氣地說:「算了。」他打量了一下雷良,然後又
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陳牧愛。他聳肩一笑,「你們一對?」
「呃。」陳牧愛不想再讓雷良更討厭他,於是紅著臉飛快地說:「不是。」
男人瞥了陳牧愛一眼,眼神還是鎖定在高大好看、從容自在的雷良身上。他低聲說:「你
喜歡這麼C的喔?」
男人說得很小聲,陳牧愛並沒有聽清楚,只是茫然地來回看著男人與雷良,緊張兮兮褪去
讓他好像大夢出醒,像是在成人酒吧迷路的可憐蟲。
雷良打量了男人兩秒便平靜地說:「關你什麼事?」
3.
一個人害怕的東西是無法被矯正的,這是陳牧愛恐懼和厭惡蟑螂的二十年經驗談。打從有
記憶以來父母總是非常頭痛,國中時期還勉強因為同儕壓力而偽裝:聲音放低、舉止刻意
粗魯,父母寧願他髒兮兮又無禮,也不願意他有任何一丁點娘娘腔的徵兆成為推敲的線索

然而,只要蟑螂出現就完全不行。只要碰到蟑螂陳牧愛便會放棄任何偽裝,潰不成軍,崩
潰哭泣,說有多娘就有多娘。
母親一點也不怕蟑螂,父親更是會一掌打死。
牧愛!母親曾崩潰地質問他:蟑螂有什麼好怕的?它不會咬你!你不要像女生一樣大叫!
他很娘:蟑螂出現時的恐懼很娘,恐懼時大叫的模樣很娘,窩在高處等待救援的時候很娘
。有時候手還會失控地揮舞,只希望小指頭沒有無意識地翹起。總而言之,陳牧愛讓父母
非常憂慮。父親曾經質疑母親的命名方式:「都是因為這麼『娘』的名字他才會變成這樣
!」
似乎還有算命的說他原本要生成女兒,但是因為雙親渴望兒子而壞了天命,這是上天的懲
罰。
……總之,各種說法都有。他這副模樣無疑是一種不幸,母親好一陣子都為他煩惱,就連
吃飯的時候都被塞了很多肉,說是這樣補陽。
幸或不幸,父母大概在他高中的時候就斷定他是同性戀了,甚至非常失禮地幻想了他當「
女人」的時候。父親幾乎絕望,高中三年之後雙親都放棄了矯正他的想法,一直到他連跑
帶滾地逃往異地求學。
他和雷良是在大學認識的。雷良是大他兩屆的學長,他們因為管弦樂團而認識。學長拉的
是小提琴,他則是不起眼的中提琴。母親一度想要停止他學琴,焦慮讓她嚴格地篩選所有
可能讓兒子「變成」女孩的東西,幸好同樣身為男性的中提琴老師勸阻了她。
陳牧愛非常感激當時的老師,雖然他練習得不多,在社團裡跟得很辛苦,但也因此認識了
學長。
他們是唯一同個科系的學生,只是差了兩級,但聲部剛好就在隔壁,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
起。一開始陳牧愛還試圖偽裝自己,一直到了無孔不入的蟑螂出現,他又嚇得跳到椅子上
,好歹是沒有讓琴摔壞。
他緊咬唇,陳牧愛有了歷練,尖叫聲被鎖在喉嚨,隔壁女孩的放聲尖叫讓他很羨慕,他也
想這麼痛快地表露恐懼,畢竟那是心之所怕的東西。最後是Tuba的男同學趕跑了髒東西,
並且獲得了女孩子的感激。他默默地方下雙腿,希望雷良沒有看見他這娘娘腔的樣子。
沒事吧?雷良卻問。
陳牧愛心裡一驚,惟恐學長看見了自己的醜態:我、我不……我沒事……
雷良的表情很自然:沒事就好。
只是簡單的幾句話,沒有多問,卻是陳牧愛印象最深刻的記憶之一。陳牧愛會喜歡上學長
是有理由的,而且他覺得這個理由很正當,比一見鍾情還要有意義得多。
畢業之後,本來就不是音樂系的他們自然而然地疏遠了琴,陳牧愛以為自己和學長也就這
麼自然地失去聯絡,但幾年過去了,成為上班族的他們偶爾還是會約出來喝一杯,就算在
LGBT酒吧遇見了也能輕而易舉地消化尷尬。
陳牧愛既高興又難過,因為學長是這麼優秀、這麼溫柔,但他總覺得自己毫無機會。
4.
上次酒吧的事算是過去了,雷良卻非常溫柔地轉而約在附近的速食餐廳。兩個人談了生活
和工作,雷良剛結束一個大Project,陳牧愛非常聰明地換了個話題。
「你都沒有怕的東西嗎?」
雷良說:「每個人都有真心恐懼的東西吧。」
「那是什麼?」
「你猜猜?」
陳牧愛愣了一下,感覺有點新奇:「所以你真的有怕的東西?」
雷良笑了出來:「我不是說了嗎?每個人都有怕的東西。」
「我以為學長什麼都不怕。」
「我?」雷良皺眉微笑,「我不是機器人。」
陳牧愛誠實地說,「你對我來說比較像是超人。」
雷良大笑出聲,經過的服務生都不小心停下了腳步,紅著臉被二十七歲還像個大男孩的笑
容吸引,幾秒鐘之後才紅著臉加快腳步。
陳牧愛慢半拍地也紅了臉,深怕自己的心意被知曉。大概是週末的愜意讓雷良放鬆了心情
,他的襯衫露出了胸膛,瀏海遮住了飽滿的額頭,年紀看起來又輕了幾歲。雷良的笑聲讓
陳牧愛迷戀,跟著他一起傻笑。
「謝謝啦。」
陳牧愛在心裡說:我才要謝謝你讓我看到這麼棒的笑容啊啊啊!在他心中,雷良什麼也不
怕,他無法想像雷良驚恐害怕的樣子。
此時陳牧愛的手機螢幕亮起,訊息跳了出來,上面寫著:『媽媽:這個禮拜會回家嗎?』
背景是大學校犬,吐著厚舌頭傻呼呼地笑著,非常可愛。
陳牧愛立刻紅了臉,他怕被雷良認為到了二十五歲還是個媽寶。他期望雷良可以忽視,但
後者卻出乎意料地看著他的螢幕,直到螢幕暗掉。
如果不馬上回覆母親,幾分鐘之後便是奪命連環call,所以他連忙拿起手機回覆了句:不
會。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時,雷良已經低下頭將最後的薯條吃完,他慶幸速食餐廳足夠吵雜
,填補這短暫的寂寞。
「呃,」他說:「我媽。」
雷良抬起頭,稍微有點心不在焉地說:「是什麼急事嗎?」
「不是!」他脫口而出,「完全不是!」
「那就好。」雷良淡淡地說。
接近宵夜的晚餐結束了,雷良可以說是和潛入深夜的冷風一樣冷淡,心不在焉,微微皺眉
。陳牧愛很無措,慢慢地冷了下來,頭也垂了下去。
不知道該說是晚餐還是宵夜結束了,陳牧愛覺得他跟雷良的關係似乎落入奇怪的凹槽,擱
淺,然後停擺。
5.
不,不對。頹廢了整整一天之後陳牧愛決定堅強地否定這個想法。雷良不像是這個刻薄的
人啊——不,他也不是媽寶啊!
……應該不是啦。
於是他決定殺到學長家,這個時候已經凌晨一點了,他想了想這絕不是個拜訪的好時機,
於是在敲門之前他傳了個訊息。
十五分鐘之後,傻狗大笑的螢幕亮起,是雷良來電。
『牧愛?』
「學、學長。」他因為夜晚的冷風而發抖,導致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打、打擾到、到
到到你了嗎?」
『你在哪裡?』
「我、我我我我——」
他被突然其來打開的門驚嚇,往後退了兩步,幾秒鐘之後看見雷良吃驚的臉。
「牧愛?」
「學學學學學長!」
雷良的頭髮半濕,白色的T-shirt硬生生被他穿得性感無比,下半身的棉褲明明是為了舒
適設計的,但他卻不自覺地去丈量學長的褲襠,真的太糟糕了!
「快進來。」雷良不由分說便把他拉進去。
他不是第一次到雷良家,但在午夜之後還待在雷良家是從未發生過的。
誰都知道夜晚會發生什麼事!誰都會幻想夜晚被帥氣高大的學長這樣那樣啊!但他的目的
並不是這些,他要搞清楚學長究竟在不開心什麼。他雖然覬覦學長的心和身體,但最重要
的是他喜歡學長,他不希望雷良討厭他。
「我,我,我、我我我我,」他因為緊張而結巴到底,「我我是來來來來找學長的。」
「我知道。」雷良深怕他喘不過去來休克,連忙說:「你先喘口氣。」
陳牧愛以熾熱的眼神盯著雷良,好像要確保他不會突然消失一樣,眼睛死死地瞅著,胸膛
上下起伏,發紅的臉頰和緊閉的雙唇讓他發出壓抑的「呼呼」聲。
「……牧愛、牧愛,」雷良抓住他的肩膀,「慢慢呼吸,來深呼吸——」
陳牧愛反手抓住雷良的手,他矮得很多又很瘦弱,但氣勢十足,翹起的小指和踮起的腳尖
也無損他的堅定。
「我不是媽寶。」
大概沒想到陳牧愛的第一句話是這個,雷良愣了一下,難得地露出茫然的表情。「呃,好
。」沉默讓他又補了一句,「謝謝你……告訴我?」
「……學長討厭媽寶嗎?」
「呃。」雷良張了張嘴巴,「我不知道。你——你喜歡嗎?」
「……」和陳牧愛想得一樣,雷良很聰明,竟然把這種問題丟回來。他只好又說了一次,
「我真的不是媽寶。」
「好,我知道了。」
「……我媽只是希望我這禮拜回去。但是我拒絕了,因為這禮拜有更重要的事。」
雷良的手放鬆了些,讓陳牧愛將自己的手拉下來,並沒有拒絕陳牧愛緊握的力道,他只是
垂下眼簾。
「……雷良,你,你是不是——」陳牧愛眼神很熱,掙扎只有兩秒鐘便堅定地說:「你是
不是討厭我?」
雷良又是一愣,反射性地回應:「當然不是。」
陳牧愛的聲音因為雷良的否認而變得黏膩,會被說像個女孩子那樣。撒嬌從很久以前被視
為女孩的本能、專長,曾經也被視為是一種必要,他翹起的小指和小腿、以及軟膩的嗓音
都娘到不行。
「那為什麼不看我?」
垂下眼簾的雷良馬上抬起眼皮,裝做鎮定地說:「我沒有。」
「不是因為媽寶那會是什麼?」
「呃,為什麼一直提到媽寶?」
「因為,」陳牧愛急了,「你看到我媽傳的Line!」
「呃,什麼時候?」
「昨天晚餐——宵夜——」
雷良有點委屈,「我沒有偷看你的訊息。」
「不是——你看了我的螢幕!」
雷良這下子露出尷尬的表情,力道很輕,試圖掙脫陳牧愛的手,但很明顯這樣的力道是不
夠的,他就像是希望陳牧愛緊握自己的手一樣。
「……我不是故意的。」
「那是為什麼?」
雷良的臉色可以說是變化萬千,尷尬之後的冷漠讓陳牧愛嚇了一跳,但他提醒自己千萬不
能放手,他有預感只要放手了,雷良好像就會跑到一個他看得到但永遠碰不到的地方。
「我不是說過我也有真正害怕的東西嗎?」
陳牧愛沒想到話題跳到這裡,愣了一下才迷惘地點頭。
嘆了一口氣,雷良說:「我,非常非常非常害怕狗。」
6.
陳牧愛終於想到了螢幕上的狗,那是他最喜歡的狗狗照片之一。他問:「狗?怕?為什麼
?」聲調高了一些,代表他的神智也恢復了些:「牠們這麼可愛!你被狗追過嗎?」
雷良很平靜,似乎不是他第一次面對這種問題,聲音聽起來冷了些,竟然反問:「你被蟑
螂咬過嗎?」
「……」
「我是不是很奇怪?」
陳牧愛呆呆地點頭,「是有一點。」
「我說過了,每個人都有心之所怕的東西。」雷良聳肩,「我大概就是最難以被理解的。

「……你是怕被咬嗎?很多狗狗很乖,不會輕易咬人的。」
雷良看著陳牧愛,眼神很冷,陳牧愛再度意識到他的問題雷良不是第一次聽到,大概也不
是最後一次。
「我害怕狗。」雷良的聲音跟他的「害怕」一樣尖銳,「不只是狗,貓我也害怕。我怕牠
們毛茸茸的、溫熱的身體。濕潤的鼻子、帶刺的舌頭,穩定跳動的脈搏,沒有理由,只要
靠近便渾身冒汗。我不是怕被咬,而是恐懼他們不可能改變的生理。」
「……」
「很奇怪吧?」雷良吁了一口氣,手卻也同時掙脫了陳牧愛的箝制,「我所恐懼的和大多
數的人不一樣。我情願我怕的是蟑螂。」
陳牧愛回過神,他癟著嘴,抬起頭、挺起胸膛,「那又怎麼樣?我又不會嘲笑你……你也
沒有嘲笑我啊!」
雷良露出困擾的表情,「怕蟑螂又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也只有學長會這樣想而已。」陳牧愛又說,「況且,害怕貓狗又怎麼樣?少見又怎麼樣
?那也不是這麼少見吧——大概。」
這次,雷良很認真地盯著陳牧愛的眼睛,似乎想確定他的眼裡沒有虛假的閃亮。陳牧愛對
自己的雙眸很有自信,雖然這雙讓他看起來更像孩子的水汪大眼從來沒有成功勾引過雷良

「你說過你很喜歡狗。」
螢幕都放了狗的照片,他實在沒辦法反駁這點,只好摸摸鼻子承認:「我是說過。」
「你的手機相簿都是狗。」
「……這也對。」
「但是我很害怕那些毛茸茸的、可愛的動物。」遲疑了一下,雷良說,「所以……」
善良溫柔的學長總是不會把說完,留下了像是懸念的刪節號,溫柔的臉又漾起了笑靨,真
是令人惱火。
「沒關係,我以後也都不會養狗。」
雷良再度掙脫陳牧愛的手,「我討厭這樣。」他反問,「因為我?這麼喜歡狗的你?」他
說,「這是我最不想預見的事。」
「不是這樣的。」陳牧愛的聲音堪稱無助,因為雷良已經把他的手打掉兩次了:「我根本
不能養狗。」
「……」
雷良吃驚的表情讓陳牧愛有了繼續說下去的勇氣,他深吸一口氣,「我對毛過敏……養就
死定了。」
「……不要說那個字。」
陳牧愛吐舌的樣子有點像是電視上的流行偶像,他覺得大概只有雷良會摸摸他的腦袋,然
後捏捏他的臉頰,滿臉憐愛。
這次雷良沒有再甩開他的手,臉看起來除了有點尷尬以外放鬆了許多,這讓陳牧愛再度鼓
起勇氣:「雖然我覺得你知道了,但我還是想說——」
雷良做出了他夢寐以求的動作——將手指抵在他的唇上,他的心臟咚咚咚、咚咚咚跳得越
來越大力,整張臉都亮了起來,血液循環好得讓他全身發紅,滿心期待。偶像劇都是這樣
演的,而這居然能發生在他身上!
「不要搶我的話。」雷良露出笑容,「『我喜歡你』這句話應該要由我來說吧?」
「我、我我我我我,」陳牧愛結巴得太誇張了:「我也喜歡你!」
雷良噗哧笑了出來,揉了揉他的頭腦,調皮似地問:「你也有毛茸茸的腦袋、溫熱的的身
體。不知道有沒有帶刺的舌頭呢?」
陳牧愛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臉頰漲紅,又「我我我」了老半天,最後只憋出了這麼破
碎的一句話:「我、我沒有、帶、帶帶刺的的、舌、舌頭……」
「你怎麼這麼傻這麼可愛。」雷良用鼻子蹭了蹭陳牧愛的臉頰,這讓陳牧愛腦袋一片空白
。他低聲地問:「為什麼不邀請我來確認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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