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風城
「客倌，目的地已經到了。」
熾炎掀開布簾，往外看了一眼。
馬車正停在一處凹谷。
兩側是高聳的岩壁，岩壁上是大片的風刻痕，藤蔓和青苔依著縫隙生長，一顆被風吹得歪七扭八的樹，毅力不懈地攀在岩壁上，一絲小水瀑從樹根下一處刻痕中流出，傾洩到一汪水潭裡，和其他水流匯集成小溪流走了。
而在風刻痕的下面，一處能躲風的凹陷處，一間看著可能隨時會垮的小瓦屋，應該就是紹羽的家。
紹羽說他住的地方很簡陋，還真的所言不假。
只是這間屋子的主人，現在正睡的不醒人事。
熾炎：「……」
反正都到門口了，那就乾脆……
「客倌？」
馬車伕看客人一直沒下車，疑惑的往後看了一眼，這一看，就剛好看到熾炎把旁邊睡著的人攔腰一抱，直接抱下了車。
馬車伕：「……」
熾炎抱著紹羽，頭也不回大步踏進小瓦屋，留下目瞪口呆的馬車伕在原地風中凌亂。
進到屋內，熾炎才知道這屋子根本不是普通的簡陋。小小幾坪米的地方，塞了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桌子，還有其他零零散散的東西。
不過地方雖然小，還是可以看出紹羽盡力整理整齊了。
床單雖有破洞，但是被舖的平平整整，一點皺摺也沒有。桌上放著紙捲，上頭還有紹羽註記的工作事項。毛筆頭上的毛寫到都岔了，可紹羽還捨不得丟，放在筆架上，孤單的等著主人回家。
「你這幾年……都住在這種地方嗎？」
熾炎低聲輕喃。
怕把人驚醒，熾炎小心翼翼把紹羽放上床，又幫他掖好被子，接著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靜靜陪著床上的人兒。
*
除穢委託所，老闆靠在擺了軟墊的椅子裡，看紹羽拄著頭發呆。
「紹羽啊——」
「嗯？」
「一直發呆，會越發越呆的哦。」
「嗯。」
老闆嘆口氣：「你這是怎麼了？從大坑回來後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嗯。」
紹羽盯著窗外的藍天白雲，一手輕輕摩挲手指上的戒指。
且說回到風城那天，紹羽睡懵的腦袋一片糊塗，差點都要忘了這裡是哪自己是誰。
醒來之後他在床上呆了半晌，意識到這裡是他住的小破屋，才頭昏腦脹地站起來。
紹羽習慣性走到窗邊，拉起窗竿，讓外頭陽光曬進屋裡，然後用臉盆接水洗臉。
等腦袋清醒點了，他才想起來，他應該是和熾炎一起搭馬車回來才對。
不過熾炎人已經不在這了，倒是他開始了一連串的驚奇大發現：
首先，他脖子上被紅衣小女孩咬的傷已經包紮好了，而他身上已經塗了祛穢氣的藥。
環顧屋內一圈，他的除穢用具好好的收在角落，他的除穢袍乾乾淨淨掛在衣架上，他桌上放著一張紙條，上頭寫著「欠帳四兩銀錠」六字。
推門出去，壞很久的門鎖已經修好了，連屋頂上破的一片屋瓦都貼上了。
以上這些發現，比起現在套在他手指上的這枚戒指，根本小巫見大巫。
這枚莫名出現的戒指，一看就是要價不斐的靈具。用照靈鏡看，整枚戒指裡灌滿了熾炎的火靈氣，散發著飽滿的赤紅色光芒。
這算什麼？借澡間的額外小費嗎？
……額外小費？
……一枚戒指？
紹羽：「？？？」
於是這個問題縈繞在紹羽的腦袋裡，久久揮之不去。
「紹羽啊——」
「嗯？」
「我勸你不要再發呆下去了哦。」
「嗯。」
「因為有客人來了。」
紹羽唰的回過神，一位婦人站在委託所門口，緊張兮兮的抱著雙手，焦躁地頻頻往裡頭瞧，卻不肯踏進來一步。
「妳好啊。」老闆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來，不要怕，妳是遇到問題了才會來這裡對吧？今天要是沒處理，妳之後還是得回來找我們的。」
「這……是沒錯。」婦女點頭。
她確實是遇到了問題，才會來除穢委託所。
「來，說說妳遇到什麼問題。」老闆讓婦人坐下，又示意紹羽倒熱茶。
「我遇到了穢鬼。」婦人喝了口茶，把她的遭遇講了。
原來這位婦人是絡氏家的夫人，從月初開始，家裡就出現刺鼻的異味，而且找不到味道的來源。
絡夫人想了想，突然想起，這可能是穢鬼在做穢。
「臭死人的穢鬼，你們應該知道穢鬼的味道吧？真是受不了，我整間屋子都是那個味道。我本來想著在家裡多擺幾個靈具，穢鬼可能就會離開了，哪知道這隻穢鬼可能是不打算走了，在我家待了快半個月，還會在半夜發出怪聲，搞得我們一家人都不得安寧。」
「是發出什麼怪聲呢？」
「大概就像，拿著筷子敲瓷碗的聲音吧。」
絡夫人揪著手裡的絲巾，面露一絲恐懼：「而且只要當天晚上出現怪聲，隔天早上我起床後，就會看到原本應當放在床頭的燭台，不知為何會移到我外子的書房，而且總是出現在書房正中間的地板上。」
「妳除了擺放靈具之外，還有做什麼事嗎？」
「呃、有的。我有試著用靈力把穢鬼趕走，可是只要我半夜不睡，守著燭台，穢鬼就不會出現。等我睡著之後，穢鬼又會跑出來。」
絡夫人皺著眉頭抱怨，像是抱怨屋裡一隻趕不走的蟲子。
「好的，沒有問題，這妳就找對人了。」老闆拍拍紹羽的肩膀：「我們這裡這位除穢師啊，是做出口碑的！連熱蘭城的火統大人都找他除穢！紹羽他絕對會幫妳把穢鬼抓起來！」
「真的嗎？那太好了。」絡夫人得了老闆的保證，終於鬆了口氣：「那你們什麼時候可以來處理呢？越快越好，那個地方我真的要住不下去了。」
紹羽拍拍衣袖，跳下椅子，背起布囊，和夫人說道：「現在。」
*
風城這個地方，在大風刻了幾百幾千年後，成了造型各樣的風刻石地。
有些岩山被吹的又高又細，有些岩山被吹的又低又矮，有些剛好被吹穿一個孔。而高的岩山和低的岩山，中間可能夾著被風吹出來的深底溝壑。
這樣的地方，可能剛好我家三層宅子，對上你家的兩層宅子，我在三樓開窗了，可以和你家一樓的人面對面。
對風城人而言，反正去哪都能御風過去，倒沒什麼不便。有溝壑，飛過去就好；有高低差，飛上去便好。
風城地勢的高低，也代表了社會地位的高低。
住在石頭高處的人，是社會地位比較高的人；住在低處的人，社會位階也比較低。
位在高處的市場，販賣的東西比低處的市場高級；開在高處的餐館，販賣的吃食比低處的餐館高檔。
例如紹羽的小破屋，就在一塊風刻岩的凹谷處；而這位看起來家庭富裕的婦人，住的位置不俗，是在一處風刻平臺上，不高不低，剛好是位在中間的位置。
紹羽抬頭看了看高度大概二十丈高的平臺，上面一整排的宅第，和一旁的絡夫人道：「不好意思，妳先告訴我妳們宅子是哪戶，我再走過去吧。」
絡夫人不解：「什麼意思？」
紹羽隨便解釋：「因為我不方便使用靈力，無法直接飛過去，所以我走另一邊的岩梯上去。」
「不方便使用靈力？」絡夫人疑惑：「是因為要抓穢鬼的關係嗎？」
紹羽笑著沒答。
「這樣啊，那如果我載你飛上去，是不是也會影響抓鬼？」夫人自以為參透了什麼玄機，於是自告奮勇道，
「那我跟你一起走岩梯吧。」
風刻岩的坡邊上刻著一層一層階梯，絡夫人從出生以來就沒走過風城裡的岩梯，這些岩梯都是給外地人，那些不會使用風靈力的人走的。
上上下下爬了近千層階梯，到了平臺處，絡夫人已經氣喘吁吁，只後悔著怎麼不先自己過來等除穢師就好。
「我家宅子就是紅色屋瓦頂的這戶。」絡夫人帶著紹羽來到一間紅瓦頂磚的院門前，門旁掛著一個牌子，寫著一個「絡」字。
隨著夫人推開絡家宅門，一股濃厚的穢氣腥味立刻飄散出來。
———
紹羽：？？還是是借澡間的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