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為什麼藍思禮拒接他的電話?
為什麼自己這麼晚才想起男友的存在?
舒清和捏著手機,在大得離譜的豪華浴室裡來回踱步,電話一打再打,最後總是轉進
語音信箱。
說不定,藍思禮沒接電話是因為和他的男友相談甚歡,兩人沉浸在刺激的電玩世界裡
?高孟璟這陣子真的很迷那台得來不易的最新款遊戲主機。然而,舒清和不太相信自己的
樂觀預想。
「因為高孟璟最近對你不太有耐心,他待藍思禮也會是一樣的態度。」腦裡有個小小
聲音說道。
舒清和搖搖頭,把那個聲音推向角落,假裝沒有聽見。
手機右上角的圖示忽然閃爍,發出低電量警告,舒清和也不能永遠躲在浴室,只得返
回房間。
助理先生沒走,人在寢室外邊,身體斜倚著門框,雙臂抱胸,腦袋微低,視線落在木
地板上。他的眉頭深鎖,神情凝重,好像那片地板的存在深深冒犯了他。
聽見舒清和從浴室出來,他抬起了頭。
舒清和從沒有瞧不起任何人的工作,但是眼前這個人似乎……入錯行?眼神凌厲應該
用在更專業的地方,比如威嚇真正的壞人,而不是他這個來錯地方的無辜靈魂。
「麗莎剛走,你還需要什麼嗎?止痛藥?宵夜?」他的聲音十分低沉。
舒清和搖搖頭,在對方太過強烈的凝視下勉強擠出三個字,「……我很好。」
木木依舊絞著眉看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有話想說。舒清和緊張地等著,卻見對方又
把視線投向地板,然後微一點頭,轉身離開。沒有說再見、晚安,或者明天見。
那是下班的意思吧?如果舒清和還是原本的身分,客人告辭,他一定親送到門口,雖
然木木不是客人,藍思禮大概也沒那麼客氣。
最後他折衷辦理,悄悄跟在木木身後也離開房間。由於大廳挑高,他不需要下樓就能
一路目送助理先生走出正門。只不過,對方沒有那麼做,而是穿過整個大廳,進入一樓某
個房間。
舒清和詫異地看著一樓房間接著亮起燈,門扉半掩,腦袋慢了半拍才意識到那是助理
先生的寢室,他也住在這棟屋子。
想想一點都不奇怪,大明星的身邊通常都有好幾個人全天伺候,以藍思禮的地位,他
的住處實在算是過分冷清了。
這麼大一棟別墅等級的房子,多一個人陪舒清和待著,讓他安心不少。他出生長大的
老家是三代同堂大家庭,大學住六人一間的學校宿舍,出社會不久就和高孟璟同居,獨居
的時間短暫。他已經習慣熱鬧,習慣身邊總是有人。
遺憾的是,他現在不是舒清和,與助理先生朝夕相處,更不容易以藍思禮的身分蒙混
過去。他們倆的關係融洽嗎?木木的冰冷態度是出自個性還是其他原因呢?
木木方才欲言又止的模樣,再度浮現在舒清和的腦中。該不會……該不會……他們之
間有曖昧?
舒清和為自己的猜測倒抽一口氣,屬於八卦記者的一顆心猛然加速跳動。
他的猜測不但可能,而且大有可能,尤其在演藝圈,例子多到數不清。藍思禮一直都
有不能傳緋聞的壓力,長年的寂寞苦悶寄託在既忠誠又……又……強壯健美的助理身上也
是極其合理的一件事。
一廂情願地推論下來,舒清和的憂慮漸增。他假扮藍思禮當然完全不像,假使他們真
有曖昧,他的過度拘謹與疏離一定影響到了木木,難怪對方看起來不開心。
交換身體已經夠不幸,他實在不願意成為毀掉藍思禮感情生活的罪人。他不確定損害
是否能夠被修補,但是他必須做點什麼。
舒清和小心翼翼來到木木的寢室外,探頭瞥見對方的一部分背影。他不敢靠得太近,
伸長了手臂,往門板上敲了敲。木木聞聲轉身,看見是他,並沒有顯出驚訝的樣子。
對方本來就在等著藍思禮嗎?舒清和忍不住緊張,目光亂飄,看起來反而鬼祟可疑。
「有什麼事嗎?」木木走到門邊,將門板完全打開,卻不踏出房間。
謹記藍思禮說過的,不要隨便道歉,舒清和深吸一口氣,有些結巴地說出預先準備的
台詞,「今天的意外,我有點……呃,嚇到吧?所以……我可能表現得很奇怪,如果不小
心冒犯到你,惹你不高興,希、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木木終於表露出一絲驚訝,他微微揚起眉毛,目光在舒清和的眉眼間搜索,一時似乎
無法判斷對方話語的真誠度。
「我是生我自己的氣。」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意外發生時,我分心了,反應
不夠快。」
「分心?」
木木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他別開視線,眉頭又糾纏在前額中央,雙臂也在胸前交
疊起來。舒清和真希望對方不要經常那麼做,胸肌和二頭肌會變得太顯眼,那才真正叫做
令人分心。
「總之,我失敗了,動作比一個記者還慢。」他固執地重述。
哦,他是在關心藍思禮,為了一個其實根本超出能力範圍的意外自責?雖然舒清和不
是當事人,但他很為藍思禮高興,對助理先生的好感也增加了。
「那個記者,他、他的位置比較近啊!」他試著微笑,努力想安慰對方,「而且我很
好,完全沒受傷,你只是個助理,不需要為今天的意外自責。」
「這時候我又『只是個助理』了?」
舒清和一驚,「天啊!我們真的有一腿!」話出口,他立刻就想賞自己一拳。
而木木……媒體圈子裡流行的「驚呆了」根本不足以形容木木的反應。他彷彿剛剛被
狠甩兩個巴掌,又好像祖宗十八代同時受到侮辱……舒清和的腦中跑過十幾個比喻,就是
沒有半個代表他猜對了。
他急著想說些什麼挽救局面,助理先生伸出食指,指住他的鼻頭,逼得他把來到舌尖
的話又吞回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假惺惺的解釋有問題!你跟你的那些花招……那些花招……
」他的臉部肌肉繃得死緊,單邊眼角和臉頰微微跳動。
舒清和屏住呼吸,連眨眼都不敢,專心等著對方完成句子。
木木大概真的不擅言詞,始終沒說下去,而是後退兩步,在舒清和的面前重重甩上了
門。
舒清和身為八卦記者,被無數經紀人、助理、保鑣甚至藝人當面甩過門,早已過了心
中受傷的階段。
他安安靜靜從木木的寢室門前離開,在回二樓的途中評估他剛剛可能造成的損害程度
。
不幸中的大幸是,藍思禮的感情生活不會毀在他的手裡。很明顯他的臆測錯得離譜,
那兩人之間沒有曖昧,他受困這副軀體的期間不需要又扮大明星、又假裝別人的戀人,著
實令人鬆了口氣。
他畢竟不是單身,不能對不起男朋友。
想起男友,舒清和踏進寢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撥電話、傳訊息,每項努力的結果最後都
石沉大海。大明星藍思禮大概不是個經常檢查手機訊息的人。
他嘆了口氣,趕在失去最後的手機電力之前,在床頭找到了充電線。
手機擱在支架上靜靜恢復電力,舒清和接著也在床緣坐下來。終於他的身邊沒有半個
人干擾、沒有事情需要分心。他終於可以為今天這件不可思議的意外好好恐慌一番,卻累
得沒有多餘的心思,累得暫時不想煩惱藍思禮和高孟璟同處一室的睡眠安排。
藍思禮年長他五歲,是業界標竿、是了不起的成功人士;高孟璟常常自詡比他成熟、
比他見過更多世面。這麼厲害能幹的兩個人當然能夠化解任何問題,根本不需要他的操心
,對吧?
* * * * * * *
舒清和篤信一日之計在於晨,跟往常一樣訂了早上七點的鬧鐘。
結果完全爬不起來。
他的新身體瘦到不行,卻彷彿有千斤重,尤其是腦袋,稍微抬離枕頭就暈沉沉地把人
又往回拉。他逼不得已又賴床一陣,一睡將近兩小時,快到九點時,他用盡所有的意志,
強迫自己離開床舖。
他下床站起,一陣暈眩掠過,腦袋沉重,感覺幾乎比昨天還糟。
二十五年來,他一向沾枕即眠,睜眼就清醒,睡前唯一的課題是洗澡刷牙,短髮轟隆
隆吹乾,馬上能睡。
藍思禮的身體可不是同樣一回事。
首先他經歷了一個多小時的折騰,才在網路教學影片的協助下拔除隱形眼鏡,弄得雙
眼發紅泛淚,差點以為要就此瞎掉。
藍思禮近視很深,至少視力良好的舒清和認為他近視很深,沒戴眼鏡時就像掉進大霧
之中,視野裡一片白茫。唯一的好處是讓洗澡的過程減少許多內心掙扎,什麼都很模糊,
就什麼都不會使他感覺尷尬,除了藍思禮真的很瘦以外,他完全沒有胡思亂想。
洗過澡,面對擺滿鏡台的瓶瓶罐罐,他再度花費超過一個鐘頭的時間上網研究。設置
在旁邊牆面的平板真是個福音。
最後又是將近一個小時和藍思禮纖細柔軟的及肩髮纏鬥。
他浪費太多時間,睡得不夠,品質也不佳。藍思禮選用的寢具十分高級,枕頭、床墊
、床單,全都無可挑剔,睡上去只有滿心讚嘆。然後半小時、四十分鐘、一小時……越來
越多的時間過去,喜悅逐漸消失,唯有腦袋堅持清醒。
他不知道自己後來是什麼時候睡著,只覺得剛閉上眼,鬧鐘就響了。
幸好,早上不需要重走睡前的全部流程。
洗漱過後,舒清和戴起不習慣的眼鏡,從此生所見最眼花撩亂的衣帽間裡找到最像家
居服的樸素T恤棉褲,簡單梳順頭髮,便離出房間覓食。
房間外光線明亮,卻不刺眼,他靠近走廊欄杆,迎接他的是灑進樓下大廳的整片晨光
,略嫌委靡的精神狀態瞬間一掃。
他呆杵在欄杆邊微微出神。
這麼美的屋子他從沒住過,而且好靜,彷彿時間停滯般寂靜無聲。他在下樓走動時加
倍小心,不願意弄出半點破壞氛圍的聲響。
廚房在樓梯另一側,是寬敞的開放式,收拾得井井有條,每件廚具都亮得能當鏡子照
。那裡也有大片落地玻璃,和大廳分享同樣的景致與採光。
起先,舒清和只用眼睛看,他得不斷提醒自己,他現在是藍思禮,在藍思禮的廚房弄
早餐,再自然也不過,然後才敢伸手碰觸那些只在型錄上看過的豪華設備。
其中他最受洗碗機吸引,大容量的高階機種,具備所有他夢寐以求的強大性能。他喜
歡下廚,手藝也不錯,但是事後的收拾就不是那麼愉快了。高孟璟只負責吃,甚少洗碗,
總說是他愛煮,不該指望別人幫忙善後。
他忽然沒那麼急著想知道男友的現況。
對開大冰箱裡貯存的食材極為豐富,但是舒清和有過前一日的教訓,不信任藍思禮的
腸胃功能。他決定謹慎行事,拿出半條吐司、兩顆蛋和一瓶已開封的草莓果醬。
也許是太專心研究冰箱的內容,舒清和完全沒有聽見腳步聲,關上門才看到木木殺氣
騰騰衝進廚房。他嚇得驚跳起來,還發出像極了老鼠的吱聲。
木木和前日一絲不苟的外表截然不同,他頂著睡亂的頭髮,單手抓著黑色甩棍,全身
只穿一件長睡褲,他的架式跟他的上身肌肉一樣兇猛,彷彿下一秒就要撲上來痛擊任何礙
到他的人。
緊張又詭異的氣氛中,兩人四目相接,木木終於看清楚是誰在廚房,表情從狠惡到驚
詫再到迷惑,變化的幅度大得幾乎有些滑稽。顯然藍思禮在廚房弄早餐一點都不自然。
「呃,早安?」舒清和小聲問候,搶先示好總是不會錯的。
木木往四周看了看,「我以為……有人闖進來。」他的聲音依然緊繃,但是身體已經
站直,不再像是隨時準備發動攻擊。
舒清和忽然面對半裸的助理先生,視線不知該往哪裡擺,轉了一圈最後停留在對方手
裡的武器。
甩棍是警用器械,警察以外的人持有,要不是違法,就是申請通過的有照保全。木木
昨晚說他不只是助理就是這個意思嗎?他其實是保鑣?還是保鑣助理兩用型,就像附清淨
功能的除濕機?
「你在廚房做什麼?」
木木收短甩棍,放進褲袋,動作稍大,褲腰被扯低了一點。
舒清和在看與不看之間辛苦掙扎。「我、我在準備吃早餐。」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決定正常吃早餐?」
「從昨天的意外之後?我發現自己想要活得久一點,所以聽從麗莎的建議,開始過健
康的生活──」
木木爆笑出聲,舒清和雙手一縮,壓扁了吐司,「你、你幹嘛?」
他大笑七八聲,又忽然停止,跟開始時一樣突兀。「笑死我了。」
看表情一點也不像笑死。
「我是認真的。」舒清和把土司蛋和果醬放上檯面,想起冰箱裡沒派上用場好可惜的
其他食材,「你要不要一起?我吃不多,但是幫你弄點高熱量高蛋白的食物沒有問題,畢
竟你有那麼多的……肉。」說著往木木的裸胸方向比了一下。
木木立刻低頭檢視衣著,似乎現在才注意到自己穿得太少。隨即又抬起頭,神情惱怒
,好像舒清和關注他的好身材是出自惡意。
舒清和不期待對方臉紅或表現出不好意思,但是這個反應實在太莫名其妙。
他伸長脖子,看著木木氣勢洶洶返回寢室加衣服,確定距離夠遠,說話絕對聽不到,
才小聲抗議,「幹嘛那麼兇,我又沒有喜歡看。」……對啦,他不但是個孬種,還不誠實
。
不久木木又走回來,身上添了件黑色短袖衫,頭髮也簡單整理過。在他穿越大廳的途
中,門鈴恰巧在這時候響了。
(待續)
我:你看這回的配對是不是很明顯?
友人:可是,說不定會有人覺得大明星是跟渣男配對喔!
我(驚):不、不會啦!沒有那種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