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暑假番外 Man Jose (2)
　　「熠輝，你這樣太沒禮貌了。怎麼可以隨便跑進去嚇到客人呢？」夏母將早餐放在兩
個大學生面前，用責備的語氣對兒子說。
　　「沒有啦，伯母，是我不好……」秋想幫男友辯解幾句，卻愈講愈心虛，愈講愈小聲
。
　　畢竟講公道一點，本來就是夏熠輝不好，活該！
　　他偷偷瞪男友一眼，看到夏還低著頭冷敷，塞在右邊鼻孔的面紙滲著血跡，又不由得
心軟問道：「還在流嗎？」
　　夏把面紙抽出來查看，回答：「差不多停了。」
　　夏母張羅完早餐，也在餐桌坐下，問：「你們今天要去哪裡玩啊？」
　　「他第一次來，帶他去SF Downtown走走，然後中午跟高中同學約了吃飯。」夏回答
。
　　夏母點點頭：「開車小心，七點前回來。」又轉向秋問道：「Alan，Owen說你對蝦過
敏，還有什麼其他不吃的嗎？」
　　「都吃，都吃，謝謝伯母。」在長輩面前，秋又開啟木訥青年模式。
　　吃完早餐，秋主動要幫忙收拾，被夏阻止：「你是客人，我來就好。」
　　「熠輝，那就交給你了。媽媽今天有Open House，要先去準備，有事打給你爸。」說
罷，夏母便離開餐桌上樓去了。
　　待夏母離去，秋問：「什麼是Open House？」
　　「開門讓人參觀房子。我媽是Listing Agent。」夏把髒盤子拿去水槽沖洗。
　　「什麼是Listing Agent？」學無止境，一個問題總是接著另一個。
　　夏側頭想了一下：「嗯……幫人賣房子的人？中文怎麼講？」
　　「哦，房仲。仲介的仲。」
　　「房仲。」夏重複了一次，繼續道：「我上大學以後，我媽就開始跟朋友一起當房仲
。」他把髒碗盤和餐具都放入洗碗機，又補充：「不過最近Market不好，難得她有工作忙
。」
　　「哦，房市為什麼不好啊？」秋其實只是隨口問問，夏卻很認真地反問：「你有看新
聞嗎？知不知道Subprime Mortgage?」
　　秋完全沒在關心這個世界發生什麼事，連天氣預報都不看，遑論新聞，他所接收的新
聞大多是還八卦版看到的。「次級房貸」這個詞別說英文了，用中文說他都不懂，於是只
能回應一個「？」的微笑。
　　驅車前往舊金山市區的一小時路途上，夏從這兩年美國房產泡沫破滅講起，到今年美
國第二大次貸公司破產，對房市和信貸市場造成的影響，慢慢為副駕那個有聽沒有懂的人
解釋。
　　「接下來還會對經濟造成多少影響不知道，希望不會影響我們畢業時找工作。」
　　這句倒是聽懂了，原本以為大魔王只有移民局，沒想到景氣也是個很不可控的因素。
　　移民局只是留學生的大魔王；景氣是全世界的大魔王。
　　駛上海灣大橋，前方已經看得到高樓林立的舊金山市區，交通也開始壅塞。夏用左手
四指輪流敲著方向盤，答、答、咚、答，答、答、咚、答。他一上車便將口袋裡的戒指拿
出來戴上，並展示給男友證明他出外有戴，秋也只好從口袋拿出自己的戒指戴上。
　　塞車期間，秋好奇地看著窗外問道：「金門大橋在哪裡啊？」
　　「往你右前方看看，運氣好的話可以看到一點點。」夏答道。
　　嗯，運氣不大好，只看到一團雲霧，那裡該不會有霧妖吧？獸矛來一下？
　　約莫半小時後，他們終於下了交流道，夏沿著The Embarcadero濱水大道，從渡輪站
開到漁人碼頭，找了個停車場停車。
　　一下車，秋便看到遠近馳名的地標——大螃蟹招牌，反射性地指著招牌道：「哦哦哦
，我在電視上看過那個。」
　　這種標準觀光客的反應通常會讓地陪很有成就感，尤其在男友眼裡除了可愛還是可愛
。夏掏出手機，笑問：「要跟那個一起照張相嗎？」
　　「好啊。」秋拚命點頭，比了個被戲稱為Asian Pose的YA手勢。
　
　　夏本來要幫秋照張獨照，想了一想，又跑到秋身邊，翻轉手機，用手機背面的金屬亮
面水果商標當鏡子，拍下兩人第一張合照。
　　「這都行？有練過哦！」秋看著手機螢幕裡的照片稱讚道。
　　「你怎麼知道？」夏一副被抓包的樣子，反而讓秋不知道該怎麼回。
　　不是，這只是個梗……要不要那麼可愛啊？
　　海風很強，又濕又冷，吹得他們頭髮亂七八糟。才下車不到五分鐘，秋就懷疑他們是
不是闖入什麼空間斷層，跑到七月的南半球去了。怎麼出發時體感溫度有二十四、五度，
來這邊就降了十度。他摩擦自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問道：「這裡不是才離你家一個多小
時，怎麼那麼冷啊？」
　　「馬克吐溫說過，『我遇過最寒冷的冬天，就是舊金山的夏天』。」夏笑著從車後座
拿了件連帽外套遞給秋，自己拿了另一件穿上。
　　「……那他一定沒見識過P市的冬天。」秋穿上外套，心想這裡雖然冷，P市卻又是另
一個層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這麼覺得。」
　　他們沿著岸邊漫步到39號碼頭，見到水族館的招牌，秋立刻拉著夏衝上去買了兩張學
生票。
　　水族館不大，但光是一個海底隧道就能讓人駐足許久，他們肩並肩靠在一起，看鯊魚
和魟魚從頭上游過，莫名地感到心情平靜。
　　隧道一頭有個展示水母的暗室，秋盯著一張一縮、緩緩悠游的水母，一動不動地看了
二十分鐘。夏沒有催，只默默拿起手機，拍下以水母牆為背景的男友剪影，並設為手機桌
布。
　　他將手機放回口袋，走到男友身旁，趁著黑暗摟住男友的腰。他在灣區有親戚，因此
格外小心，在外連手也不牽，以免在向父母出櫃前被親戚目擊告狀。但在這種連臉都看不
清楚的地方，應該可以稍微放鬆一點。
　　秋轉向他，問：「你不覺得水母很療癒嗎？」
　　「Sure.」夏隨口回答。
　　水母療不療癒他不清楚，男朋友專心看水母的樣子倒是挺療癒的。
　　出水族館後，他們在39號碼頭逛了一圈，周遭許多餐廳都有海鮮巧達湯試喝，他們才
試了兩攤，秋就有意見了：「你們把這個叫湯哦？這是麵糊吧。把杯子倒過來都還不一定
會滴。」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裡的Chowder都要加麵粉。」夏笑道，看了看時間，又說：「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去J-town了。」
　　回停車場上了車，夏往西邊日本城的方向駛去，秋邊看窗外街景，隨口好奇問道：「
你跟同學怎麼會約在那邊啊，你們家不是都在弗市嗎？」
　　「他們要去看一個日本電影的Special Showing(特映)，順便在那邊吃飯。」
　　車子好像行駛在地勢較高的路上，往駕駛座看時不時可以看到舊金山市容，秋遊客不
免俗地多看了幾眼。此時夏有些期待、有些興奮地說：「我帶你走一條很特別的路。」
　　「哇哈哈！這什麼連續S型過彎下坡路，設計來路考的嗎？」倫巴底街最有名的路段
位於一個陡坡，道路本身有八個急轉彎，車輛只能由高處往下坡單向行駛。秋第一次見到
這種道路設計，覺得好新奇。
　　夏指向遠方：「從這裡還可以看到Bay Bridge和Coit Tower。」
　　「這種路段超適合拿來做賽車遊戲的吧，連續甩尾。」
　　「有啊，GTA有做過。」
　　出了倫巴底街，他們又右轉往日本城前進，在立體停車場停好車，前往約定地點與夏
的高中同學會合。
　　等在餐廳門口的三男二女，好像都是ABC或ABT，一口道地加州口音。夏只簡單地向他
們介紹：「這是Alan。」秋不知道夏有沒有向朋友出櫃，什麼都不敢說，只是揮了揮右手
說：「嗨。」
　　「嗨，很高興認識你，我是Alex。」「Ben.」「Cindy.」「David.」「Emily.」夏的
同學很熱情地輪流做自我介紹，秋卻在想無謂的事：ABCDE，夏熠輝一個O在他們之間不會
很不合群嗎？
　　餐廳不大，光他們一桌就佔了四分之一個店面。聽他們的對話，夏好像跟這群朋友一
陣子沒見面了。畢竟他寒假沒回來，暑假大家又多忙著各自的事，時間不一定能配合。用
餐到一半，又有另一位朋友打來，說晚點要來找他們敘敘舊。
　　夏的朋友十分友善，並沒有把秋晾在一邊，反而還會專門問他關於台灣、P市、C大的
問題，讓他有參與感——雖然對秋來說，回答不熟的人問題才更讓他緊張，壓力倍增，還
不如讓他安靜地當背景擺設。
　　為了舒緩壓力，他在餐後點了一個抹茶聖代補充糖分，但才吃了一口，又有新的問題
向他拋來：「Alan，Owen在C大有沒有什麼羅曼史啊？每次問他他都不說。」
　　秋含著湯匙，看看提問的Cindy，看看身邊的夏，偷偷把戴著戒指的左手藏進口袋。
　　夏見狀覺得自己好像該說話了：「呃，大家……」
　　「Hey, guys.」一聲宏亮的招呼解救了兩人的窘境，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往剛剛出現
在桌邊的大個子身上，幾人輪流碰拳的碰拳、揮手的揮手。「Frank，你來了。」「好久
不見。」
　　啊，F出現了。
　　Frank坐下點了杯飲料，神神秘秘地說：「知道我剛剛遇見誰了嗎？」他向夏挑了挑
眉才又繼續說：「Lisa。」
　　夏臉上出現一閃即逝的尷尬，只聽其他人問道：「Lisa Ray?」
　　「不然咧？就是『那個』Lisa。我剛遇到她和Evan。」Frank喝了口水，又對著夏說
：「高四時我一直以為你會和Lisa交往，結果你居然決定跑去P市，便宜了Evan。」
　　夏握住自己的水杯，指尖沿著玻璃滑動，摳下一滴滴水珠，冷靜地說：「就算我沒有
離開加州也不會和她交往，我們只是朋友。」
　　「拜託，誰不知道她喜歡你啊？」Cindy加入戰局：「有多少人想約她，她卻跟你去
了畢業舞會，別跟我說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同學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圍攻，那麼多人的
聲音混在一起，早已超越夏的聽力極限，他暗罵一聲髒話，心中暗自後悔為什麼要帶秋來
這攤。
　　Frank Lau, Cindy Wu, we are not friends anymore. (我們的友情到此為止了)
　　「請問……」坐在最邊邊的秋舉起手來，在所有人停下看向他的時候，問道：「Lisa
是不是很漂亮啊？」
　　「還好，普通。」夏秒答，卻引起公憤，又被砲火圍攻。「普通個屁！」「不要亂講
。」「Owen Hsia，你連視力都不好了嗎？」
　　同學們爭著想讓Alan了解傳說中的Lisa有多漂亮，搶著說明：「她是全年級，不對，
全校最辣的女生。幾乎每個男生都想約她。」
　　「用講的很難形容，你直接叫Owen給你看Yearbook比較快，一群女生裡面，第一個就
會注意到她。」
　　「或是你直接想像哪個亞洲人和白人混血的女明星，就是那種辣度。」
　　不知為何，秋的腦中直接浮現Maggie Q的身影。
　　這時Frank才赫然發現提問這位是生面孔，趕緊站起來伸出手：「抱歉，我還沒自我
介紹，我是Frank。」「Alan。很高興認識你。」秋也站起來與之握手。
　　「咳，各位，」秋坐下後，夏輕咳一聲，伸出左手搭住他的肩膀，向他的朋友再一次
介紹：「這是Alan，我男朋友。」
　　在整桌人驚愕的表情中，他又強調一次：「我跟Lisa之間，什麼也沒有。」
　　白賊輝，你們明明就親過！秋轉頭瞪了男友一眼。
　　「我的天，我的天，恭喜！」Cindy一副驚喜的樣子。
　　Emily恍然大悟：「這就是你所謂的『室友』啊，都已經同居了。」講到「室友」時
，雙手食指和中指還彎了兩下，比了個空氣引號手勢。
　　啊，不是，我們本來就是室友……
　　男生們則是諸多不滿：「難怪跟Lisa沒戲。老兄你早說嘛，把機會讓給別人啊！」
　　咦，你們確定機會不會直接變成那個Evan的嗎？
　　夏倒是沒有吐槽朋友，而是很誠懇地說：「我也是遇到Alan後才確定的。」
　　明明是很平鋪直述的一句話，卻讓秋臉紅到了耳根，趕緊伸出左手拿起水杯，灌幾口
滿是冰塊的水降溫。
　　「我、的、天，」Cindy又開始哦買尬，「我才看到，你們戴的是Promise Ring嗎？
」
　　被她指出，其他人才注意兩人手上的戒指。「哇哦，Owen，沒想到你會搞這套。」「
真看不出來你是這樣的人。」
　　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虧夏，秋終於憋不住心裡的疑問了。
　　「什麼是Promise Ring？在台灣，情侶戴一樣的戒指是很普遍的事，可是我的美國同
事看到我戴戒指好像都覺得很好笑。」
　　誰知他一發問，又引起一波(主要是女生)對夏的圍剿：「你沒告訴他？」「你是有什
麼問題啊？」
　　Cindy甚至特地改用中文對秋說：「踏騙你。」
　　！！？？騙什麼？騙財騙色？騙身騙心？
　　根據兩位女同學的說明，秋才知道大部分情侶都是結婚了才會戴對戒。而所謂
Promise Ring是用來承諾「以後會跟你結婚，但還不是時候」用的，通常是學生才會這樣
做，然後等經濟能力夠了或是時機成熟了再補訂婚戒指來求婚。
　　「啊？搞那麼複雜，為什麼不直接等想結婚時再直接送訂婚戒就好了。」秋聽得一頭
霧水。
　　「就是說啊！」Cindy說：「Promise Ring也不能真的保證什麼，何況……」她看了
夏一眼，繼續道：「你們也不能結婚。這戒指唯一的功用只有告訴別人你已經名草有主了
而已。」
　　「那就是最重要的功能，不是嗎？」夏挖了一口秋的聖代，沒有做任何辯解，因為那
本來就是他送戒指的目的。而對秋來說，情侶對戒原本也沒有談婚論嫁那麼重大的意義，
完全只是因為夏想要他戴才戴的，於是他只是笑笑說：「他高興就好啦。」
　　Cindy看起來有一瞬間的無言，又一副慈愛的表情轉向夏：「Aww, Owen, Owen...」
接下來那句話她沒說出聲，但那口型明顯到秋一眼就看出來了：Never let him go(千萬
別放開他).
　　謝謝支持哦。
　　大家原地解散後，夏秋兩人在日本城散步閒晃，走著走著，秋忽然覺得心口好像被一
群螞蟻咬了一樣麻癢，皺眉伸手抓了幾下，一邊問道：「什麼是Yearbook?」
　　夏回答道：「是一本書，裡面有全校所有人的照片，還有一些活動照片，記錄學校過
去一年的事情。Yearbook Club每年都會做一本，所以我有兩本Junior High的，四本
High School的。」
　　「所以是很像畢業紀念冊的校刊？」秋說完才想到，夏一本台灣的畢業紀念冊都沒有
，不一定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於是又問道：「你們是國中兩年，高中四年哦？」
　　「嗯……看學區，不過我知道的大部分都是Junior High兩年，接高中四年。」
　　「哦，晚上回去Yearbook借我看？」
　　「嗯，如果你想看的話。」夏小心翼翼地回答。
　　　　
　　
　　晃著晃著，他們踏入一家大頭貼店。
　　哇，這些不是我們高中時候的機型嗎？記得在後站看過，還真令人懷念。
　　秋走過一台又一台大頭貼機，正在驚嘆機型之復古，夏卻好像誤會了什麼，自動自發
跑去代幣機換幣，又跑回來問：「你想拍哪一台？」
　　代幣換了就不能退，秋只好隨便選一座機台，有簾子的遮掩，他們得以拍了幾張難得
的親密合照，照理講應該是值得開心的事。但大概是被螞蟻咬的感覺還消不掉的關係，秋
總感覺悶悶的，甚至對夏謹慎又略為狗腿的態度感到有點煩躁。
　　他盯著編輯相片的介面，手拿觸控筆，定格三秒，然後在男友臉上畫了一個大～大的
豬鼻子。
(待續)
變成舊金山觀光文了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