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暑期宿營遠征結束後，烏野高中的體育館剛好也進入為期一週的大整修，目標是趕在八月
開學前能提供狀態最好的體育館給學生們使用。本來幾乎每天都要練習的排球隊，就算沒
球可打還是習慣性的想要群聚，於是坂之下商店便成了大家聚會的場所。
「你們來我店裡我是沒意見，但拜託你們不要大呼小叫的嚇到我的客人好嗎？」烏養教練
拿著雞毛撢子清理貨架上的灰塵，無奈地對著那群血氣方剛的青少年怒斥著。
在開學的前一天，坂之下商店內的桌邊以日向及他的平板電腦為中心，圍繞了成田、田中
、西谷、秋山、八乙女、時田等人，大家一起觀賞著國外的職業排球賽事，看到好球時忍
不住大聲歡呼，一些來採購的長輩們在沒有心理準備之下還是難免受到了驚嚇。
被教練斥責後的眾人，趕緊收起高漲的情緒，努力控制自己的音量。在一邊吃吃喝喝、一
邊看影片聊排球的愉快氛圍之下，時間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已來到黃昏時刻，烏養教練
開始趕大家回家吃晚餐，日向收拾好東西，留在店裡挑了幾樣小夏愛吃的零食，向烏養教
練告別後，騎上腳踏車踏上歸途。
才往前騎沒多久，日向就在路邊看到熟悉的背影，是正在慢跑的影山。
坂之下商店的聚會是由田中號召的，烏野排球隊的每個成員，甚至包含武田老師都有收到
邀請通知，但只有影山和月島一次都沒出現。因此自從那天將越川的情書交給影山後，日
向就沒跟影山說過話了。日向其實很介意影山對於越川的回應是什麼，這個問題在他心裡
牽掛了好多天，他決定要好好把握這個碰面的機會，探一下影山的口風。
日向將腳踏車騎到影山身旁和他並行，開口對他說：「嗨，笨蛋山。」
影山身體震了一下，停下腳步，日向也緊急煞車，回頭看到影山眼睛瞪得大大的，驚訝的
表情和剛剛坂之下商店裡那些被他們歡呼聲嚇到的爺爺奶奶們如出一轍，讓日向忍不住噗
哧笑出聲來。
「你這臭呆子，嚇到我很好玩嗎？」影山邊說邊邁步往前，伸手要去抓日向的頭。
日向其實能閃開影山的攻擊，但他很期待被影山的手碰觸，於是原地靜止不閃躲，當影山
用力抓住他的頭頂時，雖然會痛，可是心裡卻有著滿滿的喜悅。
「你在笑什麼，腦袋壞掉了嗎？」影山不解平常對於自己這個動作會大呼小叫又動手動腳
的日向，竟然一反往常瞇著眼帶著微笑。
「喂，影山，陪我走一段路聊聊天可以嗎？」
影山盯著日向看了一會兒。「你有事要問我嗎？」
「你總是在奇怪的地方變得很聰明耶！」日向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影山。
「我已經跑得差不多，準備要回家了，一起走吧。」影山說。
日向牽著腳踏車和影山一起並肩步行著，他在心中琢磨了一陣子，才開口問影山：「越川
的信你看了嗎？」
「嗯，看了。」影山淡淡地說著。
「那…你的回覆是？」
「她信裡沒有問我任何問題，所以我也沒有給她任何回覆。」
「欸？通常不是會問可不可以跟我交往之類的嗎？」日向從來沒收過情書，但他看過的漫
畫劇情都是這麼寫的。
「她沒問，她只說喜歡看我打球。」
「那你…對她沒感覺嗎？」日向小心翼翼地問著。
「你要怎麼對一個從沒說過話的人有感覺？」影山本來平靜的語氣開始出現波動，好像什
麼開關被打開了似的，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你知道那種一直被陌生人說喜歡自己的感
覺嗎？明明沒相處過，她們根本不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人，竟然可以說出很喜歡我整天想著
我這種話，我沒辦法接受，這種喜歡太廉價了，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日向看著氣到五官皺在一起的影山，心中對他有點愧疚，原來以影山的角度是這樣的感受
，受女孩子歡迎、被很多人追求其實不全然都是令人開心的，也是有壓力的，難怪當初自
己要轉交越川的情書時，影山會有那樣的負面反應。
「你…難道沒有喜歡過誰嗎？」日向開口問這個問題時，覺得自己的心臟怦怦地大力撞擊
胸口。
「我不知道。」影山很快地回答，但這答案讓日向覺得自己好像被耍了，正想向影山抗議
這回答太奸詐時，影山突然轉頭看著日向問：「那你呢？喜歡過誰嗎？」
「當…當然有啊！從幼稚園以來一直都有！」影山的問題讓日向差點招架不住。
「所以…現在也有嗎？」影山目光停駐在日向的臉上問著。
「…我不知道…」雖然剛剛覺得影山這麼回答很沒誠意，但日向深深覺得，目前這就是他
心中真正的答案。
「喂，不要學我。」影山瞪了日向一眼。
「我才沒有！我真的這麼覺得！被你剛剛那麼一說，我開始想，到底什麼是真正的喜歡…
」日向從小到大，看到漂亮可愛的女孩子，就會有小鹿亂撞的感覺，但影山的說法他也認
同，不了解對方時，能說是真心的喜歡嗎？
「太麻煩了，我只知道我喜歡排球，還有溫泉蛋配豬肉咖哩飯。」影山說。
「哈哈，我也是！我也喜歡排球，還有生雞蛋拌飯！」日向笑著大聲宣示。
*****
烏野高中在上屆春高的全縣第一名成績，讓他們獲得種子隊伍的權利，可以跳過八月的預
賽，直接參加十月下旬的縣代表資格決賽。儘管少了一次比賽的壓力，烏野的每個人還是
拼命地練習，因為六月在IH預賽敗北的滋味還刻印在大家心裡。
全心投入在練球的日向，在開學後的這兩個多月，生活一如往常，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
發生。他和影山的大小競賽持續進行著，偶爾會到彼此的家念書或一起看排球的影片。影
山在他心目中的強敵角色沒有改變，但也多了朋友的身分。日向喜歡每天能看到影山，不
知不覺也養成了偷偷觀察他一舉一動的習慣，因此他常常在影山需要什麼東西時能夠即時
地提供，當影山跟他道謝或者露出驚訝的表情時，他內心就有暖暖的滿足感，甚至連動口
鬥嘴和動手動腳吵架都讓日向莫名地開心。這些小確幸成為了日向的日常，漸漸地他也沒
去深究為什麼自己這麼在乎影山，頂多有時候告訴自己只是他們的友情越來越深厚而已。
但日向的如常，從十月中的一起事件開始，出現了滾雪球般的變化。
大森的生日在10月18日，他跟日向要的生日禮物是陪他到八木山動物園玩，當天的花費包
含門票和飲食由日向負責。日向覺得這樣的安排很不錯，費用的部分他算負擔的起，只要
多到爸爸的農地幫忙幾次賺取零用錢就可以解決，重點是可以降低自己對大森送他平板的
虧欠感。他和大森約了10/18的前一個週六，兩人結束早上的排球練習後，中午直接約在
動物園門口碰面。
在動物園之行前一天的週五，日向上完最後一堂課，和影山一起從教室走到置物櫃換室外
鞋，當他打開櫃子門時，發現櫃子裡面躺了一個信封。
越川的事件讓日向對於信封變得異常敏感，他把才剛打開的櫃子門迅速地關上，在旁邊的
影山注意到日向怪異的舉動，露出狐疑的表情看著他。
「什麼都沒有！」日向對盯著自己看的影山大吼。
「根本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剛好經過日向旁邊的月島說，跟在他身旁的山口訕笑著。
「你們先去社團休息室，我等等再過去。」日向的手緊緊壓著櫃子的門，深怕月島想過來
打開一探究竟。
影山雖然頭上頂著一個大問號，但他沒多說什麼，換好鞋子後和月島及山口一起離開。
日向東張西望，確定附近沒有熟人之後，慢慢打開櫃子的門，拿出那個信封。這次他學聰
明了，先查看信封正面寫著日向翔陽四個大字，確認這封信是給自己的無誤，而不是要他
幫忙轉交給誰的。
但信件不代表是情書啊！搞不好是有其他事情要告知，日向盯著手中的信封，雖然好奇內
容，但遲遲不敢拆開閱讀。
「咦？日向你呆呆站在那裡幹嘛？」突然傳來了谷地的聲音，日向馬上把信封塞進包包裡
。
「沒有啊！」日向慌忙轉身要往外走。
「日向你的鞋子還沒換耶！」谷地說。
「欸？啊，對齁！」日向快速換好鞋子，然後匆匆忙忙地前往社團休息室，谷地看著日向
慌張的模樣，心裡猜測著日向是不是今天小考又考壞了，所以才變得這麼奇怪。
雖然意外的一封信讓日向一時亂了方寸，但只要開始練球，他的腦袋就滿滿的都是排球，
練完球後疲憊又飢餓的日向被身體需求驅動著，進食、騎車回家、洗澡、睡覺、起床、進
食、騎車到學校、練球，他就這麼讓那封信靜靜地躺在包包裡忘了它的存在。
星期六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結束練球的日向踩著腳踏車，在舒服的涼風中前往八木山
動物園，到達時看到大森已在門口等候。他們先到餐廳吃午餐，日向興奮地聊著遠征宿營
的見聞，讚嘆東京地區的各大好手們有多厲害，大森也分享最近練習二傳的心得和遇到的
困難。吃飽後日向先直奔他最喜歡的獅子園區，一看到威風帥氣的獅子，滿心愛慕的日向
趕緊從包包拿出手機想要拍照，當抽出手機時，有個東西跟著一起從包包飛了出來，飄到
地上，日向低頭一看，是昨天就窩在他包包的那封信！
日向咻地快速將信封撿回放進包包裡，他發現大森注意到了自己的動作，在大森開口詢問
之前，他馬上先發制人地說：「我想幫獅子拍照，我們去那個角度拍比較清楚！」說完就
牽著大森的手往前走。
被提醒了那封信的存在之後，日向開始在腦海中展開小劇場，想像信中的內容：會不會其
實是想整自己的惡作劇？裡面可能是要再轉發給好幾個人的連鎖詛咒信？如果是情書，是
什麼樣的人寫的？他該不該去跟月島討教該怎麼回覆？如果無法和對方交往，她會不會很
難過？
日向雖然身體在逛著動物園，眼睛在瀏覽著各種動物，手也拿著手機拍攝動物們的照片，
但腦袋裡卻忙著假設各種狀況，一直到他發現自己的臉頰被捏了一把，微疼的感覺讓他清
醒回到現實，轉頭看見捏他臉的是大森。
「日向學長，歡迎回來。」大森笑著說。
「啊，抱歉，我恍神了。」
「該抱歉的是我，因為叫你的名字好幾次你都沒反應，我只好動手了，不過學長的臉軟軟
的很好捏。」大森的笑意更深了。
「哈哈，我妹妹小夏也這麼說…」日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學長想吃個東西休息一下嗎？現在是梨子的產季，我剛剛看到餐廳有在賣梨子口味的霜
淇淋。」
「嗯，好啊！」日向現在的確想吃又甜又涼的東西讓自己冷靜一下。
當兩人在餐廳中坐下來，開始享用霜淇淋時，大森開口問：「學長你在煩惱什麼事嗎？」
「這麼明顯啊…」日向知道剛剛自己嚴重地失神，很難否認。
「跟那封信有關嗎？」大森繼續問。
「嗯，我一直在猜想裡面的內容是什麼…」
「為什麼不直接打開來看呢？」
「我…我怕如果是告白信，不知道該怎麼回覆…如果拒絕對方讓對方很難過怎麼辦？」
大森停止了舔食的動作，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為什麼你已經先想著怎麼拒絕對方了
呢？不和對方見個面，相處看看是否有感覺嗎？還是因為你現在有喜歡的人了所以不考慮
？」
「喜歡的人…應該沒有吧…我也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喜歡一個人…」日向定格陷入思考，
手中的霜淇淋開始融化往下滴。
大森看著日向，提議道：「這樣好了，我們先吃完霜淇淋，然後我幫你看這封信，跟你說
內容是什麼，你覺得呢？」
「好像可以耶，不然這封信一直放著也不是辦法…大森謝謝你！」
兩人吃完霜淇淋後，走出餐廳，找到一個人煙稀少的角落，日向將包包中的信，慎重地交
到大森手上。
「我邊把信的內容唸出來給你聽好嗎？」大森在打開信封前問日向。
「嗯，好的，麻煩你了！」日向將眼睛用力閉起來，覺得自己這樣好像比較能接受即將發
生的事。
大森將信紙展開後，慢條斯理地將信上的內容一字一句地朗讀出來：「日向同學你好，我
是一年級跟你同班過的江角里繪，從一年級時我就很欣賞你的開朗樂觀，班上常常以你為
中心形成一個熱鬧的小團體，我都跟朋友開玩笑說你們是”日向和他的快樂夥伴們”，只
要有你在的地方，就像你的名字一樣是溫暖陽光的去向，充滿歡笑。自從我們二年級不同
班，我沒有辦法每天看到你之後，我發現自己一直想著你的事，有時候會偷偷到你班上看
看你，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寫這封信除了想跟你表達我對你的心意，也想讓你知道，你
真的是很棒的人，不知道我有機會陪伴在你身邊，和你交往嗎？謝謝你的閱讀，希望這封
信不會帶給你任何困擾。江角里繪敬上。」
大森的聲音停止後，日向睜開眼睛，他先看到大森的手用力捏著信紙，將視線再往上移後
，看到了大森臉上掛著很奇怪的表情，像是生氣，又像是悲傷。大森將捏皺的信封和信紙
交還給日向，低著頭沉默不語。
「大森…你還好嗎？」大森的異樣讓日向忘了他真的收到了人生第一封情書這件事。
「學長…你打算怎麼回應這封信呢？」大森沒有回答日向，他的目光緊緊鎖住日向，開口
提了另一個問題。
「我…我不知道…大森你應該很受女孩子歡迎吧？你有經驗可以分享給我參考嗎？」
「很簡單，如果學長你不想看到她受傷的樣子，我可以幫你拒絕她，反正你不喜歡她對吧
？」大森用冷酷的表情說著。
「我的確只把她當成一般同學，沒有特別的感情，但你幫我拒絕又很奇怪…」日向搔了搔
頭。
「這種事不適合拖太久，越早解決讓對方不繼續抱著期待越好。」
「不過大森你剛剛有說，或許可以跟對方相處看看，搞不好會發現我們其實很合得來？」
日向覺得自己的腦袋快燒壞了，擔心直接拒絕對方會讓她受傷，那麼如果好好認識了解她
，可能自己會喜歡上她，這樣是不是更好的結果呢？
「不行，你是我的。」大森用平靜但冰冷的口氣說。
「蛤？」日向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錯愕地看著大森，但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大森的表情
，就被大森一把拉進懷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