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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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沒再找他們麻煩，但壞天氣已經讓他們吃盡苦頭。他們花了五天離開沼澤，又花了七
天才走下辛克勞山。圖莉做了一首新歌，叫作「生氣的熊」，但即使頌唱魔法能祛除疲倦
，功效也無法維持多久。
當終於看見高聳的灰白城牆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維勒從未到過雷伊蓋特—
—霍倫迪恩帝國第二大城，有著「日之城」、「黃金都」等稱號，因為貿易而繁榮富裕。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渾身的泥巴，從法術包掏出白沙，示意其他隊友靠過來：「別擔心，你
們還不是我聞過最臭的一群。」他低聲唸出古字，魔法自動消融衣服與裝備上的污泥。
圖莉在薩茲琴上又多施一次清潔咒，悶悶不樂地說：「我還是想洗澡…」
「這不成問題。」丹說：「我知道一間不錯的旅店有附設澡堂，價格也親切。」
城門守衛朝他們大喊：「所有人！揭開兜帽！」戴著頭盔的頭轉向維勒：「你們是一起的
嗎？從哪來的？」
丹回道：「赫索。他和我們是一起的 。」
「冒險者隊伍，是吧？」那守衛呼了口氣，擺擺手示意通過。「下一個！」
他們走過城門，踏上鋪設整齊的石板路，映入眼簾的是一整排尖頂的紅屋瓦房屋。但大街
上冷冷清清的，就連商店街都沒什麼人。
身旁傳來一聲驚叫，維勒轉過頭，看到一個男人摔倒在地。對方一看到維勒望向他，就緊
張地舉起某種木製護符大吼：「滾回煉獄去！魔鬼！」
維勒攤開手退開一步，示意對方自己並無惡意。
「先生，」丹平靜地說：「他是魔人，不是魔鬼，請不要太過——」
「你先把那隻魔鬼關起來再說！」那人惡狠地瞪著維勒，爬起身匆匆離去。
轟的尾巴毛微微蓬起。圖莉瞪著那人離去的方向：「誰敢再說你是魔鬼，我就燒光他們！
」
維勒拉上兜帽。「謝謝，圖莉，不用了。我可以自己燒。」
「大城市的人應該見識更廣，而非這樣無知的反應。」 丹皺著眉說。
維勒平淡地回道：「大城市什麼樣的人都有…一般人看到魔人多少都有戒心。」
「那樣的反應還是太過分了。」丹搖頭 ：「走吧，去旅店。 」
他們在霞色中抵達一家叫「河鱸」的旅店。店主伊莎是個笑容溫暖的婦女。「你們的房間
在二樓 ，澡堂的話，男士的一樓往後走左轉，女士在右邊。記得先確認毛巾數量！」
「我不用洗澡。」轟不滿地咕噥。
「隨你高興。只要別在睡覺時把我熏醒。」丹輕快地回道，但這似乎更加惹惱了斑貓人。
聽那兩個同伴拌嘴，維勒揚起嘴角，剛才沉悶的心情頓時消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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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架上的毛巾還是滿的。這代表浴室沒人。」丹指著毛巾架，一排高的、一排矮的
：「他們用毛巾數控管浴室人數。高架給人族、精靈等種族，矮架給半身人、矮人等體型
小的種族。如果看到高架沒有毛巾了，就知道浴室人滿了。」
「那如果有人自帶毛巾怎麼辦？」維勒調侃道，跟著丹拿起一條乾淨毛巾。
浴室不大，約一半空間都被一方三尺長、一尺寬的石製浴池佔據。牆上有一條紅銅水管，
浴池邊設置一個把手與紅色按鈕。地上擺了小木盆和木凳。矮櫃上幾罐沐浴品散發淡淡的
鼠尾草味。牆上一塊因水氣而褪色的木板寫著：先把自己刷一遍，再泡澡！
「真花俏。大城市就是不一樣。」維勒評道。
「如果水不夠了就拉一下把手，水涼了就按紅色按鈕，就能啟動魔礦再加熱水。」丹熱切
地解說，但維勒的注意力全放在赤裸的男人身上。
丹的肌肉不是特別壯碩，但結實勻稱，小麥色肌膚上佈滿大大小小的傷疤。厚實胸肌下是
如大理石雕像般優美的腹肌紋理，再向下…是讓他更滿意的風景。
維勒收回眼神，打趣地說：「這就是一直以來守護我們隊伍的寶貴資產？」
丹笑了笑，臉微微紅了。他轉頭看向維勒的右肩：「你的刺青也很酷，那是某種鯨魚嗎？
」
維勒的心情瞬間繃緊了。覆滿他右肩與右臂上半部的生物黑白相間，揚著背鰭、胸鰭與腹
鰭，露出滿口利牙，流線型多戟刺的長尾如一把鐮刀。
「鐮鯊。中型掠食生物，嗜血、擅長成群狩獵。這刺青只是年少輕狂的錯誤。」他伸手撥
了撥池中水：「有點涼了，我來試試這個裝置。」他有意引開話題，無論丹有沒有發現，
也沒追問。
維勒拉下把手，再按了紅色按鈕。一道小水流自紅銅水管流進浴池，接著浴池底亮起微光
，蒸騰的霧氣慢慢升起。看來加溫的魔法裝置是設在池底。
「不敢相信這種平價旅店居然有這種高級裝置。」他說。
「很幸運吧，聽說是因為伊莎與一個工匠有點私交。這可是這家店最受歡迎的設施。」
他們簡單沖洗後，踏入浴池。水溫很高，正好放鬆痠痛的肌肉。維勒忍不住滿足地感嘆：
「熱水澡…加一頓有酒的餐飯、暖床和好床伴就完美了。」
丹笑道：「在這座城，不是太難達成的願望。」
突然，另一個人影走進浴室，是個矮人。「晚上好。」他點點頭，凌亂的黑長鬍隨之晃了
晃。
「晚上好。」丹禮貌地回道。維勒瞇起眼，暗自希望對方因為池子水位知難而退。
矮人沒有如他所願，沖完身子也步入水池，並神奇地在水幾乎淹過那大把黑鬚的情況下，
繼續搭話：
「你們是打哪來的？」
「冒險者嗎？」
「人族與魔人的組合很少見耶…」
維勒索性閉上眼，讓丹負責社交。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聲在水霧中糊成一團，讓他昏昏欲
睡……
「維勒，這個任務結束後，要不要繼續組隊？」
維勒睜開眼，矮人不知何時已經走了。丹的位置沒變，濕潤的短髮散落在前額，雙手慵懶
地向後搭在浴池邊緣，一滴小水珠自他的頸部滑落，溜過那結實胸膛，直往腹部
維勒感覺喉嚨發乾，極力止住自己如脫韁野馬的想像。要是現在下身起反應就尷尬了。
「維勒？」
他回過神：「當然可以！只要你每次都找有澡堂的旅店」
「沒問題啊。只要肯花錢，還可以在浴場訂到私人單間，不用和陌生人一起洗。」
維勒眨眨眼：「你這是在邀我一起去私人單間嗎？」
丹的眼裡閃過一絲困惑，搖搖頭，故作嚴肅地說：「你不該排除轟。也許他會對刷毛服務
感興趣。」接著大笑出聲。
維勒也不禁笑了起來。他的同伴完全不識情趣，他本該對此感到煩躁，但丹的爽朗笑聲似
乎有某種魔力，能讓他的心情瞬間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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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抽了抽鼻子，一臉不悅地瞪著其他沐浴過的隊友，尾巴在座位上甩動。
伊莎送來了餐點與四杯麥酒。他轉向她，低聲抱怨：「我只點了三杯。」
「我知道，多的這杯是給魔人小哥的，店裡招待的。」
維勒抬起頭，擺出自己最好看的笑容，輕挑地說：「為什麼？好心腸的女士，是因為我的
俊臉嗎？」
伊莎爽朗地笑道：「某方面來說的確如此！你們剛進城嗎？似乎對雷伊蓋特的近況毫不知
情……她看向維勒的眼神多了分同情：「你剛在街上還好吧？」
丹低聲回道：「有個人激動地吼他是魔鬼。伊莎…最近發生了什麼事？街上很緊繃。」
褐髮女人嘆口氣：「城裡出現多起失蹤命案，已經有三個月了…大家都嚇壞了。」
「失蹤命案？那是什麼意思？」
「失蹤者不是單純失蹤而已，他們的一些內臟 留在失蹤地點，所以調查單位才認為是命
案。好幾案都發生在自宅，所以現在人人都爭相買魔法鎖，我也剛為店內添了批新鎖。有
人說兇手是『恐懼之環』，但也有一說是隨機犯案。」
「恐懼之環？」丹的臉色凝重起來：「那個肆虐雷伊蓋特的犯罪集團？我聽說他們的成員
以魔鬼居多，崇尚與煉獄有關的一切。」
相較於魔人，魔鬼是更少見的種族。維勒自己也從沒見過，只憑傳聞知道他們也有紅皮膚
、角與三角尖端的尾巴，只是身形更高大，多了長爪和皮革翅膀。他記得以前，有次他真
的煩透了船員總戲稱他為魔鬼，反問到底有沒有人見過真正版本，皆得到否定答案。
煉獄，現在城裡有真貨，還在隨機殺人？
「平時就已經有人搞不清魔人與魔鬼……恐懼之環犯案的傳聞出來後，人們更盲目了。」
伊莎感嘆：「是的，我自己也很不安，但我也有魔人朋友，知道他們最近很辛苦…所以
只要有魔人族顧客上門，我都會多送一杯酒。」
「伊莎女士，」維勒站起身，舉起酒杯：「自從我抵達雷伊蓋特城，從未理解為何這裡又
稱太陽都，直到遇到妳，我才知道這裡也有人就像陽光一樣溫暖。我敬妳一杯！」
伊莎大笑，雙頰微微紅了：「唉呀！你真會說話！」
前門突然被大力推開，一個半身人臭著臉走進來，她的金髮編成一條魚骨辮垂在肩頭，身
穿白金相間的長袍與皮甲，胸口繡著金色太陽。
一個滿臉雀斑的少年紅著耳朵迎上前：「米娜！老、老樣子對嗎？」
半身人坐到他們隔壁桌，憤憤地說：「愚蠢、自大的穹族！葛瑞，還傻站在這幹嘛？麥酒
！」
伊莎喊道：「葛瑞，別忘了其他桌的客人！——米娜，又跟人吵架了嗎？」
米娜悶哼一聲，接過酒杯大口灌下。葛瑞給另一桌客人送完餐，又轉回米娜的桌子邊：「
米娜…還好嗎？調查進度是不是很不順利？」
「你看我這像是很順利嗎？」
「是不像…抱歉。」
伊莎低聲對維勒說明：「米娜是黎明之主教會的牧師，負責調查最近的兇殺案。」
「她真迷人。」
金髮牧師轉頭瞪他：「你對迷人的標準異於常人。」
維勒撐著下巴微笑：「我在發掘每個人的魅力這方面很有天份。」
「收斂點，魔人。」米娜冷聲道：「現下這種天份對你只是有害無益。」
葛瑞怯怯地開口：「米娜……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順利抓到兇手！」
但那沒能提振牧師的心情，她仰起頭不耐煩地嘆道：「奧米爾在上！葛瑞，停下那些閃亮
亮的鼓勵了！你可以抱持希望，但也要實際。」她灌完麥酒，將一枚金幣塞到葛瑞手裡：
「與『天使』合作這檔事爛透了。」
葛瑞跟著她走向門口，熱誠地說：「可是我真心覺得妳們做很好了！」
「別看她那樣渾身帶刺的，她有一副好心腸與實力，我們很幸運能受她關照。」伊莎笑道
，往櫃檯走去。
圖莉放下叉子，緊皺著眉：「可惡畯怓O不是選了一個壞時間過來？我本來很期待在雷
伊蓋特逛ㄧ逛的……」
「只要小心點，還是可以逛吧。」維勒說：「妳要錯過所有的魔法道具商店和書店？」他
佯作正經地說：「好吧！那明天妳就留在旅店顧行李好了！」
「我又沒說不要逛！笨蛋！」紅髮女孩槌了下他的肩膀，但眉間稍稍鬆開了。
轟沉吟道：「大城應該有更多古籍收藏，那對我的研究很有助益。」
「首先，我們要先買有防護措施的盒子。」丹嚴肅地說。
「是啊，因為有個蠢蛋將委託品的防護盒打開了…維勒自嘲道，預期丹抓住這個機會追
擊， 但那男人的心胸很寬大，只是微笑，就讓這段話題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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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間陽光輝映在整條街道，將房屋的紅瓦與白磚染為橙紅與燦金，恰對應了雷伊蓋特「日
之城」的稱號。他們沿著紐開司特大道走，一路上可以看到將城市分成兩半的坎特羅運河
。運河另一側，遠遠能瞧見雷伊蓋特塔的象牙白塔尖。
在替委託品買了含封印術的箱子、讓丹的防魅惑項鍊重新附魔後，他們前往通訊亭。一般
傳訊咒的傳訊範圍有限，而通訊亭因為有魔礦強化，傳訊咒範圍可遍及整個帝國。
通訊亭就位於兩棟房屋間的拱門，看似只是個簡樸的金屬箱子，上頭設有投幣孔與發話筒
。維勒看著丹投下五枚銅幣，金屬箱上端亮起一道綠光。丹拿起話筒。「蓋多，我是丹德
萊恩・貝佐德，白銀之戟柯瑞恩的前團員。我有個和魔礦相關的問題想請教，這次會面需
要特別保密。」
傳訊咒只維持一小段時間，因此雙方都得把握時間完成對談。丹放下話筒：「蓋多說他需
要點準備時間，讓我下午兩點再過去。時間還早，你們有想去哪裡嗎？」
圖莉的臉亮了起來：「書店！」
紐開司特大道上剛好就有間書店。店面明亮寬敞，一個人族店員百無聊賴地坐在櫃檯後。
「你們需要什麼？」
圖莉興奮地說：「你好，你這邊有賣樂譜或任何馬拉曼的符咒書嗎？」
「左側第四排書櫃、第九排書櫃。」
「古文研究、神學、召喚魔法類的書？」轟問。
「左側八排、右側第三排尾、第四排。」店員用無神的眼睛看了維勒一眼。
維勒聳聳肩：「我陪我朋友來的。」
店員點點頭，就回去做自己的事。
圖莉和轟在書架間穿梭，維勒隨意張望。牆上掛著一排霍倫迪恩帝國現任皇室成員的畫像
。另一面牆則單獨掛著兩幅人像：一人有著優雅的金色長髮，衣著華美，自信的紫色雙眸
如寶石般晶亮。另一幅是個衣著相對樸素的內陸精靈，有俐落的黑短髮與憂鬱的藍眼。
丹指著精靈畫像說：「駐紮雷伊蓋特城的皇家魔法師洛斐爾・亞拉海恩，至於隔壁的是」
「我知道他。」維勒用敬畏的語氣說：「『霍倫迪恩帝國的寶石』、『加爾特大陸第一天
才魔法師』——阿列克桑伽特。不是帝國人也聽過他的名氣。可惜他病逝了，但他的美德
依然持續造福世人——凡是聲稱被他用過的假魔法道具都能喊到高價。」
丹搖搖頭：「你的顧客都沒發現？」
「我沒接到抱怨。」維勒收起笑，望著畫中金髮男子的俊美面容：「真怪……我們總認
為強大的魔法師無所不能，可以扭轉現實，但其實他們也像普通人一樣會生老病死。」
「這點反而讓我覺得安心…知道他們的內在也是人。」
「但你不畏懼魔法吧？你自己也某程度地使用它。」
「我維持戒慎的態度。魔法充滿未知，當它們被惡意使用時更會引發災難。」丹看了眼畫
像旁的掛鐘。「我差不多要去找情報商了…你們可以繼續逛沒關係。」
「介意我加入嗎？」維勒說。比起買書，他更好奇線人有什麼來頭。
丹露出微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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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經過市集，穿越燒烤攤位氤氳的煙霧，往城市南邊走。維勒注意到這區巷弄變得狹窄
，房屋也更老舊，屋簷凌亂地掛著各色帆布，沾著破碎傳單的牆遍佈各種語言的塗鴉。丹
彎進一條叫「埃分路」的小巷。
「你和那情報商是怎麼認識的？」維勒問。
「他是我以前待的冒險團團長的線人。」
「可靠嗎？」
「用我的前團長的話來說：『精明又消息靈通，不可不慎防。』他的背景與小偷集團『喜
鵲』有點關係。這區有許多見不得光的勾當，我也只在與委託相關的事才過來。」
「但這種地方才能尋到真正刺激的樂子。」
丹嚴肅地說：「現在得優先專注在任務上。而且城裡不安寧，行事都要萬分謹慎。」
「那當然。」維勒調笑道，用尾巴輕輕掃了下對方的小腿：「而且我跟你在一起啊A沒
有人比你更讓我放鬆了。」
丹的身體僵了下，別開視線，乾笑道：「謝謝你對我的信任。你也是很可靠的夥伴。」他
默默往旁邊移了一小步，耳朵微微發紅。
……笨蛋木頭。對方的害羞反應讓維勒忍不住想再欺負他，但也得留神不要做得太過火。
他們在一扇窄門前停下腳步。門旁有個青色按鈕。丹按下按鈕，門上端的窺視窗就被拉開
，露出一對如玻璃珠透明的藍眼。那雙眼掃視了他們一下，將小窗再度拉上。又過了幾秒
，門開了，維勒有瞬間以為門後沒有人，但隨即注意到在他的腰高處站著一個淡棕膚的半
身人，紅絲綢上衣遮蓋著微突的小腹。「丹德萊恩！老弟！我正在等你呢！」他說。
「蓋多。」丹點點頭：「這是我的夥伴維勒。」
「歡迎！歡迎！先坐一下！鑑定師一會兒就來。」
維勒跟丹一起走過門。他注意到剛才在窺視窗看到的藍眼，鑲嵌在一張木製人偶臉上，那
臉沒有身體，而是被一段金屬彈簧固定在門上。
他們走進一間裝飾華美的房間。牆上有一塊金絲雀刺繡的掛毯，沙發椅前的小桌上擺設幾
朵絨布花，仔細一看，花心是一顆顆小寶石。多半是假貨。用虛假的擺設裝腔作勢……維
勒對這類人再熟悉不過了。
「蓋多，你說特別保密的顧問服務需要加錢，但你沒有說你會找其他人過來。」丹說。
蓋多油滑地回道：「我是情報商，不是鑑定師！我向你保證，我找的人絕對可靠。你也沒
說你的同伴是魔人嘛！」
丹沉下臉色：「我不知道來找你還要報備種族。」
情報商縮縮脖子：「沒啦！我家歡迎所有種族！只是最近比較…緊張，大家都容易大驚小
怪，我可不想要保安官上門來。」他看向維勒：「朋友，戴上兜帽是對的，但最好連尾巴
也收在褲腰裡，現在一堆蠢蛋看到紅膚和尖尾巴就會把你當罪犯。」
維勒拉開兜帽，尖酸地說：「我也不是良善公民。」
蓋多笑道：「但你不是殺人狂，對吧？恐懼之環的成員也不全是魔鬼啊！但現在輿論講得
像是悲劇都是魔鬼造成似的。坐啊！坐啊！」
半身人從一扇門後端出一個花托盤，上面有一壺茶與一盤蜜堅果。他將托盤放到小桌上，
悠哉地坐到一張扶手椅上。
「所以你也認為最近的案件是恐懼之環幹的？」維勒問。
「是啊！如果是隨機犯案的話，犯人一定要非常聰明，才能躲過奧米爾教會和森特利聖騎
士團的聯合追緝。」蓋多嚼著堅果，露出大大的微笑：「你想知道更多嗎？」
維勒也露齒而笑：「『知道更多』需要金子嗎？」
蓋多撇撇嘴：「你真無趣…那不要來點街坊八卦？這種的我就不收費！」
「不收費的八卦你也聊？」
「我喜歡說話！無論內容是真是假！」蓋多狡黠地笑道，看向丹：「丹德萊恩老弟，你是
帝國人，怎麼能不了解國內流行的八卦呢？」
「我對沒根據的輿論無興趣。」丹搖搖頭，嚴肅地說：「我只想確認與委託物有關的情報
。」
維勒擺擺尾巴：「我不是帝國人，但我對帝國的八卦很感興趣！啟發我吧！」
半身人的臉亮了起來，他揮舞雙臂，像個吟遊詩人似地詠嘆：「我的朋友，讓我來告訴你
關於一個比下水道還更污穢之地，位於皇都，那皇族與皇家魔法師之間無止盡的鬥爭！人
們都在說，現任皇帝之所以重病多年未癒，是因為皇家魔法師下的惡毒詛咒！」
「人們的想像力總讓我驚豔。」維勒笑道：「靠魔法立國的霍倫迪恩帝國，皇家巫師與皇
室的關係不應緊密相連嗎？」
「就像兩棵緊纏彼此的樹，拚命踩著對方的枝幹往上攀爬o新仇舊恨，要從魔法機械的
發明說起。皇帝這幾十年來一直推行魔法工械，議院也壓倒性贊同。但對傳統施術者來說
，這政策反剝奪了許多工作。」蓋多故作惋惜地撫著胸口：「接著又發生『帝國寶石殞落
』那檔事呢…你是哪裡人？馬拉曼人嗎？」
「是啊。」
「那你應該聽說過六年前霍倫迪恩與馬拉曼、庫辛的邊境戰爭，讓帝國軍蒙羞的那次。不
知為何，阿列克桑伽特沒參與那場仗，四年後他就病死了，很巧吧？」
「我覺得還好，世事本無常嘛。」
「阿列克死後，國內第二厲害的魔法師莫過於洛斐爾了。但他放棄接任第一皇家魔法師的
位子，繼續留在雷伊蓋特。作為阿列克的學校前輩，這個選擇難道不是為了替天才後輩復
仇鋪路？」
「如果要報仇，擔任第一皇家魔法師不是更能達到目的？」
「這就是謠言的惡毒之處了。」蓋多吁了一口氣，竟真顯得不苟同：「洛斐爾駐守雷伊蓋
特已經超過十年，仁慈又親民，被譽為『雷伊蓋特的天鵝』。但當他沒達到所有人的期盼
時，就得到更多怨言。拿最近的失蹤兇殺案來說吧！他沒明顯作為，輿論就開始說這是他
報復皇室的算計了…」
突然，前門傳出「叮」一聲，木偶臉貼在窺視窗上看了看，又安靜地彈回門邊。
「鑑定師到了！」蓋多欣喜地說，跳下椅子去應門。
維勒探頭對丹耳語：「那臉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丹聳肩：「他有很多奇怪道具。」
蓋多領著一個穿黑色長袍的老人走回來：「你們要鑑定的東西在哪？」
丹小心地懷中拿出銅盒打開。鑑定師從衣袖中掏出一雙手套戴上，小心地捧起一塊黑曜石
，用隔著單邊鏡片的眼睛端詳：「嗯…黑曜石本身很普通，裡面的東西就不是了…他的
眼神發亮：「這裡面裝的是萬物之主。通名喚作水銀。我可以感應到很強的能量…但沒辦
法確認是什麼類型的魔法。」
「真的？那就是最高等的附魔材料囉！」蓋多叫道：「雷伊蓋特塔的核心也使用水銀。丹
老弟，你們這玩意兒從哪來的？」
「赫索。」
「那可真遠！」
維勒注意到掛毯下緣微微晃動了下。但房內沒有自然風。他微微眯起眼。
一旁的丹還在和蓋多對話：「委託人叫馬爾欽・沃夫。你聽過嗎？」
「可惜沒有。也許是假名？嘿！魔人老弟，你要去哪？」
「丹，我記得你說，保密需加錢吧？」維勒淡淡地說：「蓋多先生，那我想問這該如何解
釋？」
他走過去，將掛毯一把拉開。
掛毯後方的牆有個方形凹洞，一個紅髮男性人族蜷縮其中，嚇得瞪大眼。他的上衣胸口繡
著一隻黑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