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刀劍亂舞] 松月水 2-4~2-5

作者: citrumade (Thalia)   2021-08-10 00:04:52
二之四
  收到信件的時候,狐之助因為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手忙腳亂地調出工作指南,才完
成正式簽收的過程。
  這個本丸的主人似乎是很不擅長交際的性格,除了醫師定期寄的藥物以外從未收過私
人信件,連年賀狀都沒見過。雖然現世是電子化的時代,但在審神者的世界還保留著用紙
寫信的習俗,因為寫上字的紙本身就具備靈力。
  對於等級較高的審神者,時之政府明確立下不准頻繁往來、不准私下約定任何事宜的
規定。若是兩方決定成婚,其中一方必須強制退休,而且婚後只能單身赴任。
  總之,面對審神者這種身分的時候,管狐與普級公務人員總是想像他們單身又無家族
的樣子。今天收到的兩封信不由得讓狐之助浮想連翩起來。
  第一封信寄出的時間比較早,大約在主公臥病在床的那段時間寄出。再普通不過的白
紙信封來自現世,收件位置明確寫出松月本丸,收件人編號也正確,雖然字跡很整齊,但
仍可看出是小孩子的筆畫。
  審神者從漆盤上取起第一封信,面無表情地觀看信封許久,然後放下。
  「這封退回原址,拒收。」
  「啊,好、好的。」
  第二封信用高級的越前和紙當信封,有紅色雲母與金箔繪成的楓葉圖案,還帶著高雅
的薰香,毛筆寫成的字美麗得像是每點墨跡都飽含靈力。
  審神者撕開信封(香味又更濃烈了),粗略讀過信件後就將其撕成四片,用無聲召喚
的咒火燒掉。
  「主公,那是其他審神者寄來的信嗎?」
  「以前認識的人祝賀我升職的信件。不用在意。」
  「那麼您不回信嗎?」狐之助莫名覺得可惜起來,「那麼美麗的信跟字跡,一定是位
美人吧。」
  「這件事與你沒有關係。」
  「話不是這麼說,難道主公您沒有與人交往、成家的想法嗎?雖然我狐之助看過的人
類不多,但要我說的話——」
  「狐之助大人。」
  「是,是!」
  「這種無關緊要的話,只要再說一句。」
  於是管狐不情不願地低頭道歉。他可不想被調職,這位審神者雖然不太給人好臉色,
但不論對待馬匹、式神或刀劍都很溫柔。在私下的管狐聚會裡經常聽同族抱怨自己被分派
到的主君還有各種繁雜工作,狐之助認為能待在目前的本丸裡真是幸事一件。
  時之政府派遣了其他七個亨十等級的本丸前往天文年間的各條時間線加強偵查與掃蕩
敵軍,但情報分析部最後交出的成果報告並未查出時間溯行軍異常攻擊的原因。
  在這種大型掃蕩的連隊戰中不知道有多少軍費與特殊支出落進不該落的口袋;而得到
大量審神者出兵的時間線裡依舊無法查出究竟出現了什麼等級的潛在的歷史轉折點。
  如果能得到想要的結果就罷了,但最終只是讓被玷汙的時間線又多了一條。時之政府
的財政支出是個沒有盡頭的黑洞,病態的以戰養戰。
  『……大量戰國時代重要人物於天文年間出生,偵查時務必蒐集時間溯行軍於公家與
武家活動範圍內的動向。』
  這種事情我也知道!情報部就只能給出這種廢話嗎!我們辛苦帶回偵查裝置竟然是白
忙一場!
  藤原在內心怒斥著。
  升級松月本丸讓他們加班工作的速度很快,事件調查的速度卻奇慢無比,調查結果還
是廢紙一堆。
  『身為士兵就要聽令行事!』小時候藉由巴掌學會的這個道理卻充滿矛盾。既是講求
義理的武士,同時也是生於現代的神主,如果明知道自己聽令行事的政府是個顢頇無能的
集合體……
  但藤原卻有不得不聽命行事的理由。
  城堡三里外的山郊準備開墾成新農地,十天前由太刀與大太刀們輪流砍伐樹木,清出
防火線,線內放火燒了一天一夜。如今要將灰燼犁進土中,清出石塊並且整平。
  今天畑當番的成員就近耕田播種,於是審神者晨起後自己扛起農具往燒得烏黑的山坡
前進。
  本丸的刀劍增加得太快,雖然相應的資源及時撥給下來,但為了可能加劇的戰況,兵
糧還是囤積越多越好。
  政府配給的資源不包括糧食。這種完全違反古今所有戰爭守則的作法確確實實發生在
這個荒謬的時代;現世本身就正在遭遇糧食短缺的危機,內閣政府完全封殺時間戰爭的消
息,一般民眾毫無所覺,而付出生命的士兵(不論是人類或付喪神)還得為自己的口糧耕
種。
  人類擁有可以在異空間裡擴充大量耕田的科技力,卻無法解決分配不均的問題。
  如果真有消滅時間溯行軍的那天,說不定他們這些退役人員都會被強制徵收為農奴。
永無休止的戰鬥與永無休止的耕作本質上沒什麼不同,在現世裡又有誰會為他們抗議呢?
多數人甚至不知道有這場戰爭的存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守護這種不怎麼樣的現實、守
護充滿人性醜惡面的歷史而死亡。
  藤原一邊想著這些事情一邊揮鋤刨起樹根,就像想藉由揮動的動作將這些可恨的想法
殺死似的。
  雖然有些正在休息的刀劍想主動幫忙主公,但審神者明確下達由他獨自墾田的指令,
『該休息的人就好好休息。』
  若要說刀劍們在這個本丸裡體會最深的事情,並非主公沉默的溫柔,而是在命令被違
反時主公沉默的憤怒。一點都不想被那樣冷漠的眼睛注視。
  在藤原不知道的時候,居住在簡陋本丸裡的刀劍曾經這樣悄悄討論過。
  『光是想像就覺得,好心痛。』
  『那個時候真的好害怕啊。』
  『我覺得是傷心呢。』
  短刀們討論著藉由人身才能體會到的感受,試著辨識出它在人類的語言裡的位置。
  『山姥切覺得呢?』
  『……應該是寂寞吧。不過我也說不上為什麼。』
  但無論如何,對眾刀劍男士而言,松月本丸的日常法度第一條便是不要違逆主公的命
令。不管主公平常再怎麼溫柔都不可以。
  於是留在本丸裡休息的刀劍們中午前召開嚴肅的會議,最後推派今天在廚房當值的五
虎退去給主公送便當。
  藤原自己帶了一顆沾粗鹽的白米飯糰,沒想到還有便當,看著開心揮手的短刀時不由
得下意識地摸起下巴。只有一點短短的鬍渣。不能老是跟燭台切借刀,有機會的時候就買
把刮刀吧。
  主從在涼爽的樹蔭下分享三層便當,菜色雖然樸實,卻精心擺設得十分雅致。五隻幼
虎在泥土地上翻滾撲咬著嬉戲。
  將空便當收拾包好後,五虎退期期艾艾地開口:「廚、廚房裡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歌仙先生說,到晚餐之前都不用過去……」
  「嗯?」
  「……主公需不需要人幫忙呢?那個,一期哥哥說工作是好事,所以……」
  好怕挨罵。五虎退低下頭緊張地縮起肩膀。
  「鋤鬆的土裡如果有石頭就撿起來堆到田地邊緣。」
  「好、好的!」
  五虎退勤快地撿起碎石,兜在衣服裡。太陽曬得後頸好熱,但是能和主公一起工作卻
很開心。小老虎們也叼著石塊跑來跑去。
  黃昏時主從踏上歸途,藤原偶然撈起一隻小老虎搓揉著。「今天辛苦你們了。」
  虎毛摸起來好舒服。雖然犧牲了鬍子,但這樣也不錯。毛茸茸的。
  「希望主公能適時地休息……大家都很擔心……因為,您好像一直以來都會,有點,
工作過度的樣子……」
  「我知道。」
  「雖然工作很重要……」
  「因為我是長男。」藤原回答。
  「嗯嗯……」
  短刀似乎不太明白,但又不敢過於直接地詢問,露出可憐的眼神。
  「五虎退君是作為短刀被創造出來,如果不能做短刀該做的事情,會很難受吧。」雖
然就玉鋼製成的刀來說個性未免太膽小了點。真是不可思議,這些性格迥異的神明。
  「大典太一直被收藏在倉庫,沒辦法做刀該做的事情,所以個性變得有點陰沉。我是
家族的繼承人,如果不練劍道或是不工作的話,就會感覺很奇怪。」
  兩個神主家族的聯姻結果,出生就是為了繼承這能控制時空的力量。除此以外,他沒
有存在的目的。
  到了今天,被生下的目的、活著的目標,全都消失了。如今只是在死去之前試著在不
出錯的情況下度過最後的人生而已。如果出錯的話,最後一個珍愛的對象就會像他一樣過
著悲慘的奴隸般的生活。
  人類與短刀在逐漸變暗的野徑上沉默地行走著。
  「雖然是這樣……」五虎退終於鼓足勇氣這麼說:「但是有人身之後,就會想跟兄弟
們一起玩……不是一直都想著戰鬥。主公是長男的話,也有疼愛的弟妹吧……」
  藤原邊走邊垂手在五虎退的頭髮上輕輕撫摸。
  「沒有了喔。」
  「對不起……」
  聽見這麼悲傷的話,心靈纖細的付喪神馬上小聲哽咽起來。主公說的沒有,不是從未
有過,而是已經沒有了。
  「以後這件事就忘了吧。我會偶爾休息的。」
  夕食前先匆匆洗去身上的汗水與泥沙,審神者吃完簡便的茶泡飯後在房間裡處理公務
直到深夜,因為實在很熱的關係,便決定在睡前去擦澡。
  藤原一邊行走一邊思考著是否要在房間裡裝個簡便的浴室,就不用摸黑去大澡堂。他
不熱衷泡澡,不會浪費太多熱水。
  從大澡堂到審神者的部屋有三條路,藤原走到一半時隱身在黑暗裡。再度出現在月光
照射的明亮之處時,他已經穿越庭園,並且刷的一聲打開障子。
  「壓切,你要像這樣偷窺到什麼時候?」
  該不會從自己離開房間就一直這樣注視著吧。
  「請原諒……但現在是在下的休息日。」被抓到現行的偷窺犯似乎一點都不羞愧或緊
張,從容地低頭行禮,「您曾允許我等在休息時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在下喜歡的事情就是
凝視主公。」
  說的還真是理所當然。
  就算是在人類裡也沒見過這麼緊迫盯人的視線。不過他是自幼訂親的男性,當然不會
遇到這種事情。
  你沒有其他事好做嗎?這句斥責的話也說不出口。因為所有派給長谷部的任務全都會
完美地達成。
  刀劍們在工作結束後的個人愛好,站在審神者的角度的確不會約束。藤原本人也很清
楚壓切長谷部除了主人以外別無在意之事的偏執性格。只是當偏執的對象是自己時,就很
棘手了。
  「那麼,這就給你一個新的任務。」
  「是!請您儘管吩咐!」
  只有工作時才會精神抖擻。藤原可悲地感覺到自己與這振刀的相似之處。
  「去找一個新的愛好。下棋、三味線、花道、編織、花札,什麼都行,只要不賭錢。

  「那麼,您喜歡下棋嗎?不論三味線或薩摩琵琶,只要您喜歡的話——」
  「這些我都不喜歡。但你非做不可,這是命令。」
  「是……」
  不久後長谷部去萬屋用自己的零用錢買了一堆毛線,照著書學會編織,並且在隨之而
來的秋天裡編了四十多條圍巾給本丸裡每一振刀劍,除了有相應的配色以外,連刀紋都精
巧地織了上去。
  獻上屬於審神者的圍巾時,長谷部似乎感到相當心滿意足。
  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不收下。而且還要說些感謝與鼓勵的話語。
  ……果然還是應該讓他長年遠征。
  但是,有辦法忍受這麼久沒看到長谷部嗎?藤原自忖。內心一定會擔心的。既不想看
到他在身邊露出依戀的眼神,也不想讓他去到看不見的可能受傷的遠處。這是什麼愚蠢的
矛盾心情。
  身為審神者真是太失格了。藤原這樣唾棄著自己。就連對唯一的骨肉都從沒有過這種
為難的想法。真是個愚昧的男人啊。
二之五
  炎熱的夏天預示著端午節的來臨。鶴丸國永大膽地呈上建議,那天除了吃節慶食物以
外,還可以舉辦鼓舞士氣的活動。
  食堂裡的刀劍男士全員震驚地齊刷刷看向鶴丸。一半因為太刀明目張膽提出玩樂的想
法而錯愕,另一半則青著臉開始等待責罵。
  「……你有什麼想法?」審神者平靜地放下筷子。
  鶴丸的想法如下:採收秋葵大賽(正好快到收成的時候)、插秧大賽(正好到水田與
秧苗快要準備好的時候),還有丟水球大賽(因為天氣很熱嘛)。
  「可以比賽又可以做農事,真是不錯!」厚藤四郎率先喊出支持。
  「如果一次成功採收很多的話就可以去萬屋換錢了!」博多藤四郎接話。
  眾刀紛紛附和起機靈的短刀,對鶴丸的想法大加讚揚。
  「比賽的話要怎麼分組?」
  「獎品呢?獎品是什麼?」
  「想吃紅豆飯跟柏餅!」
  「還有涼涼的竹筍沙拉——」
  「你們啊!主公都還沒有允許呢!」壓切長谷部大聲呼喝著壓下討論的聲音。
  眾刀劍又齊刷刷地轉頭看向沉默的審神者。
  「……你們都高興成這樣了,我也不能說不。」
  一屋子的歡呼聲幾乎讓藤原耳鳴頭痛起來,正好擔任近侍為審神者添飯的山姥切國廣
順手摀住主公的耳朵。
  「如果拙僧也能提出建議的話,不如來場認真的比武如何?」山伏國廣等到短刀們都
盡興發言後才出聲:「依循古風,在端午這天揮汗比試不失為一種絕佳修行!」
  「這樣要分出勝負太花時間啦!」
  「使用團體賽如何?」
  「我要和一期哥哥一隊!」
  刀劍男士們又開始各出意見討論,宛如聚在一起的蜂群嗡嗡作響。
  「主公覺得呢?」
  「比武好像很有趣,我也參加吧。」
  方才還像是沸水般熱烈的聲響忽然寂靜下來。
  審神者面不改色,好像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怪話。
  長谷部認為理所當然是自己該負責阻止:「怎可如此!萬一誤傷主公的話!」
  「你是說我弱到會被木劍所傷嗎?」
  燭台切趕緊接話:「我們怎麼敢在主公面前出劍,若是您參加的話,對修行不足的我
等就太不公平了。」
  「如果瞧得起我的話,自然會全力以赴吧。你的實力我很清楚,光忠。」
  連燭台切都語塞。大將看起來十分堅決。藥研不安地望向兄長,一期一振此時微微低
著頭說:「主公身為主君與審神者,是最了解每振刀劍優劣之處的人。您擁有這點無人可
及的優勢,出手勢必能一擊必殺,如此豈不是失去了比武精進的本意?」
  刺人的沉默持續著。
  大將的眼神比那天晚上還要冰冷。
  就算現在掀翻餐桌砍下誰的頭顱都不奇怪。藥研以令人不舒服的直覺這樣想著。若是
發生那樣的事,只能指望就近的山姥切、燭台切,還有大典太可以攔住。長谷部就算了吧

  「啊——等等等等,」鶴丸國永彷彿完全沒有察覺氣氛有多麼恐怖似的笑著開口:「
主公還有最要緊的任務,就是擔任評審啊!這個工作可是非您不可,否則粟田口家一定會
吵架的。」
  「鶴丸大人說這話真是叫人生氣!」
  「亂這不就是吵架了嗎!」
  「而且主公還得為勝者準備獎品才行。」歌仙附和著鶴丸的意見,「當天的下廚就交
給在下吧。」
  夕食結束前審神者只再說出一句話:「就交給鶴丸準備吧,將預算寫好報告書後交給
我審查。」
  主公跟平常一樣沉默,但卻顯得比平常還要悶悶不樂。
  近侍跟隨審神者回到房間,熟練地點起蠟燭、罩上紙燈。
  「……如果主公還是很想參加比武的話,請容許我跟隨您。」為了表達自身的嚴肅之
意,山姥切正座後低頭提出要求。
  「那你勢必要先跟長谷部打一架了。」
  這是個玩笑嗎?山姥切有點不知所措。
  「不要緊。我只是覺得自己老得不像樣了。」藤原在蒲團上放鬆坐姿,「小時候在端
午的比武跟騎射,我總是會贏。」童年時他只有這天會感到開心。所以今天未免任性了起
來。
  「如果您參加的是人類審神者的比試,想必也會贏。請恕我失禮,主公如果不用施加
靈氣的蒲丸是無法壓制我等的。不是因為您在劍道上有所不足,而是因為我等本就是刀。

  「嗯,只有你對我說實話。」長谷部的想法,還有燭台切的緩頰都很符合他們的性情
,但一期一振實在太圓滑了,就像很了解他的性格似的。讓人想起討厭的回憶。
  「長谷部說的也是實話。」山姥切認為那才是大家真正的想法,「不論是誰,都一定
沒辦法對您全力以赴,因為若是讓您受傷的話……那是絕對沒辦法原諒自己的過錯。先前
您臥病的時候,長谷部每天的表情都像是想馬上切腹謝罪。」
  「他真是讓人煩惱的一振刀。」主公好像又在開玩笑了。「我長這麼大從未被如此疼
愛過。」
  「請別這麼說……以刀來比喻的話,您是無與倫比的傑作。」
  「你也是啊。國廣的傑作。」
  山姥切國廣發出難以形容的難受的哼聲:「……別這麼說。」
  在松月本丸剛建立起來的時候是梅雨季的尾聲,審神者與唯一一振刀住在小得可憐又
會漏雨的陰暗屋敷裡,每天圍著地火爐吃飯睡覺與工作。不管是被褥或土間都髒兮兮的,
怎樣都弄不乾淨。
  一人一刀每天都很低沉。除了交代工作以外,審神者從不開口說話,而且咳嗽不斷,
一直在生病。每天數著藥丸吞下才能續命,那模樣真是悲慘得很。
  這個本丸很快就會滅亡吧。這麼虛弱的主君,還有身為仿品的他。反正仿品不被期待
也是意料中事,在破敗的屋敷裡腐朽掉正好……
  如果不是後來粟田口家的短刀陸續加入的話,山姥切覺得主公可能會一直消沉下去。
短刀很討審神者的喜愛,人類的父親大概就像這樣吧。
  不知不覺時羨慕起短刀們。可以得到主君的疼愛。
  然後又羨慕起長谷部。可以毫不顧忌地表達對主公的仰慕。
  ……啊,好討厭。就算被主公稱讚,也覺得沒辦法……
  「……好了,好了。」
  沮喪得趴在地上的打刀被審神者的大手輕拍頭顱。「你又把事情變複雜了。振作點,
山姥切。」
  「主公才是吧……明明大家都很關心您……不想讓您生氣……」在食堂裡的主公真的
好任性啊。擅自說出要比武什麼的,後藤藤四郎都被嚇得打嗝了。
  「被美麗的刀這麼說,我真慚愧。」
  「唔!別再說了!」山姥切將自己埋進白布裡一動不動。
  「哈……你是鴕鳥嗎?」雖然很短暫,但審神者的確發出非常少見的笑聲。
  因為是本丸的第一振刀才能察覺到不同,主公是在長谷部到本丸之後才更加打起精神
的。與其說受不了長谷部,其實是單純拿他沒辦法。
  「主公知道長谷部經常從他的房間偷看您的房間,直到您熄燈為止嗎?」
  「知道啊。但也沒辦法。」
  果然如此。真是不知道這個本丸最任性的人到底是誰了。
  端午節那天早上,因為做了小時候的夢,藤原醒來後再也沒睡著。公雞還沒啼叫,他
摸黑去廚房洗臉洗手,準備做飯。歌仙兼定早已開始生火備料,畢竟要烹調近五十份祭典
食物,工作太多了。
  「在下先為主公準備早餐……」
  「不用,我吃個飯糰就好。這些紅豆泡好了嗎?」
  主從在廚房忙得轉來轉去,為了減少歌仙的工作量,今天本丸的早餐是審神者自己捏
的飯糰,還有味噌湯。每顆飯糰都比岩融的拳頭還大,吃到包了梅干的人可以領取一份象
徵幸運的零用錢。
  太郎太刀與次郎太刀負責將堆成小山的飯糰與湯桶搬到食堂去,鶴丸此時匆匆跑來將
手中第一朵菖蒲送給在廚房外打水的審神者。
  「主公,祝您武運昌隆。」
  「嗯,一決勝負。」
  審神者接過菖蒲,正準備插到耳上時,盛開的紫色花朵忽然像仙女棒一樣燃燒起來,
噴出小小的美麗的火花。
  「哦。」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還是被嚇到了。
  「主公啊,驚嚇是必要的!」
  花朵在手中燃燒後化成灰燼,意外地有種悽愴的美感。要是說出菖蒲對他的意義,倒
還真想看看鶴丸臉上驚嚇的表情。
  「若是萬事都能預料的話,心可是會死掉的喔。」
  面對想用小把戲逗笑他的太刀,審神者說不出『我的心早就死了』這種話。
  「這很有趣,你去捉弄短刀們吧。」
  午前的採收秋葵大賽前三名全都是藤四郎的短刀,眾人享用了歌仙與燭台切特製的糖
醋魚便當,午後開始插秧大賽。
  按照鶴丸的安排,插秧大賽能得到的分數更高,有助於提升名次,所以本丸一半以上
的刀劍都參賽,其他人則在場邊大聲助威,甚至還製作了應援旗。
  天氣太熱了。
  藤原在樹蔭下休息,手裡輕輕搖著折扇。
  在這樣的熱天裡,喝采鼓舞的聲音,熱鬧的笑聲,簡直就像是記憶與現實的重疊。
  但這裡不是你的家。這些人(不,也不是人類)不是為了你慶祝。
  藤原想著,此時一期一振又在田埂邊回頭看他一眼。早上在食堂時也像這樣被他確認
了好幾次。
  好痛苦。
  眼神交會的時候,一期一振向審神者微笑著點頭。
  熱到像是身體裡面也被灼燒。藤原不想對並未做錯任何事的另一振刀表達情緒,所以
總是忍耐著。但處在同一個本丸裡實在太痛苦了。
  光是要忍耐不將其斬首,不顯露出殺氣就已經用盡全力。
  雖然同為名為一期一振的付喪神,但眼前這振刀並不是從前犯下那些罪行的惡刀,所
以不論有什麼感受都必須自行忍耐。
  「……我去喝水休息。這裡就交給你了,鶴丸。」
  「那——要不要讓人跟著主公?」今天審神者沒有安排近侍。
  「不用。狐之助務必全程錄影,我要看。」
  「好的!」
  用冷水洗浴後藤原回到自己的房間,雖然有時間卻不想做還沒處理的預算報告與戰況
紀錄。只有今天想要休息一番。於是呆呆地挪到緣廊上枕著手臂躺下。
  庭院裡的樹葉與池水都因日光而閃閃發亮。
  像這樣一個人待著也挺好。
  藤原家滅亡之後,他在訂親的岳丈家住到傷養好為止,為了躲避政府的追責而跑去深
山裡的草庵蟄居,同住的僧眾都是對於現世不再感興趣之人,不關心自己,也不關心他人

  不被期待、不被關心、不被理解,也不會被傷害。雖然軟弱,也是一種生存之道。
  數年之後新成立的時之政府因為戰況急速惡化而改變作戰方針,實行將付喪神作為戰
士的最後手段。於是適合召喚體質的女人與小孩都被迫成為審神者,最後人手稀缺到將主
意打到有如廢人般的藤原家的最後一人身上。
  他們給了他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主公?」
  快睡著的時候,聽見有人站在庭院裡輕聲呼喚。
  「嗯。」
  「您很熱嗎?」
  「嗯。」
  只有今天可以任性一番。藤原決定閉著眼睛躺著不動。
  不久後長谷部再度出現,取來一個木盆的冰塊,坐在審神者腳邊揮起扇子。還為他找
來藤枕。
  真涼爽。
  這麼體貼,也是拿他沒辦法
  「……你不去比賽嗎?」
  「本來就沒有參加分組。比起您準備的獎品,更想待在您身邊。」
  完全拿他沒辦法。
  在清爽的涼風中,藤原陷入久違的熟睡。
  醒來時天已經半暗下來,夏天的黃昏是一種暗色的美麗的金色。
  藤原聽見道場傳來的呼喝聲與歡呼聲,從柔軟的大腿內側上仰起臉頰。
  「您醒了嗎?」隨著扇子搖出的涼風,打刀輕聲詢問。
  「嗯。」藤原撐起身體,睡得背有點僵硬。藤枕被挪到旁邊,他似乎一直在長谷部腿
上睡著。
  「我去為您倒茶。」
  但盤腿太久的腳一站起就滑倒。長谷部的腳已經麻到沒有知覺。
  審神者單手扶住他。
  「你和我一起坐著吧,不可辜負這夕陽。」
  這裡正好可以見到落日逐漸隱於山峰後的景象。
  遠處有吵鬧的人聲,顯得這裡更加寂靜,只有自己與對方,彷彿還能聽見呼吸聲。
  「……沒有想到今天會是你與我一起度過。」
  夕陽的餘暉在池水上逗留著,夜色已悄悄降臨。
  「今天對您來說是特殊的日子嗎?」
  「在這天有很多回憶,如此而已。」
  雖然一個人待著很好,但這樣也不錯。長谷部絕不會背叛主人,所以至少不用擔心這
點。
  「和您一起度過今天,是在下永遠不會忘記的回憶。」
  藤原覺得自己大概也不會忘記。這是他第一次在男人腿上睡覺,年輕時和床伴從不會
過夜,還真是新奇。
  夕食時鶴丸公布今天的三項比賽分數,秋田藤四郎藉由插秧大賽裡得到的高分數得到
總冠軍,並且開心地收下審神者準備的獎品御守。但當天最高興的人應該是博多藤四郎,
因為收成的秋葵明天就能拿去換錢了。
  晚上的餐點由歌仙準備,十分豐盛,他本人卻好像已經累得什麼都吃不下了。夕食後
大家聚在一起玩花牌和雙六,也有些人先去洗澡,或是與這熱鬧的氣氛不合而獨自離開

  審神者此時才收到寄給他的東西。
  因為端午節是送禮的節日,審神者間寄送的實體物流竟然也因此耽誤,本該早上收的
禮盒現在才由式神端來。
  藤原默默收下,回到房間打開。
  壓切長谷部的房間在西之丸的邊緣,距離審神者居住的東之丸隔著主庭園與巽池,十
分遙遠。
  但如果坐在房間角落,打開障子的話,卻正好可以遙望到審神者房間朝外的那一面,
中間隔著巨大的松樹。
  主公經常點著燈工作到深夜。哪怕是休息的節日,也早早就回到房間裡。因為今天並
未擔任近侍,所以不能跟隨過去,長谷部只得悻悻然地回房繼續觀察。下午獨佔主公的時
光簡直就像夢一樣。藥研藤四郎和山姥切國廣都丟下比賽過來看望,但那時主公枕在他身
上,需要的是他,不是任何別人。
  真想再靠近一點。為什麼主公安排的房間這麼遙遠呢?一定是為了鍛鍊他的心性吧。
  因為不久前得到的太多,現在卻一下子全都失去了,所以格外悲傷。心和房間一樣空
蕩蕩的。不同於其他人,長谷部的住處毫無裝飾與擺設,若是沒有折好的衣服根本看不出
這是居住中的房間。近侍房才是長谷部真正認為自己應該待的地方,此處不過是暫且過夜
待命之地。
  如果是主公的命令,就算要跟馬一起睡在乾草上長谷部也會歡喜地領命。
  要是有什麼方法能長期擔任近侍就好了。但上次這麼做的時候,是因為審神者需要在
昏迷時每天更換被褥。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看到主公那個樣子。
  壓切長谷部就這樣一邊心情複雜地思念著主人,一邊跪坐在黑暗的房間邊緣(靠著衣
櫃,他真想拆了這麻煩的東西)偷窺遠處,一邊在手上快速地勾針編織圍巾。
  審神者的房間依舊亮著燈。
  但長谷部的房間卻被人突然打開門。
  打刀敏捷地轉身,本體已經捲在手上。
  藤原歪著頭看他。
  「原來是這樣的景象。」
  他特別從遠處繞路過來,就是為了看看長谷部待在自己房間裡偷窺時是什麼模樣。關
著燈偷偷摸摸地看,手上還打著毛線,真是會利用時間。
  「主公,請問您有什麼吩咐?」
  「抬起頭來。有東西給你吃。」
  收到的蜂蜜蛋糕有八片,藤原扳著指頭計算:一片送給採收秋葵冠軍的博多,一片給
秋田,一片給比試冠軍的山姥切,一片給辛苦整天的歌仙,一片給協助歌仙的燭台切,一
片給籌辦祭典的鶴丸。
  還剩下兩片。他自己吃不下這麼多甜食,得找個這個時間還醒著的人。
  於是捧著盤子的審神者就這樣來到長谷部的房間。
  「……那麼,在下就滿懷感激地享用了。」
  好高興,好高興,太高興了。主公不只賞賜點心,還坐下來與他一起賞月。
  藤原一邊說著這個房間也太悶了,一邊打開朝外的障子,皎潔的明月正高懸在夜空中

  這種時候穿著睡衣真是失禮,但長谷部已經快樂得快要控制不住表情了。
  直到吃下第一口蛋糕時笑意才凝結起來。
  好甜。
  這是人類的食物嗎?長谷部努力將口中的異物嚥下。
  但主公卻面不改色地吃著。
  「您喜歡這種甜味的食物嗎?」
  「不喜歡。」
  雖然這麼說,表情卻一點都不勉強。(關於味覺遲鈍這件事,藤原從未表現出來,而
且他的嗅覺依舊靈敏。)
  長谷部鼓起勇氣用叉子再切了一塊。這是主公的賞賜,必須順從地吃完。無論如何,
能和主公一起坐在緣廊上賞月,實在太幸福了……
  「……你是不是覺得難吃?」
  「絕無此事!在下只是因為能陪伴主公而高興!」
  因為不小心提高音量的緣故,打刀馬上就被審神者皺眉阻止:「安靜點。」
  「要是太快吃完的話……這種幸福就結束了。」
  長谷部低著頭,小聲訴說的表情看起來那麼委屈。
  和我在一起就那麼值得高興嗎?雖然客觀上理解這振刀的本性,藤原不會對自己是否
真正被喜愛產生幻想,但實際的情況似乎有些改變。
  是他喜歡與這振刀為伴,這是人類的劣根性。被尊崇、被保護、被喜愛,有誰會討厭
這樣的事情?被如此盲目地喜愛,似乎不論做任何事都會被接受,被人當成至寶一樣珍惜
著。
  儘管告誡自己不能沉溺,必須保持距離。但人心終究還是會渴望這些溫柔的撫慰。這
種軟弱到可悲的心。
  否則他為什麼要特別過來呢?這種東西放在冰箱幾天都無所謂。因為是特殊的日子,
所以才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現世裡,有在今天吃蛋糕的習俗。而且這會讓我想起在出島出任務的記憶。」
  「您是說肥前國的出島嗎?」
  「嗯。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主公從未說過自己在戰場上的事蹟。
  「真希望那時我已經在主公的身邊。」
  這種想法多麼危險。藤原認為自己有必要馬上進行教育。
  「不能有這種想法。希望過去如何如何,儘管只是安慰自己的白日夢,也可能引發改
變歷史的契機。過去是無法改變的。」
  現在針對一百年內的時空穿越都被嚴厲禁止,能夠進入這種時間線的本丸都是高度軍
事化的時之政府直屬軍。這種想法的危險性有如致癮性藥物的危害。如果能夠改變過去…
…殺死在襁褓中的自己並不困難。或者,至少他能殺死藤原家的出陣刀。
  「是的……」雖然剛被教訓過,但壓切長谷部依舊忍不住露出微笑,「至少現在我已
經陪伴在主公身邊。現在才是最重要的。」
  和我在一起就這麼值得高興嗎?
  事實上,就算不問也知道答案。而自己的心情,同樣不問也知道答案。沒有比這更令
人氣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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