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有夏日戀情、信任練習、慢速沉陷、穩步向前
*超級微的限,基本上沒做什麼
*可以說是沒有限
Kindred Spirit 靈魂相契
「喬瑟夫,你的包裹!」
「啊,謝謝妳,克萊兒。」
製片助理喊出他的名字時,喬瑟夫的心跳就已經因為期待而加快,包裹不小,大概有
兩個手掌寬,拿起來比他想像中要重。艾瑞克這是寄了什麼呢?他有些想像不出來,之前
幾封信艾瑞克在信封裡放過照片和紀念品,但沒有寄過這麼大的東西給他。
艾瑞克的第一封信寄到劇組安排的臨時住處時,喬瑟夫在其他人好奇的眼神之下掩嘴
笑了許久,過了好一會才冷靜下來。這該說是心有靈犀嗎?或者是藝術工作者的浪漫?他
在大半夜打給早早起床的艾瑞克,偷了艾瑞克開始工作之前片刻的悠閒時光,念他怎麼那
麼會保守秘密,在收到喬瑟夫的信時還能夠忍住不說出自己做了同樣的事情。
艾瑞克說他在十多年前的德州度過了高中時期,不會保守秘密可存活不下去。
他的幽默總是這樣帶著過來人的豁達。
喬瑟夫抱著方形的包裹回到房間,撕開外頭保護用的包裝,裡頭是一個堅硬的黑色箱
子。他狐疑地打開,就看見箱子裡躺著一支筋膜槍。
他抱著箱子,獨自一人傻笑起來。
掏出手機就想打給艾瑞克,不過艾瑞克後天才要離開西班牙,現在還和他有著六小時
的時差。凌晨四點太早了,再等一個小時吧,喬瑟夫知道艾瑞克這幾天都在拍白天的外景
,差不多五點四十的時候會離開飯店,他可以在睡前和艾瑞克聊會天。
他用無通知模式發送了張箱子的照片,之後進浴室沖了澡。
然後他坐在床上,一邊讀明天的劇本一邊用筋膜槍按摩痠痛的大腿。
這幾天他都在拍動作戲,或者應該說是他單方面被毆打還有拼命逃跑的場景,雖然在
難度和危險度較高的鏡頭有專業特技演員擔任替身,但還是有不少需要喬瑟夫親自上陣的
部分。這是他第一次接觸這樣的戲碼,過去他曾拍攝過的幾部作品──也就只有兩支短片
和一部劇情長片──沒有這樣強烈的外在衝突,最激烈的動作都發生在床上。他一方面緊
張,另一方面也感到興奮,幾天的拍攝讓他意識到自己在這方面的天賦,長年的舞蹈訓練
給予他對身體的掌控能力,走位和空間感也一向是他的強項。
當然該痠痛該瘀青的地方還是會痠痛和瘀青,但哪個舞者沒有受過這樣的傷呢?他和
艾瑞克提起的時候並不是在抱怨,不過是突然想和他撒個嬌,想聽他用一貫溫和的語氣叮
囑他注意身體,要是真的受傷了不要不敢讓劇組知道。
赤裸身體已經不會讓喬瑟夫感到不安,坦露內心卻一直都令他感到膽怯,他從未想過
自己還能夠這樣對另一個人示弱,這樣無懼地尋求另一個人的溫柔。
艾瑞克是不同的。
到底哪裡不同喬瑟夫也很難說清楚,但他在艾瑞克身上體會到了許久沒感受過的安心
。
艾瑞克回電的時候他已經將劇本複習過兩次,正在看他拍下的片場照片確認明天的走
位。他連忙接起電話,在艾瑞克開口之前說:「謝謝你。」
電話另一頭傳來輕柔的笑聲,「寄出去之前我請朋友先充了電,你在用了嗎?」
「嗯。」喬瑟夫把手機湊到抵著肩膀的筋膜槍旁邊,「在加拿大的朋友?」
「以前共事過,她是個片場攝影師。」
「啊,前幾天才有攝影師來片場拍過照。」
「可惜,看來我沒有毛遂自薦的機會了。」
喬瑟夫露出對面的人看不見的笑容,閉上眼睛說:「你可以帶著人來就好。」
從那之後過了多久呢?他曾有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另一個人失去了自我,之後又因為對
方突如其來的消失而無處宣洩積壓已久的痛和憤怒。他尋求著不會到來的了結,一點一點
成為現在這個喬瑟夫,也終於能夠誠實地說他還算是喜歡自己。
不知不覺中他也重拾了期待和想念的能力,期待著和艾瑞克下一次的見面,想念著那
雙讓他覺得赤裸卻安心的眼睛。
「你們在西班牙的拍攝要結束了不是嗎,回國繼續拍攝前有沒有打算在伊比薩狂歡一
下?我聽說那裡的夜生活很精彩。」
「劇組的年輕人今天包了一間夜店,要好好玩上一晚,不過我就算了吧,去了也不喝
酒,只會掃其他人的興。」
「啊,我好像很少看到你喝酒,殺青宴和之前在紐約見面時你喝的都是蘇打水。」
「以前有段時間喝得比較兇,後來戒掉了,偶爾才會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喝個一兩杯。
」
喬瑟夫安靜了一會,「那下次見面的時候和我喝一點?」
「好。」艾瑞克低笑,「我很樂意。」
這一段時間他們之間的距離感似乎有點變了,改變來得很慢、很隱諱,但即便是隔著
一片海洋和六個小時的距離,喬瑟夫依舊可以感覺到曖昧情意的增長,透過話語和聲音一
點一點讓他知道艾瑞克的意圖。
不熟悉的欣喜在他心中蔓延,不是青少年時期那樣彷彿要將人吞沒的焰火,而是泡澡
水那樣逐漸浸潤整個身體的溫度。
「不覺得可惜嗎?」喬瑟夫的語氣帶著幾分調侃、幾分試探,「也許去了會遇到能共
度良宵的人。」
「我的良宵在飯店房間裡,希望到時候電話能打通。」
「如果你稍微熬幾個小時的夜,也許你能有個長途約會。」
「真讓人期待啊。」艾瑞克說,如同在搭上前往西班牙的飛機前做的那樣,發出了細
小的親吻聲。
喬瑟夫臉頰燒灼起來,艾瑞克現在是什麼樣子的呢?在他認知中艾瑞克是和肉麻這個
詞沾不上邊的人,這麼做大概還是想逗他居多,不過想到艾瑞克噘著嘴發出親吻聲的樣子
,他就又忍不住想笑。這個平時一直很成熟穩重的男人偶爾會顯露出有些幼稚的一面,像
是在日舞影展的派對時拖著椅子和他玩躲貓貓,像是此刻這樣隔空飛吻。
彷彿一直梳著西裝頭的人放下了瀏海,或是一向穿著筆挺的人解開了扣子,讓他無法
不被吸引。
艾瑞克知道自己對他的影響力嗎?大概是知道的吧,就如同喬瑟夫也清楚自己對艾瑞
克的吸引力。年少時的曖昧關係讓他將自己貶為塵埃,只獲得一點關注便感到無比滿足。
現在他們尚未確定的感情卻讓他胸中充盈著期待,他並非獨自追逐著誰的背影,而是清醒
地看著對方往他的方向走來,然後下定決心同樣跨出了步伐。
一開始只是暗語一樣的回應,之後漸漸能坦白自己的想法。
他是他現在最喜歡的人類,也許很快地,他就會成為他心中的唯一。
*
喬瑟夫收到艾瑞克祝他今日拍攝順利的訊息時剛化好妝,他笑著回了句感謝的語音,
接過生活製片準備的早餐,在收起手機之後和對方道謝。
「我一直很好奇。」名為馬修的青年說:「你真的是美國長大的嗎?」
喬瑟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很明白這樣的疑問從何而來,但對方只是搖搖頭,往
他口袋裡塞了三條能量棒,「等等我們要去多買一點水果,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
「我跟平時一樣吃蘋果就好,不用特別買別的。」
「你的物質欲望真的很低,希爾先生。」馬修嘖嘖兩聲,「也沒有想吃的零食嗎?要
不要能量飲料?新鮮果汁?」
喬瑟夫一時之間說不出話,雖然想告訴對方自己真的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但這已經
不是劇組的後勤夥伴第一次問他這個問題,他一直都沒有給過他們「不用麻煩」以外的答
案。
「呃,」他轉向他的化妝師,但麗莎沒有回應他的求助,笑盈盈地撐著下巴看戲。「
我……」他捏捏肩膀,想到艾瑞克前陣子和他說過的話:你也是他們的合作夥伴,喬瑟夫
,體諒後勤的辛苦是好事,但也不用矯枉過正,他們的職責就是為劇組創造一個良好的工
作環境。
「我想喝點熱茶,可以嗎?有茶包和熱水就好了。」
麗莎噗哧一笑,「嗯,還是我們的喬瑟夫,沒有被外星人綁架。」
「唉。」馬修按著眉心,「你平常在家都喝什麼茶?牌子跟口味,說。」
「啊?Twinings 的蜜桃茶和檸檬茶──」
「加糖嗎?加什麼糖?白糖?咖啡糖?蜂蜜?」
「蜂、蜂蜜。」
「很好。」馬修在手機上迅速地打字紀錄,「蜜桃茶、檸檬茶、蜂蜜,下午我們會準
備迷你圓鹹派當點心,你應該會喜歡。好,慢慢吃你的早餐,晚點見,掰。」
喬瑟夫愣愣地看著馬修大步走出門,麗莎笑得可頌碎屑都從嘴角掉了出來。
「你知道後勤組的人是怎麼形容你的嗎?只要偶爾澆水跟曬太陽就能活下去的盆栽,
甚至沒有水沒有太陽也沒關係,這株植物會自己找水自己發光,最後還會向根本沒為他做
什麼的人道謝。」
倒也沒有那麼誇張,畢竟喬瑟夫第一次進的劇組環境頗為惡劣,當時他還是有為自己
爭取權益的。如果是在更久以前,也許他是會獨自忍受不公平的對待吧,也許連這一切不
公平都意識不到,但現在的他看得很清楚哪些人對他抱有善意。
就如他和艾瑞克說過的,這一段時間他的運氣很好,遇到的都是很好的人。
他在拍攝《夏日戀情》的時候才知道劇組供應熱食是很尋常的事情,還有每拍攝六個
小時需要有吃飯休息的時間,如果有鏡頭拍攝到一半,也需要徵求劇組人員的同意才能加
時完成。
愛和熱情不是要求他人過度付出的理由,喬瑟夫真希望過去有人這麼告訴過他。
吃完早餐之後先進行正式開拍之前最後的排練,喬瑟夫和特技指導確認好動作,也和
導演及攝影師確認了走位。今天要拍攝的第一個場景比較複雜,他先是要逃出移動中的牢
房,之後一邊和獄卒纏鬥一邊逃跑,最後從監獄第五層墜落。由於導演希望逃跑過程能夠
以一鏡到底的方式呈現,她在諮詢過特技指導之後問喬瑟夫是否能自己完成這顆鏡頭,最
後墜落的部分可以透過鏡頭移動藏起剪接點,由特技演員替他拍攝。
喬瑟夫雖然緊張,但也有些躍躍欲試。
顧名思義,《圓形監獄》的故事在一座圓形監獄中開展,不同於現代社會對於這個哲
學概念的應用,故事中的監獄並非單單利用監視科技來達成時時被觀察的效果,而是如最
初發想那樣建造了一座圓形高塔狀的監獄,讓獄卒能從圓心看見每一間牢房的狀況,但同
時加入了近未來的科技元素,中央的監控中心能夠隨時操縱移動牢房,也能夠遠端對犯人
施加懲罰。
要實際建立這樣的監獄當然並不實際,不過因為整部戲都在監獄裡發生的緣故,能夠
將預算投注於單一場景上,不僅搭建出了拍攝遠景用的監獄一側,以及一座實際上真的能
轉動的牢房,監控中心還築起了全部以 LED 螢幕拼成的牆壁,讓獄卒監看懲罰犯人的鏡
頭不需要事後以 CGI 完成,而是即時操縱顯示畫面來反映演員的動作,也能讓身處兩個
場景的演員能夠在實際有所互動的情況下演出。
喬瑟夫為此感到慶幸,雖然劇場出身的他對於非實物演出並不陌生──演出 Equus
時他可是和道具馬頭對戲了好幾個月──但比起對著空氣演戲,他還是更喜歡和實際的場
景與演員互動。
現在他就能夠在真正的廊道上試圖擺脫兩位特技演員,被壓制在牆邊、被摔到地上、
被兩個人合力箝制住──和他對戲的兩位演員都很專業,所以拍起戲來比起打鬥更像是一
場合舞,不僅是他和他們兩個人之間,同時也要配合鏡頭的移動。喬瑟夫可以感覺到自己
心臟的跳動,雖然比平時要快,但卻令自己都驚訝地穩定,腦中不再想著接下來的走位,
彷彿有雙看不見的手操縱著他,每個動作都是上個動作最合理的延續。
他過去只有在跳舞狀況最好時有過這樣的感覺,在導演喊「卡」的瞬間,突如其來的
暢快感讓他兀自笑了起來。
明明只是一一做出了設計好的動作,在規劃好的路徑上移動,他卻感到無比自由。
「狀態很好嘛,喬瑟夫。」導演艾比蓋兒拍了下他的肩膀,「稍微休息一下,我們再
拍一個 take,這次動作試著多一點遲疑,可以嗎?」
喬瑟夫點點頭,「可以。」
此刻的亞當應該在想什麼呢?他在壓抑許久之後終於逃離施虐者的時候有什麼感受呢
?這個角色和喬瑟夫有著類似的傷,他也因此受其吸引,他的軟弱和無助是喬瑟夫回頭審
視自己的窗口,在鏡頭之下,他可以盡情表現出自己最為脆弱的那一面,沒有人會因此評
斷他。
一次、兩次、三次,他在有限的發揮空間找到了不同的詮釋可能,喬瑟夫再一次體認
到走出劇場是正確的選擇,他熱愛著現場觀眾帶來的能量和每次演出的變化,但他也愛上
了在鏡頭前演出時與其他演員和攝影師之間的默契。即便在只有他一個人的場景,他也並
非真的只有一個人,服化幫助他一同呈現出角色的形象,攝影和燈光創造出烘托表演的畫
框,在他完成演出之後還有許多人在後製期間以最好的方式呈現他的演出。
這是真正的總體劇場,每個人都為了講述好這個故事在努力。
長鏡頭的拍攝順利結束,接下來由特技演員瑞克上場替他拍攝墜落的畫面。和他身高
體型都相仿的青年遞給他一瓶礦泉水,對他比了個大姆指之後走到圍欄邊就定位。喬瑟夫
看著不同部門的劇組人員再度忙起來,確保接下來的鏡頭能夠安全完成,嘴角在不知不覺
中微微翹起。
也許是這輩子第一次,他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切實的希望。
*
今天的拍攝很順利,喬瑟夫在和劇組的人一起吃完晚飯之後回到飯店,打通了艾瑞克
的電話。電話另一頭很安靜,沒有外頭的喧鬧或是其他人的聲音,只有艾瑞克安靜的「嗨
」,還有:「我的長途約會來了嗎?」
「其實我原本是想沖個澡的。」喬瑟夫說:「我擔心你等太久會睡著。」
「雖然我年紀不小了,但我好歹也拍過不少夜戲,偶爾熬點夜不是做不到。」
「給我五分鐘?」
「慢慢來吧,希爾先生,我不會跑掉。」
艾瑞克的笑聲很好聽,喬瑟夫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想。
他沒有聽艾瑞克的慢慢來,倒不是擔心艾瑞克會失去耐性──他甚至不知道艾瑞克是
否可能失去耐性──而是他自己想早點開始這場遠距離的「約會」。隨意擦乾了頭髮之後
靠著床頭坐著,喬瑟夫戴上耳機,再次打給艾瑞克。
「喬瑟夫。」艾瑞克開口,之後如同過去許多通在喬瑟夫收工之後撥出的電話那樣,
問:「今天過得怎麼樣?」
「戲拍得很順利,我好像滿適合動作片的。」
「唔,畢竟你有舞蹈功底,對鏡頭和走位的敏感度也很好。」艾瑞克嘆口氣,「可惜
拍你的不是我,我想和你拍動作戲也會是很愉快的體驗。」
「我們不是拍過嗎?在床上的動作戲。」
「我是不是把你帶壞了?」
喬瑟夫笑出聲,說:「我也很期待未來還能有和你合作的機會,真的很期待。」
「因為我是你遇過最好的攝影指導?經過這陣子的拍攝之後我的排名有沒有下降?」
「沒有下降。」喬瑟夫說:「因為你是我遇過最好的攝影指導,也是因為這樣我就能
天天見到你了。」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年輕人真可怕這句話?」
喬瑟夫又笑了,這些日子他似乎笑得多了,笑聲之下的愉悅也真實許多。
他在艾瑞克的詢問之下和他聊起今天的拍攝,艾瑞克也回以一整天下來發生的趣事。
後勤好像開了個賭盤在賭喬瑟夫到底喜歡什麼零食,艾瑞克在劇組租來拍攝的宅邸發現了
刻在階梯上的情話;瑞克教導喬瑟夫假摔訣竅時一臉正經地說自己是在足球場練成這項絕
技的,有遊客在艾瑞克他們拍攝槍戰時報了警,鬧了好大一場烏龍。
喬瑟夫走入影視圈的時間並不長,艾瑞克卻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很多年,對方似乎一
點也沒有消退的熱忱讓喬瑟夫看得也聽得著迷,他喜歡艾瑞克這份熱愛。
他們大概是同一類人,會一直在片場打混,直到拍不了戲為止。
「明天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宿醉了,我只希望到時候回美國的時候不要少太多人。」
「不是不要少任何一個人?」
「唔,我不想把期望放得太高。」艾瑞克笑了聲,「以前我遇過有主演直接在飯店大
廳耍酒瘋的,被工作人員阻止還不開心,自己找了另一間飯店繼續喝酒,隔天早上製片組
找不到人都要嚇死了,把周遭的酒館和飯店都問了一圈才找到他。」
喬瑟夫猶豫了一會,「你以前也會這樣喝嗎?」
「喝的量也許差不多吧。」艾瑞克聽起來絲毫不介意這個有些越界的問題,「當初會
戒酒不是因為什麼有趣的事情,你如果好奇我改天和你說說,現在就不提出來破壞氣氛了
。」
「好。」喬瑟夫鼓起勇氣說:「到時候如果你願意聽,我也有些事情想告訴你。」
艾瑞克的回答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我會聽的」,但他的語氣很鄭重,像是早就發現
了喬瑟夫藏在心底的過往,也明白此刻他沒有說清楚的話。攝影師都是這樣敏銳的嗎?喬
瑟夫不確定,但他在和艾瑞克幾次親密溫存的時候可以感覺到被理解的不安和心安,矛盾
卻不衝突。
「說起來我們這是第幾次約會了?」艾瑞克話鋒一轉,語調輕鬆起來,「第四次?」
喬瑟夫想了想,「除了紐約那次還有哪兩次?」
「紐約算兩次吧,之後在日舞也算一次。」
「那不是工作時間嗎?」
「宣傳行程結束就不是。」
「四次約會,有些人睡一次就能直接在拉斯維加斯閃婚了。」
「你這想法很危險啊,希爾先生。」
艾瑞克聽起來很明顯就是笑著在說話,聲音因為倦意而比平時要多了點顆粒感。喬瑟
夫躺倒在床上,回想起他們上一次依偎著躺在一張床上的時候,艾瑞克並不比他高大,肌
肉也沒有他結實,但喬瑟夫喜歡被他抱著帶來的安定感。
他需要擁抱大概多過性,不過和艾瑞克做愛時他也經常抱著他。喬瑟夫閉上眼睛,環
住自己的肩膀,他曾在心裡空洞最嚴重的時候這樣試圖給自己一點安慰,但最終只是感到
更加可悲。也許是心境不同了,現在的他並不覺得空虛,而是為自己對另一個人的渴望感
到好笑,也許還有驚喜。
「如果你現在在這裡。」喬瑟夫說:「我就要把你拉上床了。」
這次艾瑞克的笑聲帶著訝異,讓喬瑟夫聽了就忍不住翹起嘴角。
「哦?拉上床之後你想做什麼?」
「唔,先接吻?」
電話另一頭傳來親吻的聲音,透過通話聽起來有點失真,但依舊讓喬瑟夫想起他們交
換過的吻。艾瑞克接吻和做愛時的動作一樣溫柔,處處顯露出不假思索的體貼,在喬瑟夫
邀請時會強勢起來,不過也很願意將主導權交給吻技不佳的他。
「你這是在親什麼?」喬瑟夫一邊問一邊用拇指摩娑著嘴唇,「房裡有其他人?」
艾瑞克失笑,「想什麼呢?我要上哪找人跟我廣播劇給你聽?我親的是自己的手。」
「我喜歡你的手。」
「我知道。」
「你喜歡我的腿。」
「我知道你知道。」艾瑞克頓了頓,「我也想知道你還喜歡什麼,喜歡我對你做些什
麼。」
這是喬瑟夫心中難以跨越的坎,曾經讓他像是含羞草那般一碰就退縮,他當然也有自
己的喜惡和慾望,但他已經太習慣壓抑和隱藏自己的需求。他能夠跪在堅硬的地面上任另
一個人把他的嘴當情趣用品用,能夠忍住射精之後過度敏感帶來的不適,讓對方繼續任意
索求。可是他說不出自己想要在被進入時接吻,說不出他希望對方能慢下動作,說不出他
也想要被觸碰。
那是曾讓他感到無比寂寞的性,身體感覺得到快感,他卻並不快樂。
和艾瑞克做愛很快樂。
「我喜歡,」喬瑟夫緩緩吐了口氣,「你耐心愛撫我的時候。」
也許透過電話這些話變得比較容易說出口,他想著他們幾次親密的記憶,向艾瑞克吐
露了當時沒能說明白的欲求。
「我喜歡你整個人壓在我身上的感覺。」
「我喜歡你在進入我的同時緊緊抱著我。」
「我喜歡在做愛的時候還能和你說笑。」
「我喜歡你在我耳邊說我讓你很舒服,說我做得很好。」
「艾瑞克。」喬瑟夫放輕了聲音,「你也喜歡嗎?這麼對我的時候。」
艾瑞克安靜了半晌才回答,語氣無奈又縱容,「當然,不過沒想到我這個年紀還會因
為這樣起反應,我一直自認是個自制力很好的人。」
小小的笑聲逃出喬瑟夫的唇間,他露出艾瑞克看不見的寬闊笑容,說:「會不會勃起
和自制力沒有關係,勃起之後做什麼才和自制力有關係……不過作為你今晚的約會對象,
我很樂意幫你這個忙。」
艾瑞克愣了會,「我有誤解你的意思嗎?」
喬瑟夫下意識搖搖頭,「沒有誤解。」
「這個邀請我可拒絕不了。」艾瑞克嘆口氣,「一起吧,喬瑟夫,我聽聽你的聲音就
夠了。」
不需要他特意為了刺激對方叫出聲,不需要他說出貶低自己的撩撥話語,只要他共同
沉溺於這一刻的歡愉。
他一邊親吻掌心一邊觸碰自己,耳邊是艾瑞克愈來愈粗重的呼吸,他用艾瑞克曾愛撫
他的方式取悅自己,給予自己比平時要更多的耐心和溫柔。「艾瑞克。」他喊,不是想刻
意撩撥對方,只是情緒需要宣洩的出口,「艾瑞克、艾瑞克。」
他聽見艾瑞克抽氣的聲音,然後是幾乎聽不見的呻吟。他加快套弄的速度,在艾瑞克
的粗喘中射了出來。
如果艾瑞克在這裡,他會摟住他親吻的吧,這一夜他會在溫暖的懷抱中度過,到了早
上他們也許會像首映之後那次一樣,賴在床上多睡幾個小時。
「我想你了,艾瑞克。」
用他那溫柔得讓喬瑟夫心臟發疼的語調,艾瑞克沒有說「我也想你了」,而是說:「
等我兩個星期。」
「好。」喬瑟夫輕聲呢喃,「我等你。」
*
離開伊比薩之前,艾瑞克寄了封信給他,喬瑟夫在一個星期之後收到,信封裡放著一
張喬瑟夫獨自走在雪地上的照片,背後寫著:「我和我的鏡頭一樣偏愛你,下星期見」,
署名「你最喜歡的人類」。
他隱藏不住的好心情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導演問他是不是收到什麼難得的試鏡邀
請,麗莎問他是不是中了樂透,馬修問他是不是最近的食物特別合他口味,這關係到他和
同組同事的賭注。
這段時間一直在替他收信的克萊兒則是一臉了然,問他是不是有重要的客人來訪。
「嗯。」喬瑟夫笑著說:「下個星期。」
是他期待已久的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