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同飲杯中月、拾

作者: ZENFOX (☁禪狐☁)   2021-09-14 00:13:53
  降了一夜的雪,天亮初霽,萬千道曙光照亮橫亙西北大陸的潢山山域,好像過
往今來的千萬年都一直這樣平靜。不過潢山主峰上卻有些不平靜,一早在靈素宮裡
外巡邏的弟子在雪地發現一具凍屍,認出了那是譚飛。
  乾瘦的屍身上,除了幾處大穴被刺入了樹枝外並無其他傷損處,致命的也是這
幾處,它被挪到暫存雜物的庫房外一座簡陋棚子下,幾個醫修給它檢查,譚飛的師
父、師兄很快趕過來看。
  一名醫修向杜明堯等人說明情況:「白猿特意這樣折磨他應該是為了報復先前
他對小白猿做的事。林東虎也別再接近牠們的棲地,牠們必然認得你,一旦你被他
們逮著,可不會像以往那樣將誤闖者簡單驅逐了事。」
  譚飛的屍體還算完整,但在這種氣候下皮膚還是覆了層薄霜,林東虎盯著師弟
的死相不發一語,杜明堯瞥他一眼就跟那醫修說:「好好將他火化了吧。」
  「好,這事就交給我們。」
  杜明堯轉頭跟林東虎說:「走,給你師弟找個清靜的地方。」他帶林東虎出去
挑譚飛安息的地方,選中一處山坡。他說:「這裡乾淨,沒什麼精怪和穢氣,之後
就把他骨灰撒在這裡好了。」
  林東虎站在杜明堯身旁點了下腦袋,悄然斜睞師父一眼,師父鬢髮有些泛白,
但因修為高深,容貌維持在結丹時青年的模樣,就算唇上和下巴蓄鬚也不顯老,但
此刻整個人看來都有點頹然疲倦,好像一下子老了幾歲。他問:「師父你傷心麼?」
  杜明堯哼了聲,說:「他是我帶回來教養大的,怎會不傷心。你們都是我的孩
子,只怪我顧著閉關修煉,也沒能時刻緊盯著、沒教好你們。不過,修煉之人也早
該看透生死,或許他這一關註定難逃劫數吧。」
  林東虎安慰說:「不是師父的錯,是我們不好。不過白猿的確棘手,要是當初
不在那裡試煉就好了。」
  杜明堯睨他一眼,訓道:「不該這麼想,外頭有更多未知的危險,連白猿都應
付不來,要怎麼去別處歷練,又遑論是去秘境?」
  林東虎有些不服氣,質疑道:「師父真的一點也不怨宮主?他怎麼說都是你師
弟,卻因為娶了袁霏纓而接下宮主大位,現在又連累我師弟死了,師父都不怨?」
  杜明堯輕拂一掌把林東虎打飛數尺外,林東虎趴在地上狼狽爬起來,拍掉一身
草屑和碎雪,他對徒弟嚴肅低斥:「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別再講了。身為靈素宮的主
人要應付的雜事太多,為師也不欲被那些細瑣之事絆住,有盛師弟在,我也其他長
老也能更專注於修煉和培養後進。這次譚飛之死你也有責,還不回去反省!晚些時
候我去收骨灰,你就不必出來了。」
  「師父!」
  林東虎平常和譚飛最懂得討師父高興,杜明堯是執掌刑堂的長老,剛冷嚴酷的
模樣誰見了都想躲,他和譚師弟卻知道師父從不會胡亂打罵人,還相當護短,只要
不犯大錯都能哄一哄,對徒弟是很好的,雖說嚴厲管教時挺嚇人,可也不至於事事
都拘束著。
  如今林東虎平白挨了師父一掌,心中滿腔怨氣,師父打完他就走了,他咳了幾
聲,緩過來以後趕緊追上去。他不信師父沒有怨氣,只是竟然遷怒在他身上,就算
師父真的無怨,可是他仍懷有怨恨。譚師弟就這麼死了,師父一句公道也不討,他
無法理解。
  難道修真界就只是強者說話才算數?林東虎本就不是多直敦厚的人,看譚師弟
的下場也只警悌自己要再更小心一點,倒也不是難過死了一個譚師弟,畢竟師弟那
隱身符就是他撕的。要是盛雪跟周諒當初沒多管閒事就好了,都是那對該死的兄妹
害了他和譚飛。
* * *
  百來名靈素宮弟子正在演武場上課,這天不必與同門互相比畫招式,而是在劍
指上發出一簇火,在這飄雪的天氣裡常保不滅,練的是真氣和心性的安定平穩,小
羊盤坐後拈指施法,併起劍指召出一小簇火光,天上飄下的細雪被他周身真氣隔開,
授課的穆長老走過他面前瞥了一眼,撫鬚點頭就晃過去了。
  與小羊相鄰的周諒也不知是貪圖表現還是好玩,指尖上的火一下子變得氣燄高
張,燒了長老幾根外翹的鬍鬚,穆長老板起臉拿手裡精鐵所鑄的褶扇敲在她肩上低
斥:「心性不定!」
  周諒急忙收歛火勢,等穆長老走遠後繼續跟小羊聊一早的事,就是白猿把譚飛
的屍體送回靈素宮挑釁或警告。
  小羊聽完不可思議道:「沒想到白猿還能做那樣的事。」
  周諒咋舌:「可不是嘛。幸好我們沒有被盯上,牠們好像很記仇。以前修士和
牠們互不相犯,和平相處,當牠們是靈獸,不過要是因為這些事而互鬥,恐怕將來
要變魔獸啦。師姐說,宮主就是為了避免這些紛爭發生才不准弟子們為了找譚飛去
打擾白猿,也不可去尋仇。本來就是我們理虧在先,所以要是譚飛的死能稍微平息
牠們的怒氣,我們靈素宮好像也不能怎樣。而且要是白猿從靈獸變魔獸,那靈素宮
豈不也成了笑話?」
  小羊忖道:「白猿習性如此,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說牠們有魔性,使壞的終究是
人族。」
  「我也這麼想的,不過別人可不會這樣想吧?雖然我不是很在意這些,因為與
我無關。對了,難得這樣早的課你會來啊?」周諒笑了下,瞅著小羊指尖上那簇火
苗,看它既不隨風亂飄也一直維持原來的火勢,有點訝異:「原來哥哥的修為精進
不少呢。都跑哪兒偷練功啊?」
  小羊聽了有些得意:「我一直很用功啊,可不全是靠吃丹藥吃來的。近來藍師
兄盯我盯得緊,明明我以前也常往山裡跑的,他卻拿這當理由管起我來,與其被他
叨念,我不如來這兒上課了。」
  周諒一聽哥哥提藍晏清就撇嘴,對藍晏清所為頗不以為然的說:「雖然我也擔
心哥哥老往山裡去,一個人碰上危險怎麼辦,但也不喜歡藍師兄老是把你當成他的
東西一樣,好像別人多瞧一眼都不行。他平常也不像多管閒事的,一遇上哥哥的事
就變成這樣,古古怪怪的。」
  小羊卻知道藍晏清這些古怪是怎麼回事,但又恥於跟周諒講,心虛得轉了轉眼
珠,決定裝做沒這回事。
  「哥哥不喜歡被藍師兄管這麼多,怎麼不跟宮主講?」
  小羊指尖上的火平穩依舊:「師父他很忙,還是不要拿這種瑣事煩他。」
  周諒指上的火又變得有些熾烈:「親生兒子的事怎麼算是瑣事?還是就是他讓
自己的弟子管著兒子?」
  「沒有,藍師兄也是太關心我而已。」
  周諒嗤之以鼻:「我也非常非常、非常關心哥哥你,可我就不會不准你做這做
那、禁止你跑東跑西的啊。我還覺得,藍師兄不喜歡我找你。」
  「畢竟男女有別,唉,我們自己明白倒是沒什麼,可是藍師兄他顧慮得多,擔
心別人閒話吧。」
  「修煉之人怎麼還在意這些雞毛蒜皮的事?都照別人的話來過,乾脆不要活好
了。而且又不只我,別人想接近你也得看藍師兄的臉色。」
  「這麼講就誇張了吧,我沒這麼討人喜歡的。」小羊覺得側臉有些溫熱,斜睞
周諒一眼趕緊提醒道:「妳快靜心,要燒到頭髮啦!」
  周諒深吸一口氣才降了火燄,緊接著就見到穆長老出現在面前,她尷尬微笑,
又要被派許多功課了。穆長老念她幾句又走遠了,周諒壓著嗓音跟小羊聊:「不過
哥哥還是要稍微提防藍師兄,我覺得他對你的關心有些不尋常。我好幾次找你,的
確都被藍師兄給擋下了。」
  「是麼?」
  小羊當然不是懷疑周諒的話,但也並不想懷疑藍晏清,也許是他無意間做了什
麼,才讓藍師兄對他有所誤解,所以擔心他惹麻煩吧?
  課後他答應藍晏清早點回藏風閣,和周諒道別後就直接回去,藏風閣一樓廳裡
聚了一伙人,都是平日裡會見到的同門,他以為他們在聊譚飛的事,沒想到他一跨
進廳裡,他們都起身圍過來打招呼。
  「盛道友你回來啦。」
  「盛師弟你去練功?」
  「最近在學怎樣料理靈植,特地帶了些來給你嘗嘗。」
  他們不是喊他師弟就是喊道友,態度親切又不過份熱情,但小羊記得自己平常
也沒和他們有特別往來,一頭霧水問說:「你們是一塊兒來找我的?」
  其中一人咧嘴笑說:「唉,好像是嚇到你啦。是這樣的,你可能沒特別記著,
不過前些時候,你和周諒不是救了我們?我們最近聊起這事,就打算一塊兒來跟你
道謝,也托了其他碧雲樓的道友代我們向周諒道謝。」
  另一人跟著附和:「我們一起過來找你,你一次應付,就不用一個接一個的,
也是怕打擾了你。」
  小羊微笑:「怎麼會打擾呢,我就是個閒人,你們來找我玩,我還求之不得呢。」
  他們幾個互看了眼,都笑得有些含蓄而尷尬,一位師兄說:「藍晏清把你護得
跟眼珠子似的,我們也是不想再讓他攔著。」
  小羊疑問:「有什麼好攔著的?藍師兄他……」
  最先說話的那位師兄怕場面尷尬,扯開話題說:「我們各自帶了點東西,算不
上什麼謝禮,就是一點心意,師弟你收下吧。」
  小羊大方收了他們的東西,一一道謝,和師兄他們坐回廳裡聊天。
  某同門道:「以前沒特別留意師弟你,不曉得師弟還有這樣的一面,能冒險出
手救人,我們先前都對你有些誤會了。」
  其他人應和道:「是啊是啊,以前我還以為師弟仗著自己是宮主的獨子,不屑
和我們往來,可是那會兒不僅出手救了我,還塞了好些符跟藥給我,看來是我對你
認識得太少。」
  小羊蹙眉赧笑:「我從來沒有不屑和誰往來啊,只是我修為平平,擔心扯人後
腿才……」
  一位師兄搭著小羊的肩大笑:「那太好啦!看來我們誤會太大啦,其實盛師弟
非常好相處嘛。」
  小羊被那師兄的舉動嚇一跳,隨即笑出聲:「嗯,都誤會了。看來你們也不是
討厭我才不太搭理我的?我還以為……」
  搭他肩的師兄立刻解釋:「怎麼可能,我們也不可能因為你是宮主的孩子就另
眼相看或是特別討厭啦。不過,藍師弟常擔心你被打擾,我們也不是有事非得找師
弟你,所以久而久之就和你更陌生,想來是這樣才造成誤會漸深的啦。」
  最初開口的那位師兄拍了拍手說:「好啦,今天人多,我們乾脆去喝一杯,我
收藏了一些靈酒,到我那裡嘗嘗。盛師弟也來吧?」
  小羊有些為難:「可是我、我…‥」
  搭肩的師兄想起了什麼,拍額道:「都忘了師弟年紀還小,不宜飲酒。」
  「不要緊,那酒可以兌水喝啦,不會怎樣。」
  小羊見氣氛好也不想掃興,微笑點頭:「那我喝個一、兩杯,嘗嘗師兄那些酒
的滋味吧。」他和那些師兄們一下子打成一片,跟著他們去隔壁樓裡飲酒暢談。
  這些師兄們住的地方不像藍晏清那樣有獨立的院落,雖然他們有各自的房間,
但四人居住的房外才有一間小廳,可是勝在熱鬧、方便交流,小羊也挺喜歡這樣自
在的吃喝閒聊,混熟後笑鬧在一起。
  小羊覺得靈酒兌水沒什麼酒氣,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聽見明蔚勸他幾回,可
他裝沒聽見繼續喝,師兄們藉一點醉意輪流起身表演,有個師兄跳的舞太滑稽,大
家笑得東倒西歪,小羊也起身模仿把其他人逗樂。
  興頭上的師兄們鼓掌叫喝:「盛雪!盛雪!盛雪!」
  小羊和一個師兄扮起鬼臉比畫招式,是在模仿平常授課的長老們,他玩得很起
勁,小廳的門突然打開來,藍晏清負手站在外面廊道上,一瞬間所有人噤聲僵住。
  小羊被藍師兄看得莫名心虛:「藍、藍師兄?」
  藍晏清一個一個掃視他們眾人的臉,外面下起大雪,而他身上半點濕氣都沒有,
卻彷彿有陣刺骨寒風往他們身上吹。他表面客氣朝師兄們行了一禮,壓平嗓音叫喚:
「盛雪,不是說一下課就回來?」
  小羊喝到有點酒意,稍微大膽的回嘴:「我是立刻回來藏風閣啦,一步都沒出
去,不信問師兄他們。」
  其他同們紛紛愣愣點頭:「啊、喔,對啊。」
  「嗯、對對對,他很乖都沒出去。」
  藍晏清說:「讓諸位師兄們費心了。盛雪,我們走吧。」
  小羊意猶未盡的看了看桌上的酒和其他人,有些不樂意離開,可是他看藍晏清
一人站在門外,又覺得藍晏清好像很孤單。自從他來到靈素宮以後,就是藍晏清最
常來關心他,他忽然想到藍晏清好像一直都是獨來獨往,很少跟其他同門玩在一塊
兒,就算大家都認同藍晏清的天賦和努力,但藍晏清好像一個朋友也沒有?
  小羊想了下,拉著藍晏清的袖擺問:「你要不要一起玩?胡師兄釀的酒味道很
不錯的。」
  「不必了,我還不宜飲酒。盛雪你也是,偷喝酒了吧?不過我不會告訴師父的,
安心吧。」藍晏清沒什麼情緒的提醒他,順便掃了眼胡師兄等人,像在暗示他們別
再給小師弟勸酒。
  小羊也瞧見藍晏清的眼神了,擔心連累他人,於是轉身微笑道別:「那今天就
先這樣啦,師兄們送的東西我會好好收著,謝謝你們。」
  這時小羊聽見明蔚很輕的冷哼一聲說:「姓藍的小子是不屑與他人為伍,你還
當他是被孤立一樣同情,真是一廂情願。」
  小羊暗地回嘴:「是啦是啦,藍師兄跟我不一樣,可是原來其他人也不是真的
孤立我啊。藍師兄才不像你說的,他是為了給其他弟子當好榜樣,才嚴以律己的。」
  小羊走在藍晏清斜後方,因為分心應付明蔚,又想起剛才和其他人玩的遊戲,
他一下子擠眉弄眼,一下子又抿嘴含笑,藍晏清回頭多看了他幾眼,他連忙回神應
付道:「其實胡師兄他們挺有趣的,以前還誤會他們是嫌我年紀輕、沒有靈根,不
喜歡我,早知道我不該胡思亂想,多找他們聊聊也好。」
  藍晏清安慰他說:「來日方長。這也是我不好,一直想替師父照顧你,管得太
嚴了。但是人一多就難免失序,你方才也喝了不少酒吧?」
  「呃,嗯。嗝。」小羊摀嘴,但已經來不及阻止自己打酒嗝。
  「這就是我擔心的。我弄些醒酒藥給你。」
  「不、我沒醉啊。嗝。」他嚇到酒都醒了卻還在打酒嗝。
  藍晏清覺得小師弟驚慌的模樣實在可愛,莞爾道:「好啦,那你快回房休息。」
  難得藍晏清沒再叨念,小羊趕緊溜回房間倒水喝,長吁一口氣後坐到窗邊發呆,
等打嗝自己停止。他又想起方才藍晏清一人站在走廊的身影,看起來很孤單啊,儘
管和其他同門關係不錯,但也沒見過誰和藍晏清私下有交情的樣子。
  有些脾氣好的長老師父,會和弟子們說笑鬥嘴,藍晏清卻連一個能開玩笑的對
象都沒有,怪可憐的啊。不過,他和其他同門之間有那麼多誤會,多少也是因為藍
晏清的緣故,他也不是埋怨,就是挺無奈和可惜的。難道真如周諒所言,藍晏清是
有意為之?
  他搖頭反省:「是我有所不足又諸多顧慮才沒什麼朋友,不能都怪藍師兄。」
  明蔚忽然出聲道:「真是聽不下去了。」
  「怎樣啊?」小羊撐頰望著窗外,不去期待明蔚是否現身,多少也是有點賭氣。
  「你明知藍晏清有問題,卻一直在幫他找藉口。」
  「因為你不喜歡藍師兄才這麼講的。」
  「可我講的也是事實。是你自己在逃避。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喜歡啊。」小羊解釋說:「我把他當哥哥一樣喜歡。」
  「罷了。你不願醒,別人講什麼都無用。」明蔚嘆息,聽起來很不高興。
  小羊望著窗外,有幾隻白鶴飛過去,是他們靈素宮養的,他覺得白鶴雖美,但
叫聲不好聽。他打了一個呵欠,發現已經不打嗝了,這時藍晏清來敲門,他去開門
看對方帶了一籃新鮮果子說:「這是師父那座園子裡特別栽植的果樹,都是好東西,
你別讓人知道,自己留著慢慢吃吧。」
  小羊把果籃擱桌上說:「也是,分給其他人恐怕不夠。謝謝師兄、師父。」他
拿布蓋好果籃,藍晏清過份專注的目光,看得他頗不自在。
  「藍師兄還有事?」
  藍晏清垂眼輕嘆:「剛才只分開了一會兒,卻已經覺得很想念你。要是能時時
刻刻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小羊低頭訕訕然道:「是你太耗費心力關心我了,不過我真的也沒什麼特別要
被關照的,我又不是適合修煉的料。師兄要是和其他人交流切磋會更有益處的。」
  藍晏清繞過桌子,握住小師弟的手溫和低嘆:「可我只想和你相處,有師父和
你就夠了,我不想分神去管別人閒事。」
  這時小羊又驚又窘,他怕藍晏清再講下去就要表白什麼的,同時聽到明蔚冷冷
哼笑令他犯窘,原來藍晏清還真是不屑理會別人才沒朋友啊?
  藍晏清握牢小師弟的手,抬眼望著那雙灰眸子說:「盛雪,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光是這樣看著你,我就一點都不覺得寂寞。」
  小羊嚇得尷尬抽手,低頭吞了下口水,額上、手心開始冒冷汗。
  藍晏清目光有些深沉,他猜盛雪多少察覺到他的心意,輕聲問:「嚇著你了?」
  小羊的手在抖,他兩手交握在身後,低著腦袋不敢看藍晏清的表情,沉默半晌
才說:「沒、不知道。」
  藍晏清倒是鬆了口氣,小師弟沒有拒絕,也不是討厭他這樣吧?他含蓄微笑說:
「我沒想過要一直瞞著你,只是不曉得該怎麼讓你明白我的心意。現在你發現了也
好。我絕對不會傷害你,你也不必急著回應我,只是我每回見著你總是情不自禁……
想多跟你親近,只求你別推開我好麼?」
  小羊嚇傻了,他恨不得此刻立刻變成一塊石頭,石頭就不用回應啦。他不希望
藍晏清傷心,但又不曉得該怎麼拒絕,只好暗地向明蔚求助:「怎麼辦啊?他這太、
太突然了啊,我該怎麼辦?」
  明蔚聲調微冷:「若是對他無意就拒絕。」
  小羊連在心裡喊話都結巴:「疵、怎怎、怎麼拒絕才好?」
  「別怕他難過,直接說吧。長痛不如短痛,你無法回應他,那他肯定還是會傷
心,拖越久越不好。你要是真心為他好就別耽誤他,他顧念你是姓盛的獨子也不會
一掌拍死你的,安心拒絕吧。頂多就是再也不理你,也好過他繼續糾纏你。」明蔚
也是真心希望小羊擺脫姓藍的小子,但是想起小羊還替這小子找藉口就心情不悅,
忍不住加油添醋的嚇唬他。
  藍晏清看小師弟愣在原地,好像是嚇傻了,那溫順乖巧的模樣可愛至極,誘得
他緩緩湊近,摟過小師弟輕笑道:「你這樣子太教人心憐了,盛雪。」
  「唔、啊!」小羊驚見藍晏清偏過臉要親上來,驚慌推開人,他的力氣對藍晏
清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麼,但藍晏清還是往後退了步,有些錯愕看他一眼後恢復笑容
說:「是我唐突了,對不起。慢慢習慣我吧,我等你。」
  「呃、不不不,藍師兄,我沒有那意思!你別等我!」小羊慌忙擺手湊上去,
試圖解釋。
  藍晏清看他是嚇壞了才這樣語無倫次,點頭安撫道:「我知道你是無心的,不
怪你。」
  「不是不是,藍師兄,我的意思是──」
  藍晏清豎起食指壓在小師弟唇上說:「好了,看你嚇成這樣我也於心不忍。讓
你獨自靜一靜吧。我們,來日方長。」
  藍晏清翩然自若的離開,還不忘替小羊關門。小羊瞪著那扇門不敢置信,他分
明是清楚拒絕了啊,但是藍晏清絲毫沒有要理解他的意思!去你的來日方長!
  小羊更窘迫了,在心裡向明蔚哀號:「你看,我講都講了,他怎麼這樣?」
  「看來你師兄有著銅牆鐵壁的心。呵。」明蔚有些幸災樂禍的看戲,一方面卻
也高興小羊並沒有打算接受姓藍的心意,儘管拒絕後效果不彰。
* * *
  過了兩天周諒帶了些東西去拜訪宋繁樺,宋繁樺獨居修煉,那屋子只是個暫時
睡覺的地方,周諒看宋叔不在也是習以為常,不過這回她來卻發現門被栓好了,心
裡覺得古怪。她念了解鎖咒進屋,把帶來的糧食放進廚房和櫃子裡,再把一包衣物
擱桌上,然後稍微幫忙打掃屋裡。她跟小羊哥哥是宋繁樺救回靈素宮的,雖然當初
宋繁樺只是為了報恩,替盛如玄去憶夢谷救人,她跟哥哥發現宋叔生活的地方簡陋,
後來就時常像這樣過來幫宋叔打理一下屋內環境。忙完這些她又繞著小屋打量,嘀
咕道:「怪了,一直都是家徒四壁的,栓什麼門呢?」
  宋繁樺向來是任由周諒和小羊進出這兒的,一來是他們彼此相熟,二來是屋子
裡外其實仍有結界,一般外人也進不來。周諒沒想太多,留了張字條就離開了。
  周諒哪兒都看了,就是沒進宋繁樺的寢室,大叔的睡房空空如也,她是沒興趣
多瞧一眼的。又過了會兒,宋繁樺才帶著山裡抓的野味回來料理,他自己早就辟穀,
外屋張羅食物是為了躲藏在他寢室裡的白狐,柳青禕。
  宋繁樺借了柳青禕一套乾淨衣衫,柳青禕的身量輕瘦,個子也沒他高大,素白
的勁裝穿上身也顯得過份寬大。原先那套染血的衣袍早已燒了乾淨,免得將來被當
作窩藏妖孽的鐵證。
  柳青禕察覺宋繁樺歸來,走出房外伸手討食材:「我自己來。」
  宋繁樺交出野兔、河魚,看了眼桌上的字條跟包裹說:「那包裡面的衣服是給
妳的。」那是前兩天他向小羊討來給柳青禕換穿的。
  「多謝。」柳青禕點頭,先把食材拿進廚房料理,再回來收桌上的東西。她剛
來的那會兒見識過宋繁樺的廚藝,其實那根本不能說是廚藝,而是殺人的技藝,為
了不吃壞身子,他堅持只吃自己料理的食物。
  宋繁樺在廚房入口看柳青禕忙活,告訴她說:「白猿把靈素宮一名弟子的屍體
送還警告,他們擔心白猿報復,暫時沒閒工夫管妳了,妳想走隨時都能走。」
  柳青禕應了聲,感覺宋繁樺還在後頭盯著她就問:「還有事?」
  宋繁樺也不繞圈子,開門見身的問:「你的本名就是柳青禕?你不是一般的白
狐族吧。」他頓了下又問:「你是不是明斐?」
  柳青禕聽到明斐這名字一點特別的反應也沒有,她俐落片著魚肉、剔除魚刺,
漠然回應:「沒聽過什麼明斐,那誰?你朋友?」
  「算是吧。」宋繁樺越來越覺得這傢伙和明斐小時候幾乎一樣,雖然那段記憶
久遠而模糊。
  「那你要失望了。我就叫柳青禕,不認識什麼明斐。不過,各種族皆有各自化
形的特性,狐族化形為人也多半會有些相像,你是認錯了吧。」
  宋繁樺仍不死心:「但是妳是神裔。」
  柳青禕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戒備,不過隨後又緩和下來,她回頭對宋繁樺笑了下,
要求說:「你不也是?不過世間神裔越來越罕見了,你也是狼族僅存的血脈,給我
一點你的血吧。」
  宋繁樺不接受其挑釁,當即釋出強大妖力和威壓。
  柳青禕聳肩:「開個玩笑而已,就算我拿了你的血也不會做壞事的。不過,你
不信我也是對的。你那朋友是男是女?」
  「女子。」
  「這就對啦,那麼我就不可能是你朋友。我既非男子,亦非女子。」
  宋繁樺微愣,聽柳青禕回頭繼續片著魚片告訴他說:「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
又是那小子信賴的朋友,告訴你也無妨。男人有的,我有,女人有的,我也不缺。
信不信由你,總之我不是你說的那白狐族朋友。」
  宋繁樺歛眸,緊抿唇往外走,一副難掩失望的表情。柳青禕緩下手邊的事,朝
簾子外瞥了一眼,只看見宋繁樺坐在外面的背影,挑眉心想:「沒想到這頭狼對異
族也這麼重情重義。大概是太寂寞吧?畢竟是僅存的神裔狼族。算了,與我無關。」
  周諒回碧雲樓,小羊剛好在廳裡等她,她欣喜走向哥哥說:「你怎麼特地過來
啦?東西我都拿到宋叔那裡,可他人不在,所以就擱屋裡了。」
  小羊點頭:「無妨,他那裡平時也沒別人。」
  「不過,他這回外出還記得上門栓,哈,真是反常。」
  小羊微笑未答話,攤開小帕子將裡面的手鍊遞給她說:「這是趕工做的護身符,
雖然妳可能用不上,還是帶著吧。」
  那手鍊精緻漂亮,周鍊開心戴到腕上:「謝謝哥哥,它真好看。」
  「妳喜歡就好。雖然是我去揀工匠用剩的材料,但好歹也是用潢山靈脈的礦石,
希望它能幫妳化險為夷。」
  周諒笑容更燦爛了,她說:「唉呀,你真是多慮。我呢,運氣一直都不錯,就
算真有什麼意外也能逢凶化吉啦。」
  小羊皺眉,頗不以為然的反駁:「還敢講呢,誰像妳這麼會招來麻煩?隨便進
個山洞都能碰上熊精。
  周諒辯解:「可是我一下子就打倒牠啦,而且熊妖的毛皮和肝膽還是很好的煉
丹材料,能賣好價錢,這不是好運是什麼?」
  小羊又說:「那上個月的事怎麼說?一樣是去照顧靈植的,偏偏妳負責的那片
田裡長出一堆毒草。」
  「那些毒草也是百年難得一見冒出頭來的,經過炮製也能變成很好的藥草啦。
師姐們可開心啦,那個能煉成駐顏的藥水哩!」
  「但是長得和原先靈草太像,誤食太多會發瘋,也幸好妳師姐及早發現有異。
別忘了徐長老曾經找人給妳算過命,說妳打從出生以來就多災多難,少年時還會有
個生死大劫。妳說逢凶化吉,前提也是逢凶啊,我只盼妳平平安安就好啦。」
  周諒嘟嘴說:「我才不相信算命,這麼會算怎麼不說我是幾年幾月何時何地遇
上生死劫?我知道宮主還想讓藍師兄跟我當道侶,所以讓徐長老找人來幫我算命,
不過我討厭藍師兄。還好宮主聽到算命結果是這樣就打消念頭了,哼,我這還不叫
幸運?」
  小羊聞言尷尬笑了下,摸她腦袋說:「原來妳都知道啦。罷了,我也慶幸結果
如此。妳這性子就愛逍遙自在的,藍師兄那麼嚴謹的人,肯定天天要管著妳,你倆
硬是湊在一起只會痛苦而已,還好沒有。好啦,我也該回去了。」
  「這麼快就要走啦?」周諒一臉不捨,起身挽住哥哥手臂撒嬌。
  小羊笑看她說:「是啊。算命的說在妳應劫以前和我相處最容易惹麻煩,我還
是快點走好了。」
  周諒嗤聲:「哥哥你別信江湖術士胡言亂語啦!」
  「哈哈哈,人家可是少有的命修,哪是民間那種人。」小羊笑著揮別她,吃了
攀雲丹飛走。
  他其實也不真的深信算命術數,可是事關他在乎的親人,以防萬一還是不敢太
常去找周諒。再說,最近他還得為了前往秘境的事做準備。
  春天漸深,冰雪慢慢消融,靈素宮開始挑選要前往秘境的弟子。這次藍晏清、
周諒和林東虎都被選中,小羊也毫無意外的落選了。他們決定在春分以前啟程,臨
行前,周諒跑來找小羊餞別,小羊又拿了一疊煉好的符咒和道具塞給她。周諒皺著
小臉快哭出來,又擠著笑容說:「哥哥我捨不得你。第一次要跟你分開這麼久,你
不要太想我,我會留意安全,不要擔心。要是我不在的時候,誰欺負你了,你把名
字記下,我回來就替你教訓他們!」
  小羊失笑:「我一向與人為善,又沒有人欺負我,妳多慮啦。」
  藍晏清過來攬住小羊的肩膀安撫道:「我會幫你顧好周諒的,你安心留守。還
有你怎麼只擔心她,不擔心我?」他說著,有些炫耀的看了眼周諒那ㄚ頭。
  小羊尷尬扯了下嘴角說:「藍師兄很厲害,做事又謹慎,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周諒就拜託你了。」為了周諒,他認為現在似乎不宜和藍師兄多說什麼。
  藍晏清笑應:「這是當然。你妹妹,也是我妹妹啊。」
  周諒瞠目結舌看他倆互動,一臉難以置信,聽到這兒就回嘴:「誰是你妹啊、
我只認小羊哥哥一個!」
  藍晏清只用眼尾睞了眼周諒,他乾脆抱住小羊,周諒一看也不樂意了,用力想
把藍晏清從哥哥身上剝開,並在一旁嚷嚷:「走開啦、我也要抱哥哥!」
  藍晏清退開來,潑她冷水說:「男女有別妳不懂?」
  周諒壓根不理藍晏清,不但抱住小羊,還拿臉頰蹭了蹭,再朝藍晏清吐舌示威。
藍晏清氣歸氣,也不想公然跟這個臭ㄚ頭置氣,他深吸一口氣說:「時辰差不多了,
得趕去和師父他們會合啦。」他強硬把周諒從小羊身上拉開。
  小羊攏好衣衫,順好鬢髮,長嘆一口氣望著遠去的師兄妹倆,就看他們兩個互
瞪著走遠,藍晏清騎上靈鹿氣勢高張,周諒還沒資格有座騎,但還是敢衝著藍晏清
哈氣,像個毛躁的小男孩,看得他不禁失笑,也擔心得很。
  「周諒她這一趟,會平安無事吧?」
  稍早下過一場細雨,放晴後天上的雲霧疏淡,像是沾上許多羽絮,隱約可見絲
絲縷縷的銀芒畫過天際,那都是出發前往秘境的靈素宮弟子們。小羊和其他同門目
送他們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那些光點,眾人才各自散了。
  小羊憂心思忖:「林東虎也在那群人之中,我還是擔心。」
  明蔚安慰他說:「你能做的都做了,況且藍晏清答應過你顧好周諒,也只能相
信他們了。」
  「也對。那……」小羊取出一個核桃仁大小的船形法器說:「我們也啟程吧。」
作者: talantalanta (平凡是麻雀)   2021-09-14 12:01:00
大明吃醋啦!感覺明斐的遭遇也很坎坷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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