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安靜大約不過片刻的工夫，在我來說，卻極漫長難熬。
終於，皇后再次開口：「你多大了？」
我一愣。皇后旋即無聲，便等著我回話。我心下不安，但連忙答道：「小人現如今二十二
。」
皇后道：「直起身來說話。」
我謹慎地照做，稍稍瞥見了皇后面容，她神氣肅穆，倒沒有怒色，那目光微微審視地瞧著
我這裡。我不敢多看，急忙垂下視線。
皇后道：「太子妃能夠無礙，還是多虧你慎重，我自會有賞。」
我叉手行禮：「這是小人份該做的事。」
皇后道：「若不是你攔下，恐怕現在已亂成一團。確實，太子妃身邊有那麼多伺候的人，
但是沒有一個堪用。」
我默不作聲。根本情緒也還沒有緩過來，心跳得噗通作響，整身都是僵硬的，極力地維持
不動，不然兩腿恐怕抖個不停。
皇后道：「你常服侍太子身邊，必然知道太子太子妃感情和睦最為重要，其他的都不算什
麼。」
我再一揖：「是。」
皇后叫人進入了，近身的女官取來賞賜的物品，尋常的綾羅絹布。我再三謝恩，同時有內
人來報，已請來了隆平縣主。皇后並沒有發話叫我退下，我不便走，而且太子仍在偏殿內
，我只好繼續待著，只退到一邊。
皇后已讓人請進。須臾，一位衣飾華貴的婦人由內侍領進來，正是太子妃母親隆平縣主，
看上去端莊嫻雅，氣度沉穩。她向皇后款款施禮。皇后表明了情形，她聽後，臉上才有些
變化，露出憂色。
皇后道：「妳且安心，太子妃現已無恙，在我偏殿裡歇息，太子也來了，正在裡頭。我已
遣人去向聖上稟明，妳就在宮內住上幾日，照顧太子妃。」
隆平縣主含淚稱謝，又要拜禮，皇后上前扶住了。這時隆平縣主注意到我在這裡，當然皇
后身邊不會沒有幾個內侍，大約她見我手捧著物品，感到奇怪。她不曾見過我，太子迎親
時，我並沒有同往，大婚後，太子妃尚未回去省親，又有婢女衝撞太子發還主家的事，沈
家自然也不會無事來人問候。
皇后再次開口：「縣主便與我到太子妃那裡看看罷。」
隆平縣主道：「是。」
她二人立即往偏殿的方向過去，近身伺候的內人內侍紛紛跟上。我一人待在正殿，一時不
知所措，不知道該不該走，王宏之來了。他說：「皇后娘娘讓我請你到外等候太子，一會
兒隨同返回宴席上。」
我道：「多謝王都知特來告知。」
王宏之微笑頷首，倒又陪我出去，才走開了。我稍等了一會兒，太子便出來了。剛才皇后
派王宏之去請他來，約略先透了口風，未免引起騷動，他並沒有帶上其他隨身的侍從。他
看過太子妃，面色還是淡淡的，我看不穿他此刻的情緒。他差點失去孩子，在我過去所見
的經驗來說，為人父親的，心情難免受震動。
若依照現代的眼光來說，太子妃才十六歲，生育的器官不算成熟，本來懷孕對她這個年紀
的少女就是一件高風險的事，孕期也可能隨時終止。但是，這裡不是現代，她不是誰，是
太子妃，假如她不慎流產了，就不只是她和太子夫妻之間的事。
太子站到我面前，並不說話。他彷彿看了看我手中的物品。我垂下頭道：「殿下。」
太子道：「這是什麼？」
我道：「是皇后賞賜的東西。」
太子道：「哦。我聽說了，多虧了你。」
他的語氣非常冷淡。我只又彎腰。他道：「回宴席上罷。」便往前走了。
我感到有些奇怪，在這裡也不便多問，就當他是為了孩子的事心情不佳。連忙跟了上去。
回到宴席，一切如故，倒是無人疑惑太子離席，以及太子妃再不曾返回席上的事。王宏之
去請皇后來時，皇后已告訴過皇帝原委，皇帝見太子回來了，卻也沒有當面問他太子妃的
情形。趙惠妃態度也非常自然，不曾流露擔心。至於太后，她早早稱困乏了先離席，不過
，太子與她，祖孫關係一向淺淡，素來也不特地去仁壽宮拜見。
直至拂曉，宴會方才真正散了。
白日不上朝，太子回到東宮，沐浴洗漱後在成平殿稍歇，直到真正天明，再次進宮請安。
昨夜太子回到宴會，過不久，皇后也回到席上，到了下半夜，皇帝便也累了，攜趙惠妃先
退席，臨去前，囑咐太子早上入宮一塊用膳，便讓皇后與太子應付一干大臣與諸王。幾位
親王見皇帝不在，陸續離去，最先告辭的是誠王，他稱說在濠州習於早睡，未免掃興，便
強撐著，見皇帝離去許久，才敢告離。
昨夜皇帝就宿在趙惠妃的宮殿，因起晚了，太子到延慶宮時，皇帝還沒有過來，就在外等
候。
我陪同前來，站在太子身側。他兩手負在腰後，長身玉立，不發一詞。從我這裡看去，只
見半側面，如同太子妃所形容的容貌姿態，但是，也可以知道他此時神色必定冷冷的。從
半夜之後，直到回了東宮，乃至今早，他還未與我講過半句話。我照常伺候他，換衣梳頭
，接茶換水等等，我自然也不敢換個人來做。看他彷彿在生氣。我想著一愣，還真是沒見
過他這樣。
皇帝終於來了，太子行禮。入了宮內，待帝王坐定，接過內侍送上的茶水，便又接受太子
拜禮。皇帝讓太子坐下，命人擺膳。這陣子皇帝偶爾與太后一塊用早膳，也吃了一些素齋
，平日他自己用食，也叫御膳房做來幾道齋菜。此刻端進去的吃食便有一些素菜，香氣陣
陣。
在裡頭，皇帝不免關懷太子妃的情形，依禮太子先來拜見皇帝完全沒有不對，但是皇帝彷
彿有些不滿意，倒好像認為太子入宮後，應該遣人先去太子妃那裡看看。
皇帝道：「一會兒用過飯，你就去罷，太子妃那裡，雖有皇后和她母親陪著，不過現如今
與她最親近的是你，作為丈夫，這時候應該多陪陪她。」
又說：「就要當父親的人了，以後更要穩重一些。」
雖然現在是這樣，但也有可能那樣......有人懂嗎XD
(不過也是可能就一直這樣下去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