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d scope
隨筆練筆，隨緣觀看。
你的精神圖景之中有什麼呢？
那裡是在昏暗的室內。
頂燈關了，只餘下桌燈，桌上
還有一杯熱茶，隱約可見漂浮
在空氣中的熱氣，餘香裊裊。
也不知是在清晨天空尚未亮
起，還是深夜人還未睡去之
際。房間裡頭的一切，還是看
不清楚，只隱約從杯中蒸騰而
起的白煙，窺見後頭書架上的
書，還有相框，可是看不清楚
裡頭的人。
一直到為數不多的熱氣消散之
後，還能聞到一股清淡的冷
香。那種遙遠的、清淡的香
氣，一直到房間徹底暗去，他
被輕輕推出去的時候，都彷彿
還縈繞在鼻端。
即使是在當初那個過於血腥，
對感官衝擊極大的場景裡，把
圖景主人帶回來的時候，也能
聞得到。
泰半隱沒在光源盡處的牆面
上，掛著木質邊框的鐘，裡頭
沒有分針和秒針，時針不知為
何，也陷入了停滯之中，也因
此，那裡聽不見時間經過的聲
音。事實上，他並無從確知，
那根時針是否會隨著時間位
移，也有可能，只是因為他待
得還不夠久。
值得注意的，還有房裡的那扇
窗。那裡沒有門，只有窗戶。
多數時候是關著的，窗簾拉得
嚴實，只隱約可從縫隙，窺見
一丁點天空的顏色——他曾看
過一次，應該是屬於清晨的蒼
藍色。那裡通常沒有聲音，偶
爾能聽見清晨鳥類鳴叫的聲音
或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多數時
候是安靜的。
為數不多的幾次，他見過自窗
簾縫隙間流瀉而出的日光，維
持的時間並不長，很快便黯淡
了，許是天候轉陰，或是多
雲，就好像生活中一樣，光線
也總在變化的，但他本能地覺
得，那是很珍貴的時刻。
就像人們可能在某一段時期，
高興，或者說沒有煩惱的時
刻，總是很可貴，可遇而不可
求。
有一次，窗戶似乎沒關緊，窗
簾被驟起的風吹得微微揚起，
隱約聞到了雨水潮濕的氣味，
還聽見了雨聲，聲音很輕，慢
慢垂落在鄰家的房頂，還是屋
簷，漸漸一點一點，一層一
層，細密地壟罩了整個圖景。
房裡有點冷，能感覺到一點蕭
瑟的涼意，或者說，可能是傷
心。後來，他把窗戶關上了。
可能只是有點不忍心，人好像
是這樣的，即使某事令人感到
難過，依然難以遏止地去回
想。
關上的同時，房間也陷入一片
黑暗之中，他幾乎是一瞬間，
便被推了出去，力道很輕，像
是一種袒露心跡之後，溫柔的
拒卻。
沒有見過令人感到驚懼的事
物，沒有人，沒有太多聲音。
也沒有太多，真正的訊息。
他有點迷惘。
對方好像僅只是圈出了一個，
能夠讓人窺視的空間，就好像
禮貌性地邀情客人進去坐坐那
樣。
即使是這樣，他也是費了九牛
二虎之力，才見到了眼前的景
象。
問題在於，這樣的話，他是要
怎麼疏導啦！
「也有可能，他只是喜歡你待
在裡頭，畢竟，那個家族的
人，思路清奇，不可與常人類
比。」他一貫嚴肅的嚮導導師
在信中洋洋灑灑分析了好幾頁
之後，有幾分猶豫地補充道(老
實說感覺疑似在罵人)。
回想起來，他似乎跟圖景的主
人提過，裡面為什麼沒有椅
子。
後來就真的出現了一張舒適的
椅子，還有毛茸茸的舒適靠
墊。
雖然他確實喜歡這個客戶，誰
不喜歡錢呢？但是，他會不會
去協會檢舉他啊？
今天在裡頭待得時間並不長，
感覺得出來，對方狀況不錯，
精神圖景裡頭一如往常，今日
的窗外，是冬天冷峭的陽光，
冷寂而安靜，沒有異狀。
那他為什麼要來呢？
被對方的精神體——一只墨色
大狼給舔醒的時候，他有幾分
無奈地想道。
對方靠坐在他身前的躺椅上，
仍舊閉著雙目，長長的黑髮披
散在身側，幾乎可達腰際，平
時會束起，只有在精神疏導的
時候會放下來。
他身體前傾，伸手想去觸摸對
方的額頭。
當時對方受傷的時候，他也是
這樣照顧他的。
當時他的外傷嚴重，精神圖景
裡一片沉寂的黑，沒有光，沒
有聲音，沒有氣味。他在戰地
中擔任過嚮導，見識過各種殘
破的精神圖景，卻獨獨沒有見
過這樣的情景。
他只能待在裡頭，凝神靜氣，
放出一束又一束的精神觸手，
盡可能一吋一吋撫摸過那些幾
乎凝實的黑暗與渾沌，每當他
的精神力耗用量接近警戒值的
時候，他總是會被蠻橫地硬推
出來，會頭痛上好一陣子。
就這樣，過了大半年。
那個過程很漫長，彷彿面臨寂
滅的永夜，圖景主人有可能永
遠迷失在裡頭。他一直不是特
別有天賦的嚮導，可能也只是
想盡人事。
畢竟出門狩獵能撿到帥哥的機
率實在蠻低的，如果就這樣一
睡不起，總是有些可惜，雖然
他實在對哨兵這種物種敬而遠
之，但總不能見死不救。
一直到某一天，那扇窗戶忽然
出現，窗扇的縫隙中隱約透出
了一點瑩白的月光，有狼在嚎
叫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
來。
後來他因為精神力透支暈了過
去，被發現不對勁，住在附近
嚮導聚居的村落裡的好友們發
現，一群人跑到他家，照顧了
他和對方幾天。
再後來，圖景主人就被尋來的
下屬給接走了，那群人高馬
大、身強力壯的哨兵和猛禽猛
獸為主的精神體們，把擔心他
被欺負，成群結隊跑來他家的
附近嚮導村落的人們嚇得半
死，他的摯友，也是村落年輕
的村長(精神體為胖乎乎的獅子
兔)鼓起勇氣擋在他身前，面對
對方的護衛隊隊長(精神體為雄
獅)，顫抖著嗓音讓對方滾出村
落的壯舉，讓他十分感動。
雖然當時他因為精神力透支，
臉色蒼白得厲害，看起來隨時
會暈過去，但他事實上已經做
好了直接攻擊對方精神屏障的
準備。
嚮導的精神體們雖然多數是草
食動物，但他可不是吃素的。
哨兵了不起喔，搞什麼東西，
吃他的穿他的喝他的藥，耗費
他的精神力和體力，還想欺負
他朋友，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有種就付錢啊！事實上，連台
詞他都想好了，可惜沒機會
說。
只因對方還真的有付錢，很多
很多很多的錢，他本想退回大
半款項給對方的護衛隊隊長，
那傢伙堅決不肯收(情急之下還
吼了幾聲，他的精神體也配合
發出了獅吼，結果成功把村長
的獅子兔給嚇暈了……)，他只
好用這些錢，替村子裡買了好
些物資，挨家挨戶送去，還加
固了有時會被大雪壓塌的屋
頂。
前年春天，對方再度出現的時
候，精神圖景已經是如今的模
樣。
是不是另有高手替他重建，這
點他不清楚，也不想問清楚。
其實他不知道，他為何要回
來。
這裡並沒有適合他的嚮導。
那些不捨晝夜，近乎搏命想要
找回對方的努力，在天賦差異
的天塹面前，可以說不值一
提。
這也是為什麼，他沒有想過，
要找一個哨兵，一起過一輩
子。
相契合又相愛，哪裡有那麼剛
好的事情呢？
也許人總是需要算計，有一些
必要的利害要思量。但如果算
計到感情上頭，連自己一併給
算計了，那還有什麼意思？
還在發呆的時候，手下熟悉的
溫度朝他拱了拱，有點像是那
隻黑狼討摸的動作，低頭一
看，發現圖景的主人安靜地在
看他，看他好像有點發呆，就
笑了，有點溫柔的，帶著一點
眷戀。
臨走前，對方要求想去看看他
的精神體——一隻黑鼻羊，看
不清五官，小的時候經常被誤
認為玩偶。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精神體
似乎很害羞，被對方摸了摸腦
袋，又躲回床底去了(似乎是因
為對方的精神體一直繞著大床
團團轉，想鑽進去找他的精神
體，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吃羊)。
狼對羊感興趣，總有一種份外
兇殘的感覺。
他不知道他的精神體有什麼好
害羞的，反正天然優勢，不會
洩漏情緒。但他也說不清楚，
他為什麼要跟著臉紅。
臨別之際，對方行了遲來的貼
面禮，還未及束起的長髮垂落
下來，輕輕碰在他臉上，還聞
得見圖景之中的冷香。
對方還給了他一個短促的擁
抱，於是他便被對方的氣息短
暫地浸潤片刻，就好像待在對
方圖景中時一樣。
對方說：「小嚮導，下次
見。」他站在門邊，回頭看向
他，他的聲調沉穩，漆黑漂亮
的眼裡卻有笑意，像是乾淨的
夜空裡，璀璨的星辰。
他佯作敷衍地點點頭，並不想
正面回應，但他好像忍不住也
跟著笑了……應該，是因為錢的
關係吧……這時候，他忽然很羨
慕自己的精神體。
謝謝觀文。
我的噗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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