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然這幾天開開心心蹦蹦跳跳,想著就要跟林晏還有他的朋友聚餐,心裡有很複雜的
快樂感,好像能更一步接近林晏的朋友圈,就能更接近林晏一些。這樣,追到他的機率是
不是也高一些?
他暗暗的自喜。
很快的,到了約好的星期六晚上,白天林晏臨時加了一台急診刀,下刀時已經快到約
定時間了,他讓紀然先過來醫院跟他會合。餐廳就在醫院附近,考慮餐廳附近不方便停車
,紀然決定先把車停在醫院停車場,兩人就散步過去。
他們兩人進到餐廳包廂的時候,唐鶴跟杜見悠已經到了,正側身對包廂門口站在窗邊
欣賞窗外風景。唐鶴不知道在說什麼,惹得杜見悠滿臉通紅,不斷對唐鶴拳打腳踢,唐鶴
也不以為意,笑笑的當著林晏紀然的面,一把摟過杜見悠安撫,還偷偷的親了一下他的耳
朵。這個親昵的舉動更激得杜見悠險些跳起來,餘光瞄到有人進來包廂,急忙推開唐鶴,
不好意思的看著新加入的朋友。
林晏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看著杜見悠與唐鶴,他腦中無法克制地浮現出老唐虛心求
教不恥下問的畫面,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看得對面兩人心裡發毛。臉皮薄的杜見悠自然
猜得到林晏在笑什麼,心裡實在又羞又氣,忍不住踢了唐鶴一腳,踢得人哀哀叫。
杜見悠實在不想搭理故作委屈的唐鶴,逕自走到紀然面前問好:「紀警官,你好。我
是杜見悠,上次我們公司的事麻煩您了,真是不好意思。」他跟紀然握了握手。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紀然很客氣地回應。
唐鶴招呼他們入座,接著要點菜了。他詢問了其他人想吃什麼、不愛吃什麼之後,就
俐落的點好了一桌子,道道都是經典菜色。
隨著佳餚一道道上桌,這四個人輕鬆的隨意談天、吃飯,紀然注意到了唐鶴跟杜見悠
兩個人之間微妙的氣氛,他們是一對,是心有所屬的那種戀人關係。
唐鶴跟林晏,一不小心聊起了公事。前不久,林晏他們醫院想興建一個癌症大樓,專
做癌症病人治療。林晏一說到這自身的專業,又開始滔滔不絕他的改革方案未來願景,事
關唐鶴的投資,唐鶴也聽得很有興致,時不時插嘴發問。杜見悠也實在是個善解人意的人
,他看見唐鶴拉著林晏又開始了生意經,擔心紀然感覺到被冷落,他輕輕將椅子拉靠近紀
然,也開始跟他聊起天來。一邊還不忘幫唐鶴夾菜,深怕他只顧著聊天,忘了吃飯。
杜見悠的舉動,隨意中帶著體貼,動作自然又不引人注意,好像平日裡就是習慣這麼
做的。而唐鶴,也很自在的被服務著,吃到好吃的,也會再夾一筷子進到杜見悠碗裡:「
這個好吃,你也嚐嚐。」這一對,雖然各自和別人聊天,但心思從沒有離開對方,他們不
著痕跡的把對方捧著、寵著,悉心的呵護著。
紀然一開始看著覺得有趣,唐鶴一個大老闆,正跟人談投資呢,居然會在糖醋魚片上
桌的時候,嚷著:「快,兔兔,這是你最愛吃的,我特別吩咐廚房,魚片要炸酥一些,你
快吃吃看,有沒有被醬汁泡軟了。」然後夾了好幾塊魚堆在杜見悠盤子裡,生怕被人吃光
了一樣。杜見悠很抱歉的對林晏跟紀然笑笑,好像無聲的在說:「不好意思,管教無方,
讓你們看笑話了……」,然後在唐鶴的熱切注視下,吃了一口,點點頭說好吃。
只見唐鶴挑了一邊眉,還是笑笑的看著他,杜見悠翻了個白眼、歎了一口氣:「但還
是比不上你做的。」很無奈的樣子。唐鶴這才心滿意足的回過頭,繼續跟林晏討論醫院下
一階段的投資計畫。
紀然真覺得有趣,他忍不住偷偷笑了出來,而後又覺得羡慕。
他羡慕他們之間的親昵。那不是耳鬢廝磨的肢體接觸,而是日常生活中堆積的默契。
是他跟林晏之間沒有的熟悉感。
紀然甚至不知道林晏愛吃什麼?
杜見悠看出紀然的躊躇,他用眼神示意:林晏的盤空了。
紀然咬著下唇考慮了一下,夾了一塊水煮牛肉悄悄放入林晏盤中。
林晏餘光看見紀然的舉動,有點驚訝、非常感動。
他當然注意到唐鶴與杜見悠的互動,他當然也羡慕他們熟稔自若的情感。所以當紀然
學著杜見悠的舉動為他夾菜時,他心裡是很震動的。
他夾起那塊肉就放進嘴裡,絲毫不考慮他的胃不能吃辣。
「欸欸欸……」唐鶴正要開口阻止他吃下那塊裹滿花椒油的牛肉,看到林晏的眼神,
識相的停住了要說的話:「算了,沒事。」林晏那個破胃,比唐鶴的還要糟糕,一點點辣
都吃不得,唐鶴還特意點了幾道完全不辣口的菜色。沒想到平常對飲食挺忌口的林晏,居
然會毫不猶豫的吃下紀然夾給他的辣油包肉。
看來,紀然不知道他的男人不能吃辣啊。
唐鶴跟杜見悠偷偷的對視一眼,眼前的這兩人,好像不是聽說的那回事? 沒有戀
人那樣的自在,但眼神中又火花滿滿,看起來像還在曖昧階段。
唐鶴有點想不透,不是都那個了嗎?還曖昧個屁!不過人家有沒有那個,他也只是猜
測。也許林晏教他的那些,還真只是學術層級,並非是實戰經驗。
杜見悠看見唐鶴的欲言又止,猜想到了他的擔心。唐鶴自身也不太能吃辣,所以杜見
悠對於菜式總是多留了一點心,他猜想林晏也是。所以當一個服務生進來收拾時,他悄聲
的請服務生送開水及烏梅汁進來,順帶還要了包胃乳,以備林晏不時之需。唐鶴發現杜見
悠的舉動,在桌下伸手捏了捏他的手,對於自家戀人的聰慧細心表示贊許。
而紀然看見林晏吃了他夾給他的肉,信心大增,開始東夾一塊、西夾一塊,堆了林晏
一盤子,等到自己回過神來,才發現另外三個人都盯著他看。尤其是林晏,笑容燦爛的很
古怪。
紀然低頭看著林晏堆尖的菜盤,當下覺得自己真蠢,丟臉死了。急忙找個藉口,說是
要上廁所,匆匆離開了包廂。
紀然一離開,唐鶴就忍不住大笑,惹得杜見悠跟林晏也跟著笑了起來。唐鶴邊笑邊搖
頭:「晏子啊!你這個紀然真有趣,我上次見到他,是他在值勤的時候,一身凜然正氣、
嚴肅剛直。沒想到私底下的他,像個小孩兒似的,單純的可愛。你上哪找的?喔!上次說
酒吧是吧?他看起來不像是會去酒吧的人啊。」
杜見悠拍拍唐鶴,要他收斂一點:「什麼上哪找的?怎麼說話的?」
「林醫師,老唐說話有些口無遮攔,您別介意。」
林晏笑著搖搖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上哪找的?總不能說在同志約炮吧遇上的吧
?
此時的林晏,心裡一陣和風襲來。他這麼一個三十多歲大男人,一向都是他照顧別人
的份,不論是在家裡身為兒子、兄長的身份或是在醫院身為外科部長,都是他在替別人操
心、噓寒問暖、運籌帷幄、收拾善後。
而剛剛,正當他羡慕著唐鶴態若自如的被人寵著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也有這樣的體
貼,而且是由自己所在意的人給的。心裡的舒暢,就算現在紀然要他喝下那碗辣油,他可
能也會毫不猶豫的整碗灌進去他的破胃裡。
林晏看著眼前的這一座小尖山,唇角隱隱壓不住的笑意。滿滿的菜……可以解釋為滿
滿的喜歡嗎?
紀然,你是這個意思嗎?最近的密切聯絡、今晚的體貼舉動,是在告訴我,你也喜歡
我嗎?林晏滿內心的幸福感脹得飽飽的。
此刻的他真忍不住想揪著他按著他在牆上在床上或在隨便哪裡,問:「是不是?你是
不是也像我一樣?」
胃裡一絲火辣延燒,林晏不自覺用手壓了壓胃部。杜見悠趁著紀然還沒回座,趕快把
胃乳遞給林晏,讓他先喝下去,保護一下胃壁。
唐鶴又搖搖頭:「你們倆怎麼回事?看樣子,他不知道你不能吃辣啊。給你夾了整盤
。你也真是的,怎麼不直說就這樣吃下去,待會兒胃病又犯了。想借機去視察你們醫院急
診服務啊,給豆包增加業績?好在見悠幫你要了包胃乳。快,先喝下去再說。你都幾歲的
人了?這麼幼稚。」唐鶴頓了頓,想起什麼似的,拉高音調:「難不成,你們現在還搞曖
昧?」
紀然回到包廂門口,剛剛送胃乳烏梅湯的服務人員沒將門關實,包廂門開了一個小縫
,唐鶴的話一字不漏地送進紀然的耳裡,叫停了紀然正要推門入的腳步。
林晏不能吃辣?唐鶴跟杜見悠都知道,就只有我一個人傻傻地以為他跟我一樣愛吃辣
。紀然覺得十分抱歉,自己實在太粗心,說什麼喜歡人家,要對人家好,結果連他胃不好
不能吃辣都不知道,實在有些氣餒。
紀然悶悶的。剛剛勇敢跨出的第一步,好像不是什麼好的開始。
他還站在門外對自己小小生氣,就又聽到林晏開口。
「我不吃辣這事他的確不知道,這也沒什麼好告訴他的。你們別多心,我跟他,不是
你們想的那樣。」林晏淡淡的說。
「不是嗎?你們不是一塊兒的?可是你們看起來……」杜見悠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明
明那麼登對的兩人,看著對方也都是含情的,怎麼……這兩人不自知?
「你們誤會了,我們,不是那樣的關係。你們別在紀然面前亂說。」林晏慎重的交代
面前的兩人。他實在不想驚動了紀然。如果,他真的對他有了一點點好感,一點點有別於
肉體發洩之外的情愫,他肯定要好好護著,決不能讓這剛剛冒出頭的小芽,被不知情的人
掐斷了。
不是那樣的關係。
紀然被林晏的話提醒了。我們只是……
守則上的話又閃過自己的眼前:調情可以,說愛犯忌。玩玩可以,認真傻氣。
難道,我們真的只能停在調情玩玩?不能認真說愛?
紀然忽然感到一陣暈。
四人晚餐,讓他誤解了,一晚上沉浸在double date的喜悅當中。
原來不是啊,人家林醫師沒這個意思。邀請他來,只是他身為警察的身份,只是那天
出了夢之初廣告這個勤務罷了。換成別人,也就是別人了。
他不是以林醫師的誰出席的。
他,連他胃不好、不吃辣這種生活上必須注意的事,都覺得沒必要讓我知道,我還有
勝算嗎?
紀然心裡苦苦的。
服務人員正要進包廂更換新的碗盤,看見客人站在門邊,一邊推門一邊大嗓門的喊:
「先生,您不進去啊?」
林晏一聽到服務生的問話,背脊一僵,不知道紀然是不是聽到了。他責備的瞪著唐鶴
,一副就要被你們壞事的怨念。
果然,林晏不安的看著僵硬的紀然回座,低頭苦吃,也不再看他。甚至在服務生更換
盤子的時候,隨手將剛剛夾給林晏的整盤菜都拿給她,示意這些菜都不要了,請她更換新
盤子。
「欸欸欸,我還沒吃呢。」林晏有些急了。
「不要了吧,我夾的菜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愛吃的。」紀然有氣無力的說著,眼睛還是
盯著碗裡。
林晏看著忽然又疏遠的紀然,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剛剛想拉著他問清楚的衝動,也
隨著那盤被倒掉的菜,遺憾的離開。
飯局忽然沉默了下來。杜見悠還拉著紀然扯話題,想緩和一下氣氛。但是紀然卻已經
完全食不下嚥了。
這個四人飯局,令他坐立難安。唐鶴跟杜見悠是一塊的。但是,紀然跟林晏? 這算
什麼?這樣的四人晚餐,他開始感覺精疲力盡。面對眼前兩人一開始理所當然地把他跟林
晏也視為一對,然後在林晏背著他跟另外兩人說「你們誤會了」的時候,他只能盡力掩飾
心裡的尷尬頹敗、只能掩飾想落荒而逃的衝動。
是我誤會了。
終於,他藉口局裡有事,顧不得杜見悠熱情挽留,他倉皇的、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他沒回頭。自然也沒看見林晏眼裡的熾熱與失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