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時更新。
☆前作：最遙遠的距離。
08.
那是完美而深沈的黑暗。
他聽見一些細微的聲響，彷彿四周有什麼在輕輕騷動著，他試著動了動、才發現自己原來
是睡著了。
溫暖的觸感覆蓋上眼睛。
「醒了？」
戚仲翔的聲音，低沈溫柔地從自己左上方傳來，沈亦星試著睜開眼睛，因為戚仲翔的手掌
擋著光線、所以雖然感覺眼睛酸澀，卻不覺得光線刺眼，沈亦星眨眼的時候、也感覺自己
的睫毛在戚仲翔掌心掃了兩下。
「十點半了，我請了一週假。」
聽見戚仲翔說請假、沈亦星幾乎跳起來，戚仲翔這才慢慢把手掌移開，「會刺眼嗎？」
沈亦星搖頭，誰還管什麼刺眼，「這太臨時了，後面那些工作……」戚仲翔無所謂地聳聳
肩，「不必管，反正要取消就取消、能延期就延期，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不太想聊工作話題，他看著沈亦星還紅腫的雙眼，「我去找吃的。」沈亦星伸手拉住戚仲
翔，「我自己去。」
戚仲翔皺眉頭，顯然很不滿，「不准下來。」
「我沒事。」
沈亦星很快表示，他沒想到自己會那麼失控，不過的確也是發洩過後，心裡的感覺輕鬆了
……
——也清晰了。
沈亦星看著戚仲翔的臉，這才發現他看起來有掩蓋不了的疲憊，心裡想著該不會、讓沈亦
星也跟著戚仲翔皺起眉頭來。
「你都沒睡？」
「你躺著，我去拿吃的。」
戚仲翔沒有否認、卻也不想接話。第二次轉身要離開，沈亦星再一次拉住他，同時也沒打
算繼續對話，他下了床，戚仲翔相當不滿、卻也只能牽著沈亦星的手，免得他站不穩。
「我說了我沒事，只是有點無力而已。你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就著戚仲翔牽著自己的姿
勢，沈亦星轉了個方向面對戚仲翔。這距離於是更能讓他把戚仲翔臉上的疲憊神情看清楚
。
沈亦星心疼地伸手去碰戚仲翔的臉頰，「抱歉，你明明那麼辛苦，昨天晚上我還……」
「不准道歉！」戚仲翔握住沈亦星的手、惡狠狠地說，「以後都不准說對不起！」
戚仲翔蠻橫無理的規定，讓沈亦星忍不住笑出來，他拉著戚仲翔轉身往外走，戚仲翔擔心
他又會昏倒，忍不住拉了拉沈亦星的手、想要他走慢一點。
沈亦星轉頭朝他笑著、不厭其煩地說：「我說了我沒事。」
沈亦星的神情，明顯的……不同了，戚仲翔想。真要說、卻又說不太上來哪裡不同，總之
好像是……跨越了什麼似地。
沈亦妍去上學了，餐桌上留了紙條，寫著沈亦妍晚上想吃的東西。本來是要留給主廚看的
、沈亦星看了一眼之後愣了一下。
「寫什麼？」戚仲翔從沈亦星身後伸手抽走紙條，上面寫了五個大字。
哥哥煮的菜。
「這小鬼……」戚仲翔忍不住皺眉，沈亦星笑了起來，「既然我們都請假在家了，我的確
可以煮煮飯，要讓你們忍耐一下吃沒那麼好吃的東西就是了。」
「我請假不是為了要讓主廚休息的。」戚仲翔完全不打算採納沈亦星的意見，沈亦星眨眨
眼，「真的還好，沒關係。」
「你、……」戚仲翔當然知道這傢伙的個性有多倔強，明明不想讓他忙、卻又知道他有多
想妹妹開心……
戚仲翔嘆息，他無奈地看著沈亦星，「只有前三天。」
沈亦星知道那是戚仲翔很大的讓步，他開心地走進廚房。雖然沒有什麼食材，不過他也沒
有打算讓戚仲翔現在叫主廚過來。
沈亦星打開了櫥櫃、拿出沈亦妍很愛吃的早餐玉米片，再拿了兩個大碗、才從冰箱裡拿出
牛奶。
看沈亦星準備的食物，戚仲翔又忍不住皺眉。「吃這個？」這種甜得要命、只有小鬼才愛
吃的東西……「我不餓。」
「騙人。」沈亦星邊在碗裡倒玉米片邊笑著回嘴。戚仲翔坐在餐桌邊，心思根本不在食物
上。他看著沈亦星還是有些蒼白的臉色，實在忍不住擔心：「你真的沒事？」
「我看起來真的那麼柔弱到隨時都會昏倒？」
你都哭到昏倒了，不然呢？……戚仲翔心裡邊想、邊看著沈亦星把牛奶倒進碗裡，濃濃的
甜香讓他光聞都忍不住皺眉，沈亦星把碗推到他面前、再遞給他湯匙。
沈亦星這才端著自己的那一份，和戚仲翔並肩坐了下來，「吃吧，吃完我們都再去睡一下
。」
「我不吃。」戚仲翔沒動手，他看著沈亦星，「你吃，我等你。」
沈亦星本來要開動，聽見戚仲翔這麼說，他就把手放了下來，沈亦星朝戚仲翔淡淡微笑，
「你不吃，我也不吃。」
戚仲翔簡直被沈亦星氣死。眼前的男人露出好難得的、略帶著淘氣的笑容，把一湯匙香甜
的玉米片送到戚仲翔嘴邊。
「少爺，請用。」
戚仲翔咬牙切齒地瞪著沈亦星許久，最終還是屈服在那張難得的甜美笑容裡。他極度不甘
願地張嘴讓沈亦星把甜得要命的食物送進嘴裡，然後忍不住狠狠皺眉。
果然還是不行、這味道實在……
就在戚仲翔忍不住要抱怨時，沈亦星輕輕仰頭、主動湊上自己嘴唇，他驀地睜大眼睛。雖
然僅僅是輕碰就離開，那也是一個確實的親吻。
沈亦星朝戚仲翔微笑，似乎也不確定自己為什麼這麼做，「獎勵……？」
戚仲翔眨眨眼，他抓著沈亦星握著湯匙的左手沒讓他離開，很認真地看著他問：「那全部
吃完呢？」
「你又還沒吃。」
沈亦星笑著回答，然後才低頭吃起自己的那一碗，戚仲翔望著沈亦星的模樣，有些愕然。
——的確不一樣了，一夕之間。
沈亦星一直是斯文的，那張清秀的臉上雖然時常微笑著讓人感覺溫柔又有禮、在自己面前
雖然姿態看來放鬆，卻也還是有種說不出來的隔閡。
戚仲翔找不太到合適的形容，總之像是少了點……人氣？
但現在卻不同了。
戚仲翔看著沈亦星，帶著自己從來沒見過的笑容、從沒見過的眼神和說話語氣，那幾乎是
不會察覺到的些許改變，卻都讓戚仲翔對他更怦然心動。
「你發呆好久。」
沈亦星一面悠閒吃著自己的玉米片，一面觀察戚仲翔。他直直瞪著自己卻明顯在發呆的模
樣實在很有趣，看來是真的非常討厭這樣食物，以後要記得別讓他吃到。
戚仲翔回過神來，視線仍然沒有離開沈亦星。
「怎麼了？」沈亦星有點疑惑，戚仲翔低頭、主動吃了一口對他而言味道很可怕的食物之
後才說：「你第一次主動……親我。」
我、……第一次嗎？
兩人陷入一陣短暫的沈默。牛奶混雜著玉米片的甜香充斥在空氣裡，戚仲翔因為吃到完全
不愛的食物、所以吃得飛快，他三兩下就解決了自己眼前那一大碗恐怖食物。
吃完之後，戚仲翔才側身、奢侈地花時間靜靜看著沈亦星。
——只看著他。
習慣了戚仲翔的視線，沈亦星只是繼續細嚼慢嚥吃著他的食物。戚仲翔光看似乎不夠，他
忍不住伸手去把玩沈亦星的頭髮。這行為沈亦星也沒有什麼反應，戚仲翔輕輕用手指去捲
沈亦星額前瀏海，「不要剪頭髮。」
「嗯？」
沈亦星抬眼看著在自己眼前輕轉的手指頭，戚仲翔一提、沈亦星才想到自己最近因為忙，
就任由頭髮一直長，現在髮尾都已經長過耳、瀏海也已經蓋過眼睛了。
「不要剪，這樣很好看。」
戚仲翔要求，這種長度讓沈亦星看來更有種閒適感、沒有那麼嚴肅，沈亦星緩慢將最後一
口甜甜的牛奶送入口裡，「這樣不整齊。」
他拉下戚仲翔的手，收拾了兩人的餐具到廚房，戚仲翔跟著他進去，在沈亦星捲起袖子沖
碗的時候貼上他的背、低頭親吻他的脖子。
還沒碰到，就被沈亦星躲開，戚仲翔有點不滿。
「為什麼？」
沈亦星邊笑邊抽了手邊的紙巾，轉身替戚仲翔擦了一下嘴邊，「黏黏的，先擦乾淨。」
戚仲翔根本不想管那麼多，他趁著沈亦星轉頭、索性就沒讓他再轉回去了。混雜著甜香的
牛奶味道在兩人口中擴散，沈亦星緩緩閉上眼睛，整個轉過身來好摟住戚仲翔脖子。
戚仲翔則是緊緊鎖著沈亦星腰間、壓著他整個身體都貼著自己。
糾纏著的唇舌好不容易稍稍分離，沈亦星任由自己額頭抵在戚仲翔下巴輕喘，戚仲翔簡直
滿足無比地抱著沈亦星。
他的體溫好溫暖，沈亦星心想，好溫暖、……
——好溫暖。
「我收拾一下。」
沈亦星輕輕拉開戚仲翔圈著自己的手臂，戚仲翔沒放、只是讓沈亦星轉身，堅持要抱著他
。沈亦星沒理他、逕自把兩個碗和湯匙單手沖乾淨之後就放進洗碗機。
沈亦星才關上洗碗機門，一直黏在他背上的戚仲翔就把人整個抱了起來。沈亦星有點嚇到
、他連忙攀著戚仲翔肩膀，低頭看他的眼神裡，有些清晰的抱怨。
抱怨？
戚仲翔愉快地看著這樣的沈亦星，忍不住笑意，他總算明白自己最該做的事情，總算明白
了。
他一路抱著沈亦星直到回房放上床，沈亦星沒放開拉著戚仲翔的手，他又坐起來、有點疑
惑地看著似乎沒有要一起的戚仲翔。
「我們一起……？」
那是沈亦星第一次清楚看見戚仲翔如此明顯苦澀的微笑。
「仲翔？」
「我去隔壁。」
戚仲翔低頭親吻沈亦星的額頭，輕輕拉開沈亦星的手。他清楚知道現在要是跟沈亦星躺在
一起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現在他們最需要的都是休息……
如果能夠讓他離壓力來源遠一點，雖然只是暫時，但想必也會對他的身體狀況更有幫助吧
，戚仲翔苦澀地想。
沈亦星沈默地看著戚仲翔轉身離開，在要關上門之前，戚仲翔才聽見沈亦星在自己後頭低
聲說：「我會去叫你起床。」
瞪著被關上的門，沈亦星品嚐著胸口清晰的悵然若失。
——……我當然只對你一個人好，我當然只對你好。
戚仲翔哽咽著在自己耳畔說的話，一直到現在都還好清晰地、讓人眼眶發熱地在胸口迴盪
。
沈亦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有這種勇氣、把這句話說出口。從前到如今，他都認為
這只能是自己的幻想與奢求。
現在，自己卻能清楚地、從戚仲翔口裡聽見他的保證。
沈亦星從沒聽戚仲翔口中再說過喜歡。
當然，那並不是自己非要聽見不可，或者應該說，這些話說出口對戚仲翔而已、自然是容
易的。畢竟當年那場騙局，戚仲翔可是照著三餐、時刻掛在嘴上說的。
說出口，不見得是真心，沒說，也不見得不認真。
對於總是會忍不住懷疑、總是會忍不住思考戚仲翔話語動作真實性的自己，沈亦星實在厭
惡。
而現在，似乎……
躺在床上，沈亦星輾轉著遲遲無法入睡。平時睡習慣了的舒適大床，身邊沒有熟悉的體溫
，突然變得好冷清。最後，沈亦星還是坐了起來，他無聲地走出房間，輕輕打開隔壁房間
的門。
因為連日熬夜、昨晚又徹夜未眠，戚仲翔幾乎一沾上床、就疲累地昏沉睡去。沈亦星走到
戚仲翔身邊，他沈睡著的側臉，讓沈亦星看得出神。
他情不自禁伸手輕觸戚仲翔的臉頰，指尖傳來他的溫度。戚仲翔體溫比自己高，平時睡覺
他總愛把自己抱在懷裡，說這樣很舒服。
那原來會讓人如此……上癮。
沈亦星在他床邊趴跪了下來，好能夠平視戚仲翔的睡臉。戚仲翔比自己淺眠、也總是會比
自己早醒過來，能看到他熟睡的模樣，讓沈亦星覺得有些新鮮。
他於是得以放肆地看著這個男人的眉眼，放肆地呼吸他的氣息。他說會只對我好，只對我
一個人好……
呐，我這次是不是可以相信你了？沈亦星輕輕地用指尖點著戚仲翔的嘴唇，「……你這次
，是真的……對吧？」
不知道是想問他、或者是問自己，沈亦星的聲音好輕好輕。而雖然戚仲翔沒有醒過來、沈
亦星也不願吵醒他，但卻又怎麼也不想離開。於是沈亦星起身，繞到另一邊，然後才小心
翼翼地窩進了戚仲翔身邊。
直到額頭抵著戚仲翔的背，感受到他的體溫，沈亦星彷彿才有他就在自己身邊的實感。
沈亦星忍不住仰臉，在戚仲翔寬厚的背脊貼上自己的嘴唇。
戚仲翔緩緩睜開眼睛。
人的心啊，可以距離多遙遠、又能夠靠得多近？
在沈亦星推開門的時候，戚仲翔就醒來了。老實說他沒想到沈亦星竟然會過來、更沒料到
他會做出這些行為……
和說出那句話。
戚仲翔知道身後沈亦星還沒有睡著，於是他也並沒有動。對於沈亦星受到的那些傷害，自
己自然是明白的，那些傷害無法如此輕易抹滅或者過去，戚仲翔也當然懂。
那麼，問題剩下一個。
——我該怎麼做，又該如何才能讓你……別再害怕？
靠貼著熟悉又令人安心的體溫，沈亦星很快地又沉入夢鄉。沈亦星睡著之後不太容易醒來
，戚仲翔這才緩緩轉身。
窩在自己身後的沈亦星、彷彿尋求溫暖的貓咪一樣蜷縮在被子裡，還掛著眼鏡啊，這樣睡
會壓到不舒服吧，戚仲翔忍不住微笑，他伸手去把沈亦星的眼鏡輕輕拿了下來。
那張毫無防備的睡顏，看得戚仲翔整顆心都融了。
於是，這就是我該做的事情，望著沈亦星、戚仲翔心想，在我看見了你那樣的笑容之後。
——縱容。
一直以來，你都是如此壓抑著、勉強著自己的所有心情與想法，而我能做的，就是縱容你
、任由你……寵你。在我身邊，你要做什麼我都依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就算你無法全
心相信我、那也沒有關係。
我只願你快樂，沈亦星，我只願你快樂。
戚仲翔面對著沈亦星躺下，用他習慣的姿態伸手把人輕輕擁進懷裡。沈亦星微微動了一下
身體、在戚仲翔胸口蹭出自己舒服的姿勢。戚仲翔低頭埋臉進他髪間，恣意呼吸著沈亦星
的氣息、這才依依不捨地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