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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希爾凡/菲力克斯 (Sylvain Jose Gautier / Felix Hugo Fraldarius)
AO3原文連結: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36265390 (Comments中含授權)
AO3譯文連結: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36901696
Summary:
希爾凡的父親總是說,沒人能像戈迪耶那樣慶祝冬至節。在希爾凡的成長過程中,情況已
夠糟糕的了:女神禁止伯爵的繼承人不參加慶典。它現在變得怪誕起來。兩年前,法嘉斯
的人們煮熟黴爛的大麥,在炭火上烤老鼠以作為他們的冬至晚宴,而那是當他們夠幸運的
話。假裝五年的內戰沒有同樣地蹂躪人民和土地,假裝這數個世紀以來的古老熱誠習俗可
以一如既往地延續下去,這讓希爾凡感到反胃——
菲力克斯打斷了他,「那就來伏拉魯達力烏斯吧。」
* * *
希爾凡來到了伏拉魯達力烏斯,幫助新公爵主持隆冬假期。這比他想像的要複雜多了。
譯者前言:
本文為Switch遊戲〈Fire Emblem 風花雪月〉的同人〈when the earth stands still〉
之翻譯作品,特此感謝原作者merionettes (acchikocchi)給予翻譯授權。
本譯文係參酌〈彩雲小譯(LingoCloud)〉之翻譯結果後,修正校訂而成,若不喜者請慎入
;若譯文有誤植之處,請不吝隨時提出,謝謝。
實在太喜歡太喜歡這篇文了,不能只有我自己看到!於是想辦法利用春節假期努力把它翻
完了,希望大家喜歡,也歡迎留言分享感想^^。
補充一下,這篇雖然黃段子只有一點點也不是重點,但這是難得的Bottom Sylvain,挺美
味的,謝謝招待。
希爾凡的父親總是說,沒人能像戈迪耶那樣慶祝冬至節。很明顯地,這是自我意識過剩的
問題。守夜、競賽、宴會,隆冬的七天假期裡,每一天都充滿了炫耀的恩賜,直到聖奇霍
爾節的高潮仁慈地給這個——多麼溫馨的場景——帶來了謝幕。
在希爾凡的成長過程中,情況已夠糟糕的了:女神禁止伯爵的繼承人不參加慶典。它現在
變得怪誕起來。兩年前,法嘉斯的人們煮熟黴爛的大麥,在炭火上烤老鼠以作為他們的冬
至晚宴,而那是當他們夠幸運的話。假裝五年的內戰沒有同樣地蹂躪人民和土地,假裝這
數個世紀以來的古老熱誠習俗可以一如既往地延續下去,這讓希爾凡感到反胃——
菲力克斯打斷了他,「那就來伏拉魯達力烏斯吧。」
在他留意到菲力克斯的話之前,希爾凡已控制住了自己,將視線從天花板上的石膏螺旋上
移開,用手肘撐起身子看著菲力克斯。「蛤?」
「你聽到我說的了,」菲力克斯聳聳肩,「當議會會期結束時,不要回戈迪耶。我們可以
讓你住幾個星期。」
他們在主廳旁邊的小房間裡,帝彌托利的顧問們經常在會議與謁見的空檔時聚在這裡。菲
力克斯懶洋洋地坐在一張鍍金的硬椅子上;希爾凡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靴子被踢到了手
能拿到的地方之外。他擺動著雙腿,好好地坐起身來。
「你說真的?」
菲力克斯又聳了聳肩,「為什麼不呢?你不會是唯一的客人。」
「魯道夫?」
「還有一個小地主的家族,他家的大廳還沒有重建起來。」
有趣的是,他以前從沒想過他可以不回家,這聽起來太好了,不像是真的。
希爾凡抿著他的嘴唇。他的父親會大發雷霆,但這不重要。他母親會在乎嗎?有一半的可
能性。另一方面,如果菲力克斯是出於同情而提供幫助,那麼——
他回答得太慢了。菲力克斯會想知道他在打算什麼,或者更糟地,他已經知道了。他至少
應該爭取時間,或者——
菲力克斯慢慢地說,好像要把這句話從他身上擠出來一樣,「這是我的第一個隆冬假期。
」
他沒有說完這句話,沒必要這麼做。去年,他們都聚集在菲爾帝亞與帝彌托利一起慶祝—
—所有的青獅成員,還有教授,或者大主教,隨便你怎麼稱呼他。一切都很簡樸,在糧食
定額配給和重建之間,有點苦樂參半,太多惦念的面孔和回憶突然交融在一起,那是希爾
凡所能記得的最好的冬至節。
所有這一切都意味著,今年將是菲力克斯以伏拉魯達力烏斯公爵身份主持的第一個隆冬假
期。
菲力克斯不會問,菲力克斯從不問。這就是希爾凡的全部事情,菲力克斯不需要問。
「好,」他說,「是的,我答應你,我會來的。」
菲力克斯瞥了他一眼,「你會來。」
「會的,我欠你一個人情。」現在這是個微妙的平衡,希爾凡試圖表達真實的情感,而不
會把菲力克斯給嚇跑一整周,「謝謝,菲力克斯,我是認真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菲力克斯看著自己的腳咕噥著,不過,他還是隱藏不了臉上的紅暈
。希爾凡掩飾著自己的微笑。
知道嗎,他已經在期待冬至節了。
* * *
在一年之中白晝最短的一天——星辰節的第21天,青海之星從天空中隱藏了行蹤,這是法
嘉斯慶祝冬至節的第一個夜晚。
對於真正的信徒來說,聚會(某種意義上來說)從冬至節的前夜——冬至夜——開始,伴隨
著從晚禱到頌樂的整夜守夜。希爾凡聽說,過去的守夜活動是在冬至節的當晚舉行的,冬
至節的夜晚是最長的一夜,因此也是所謂最神聖的一夜。但是,隨著越來越多的教徒選擇
舉行盛宴而不是禱告,教會最終屈服,將守夜活動往前挪了一夜。
可惜庫羅德不在,聽不到這個故事,他會很喜歡這個的。
但希爾凡多少有點想太多了。無論如何,關鍵是為了讓他們之中虔誠的人(這是個值得懷
疑的假設,但他會順水行舟)在20號晚禱時到達他們的家和壁爐和冰冷的教堂,王國議會
自19號起休會十天。按照傳統,隆冬假期會持續整整一個月,但帝彌托利以誠摯而鋼鐵般
不容動搖的態度向那幾張不滿的臉解釋說,因為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也許再過幾年,
當芙朵拉恢復穩定時——
然而,即便他們整個假期都在努力工作,希爾凡也不會介意的。事實上,當大教堂的鐘聲
在午夜過後兩個小時響起,他才吹滅蠟燭休息,而第二天早上走到馬廄時,他還在打呵欠
。
菲力克斯用輕蔑的眼神看著他,「已經在慶祝了?」
「當然了。熱情地——」又一個呵欠,「火熱地和糧倉管理卷宗共度的夜晚。」
這種不屑變成了另一種不同的、難以形容的厭惡,「賽羅司啊。」
「總得有人做這個。」
「我想是的。」菲力克斯聽起來很不高興,「你能好好地騎在你的馬上嗎?還是需要我把
你綁上去。」
這就是他會說的話。希爾凡緊緊地咬住他的舌頭,而後說道:「淑女會照顧我的,對吧,
寶貝?」他對著他的月桂母馬親暱地說著,她用光滑柔軟的鼻子貼著他的臉頰。
阿,來了。純正的伏拉魯達力烏斯厭惡面孔,不接受模仿。希爾凡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只
會讓菲力克斯看起來更加嫌惡。「那就上馬吧。」他說,然後大步走開了。
天氣很適合騎馬。晴朗的天空,清新的空氣,一層新鮮的雪花覆蓋在路上、田野和樹籬上
閃閃發光。希爾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口充滿了冷空氣。再次和菲力克斯一起騎馬出行
感覺真好,即便這趟旅程只是到隔壁的封地而已。希爾凡閉上眼,面朝著冬日的陽光,微
笑著。
菲力克斯的聲音:「你看起來像個傻瓜。」
希爾凡睜開眼,咧嘴笑了起來,「現在是冬至節,菲力克斯,」他用自己能想到的最諂媚
的語氣說,「你的節慶精神跑哪裡去了?」
菲力克斯對他的節慶精神有話要說。噠噠的馬蹄聲踏在堅硬的積雪上,回蕩在馬場上空。
從王都到伏拉魯達力烏斯,沿著新公路——新鋪設的舊路騎行只需兩小時,很容易。他們
還在鋪設通往戈迪耶的最後一條道路支線,希爾凡的父親對此有許多話要說,但在首都附
近,一年到頭道路都是平整的。他們兩人都輕裝上陣——很難改掉這個習慣——而馬兒們
則吃著路上的草。
希爾凡不停地喋喋不休,對他們周遭的事情不斷發表評論,講最新的八卦,他們得以逃脫
的可笑宮廷慶典。他補充道,為了菲力克斯的利益,帝彌托利發現了王室管家對國王角色
的期望。當他描述帝彌托利將要在聖奇霍爾節穿上的國王服裝、頭飾、所有種種時,菲力
克斯哼了一聲。而當他們要行過菲爾帝亞河時,菲力克斯確實地笑了出來。希爾凡獎勵自
己二十分。
對於一位相比世上任何東西,都更不想要公爵戒指的人來說,菲力克斯對待自己的責任是
極其嚴肅的。這是他們從不談論的事情之一。
希爾凡知道有那麼一刻菲力克斯幾乎沒有接下它。那時,他正傾向把公爵戒指、土地和議
會席次都交給他的叔叔魯道夫——羅德利古的弟弟,如果希爾凡覺得有神明在聆聽他說話
,他會每天跪下來表示感謝,因為這一切並沒有發生。只要公爵戒指一離開他的手,菲力
克斯就會離開芙朵拉,再也不回來,希爾凡不曉得自己是怎麼知道的,他就是知道。
他讓自己深吸一口氣,一想到這個,總是讓他的心跳不正常。
當然,菲力克斯注意到了,「你還累嗎?」
「不,只是在思考。」
菲力克斯眉頭緊鎖,「關於糧倉管理卷宗。」
希爾凡挑眉,「告訴你了,這很正點。」
菲力克斯說,「你工作得太賣力了。」
希爾凡差點從他的馬上摔下來。他模仿著用拳頭打耳朵的動作,「對不起,我想我的聽力
一定出了問題,你剛才是不是說......」
「有意思。」菲力克斯的雙手交叉在胸前。即便他總是立刻否認自己具有相當的騎術能力
,他仍然比大多數人好。「你差點錯過亞修的授職儀式。」
「但我最終還是趕上了,一旦清點完畢,事情就底定下來。」
「你也是這麼說新大橋的,在那之前是引水渠。在那之前——」
「菲力克斯,我開玩笑的,我沒有在想糧倉的卷宗。」
菲力克斯顯然不相信他,「那你在想什麼?」
你,希爾凡沒說出口,因為他沒有自殺傾向。菲力克斯看來非常願意繼續這個話題,當他
們抬頭時,希爾凡說道,「嘿,看那裡。」
菲力克斯把那鐵鉆般目光從希爾凡身上移開,眺望著大地。它直接構成了一幅畫,一幅王
室畫像館的古老大型風景畫——伏拉魯達力烏斯的冬天。森林在幾個世紀前就被砍伐了;
從道路上可以清晰地看到,灌木籬牆縱橫交錯地穿過起伏的雪原,延伸到由富麗堂皇的灰
色鋪石打造的伏拉魯達力烏斯莊園。
菲力克斯停了下來。希爾凡用手肘抵了抵他。這需要技巧,當騎在馬背上時,但他已練習
過了。
「還不如趕緊結束這一切。」
圍牆環繞著莊園,但它不是個要塞城堡。和希爾凡長大的窮兇極惡地方相比,這裡簡直就
是一座宏偉的宮殿。它很容易到達,這條路很寬,足夠四個人並排騎馬。大門敞開,當穿
過拱門之後,他們就來到裡面了。
塞巴斯蒂安——菲力克斯的總管正在院子裡等著,菲力克斯一踏上地面,就深深地鞠了一
躬,「我的主人。」
菲力克斯不喜歡這個稱呼,他的肩膀僵硬了,「塞巴斯蒂安。」過了漫長而尷尬的一秒後
,他粗聲粗氣地說道。
「戈迪耶大人。」這個鞠躬和語氣顯得不那麼恭敬,不過,這挺公平。這傢伙可能還清楚
地記得希爾凡虛度的青春歲月。
「很高興再次見到您,」希爾凡說,「希望我沒有在最後一刻出現,破壞了您的勤務工作
。」
「一點也不。」塞巴斯蒂安說,意思是,是的,絕對打亂了他的計畫。希爾凡眨眨眼,太
糟糕了。就這樣,塞巴斯蒂安把注意力轉回到了菲力克斯身上。「您安頓好行囊後,我可
以請求您給我一個小時的時間,讓我在大人方便時再審閱一下這整個節慶的安排嗎?關於
明天的晚宴,請願的日程,我們的慈善工作,當然,還有聖奇霍爾節——」
菲力克斯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是的,」最終,他說,「我會去你的辦公室。」
「我是否該去傳喚......」
「我們會照顧好馬的。」
「當然,」塞巴斯蒂安低聲說,「就像您的父親大人那樣。」然後退了下去。希爾凡冒險
地瞥了菲力克斯一眼,菲力克斯大概感覺到了他的目光,一邊聳聳肩,一邊咕噥著:「我
們走吧。」
他們領著馬穿過院子來到馬廄,希爾凡慢慢地環顧了一下四周。自從戰爭結束以來,他們
經常待在首都;他最後一次來到伏拉魯達力烏斯是在兩年前,當時他主要關心的是城牆的
厚度和軍需儲備品的狀況。
這比他小時候記憶中的要安靜,或許這只是他的想像。他以一種奇怪的三重視角看待一切
,迎接冬至節的客人,還有一代戰略名家的主人,以及他度著假期的孩子。羅德利古沒有
從他的辦公室裡起身,準備下樓大步走進院子裡歡迎希爾凡,這突然讓人感到費解。
在他身邊,菲力克斯語氣緊緊地說,「我知道。」
希爾凡抓住了這個機會。他用一隻手臂圍繞住菲力克斯的肩膀。在他放手以前,緊緊地擁
抱了他。
這就像抱著一塊木板。不過,菲力克斯沒有抽身離開,希爾凡會接受這個的。
淑女被清洗、梳理過,然後交給伏拉魯達力烏斯的馬夫們安全的手,菲力克斯趕走了在他
肩上盤旋著的管家,把希爾凡安置在他的客房裡。它看起來顯然像個新清理出來的房間:
古老木材上的刮痕和劃痕,褪色的牆紙上佈著明顯的斑點,傢俱被拖走後再也沒有放回來
的地板上的痕跡。氨水的消毒氣味讓希爾凡的眼睛想流淚。
再也沒有理由拖延了。菲力克斯聳了聳肩,向總管的辦公室走去。希爾凡則出去散散步。
這不是他的想像,確實更加寂靜了。伏拉魯達力烏斯在五年內折損了近四分之一的戰力。
如果說平民的數量和戈迪耶差不多的話,那麼在法嘉斯的中心地帶,平民的人口數量可能
更短少,而士兵的數量是最稀少最甚的。
不過,看來不一樣了,它會再復甦過來的。很高興能提醒自己這點。人們在大廳裡掛上花
環,還未成年的大孩子們站在梯子上,成年人手持長杆,從下面喊著指揮方向。希爾凡在
自己被強徵去幫忙前就退開了,雪白的冷杉氣息在他身後緩緩飄著。
入口大廳的大樓梯欄桿扶手上纏繞著更多的花環。他記得古廉牙齒上抿著一把刀,從樓梯
扶手上俯衝下來,就像某種海盜一樣。這是他們所見過最酷的事情。古廉那時多大了,13
歲?有趣的是,希爾凡怎麼就不能想起他年少時的面孔,在他的記憶裡,古廉是一位成年
人,大膽、自信而沉著。
希爾凡不得不抖掉全身的顫抖,就像有什麼東西爬上了他的脊背。不過,伏拉魯達力烏斯
的鬼魂比戈迪耶的要好得多。
「哎呀,哎呀,這是誰呢?」
希爾凡像老鼠在鷹的腳下一樣僵住了。慢慢地,他轉過身來,站在大廳的盡頭,雙手插在
她的腰上,更勝於聖者賽羅司的全副陣仗的,是伏拉魯達力烏斯廚房的統治者。
「呃,嗨,瑪麗娜。」不是我幹的,他止住自己不脫口而出。
「希爾凡‧戈迪耶,又出現了。」
「菲力克斯,呃,他邀請我來度過隆冬假期。」
「是嗎?」
如果廚房主人想拎著耳朵把他攆出去,菲力克斯的好話就足以保護他了嗎?塞巴斯蒂安,
他能搞定;瑪麗娜——他可不是傻瓜。
瑪麗娜說:「好吧,你可以通過這裡。」
在他懷疑的目光下,那令人生畏的皺眉消失了。她的手從腰上垂下,臉上掛滿了笑容。她
伸出雙臂。
希爾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止住自己不瞠目結舌。他最後一次見到瑪麗娜時,瑪麗娜用
她鋒利的舌頭狠狠地剝去他六英寸長的厚臉皮,並告訴他,下次再讓她在食品儲藏室抓到
他和一個女孩在一起時,她會用馬鞭抽他。
毫無疑問他會做什麼。他緩慢地向前走去,她的雙臂緊緊地抱住他。
他的臉要被她的肩膀搗碎了。強烈的玫瑰花露香水味撲鼻而來,他會窒息而死。她及時地
放開了他,用手指揪住他的臉,使勁地搖晃他的頭。他會失去一大塊肉。「你瘦得像根鐵
棍,他們在那個王宮裡有好好讓你吃飯嗎?」
「我過得還不錯。」
她微微一笑,搖著頭,「你和那位年輕的公爵,這場戰爭讓你們改變了許多。」
突然間,話題沉重起來,希爾凡咽了咽,「我聽說了你丈夫的事,瑪麗娜,我很遺憾。」
她的眼睛閃著淚光,也許那只是希爾凡的想像。「謝謝你這麼說。」
「我應該早點來看望你的。」
「你不該這麼做,你還有很多事要做。如果你沒有的話,我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說話了,
不是嗎?」她又一次微笑起來,「直接去廚房拿盤子裝吃的,別磨磨蹭蹭的。」
他沒有去廚房,但他確實從食品儲藏室拿了幾個蘋果。不知怎麼的,他最後來到了圖書室
。這並不是一個很大的房間——無論是伏拉魯達力烏斯還是戈迪耶,都不是以奉獻於學術
而聞名的。牆上陳列滿了可能幾十年都沒人碰過的書籍。中間是一幅大肖像畫,寬如希爾
凡的身高——伏拉魯達力烏斯家族,帝國曆1166年。
希爾凡在書架上隨意地翻動。這裡有一些關於法嘉斯早期歷史的好東西,初代國王和他們
的英雄遺產。這並不是那麼符合希爾凡的書籍偏好——如果你能給他找到一本很好的社會
政治史,他會讀一讀那本書——但英谷莉特可能會感興趣,儘管他有些懷疑。
他挑了一本自己的老愛書——《斯靈遊記》,坐在皮沙發上。在壁爐架上支著他的靴子,
爐火透過鞋底傳遞溫暖他的雙腳。還有這些鬼魂,他知道。
* * *
塞巴斯蒂安把菲力克斯關在總管的辦公室裡整整四個小時。當他自由時,黑夜降臨了,希
爾凡的肚子開始咕咕叫。魯道夫一家人和伏拉魯達力烏斯的小地主家族要到冬至時才會到
達,所以菲力克斯告訴廚房給他的房間送來小份的晚餐——送到公爵的房間。
希爾凡無法描述他的感受,當他踏進這個房間時。羅德利古的——菲力克斯的書房很溫暖
宜人,壁爐裡燃起了一團四節木柴的大火。牆上掛著厚重的刺繡掛毯,象徵性地柔和了冰
冷的石牆,上面描繪著:神盾伏拉魯達力烏斯、盧古、潘恩和奇鋒,五色繽紛的長春藤和
百花盛開風景,熊、山豬、狼、獅子、飛龍和飛馬。沒有聖者或女神。
地球儀、望遠鏡、地圖;一張櫻桃木製成的大桌子,精心製作,而因為經年累月使用而磨
損得很厲害;兩把扶手椅,一張古典高雅的沙發,全部椅墊用深紅色織錦披覆著。壁爐前
的地板上鋪著一塊厚重的帕邁拉地毯,這是定制的,銀色的伏拉魯達力烏斯紋章描繪刻畫
在一片靛青色上。
菲力克斯的劍靠在桌邊,像一件多餘的事物般顯得格外突出。這個房間裡唯一不是羅德利
古‧伏拉魯達力烏斯的東西。
希爾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有目的地移動著,坐在沙發上。它坐起來和它的外觀看起來一
樣,總是那麼舒服。他沉入沙發裡,呻吟了一聲,閉上雙眼,沉浸在壁爐火焰的溫暖中,
溫暖的火光輕舔著他的臉頰。
他能聽到菲力克斯緩慢移動的聲音。地毯上的腳步聲,織物的摩擦聲。壁爐火焰燃燒著的
劈啪聲。當他再次睜開眼時,菲力克斯坐在扶手椅上,看著他。
希爾凡一隻手托著腦袋,「我打賭以我來做成的大理石像一定很好看。」
菲力克斯翻了翻白眼說:「你太荒謬可笑了。」
「但你喜歡。」菲力克斯發出輕蔑不屑的聲音,「塞巴斯蒂安把一切都搞定了嗎?」
「是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還要問我。」
希爾凡哼了一聲,「想聽聽你的意見又不犯法,菲力克斯。」
「這沒有用,我對此一無所知——」他簡短地擺擺手,一下子就把接下來一整周的勤務工
作拋到九霄雲外,「關於節慶。」
希爾凡用手臂支撐著自己,「你真的擔心嗎?」
「不,塞巴斯蒂安知道該怎麼做,這才是重點,」菲力克斯深吸了一口氣,「他想要一個
能夠——」他停了下來。
希爾凡相當肯定羅德利古‧伏拉魯達力烏斯沒有在親自監督冬至節慶的菜單,但現在不是
說這個的時候。他說,「這就是我們需要做的。當他告訴你計畫並要求你提供回饋時,只
要重複他已經說過的話,但聽起來更果斷。人們喜歡聽你告訴他們去做一些他們已經決定
好的事情。」
菲力克斯看起來很懷疑,「是嗎?」
「我發誓。你見過沃蘭男爵心情不好嗎?我每次都這麼做。當他在城市的水渠上發神經抓
狂時——」
希爾凡的故事把他們引向了一個老掉牙的關於說服與妥協的論爭,此時,他們的談話被一
大堆銀盤打斷了。當然,只是一頓小小的晚餐——只有鯡魚湯、幾片烤麋鹿肉、梅子醬、
蘋果果凍、奶油南瓜和松露肉桂乳蛋糕,還有一條新烤好的硬麵包,以防吃不飽,再配上
伏拉魯達力烏斯酒窖的醇厚紅酒。在過去的無數個星期裡,希爾凡一直在吃冰冷的外賣和
冷掉的剩菜,他可能真的要感動地哭了。
菲力克斯似乎也有同感。幾分鐘內,死一般的寂靜,除了他們大口大口地咀嚼時,難以置
信的怪異聲音外,什麼也沒有。在吃了兩份烤肉、南瓜和三份乳蛋糕——看來菲力克斯不
像是會吃這個——之後,希爾凡終於有了放下叉子深呼吸的餘地。這聽起來像是一聲長嘆
。菲力克斯只是點了點頭,還在往嘴裡塞食物,花栗鼠般的臉頰鼓鼓的。
「聖人吶,」希爾凡說。「我得回家雇一位真正的廚師,我是說在菲爾帝亞。你知道有誰
在找工作嗎?」
「不知道。」這聽起來更像是唔吃套。菲力克斯又嚼了幾下,然後吞下食物,「我只從商
鋪裡買食物。」
「我也一樣,這就是為什麼我在想自己應該雇一個人。」希爾凡停頓了一下,然後說,「
我早些時候見過瑪麗娜。」
咀嚼聲慢了下來,「哦。」
「她還好嗎?」
菲力克斯看著他的盤子,「我想她可能——我問過她是否願意搬到王城的官邸去,在菲爾
帝亞。她不肯離開這裡。」
希爾凡輕描淡寫地說:「我不打算在你的眼皮底下雇用她了。」
「她的侄女來首都了,在管家的辦公處所工作。」
「很好,這樣很好。」
菲力克斯說,「你可以問問那些助理廚師。」
希爾凡哼了一聲,「不了,謝謝,我還想活命。但如果瑪麗娜知道你在外面的商鋪吃東西
——」
「你不敢說的。」
「你可以拭目以待。」
他們懶洋洋地拌著嘴,為了這個來來回回地發表了許多荒謬的聲明。希爾凡沒有意識到時
間的流逝,直到他們被轟隆隆的伏拉魯達力烏斯鐘聲給淹沒。這是老教堂裡最大的一座鐘
,意味著可以傳達訊息到數英里外的農場和村莊。出生,死亡,火災,洪水,伏擊,圍攻
,緊急情況。但不是今晚。
一,二,十,十一,十二聲,午夜的鐘聲響起。在達斯卡的某個地方,梅爾賽德司正沉浸
在自己的守夜中,不管是否有禮拜堂或其他人一起祈禱。這個想法使希爾凡微笑了。
「怎麼了?」菲力克斯說。
「想起了梅爾賽德司。」
菲力克斯皺起了眉頭。他們已進行過了一次痛苦的談話,在梅爾賽德司宣佈她打算和杜篤
一起去達斯卡之後,菲力克斯試著用最不自然和最不舒服的笨拙方式表達對希爾凡傷心欲
碎的同情,而希爾凡認為他是...... 算了,希爾凡的想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後希
爾凡哭出了真正的笑淚,而菲力克斯朝他頭上扔了一隻靴子。
希爾凡的嘴角抽動了一下,菲力克斯警告地說:「別開始。」
希爾凡沒有,因為他溫暖、飽足、舒適,不想再躲避另一隻靴子。且即便他嘗試了,他可
能也躲不了。相對地,他說,「我們錯過了帝彌托利的生日。」
「我們什麼時候開始慶祝生日了?」
希爾凡嘖嘖地說,「令人震驚,菲力克斯,你在說的是你的君主統治者,請放尊重一點。
」
菲力克斯擺出一付誇張嫌惡的臉。希爾凡不能不笑出來,而笑容把嫌惡的臉攪成了一副自
鳴得意。菲力克斯說:「你還記得當我們試著在守夜時慶生,在—」
「雪做的城堡裡!英谷莉特和帝彌托利睡著了,而蠟燭—」
「融化了雪,任何人都可以告訴他們這是會發生的。」
「左邊的扶牆壓在帝彌托利身上,你以為他死了。」他現在笑了,「是的,是的,我記得
。」
「我沒有認為他已經死了。」
「我敢肯定你有,你把我的斗篷哭得到處都是,連我的連指手套也凍僵了——哎喲!」菲
力克斯的靴子還停留在希爾凡的小腿上,「好吧,好吧,沒有人認為有其他人死了,也絕
對沒有人為此哭泣。」
「看來你還有學習能力。」菲力克斯收起腳,倒坐回椅子上,「誰知道他們稱之為慶典的
東西到底有多荒謬。」
「英谷莉特在那兒。如果情況變糟,她會讓他們別再來煩他。」
沉默下來,他們倆都在回憶往年,往年的冬天。
希爾凡說:「這一天還沒結束呢,我們乾杯吧。」
他倒出最後一杯酒,每杯的量不超過一英寸,然後舉起酒杯。
「敬——」他應該說陛下,或者國王。希爾凡說,「敬我們的朋友,帝彌托利。」
菲力克斯的臉上掠過一個微笑,細小而又稍縱即逝,可能只是希爾凡的想像。他說,「敬
帝彌托利。」
當希爾凡離開後,最後一滴酒似乎還停留在他的舌尖上,像是一種對過去的無形祭奠。
* * *
這個房間可能陳舊且維護得不夠好,但羽毛床被卻不是。希爾凡沉睡得像個嬰兒,只有當
一絲清晨的曙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鑽進來,恰好擊中他的眼睛時,他才醒過來。他翻了個身
,試著繼續睡覺,但已經太遲了。太多在日出前起床的早晨荼毒他太深了,他完全醒了。
他迅速在冰冷的房間裡穿好衣服,而後下樓。大廳和廚房裡都沒有菲力克斯的影子。瑪麗
娜說她沒見過他。希爾凡拿起一瓶熱茶和一片剛從烤箱裡出爐的厚片麵包,淋上奶油和蜂
蜜,然後開始尋找人。不在訓練場,儘管積雪被踏過磨平,顯示最近有人使用過。不在馬
廄裡。
他在城垛上發現菲力克斯,他站在上面俯瞰著大路。菲力克斯朝他瞥了一眼,當他踏著臺
階走上城牆,腳下踩著積雪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然後,又將視線轉回到了地平線上。
從這裡,你甚至看不到乾牆需要修補的縫隙。現在田地已經被犁過兩遍了,雪平整地鋪在
上面,像一條羊毛毯子。
希爾凡的呼吸在寒冷空氣中形成一片白霧。他把麵包從中間撕成兩半,把沒那麼多蜂蜜的
那一半遞給了菲力克斯,菲力克斯做了個厭惡的表情,但還是接過去了。他們一起看著太
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把雪原上紫灰色的影子化成晨曦的玫瑰紅,把灌木籬墻染成一片
金色。
慢慢地,菲力克斯深呼出了一口氣。希爾凡問,「他們預計什麼時候到呢?」
「中午過後,看情況。」一邊的肩膀抽動著,像是他用聳肩來甩去一個觸碰。「我希望我
們能跳過這整個節慶。」
「我可不,」希爾凡馬上說,「會有一隻全豬,我都不記得上次吃這種東西是什麼時候了
。」
「它應該簡樸些的。」菲力克斯咕噥道。
希爾凡哼了一聲,「你知道瑪麗娜的吧?」
菲力克斯無法否認這一點。希爾凡把一隻手肘搭在他的肩膀上,存心惹惱他似地,「別擔
心,不知不覺間,一切就會結束的。」
他們整個上午都在莊園裡閒晃。下面的院子裡,交通堵塞:整個上午送貨的人絡繹不絕,
運貨的馬車與來自鄰近領主們的信使糾纏在一起,這些信使送來了冬至節的祝福賀禮。希
爾凡睜大了眼睛,以防萬一,但他沒有看到戈迪耶的盾形紋章。
由於沒別的事情可做,希爾凡和菲力克斯都投入到這項工作中。一車當地釀造的蘋果酒大
約在中午到達,他們正在幫忙卸下酒桶,突然從牆上傳來一聲呼喊。希爾凡的頭猛地一抬
。嗒嗒地馬蹄聲,一名騎著黑馬的騎士進了大門,旁邊是一輛深藍色的雪橇車,並排擠著
三個人。騎士下了馬。
「菲力克斯!」他叫道,把圍巾從臉上解開。菲力克斯已挺直了身子,肩膀垂下。「冬至
節快樂!」
菲力克斯舉起一隻笨拙的手,來到半途,好像等他想通時,已經太遲了,「你好,叔叔。
」
魯道夫‧伏拉魯達力烏斯並不感到尷尬。他大步邁向菲力克斯,緊緊地抱住他,重重地拍
了拍他的背。希爾凡敢發誓,菲力克斯的腳趾瞬間被抬離開了地面。
在戰爭期間,希爾凡見過許多次魯道夫。是個可靠的傢伙,經驗老練,有相當好的幽默感
——對於一名伏拉魯達力烏斯來說不太尋常。在戰爭的第四年,希爾凡的騎兵連隊在他的
指揮下在南方前線待了六個月,而菲力克斯則擅離職守。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加冕禮上
。
「叔叔。」菲力克斯說,聲音裡流露出一絲最小的侄子氣息。
「對不起,」魯道夫說,他的眼裡閃著光芒,「公爵殿下。」
那只黑手套使他顯得英俊時髦。你永遠不會知道有兩個手指是塞入填料的。當時白袍法師
盡了最大努力來修復損傷,但他無法憑空變出整根手指。魯道夫咬著嘴唇,讓法師給殘餘
的部分燒灼止血,然後徑直回到戰事最激烈的地方。畢竟,對於一個伏拉魯達力烏斯家族
成員來說,這並不少見。
「希爾凡,見到你真好。」魯道夫抓住他的手臂,輕輕地搖了搖。他敏銳的目光迅速掃了
一眼希爾凡,「在菲爾帝亞一切順利嗎?」
「沒什麼好抱怨的。一日三餐,熱水澡,真正的床,其他一切都是額外的恩賜。」魯道夫
笑了,希爾凡知道他會笑,「謝謝你讓我打擾你們的家族聚會。」
「你是菲力克斯的客人。」魯道夫說,與此同時,菲力克斯惱怒地說,「我邀請了你,你
不是在打擾。」
魯道夫的嘴角彎起,他拍了拍希爾凡的肩膀,「你之後得把所有的新消息都告訴一位鄉下
的隱士。請容許我介紹我的妻子。」
魯道夫的妻子伊莎貝爾是一個菲爾帝亞商人家庭的小女兒,個子很高,笑容燦爛,握手有
力。他的兩個孩子一個九歲,一個十三歲。年幼的孩子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菲力克斯的一舉
一動,眼裡充滿了英雄崇拜。年長的孩子——
「我聽說鼓風箱真的能鍛鍊上臂,訓練強健的肌肉。」鐵匠的學徒把她的皮圍裙拽開,除
此以外則完全無視他的存在。「也許你什麼時候可以給我看看?」
「賽羅司啊,」希爾凡又著迷又厭惡地說,「我以前就是那副德性嗎?」
「沒錯。」菲力克斯刻薄地說,魯道夫和他的妻子只是笑了笑。希爾凡眨了眨眼。
「相信我,他越早擺脫這個狀態越好。」這聽起來有點太真誠了,所以他補充說,「讓他
四處逛逛,他最終會碰到瑪麗娜的。那會把他嚇得屁滾尿流。」
魯道夫嚴肅地說:「我對此有很高的期望。」
塞巴斯蒂安正在雪橇車旁徘徊。他身子挺得筆直地向魯道夫微微一笑,然後揮了揮手,把
這家族的旁系分支和他們的行李與包裹都一同帶走了。菲力克斯和希爾凡目送著他們離開
。
菲力克斯說,「關於他——魯道夫——你怎麼看他?」
「他是你叔叔。」菲力克斯盯著他:那表情說明,不是在開玩笑。希爾凡不知道這是怎麼
回事。他沒有感受到任何緊張的狀態,但是和伏拉魯達力烏斯,誰知道呢。他試著說,「
他是個相當正派的人。」
「我知道。」又讓人不明白了,希爾凡還是不知道他想說什麼。菲力克斯說,「忘了這個
吧,我們應該把酒桶全部卸完。」
希爾凡和菲力克斯卸完了被放置在一邊的車上物品,回到公爵府邸取暖。就在菲力克斯提
議去訓練場晃晃,而希爾凡告訴他他必須自己一個人去時,一陣敲門聲響起,魯道夫來了
。塞巴斯蒂安的一個侍從緊隨其後,滿臉通紅而氣喘吁吁。
「這正是我希望找到的那一對,」魯道夫興高采烈地說,「希望你們不介意一個老頭子闖
進來。」
希爾凡看了菲力克斯一眼,但菲力克斯已經說:「不,請進。」
魯道夫帶了一瓶白蘭地和一些熏肉,一流的客人禮儀。在希爾凡和菲力克斯向他講述宮廷
政治、議會的戲劇性事件與重建的進展之前,他們做了些必要的『告訴我關於你家庭的生
活情況』。他的孩子們是聰明的小怪物,他的妻子有著冷酷無情的商業頭腦。過了一會兒
,菲力克斯從談話中抽身,讓希爾凡和魯道夫談論基礎建設。希爾凡側眼看著他,但他似
乎很滿足,沉浸在他那舒適的扶手椅裡,看著他們交談。所以,訓練場的事就這樣了。
和魯道夫聊天很愉快。在物資或人員管理方面,他總是頭腦敏銳,對細節有敏銳的洞察力
。他們可以在首都使用那樣的洞察力。與此同時,他有了一個管理那些破糧倉的好主意,
等議會休會結束後,希爾凡要把它們帶回菲爾帝亞。最終,嚴肅的正事談完了;魯道夫向
希爾凡講起了他記憶中的一些南方前線戰士的遭遇,如實的,不帶追憶緬懷的。菲力克斯
時不時插嘴說些尖刻的評論,證明他畢竟還是有在聽。
當伏拉魯達力烏斯的鐘聲敲響時——每天每個小時響起的那兩個較小的鐘——魯道夫吃驚
地從談話中被拉回現時。他瞥了一眼懷錶,太陽向著地平線慢慢西下,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
「希爾凡,」他說,「菲力克斯,這是我的榮幸,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好好地坐下來高談
闊論了。自從......」
菲力克斯在座位上挪了挪,魯道夫友好地將話語在那裡停了下來,「好吧,我很感激,晚
宴時見。」
當門關上時,希爾凡說,「我中意他。」
「我看得出來。」
有50%的可能性,這話題的結果不會很好,無論如何,希爾凡接下了這個,「為什麼他不
在菲爾帝亞?」
菲力克斯並不介意,他聳了聳肩,「我猜他喜歡這裡。」
希爾凡的眼皮感覺異常沉重,他說,聲音混濁,「你這麼認為?」
停頓了很長時間,「是的。」
「那麼——為什麼——」一個呵欠。
「我告訴過你,你睡得不夠。」他聽到菲力克斯的聲音說,從很遠的地方。
他想爭辯,他睡得很好,菲力克斯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擔心了。他說不出話來。
「我會在晚宴開始前把你叫醒。」他想著菲力克斯說的話,然後就沉睡下去了。
* * *
太陽沉入地平線時,菲力克斯把他叫醒,就在那個小地主的家族到來時。希爾凡曾模糊地
想像過一個小家庭,也許是幾個年幼的孩子,資源太匱乏,即使在戰後過了兩年也還無法
重建。新手錯誤。雪橇車、馬車和馬匹把那位地主、他的四個大孩子、他的第二任妻子、
剛出生的嬰兒、他妻子的母親、她的父親、某人的未婚姑媽和一個看來悶悶不樂的十幾歲
遠親表妹都載了過來。在鐘聲召喚他們進入大廳開始冬至節夜晚的盛宴之前,人們幾乎沒
有足夠的時間來介紹認識彼此。
大廳從這一頭到另一頭都裝飾得很華麗。花環佈滿了整個大而深的房間,點綴著一簇簇冬
青,帶著綠色與紅色的光澤。巨大的壁爐上方裝飾著檜木和冷杉的枝幹,那裡燃燒著一根
冬至圓木。還有到處都是蠟燭:整整齊齊的沿著桌子排列,架在頭頂上的鐵輪上,在大廳
中央的一棵巨大銀燭樹上閃耀著光芒。這是冬至之夜:一年中最長的夜晚,蠟燭明亮地燃
燒著。如果說有什麼區別的話,那就是和戰前希爾凡所見的一些展示誇耀相比,它顯得有
些節制了。他甚至不願意去考慮所耗費的資源成本。
理論上,隆冬的第一場盛宴應該是一場溫馨的家族聚會。某種程度上說,是伏拉魯達力烏
斯張羅的。人們填滿了兩張長長的折疊桌,包含伏拉魯達力烏斯、客人、家屬和他們所有
的親族。菲力克斯,即伏拉魯達力烏斯公爵,坐在首位,魯道夫坐在他的左手側,希爾凡
坐在右手側。
當四十多人都坐下後,嘈雜的聲音變成了沉悶的低吼聲,然後完全消失了。大廳裡的人們
自然安靜下來,頭轉向菲力克斯。
只有希爾凡離他足夠近,能看到他僵住了。但這並沒有阻止他,從來沒有。
「當黑暗變得又長又深,讓光明變得又繁盛又明亮。」菲力克斯緩緩地說著那些儀式性的
話語,但他並沒有結結巴巴,「我們的道路是有福的,光明祝福著我們。」
「光明祝福著我們。」桌子上的人們低聲說,聲音回蕩在牆上。
標準的儀式需要點亮女神之燈。希爾凡突然想不起來伏拉魯達力烏斯是否一直都是這樣做
的。
他們還在等,菲力克斯補充道,只是現在聽起來有些尷尬,「你們可以吃了。」
笑聲,零星的歡呼聲。畢竟,他自己的人民都認識他。希爾凡呼了口氣,開始就食。
這些桌子因為它們本身承載的重量而嘎啷作響。在他附近,希爾凡能夠辨認出:一隻嘴裡
含著整顆諾亞果的烤豬,塞滿穀物的辣椒,迷迭香與小豆蔻麵包,香草乳酪,野雞餡餅,
拌有果子凍的兔肉,馬鈴薯泥,蘿蔔泥,南瓜泥,薑餅蛋糕,糖漬水果,烤乳蛋糕。這僅
僅是他從座位上所能看到的。
盤子咯咯作響,銀器叮噹作響,人們大笑,開玩笑,大喊大叫。聲音太嘈雜了,除了交頭
耳語或大聲喊叫外,根本不能說話。除了菲力克斯和魯道夫,希爾凡還和隔壁的地主雅斯
克聊了幾句,並對著桌子對面魯道夫的妻子伊莎貝爾喊了幾聲。一些從戰爭中認識希爾凡
的戰士同袍用笑話或評論來招引他的注意;他有一半的時間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只是咧
嘴一笑,或帶著受傷的目光,基於他們的語調。至於菲力克斯,別在意,大家都知道他沒
有時間閒聊寒喧。他們都有話要對他說,一句話或一個點頭致意。
最後,當他們全都把肚子填得飽飽的,快撐不下時,餐桌看來像是剛經歷過一周老王國軍
隊用鐵蹄踏過的圍攻行動時,瑪麗娜翻弄著巨大的冬至夜布丁,在藍紫色的化學火焰中閃
閃發光,整屋子的人響起歡呼聲,有那麼一瞬間,它確實感覺像是一個古老的隆冬盛宴。
這種感覺是會傳染的,沒人希望它結束。很有可能,這就是為什麼一名訪客的孩子會大聲
問道:「我們能唱頌歌嗎?」
菲力克斯臉上瞬間的驚愕是無價的。有那麼一瞬間,幾乎隱約而不顯眼地,他瞥了希爾凡
一眼。
希爾凡揚起了他的眉毛。他們在問你。
「是的,」菲力克斯最後說,「我們可以,唱頌歌。」
尖叫的歡呼聲來自孩童們和一些較容易興奮的家庭成員,甚至是魯道夫的少女殺手大兒子
。菲力克斯補充道,太過粗魯,不適合拿來應客,「有人必須來領唱——我不會唱歌。」
伊莎貝爾仁慈地接下任務,「我們從《最長的夜晚》開始好嗎?」
「好的,」菲力克斯說,「就那首。」
這裡有個希爾凡的小秘密:他喜歡頌歌,喜歡唱任何東西,真的,他從不介意自己的耳朵
是平庸的,他的聲音更算不上什麼。他對教堂義務性質的聖歌合唱時間並不是太熱衷,但
是你可以聽到他不止一次地出現在那裡。菲力克斯討厭每一分鐘,但他還是咬緊牙關挺過
來了,就像被迫在監獄裡拖著腳步沉重地走著一樣。希爾凡夾雜在無助的笑聲和同樣無助
的喜愛之間。菲力克斯能感覺到它;他用眼角惡狠狠地瞪了希爾凡一眼,令人驚訝的是希
爾凡居然沒有當場倒地而死。他的聲音在『~現在我們來唱頌歌~』中顫抖著,而菲力克
斯踹了一下他的腳踝。
伊莎貝爾領唱了前兩首歌。然後,人們開始在餐桌上上下下地喊出建議——許多經典老歌
。他們一首首唱起那些經典頌歌:《團結吧,獅子們》、《騎士的頌歌》、《隆冬快樂》
。他們手拉手圍成圈圈一起唱了幾首歌——菲力克斯緊閉嘴巴,甚至拒絕嘗試——一個挨
著一個地跑跳著,直到他們被絆在一起,跌倒在一片笑聲中。瑪麗娜的侄女在《智慧的奇
鋒爵士》中扮演了見習騎士的角色,和一名園丁一起二重唱,然後在《三隻小鹿》中以滑
稽逗趣的聲調讓整個大廳的人們捧腹大笑。最後,當歌手們開始打哈欠,蠟燭閃爍搖曳著
低微的光芒時,他們以《冬至之夜》畫下句點。
有趣的是:大多數時候,希爾凡喜歡唱歌,而不是聽歌。他現在不想唱歌。他聽過的最美
妙的《冬至之夜》演唱是在加爾古‧瑪庫大教堂,在一個寒冷而繁星滿天的夜晚。那不是
表演,只是有人在為她自己的快樂而歌唱,獨自在一片空靈的回聲中。那是來自古老帝國
,他所聽到過最美好的聲音之一。
他唱不完這首歌,他不是唯一一個。當最後的音節飄過整屋子時,高聲而純粹明亮,半個
大廳已靜默了下來,燭光映襯出人們濕潤的臉,閃閃發光的眼睛。
一陣本能的沉默之後,餐桌上的人們開始散去。沒有人在低聲說話,這是一種保持靜默的
無聲協議。菲力克斯坐在桌子的最前面,讓家族們與親屬們從他身邊經過,祝福他一切順
利。希爾凡和他待在一起。
「很好的開始。」魯道夫平靜地說,他把一隻手放在菲力克斯的肩膀上,簡短地捏了捏,
過了一會兒他就走了。
「你聽到那個人說的了,」希爾凡說著,菲力克斯看著他,只剩下他們兩個了。「你做得
還不賴——」他模仿菲力克斯的手勢,「關於節日慶典。」
「所有的工作都是塞巴斯蒂安和瑪麗娜做的,」菲力克斯說,但他眼睛周圍瞇起的皺紋消
失了,「你喜歡它。」
希爾凡花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個問題,他非常誠實地說,「那是我一生中最好的冬至節
晚宴。」
最後一條看不見的線變得平滑起來,菲力克斯說,「很好。」
「記住你面對的是什麼,」他忍不住補充道,「有一年,邁克朗在孩子們的比賽中摔斷了
我的鎖骨,某一年,老師的父親受了重傷,還有另一年,在蓋斯巴爾郊外那克難的岩洞紮
營,記得嗎,在那裡我們損失了整整一個軍營的人——」
「賽羅司啊。」菲力克斯說。
「看到了嗎?你做得很好。」希爾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解決了一天,還剩六天,小菜一
碟。」
菲力克斯看著他,好像要他保持沉默簡直要他的命,「睡覺吧,」他最後說,「明天早上
見。」
希爾凡的房間冰冷。感謝女神,更重要的是,感謝塞巴斯蒂安在床被中間放了一個黃銅暖
床器。他把腳趾伸進溫暖的地方,幾秒鐘內就睡著了。
* * *
因為希爾凡本質上是個懦夫,當他還在菲爾帝亞時,在去馬廄的路上把信交給了一名信使
,並指示(還有一大筆獎金)他在冬至節那天送達信件。第二天,當他下樓吃早飯時,他那
令人尊敬的父母的回信正在等著他。
這或多或少是他所期望的。讓你的家庭難堪,讓你的母親悲傷,可恥的缺乏責任感,作為
繼承人的責任,血濃於水,等等。在過去兩年裡,沒有什麼是他沒聽過十幾遍以上的,這
夠滑稽了,卻並沒有讓他現在的生活變得更加愉快。
「那是什麼?」菲力克斯在他的肩膀上出聲,希爾凡嚇了一大跳。
他鬆開了下巴,沒必要折磨虐待他的牙齒磨成粉末放在每樣事物上面,「還是老樣子,」
他說,把信扔在桌上。「我竟敢透過交朋友來讓整個家族難堪。」
菲力克斯坐了下來,看著那封信。如果視線可以點燃火焰,這張紙就會燃起歡樂的節慶火
焰,「他有毛病。」
「是啊。」希爾凡勉強笑了笑。「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也是我來這裡的一半原因。」
他有點希望菲力克斯問另一半原因是什麼,那會很有趣。然而,菲力克斯說,「你今天打
算做什麼?」
「呃,沒什麼特別的?」等著看你會做些什麼 不是個好答案,「我想我要走著看會發生
什麼,為什麼問呢,怎麼了。」
「如果你不忙的話,」菲力克斯說,在接下來的空檔裡,他似乎無法得到他想說的任何東
西。
今天是——隆冬假期的第二天,給予恩惠禮賜。
「我何不留在辦公室裡,」希爾凡建議道,「多一雙眼睛可能會有幫助。」
「那太好了,」他費力地補充:「謝謝。」
「別客氣。」
請願人民的會見將在塞巴斯蒂安的辦公室進行,整個辦公室位於北翼。希爾凡看著菲力克
斯在大總管的辦公桌前踱著一個緊湊的小八字形步伐,直到有人敲門,「我的主人,如果
您準備好開始的話,第一位——」塞巴斯蒂安停住了,不知所措地看著希爾凡。
「我今天要跟著一起,」希爾凡說,「別擔心,我不會出聲的。」
塞巴斯蒂安看著菲力克斯,好像他想要呼籲這真是太放肆地撈過界了。菲力克斯回頭看著
他,一句話也沒說。希爾凡想像著他可以聽到這可憐的傢伙正在咬牙切齒,當塞巴斯蒂安
說:「很好,我的主人,我現在要傳喚第一位請願人。」
當然,這在戈迪耶是一部正式的大製作。希爾凡的父親在大廳堂的一端接待請願者,這是
個精心設計的儀式,人們排成隊伍,請求、得到傳喚,以及答覆。一邊是他的兒子們、他
的總管與護衛長。另一邊則是禮物——布料、蠟燭、工具等——堆得很高,讓卑微的乞求
者在請願被聽到之後做選擇,慷慨的邊境伯爵將他的賞賜物施捨給平民百姓。
不過,沒人會把這些恩賜誤認為是一份禮物。每個人都知道伯爵會記得自己欠下的債務。
在這裡則是實事求是而高效有序的。塞巴斯蒂安領著請願者進入辦公室,與菲力克斯私下
會面——與公爵會面。他們陳述自己的情況,然後菲力克斯決定是否給予恩惠。菲力克斯
甚至不坐在總管的大桌子後面,而是站在桌子的前面。塞巴斯蒂安坐在小辦事員的桌椅上
,拿起筆與分類帳簿,準備處理行政面的事務。希爾凡在角落的地圖桌邊徘徊,從菲力克
斯這邊可以看到他的一舉一動。他不是在自賣自誇,但大部分伏拉魯達力烏斯的人民都知
道希爾凡是誰,就像大部分戈迪耶的人民都知道菲力克斯一樣。沒有人眨一下眼睛。
這些請願聽起來很簡單,免除債務,公爵領地馬場的種馬配種服務,延緩王室稅收的繳納
——這意味著伏拉魯達力烏斯將向王室先行支付款項。菲力克斯認真地聽著,眉頭間的皺
紋越來越深。然後,每一次,他都同意了。
沒什麼複雜的,但隨著面對每一位請願者,他的肩膀繃得越來越緊。當第十二個人走出房
間時,塞巴斯蒂安毫不含糊地告訴菲力克斯,我的主人將立即休會半小時。也許他畢竟不
是那麼壞的人。
門在塞巴斯蒂安身後關上了,菲力克斯倒在了辦公椅上。已經三小時過去了,他看起來筋
疲力盡。
「嘿,」希爾凡說,小心翼翼地保持他的聲音柔和,隔著門聽不見,「你做得很好。」
菲力克斯搖了搖頭,「你怎麼知道。」
「我非常密切地關注著。」
「不,我是說——」
他用一隻手緊握住椅子的扶手,指尖都泛起了白色握痕。
「我只記得有兩次父親沒有給予恩惠。某一次,有個人想要血債。另一次,有個土地所有
者想要回避支付鄰居土地的租金。他已經有個足夠好的收成來支付它,他們的土地一起經
營。這個鄰居負債累累,所有的東西都會被沒收。而我的...... 他知道這個,他什麼都
知道,這正是我所擔心的——」
他突然停了下來,但已經太晚了。
「我害怕自己會出錯。」他說完這句話。
在安靜的沉默中,塞巴斯蒂安桌上的古老大鐘滴答滴答地計時了半個小時。希爾凡在菲力
克斯身後繞來繞去,他的肩膀像時鐘一樣繃得緊緊的。希爾凡把他的手指紮進打結的肌肉
裡,力道旋轉起伏地揉捏著,使它變得平順。
起初,菲力克斯不肯放鬆下來,「這不是你來這裡的目的。」
希爾凡太專注於工作了,沒留意自己的嘴。「不是嗎?」
一陣電流劃過寂靜的空氣。但菲力克斯沒有聳聳肩甩掉他的手,也沒有站起來。滴答,時
鐘的指針動著,滴答,整點報時。
希爾凡放下手,菲力克斯發出一聲清晰的嘆息。
伴隨著預告的敲門聲,門開了,「我們繼續吧,主人?」
希爾凡做的所有好工作成效都沒了,他問:「他們還剩下多少人?」
希爾凡認為也許塞巴斯蒂安允許這項提問,因為他把答案直接給了菲力克斯,「七個,我
的主人。」
菲力克斯點點頭,挺直了肩膀,坐得筆直,「讓下一個進來。」
幸運的是,需求很簡單。最後一位請願者是一個在領地北部有幾塊土地的傢伙,他希望菲
力克斯在每年的收穫季節能釋出他的大兒子——一名伏拉魯達力烏斯的騎士,直到勞動力
短缺情況有所改善或者他的小兒子長大到可以幫忙為止。菲力克斯同意了,帶著一種貌似
壞脾氣的率直粗魯,但希爾凡深刻地知道他完全有能力駁回拒絕這樣的事情。
這似乎並沒有讓農夫感到困擾,他感謝他,臉上滿是解脫的神情。然後他又補充說:「很
高興在隆冬時節在這裡見到您,公爵大人。」
菲力克斯鬆開緊繃的嘴,說道:「謝謝你,」停頓了一下,「很高興能......」
他停在那裡,顯然受到了阻礙。然後,當希爾凡試圖把這句話傳送到他的後腦勺時:「回
到家裡。」
農夫笑了。塞巴斯蒂安緊繃的神情放鬆下來,變成了贊許。他把農夫領出門外,門在他們
身後闔上。
菲力克斯沉入到椅子裡,希爾凡輕推了一下他的腳,「來吧,你需要吃點東西。」
「我不餓。」
「不,你餓了,來吧。」菲力克斯像個頑固的孩子一樣拖著腳,站了起來。希爾凡把他領
向廚房。當他們靠近到可以聞到今晚晚餐的味道時,菲力克斯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了,他假
裝沒有注意到。希爾凡掩住了笑容。
瑪麗娜的廚助給他們準備了一頓遲了的午餐,有冷盤肉、泡菜、果凍和乳酪。一些賓客在
大廳的火爐旁烤蘋果和栗子。魯道夫帶著家人到田野裡去參觀他童年常去的地方,這顯然
是一年一度的傳統。希爾凡和菲力克斯挾帶著美食大餐逃回書房去了。
他不得不佩服羅德利古的品味:沒什麼能比在那書房的壁爐火堆前午餐更令人感到溫馨的
了。食畢之後,菲力克斯說他想玩根特棋,希爾凡從來不會錯過一場好遊戲,但他很懷疑
。菲力克斯堅持要玩。在比了三場而三場皆輸之後,他感到很生氣,接著,他們變成了三
個平局,這遊戲是百分之十的策略和百分之九十的運氣。菲力克斯在這之後贏了兩場比賽
,脾氣暴躁而滿足般地宣布今天的遊戲到此結束。希爾凡不該覺得這很討人喜歡,可惜,
木已成舟。
菲力克斯站起來把棋盤收起來。椅墊已經被弄扁了,希爾凡拾起一個,拍了拍讓它重新變
得飽滿。有什麼東西讓他停下來,舉起手。憑著直覺,他瞥了一眼公爵寢室的大門。他發
誓,門把手一動也不動,坐墊上的凹陷處看起來像——
「你一直睡在這裡嗎?」
菲力克斯甚至沒有否認,只是說,「他也這麼做。」
「誰?」愚蠢的問題,「你父親?」
「從我記事時開始,自從......」他聳了聳肩。「這裡很舒服。」
希爾凡實在無法反駁這一點,即便如此,「每個晚上?」又一次聳聳肩,「你一覺到天亮
嗎?」
「是的。」停頓了一下,「你不是嗎?」
菲力克斯一想到他可能不是這樣,就感到非常氣憤。希爾凡不得不微笑,「我是的,別擔
心,現在一切都很好。」
「現在。」
「一切都沒問題了,我發誓。」
菲力克斯看來並不完全信服,但他相信了希爾凡的話,他說,「你在——你的房間裡一切
都好?」
「我的意思是,它沒有你的——」希爾凡揮了揮手,「——這個來得舒適,但它能完成任
務,床很舒服。」
「那就好。」
不久,他們就陷入了沉默。沒有多少人能和希爾凡一起做到這一點。菲力克斯、教授、杜
篤、梅爾賽德司。
並不是說他們在菲爾帝亞見面的次數不夠多,在宮廷會議和城市建設之間,他們會花大量
時間爭論、交換意見、消磨時間。不過,已經很久沒有脫離工作的話題了。他們已經很久
沒有閒暇這樣做了,感覺不錯。
就像菲力克斯能讀懂他的心一樣,他說,「已經很久沒這樣了。」
「是呀,真希望我們能經常這麼做。」菲力克斯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太糟糕了,在菲爾
帝亞不可能有這樣的空閒。」
「是嗎?」
「你知道的。」
沒有回答。然後菲力克斯說,看著希爾凡的耳朵,「那麼,你現在在這裡是件好事。」
魯道夫帶著家人去冰上釣魚——孩子們喜歡冰上釣魚嗎?希爾凡討厭它——他們晚餐吃了
一大堆白鮭和伊薩紅點鮭。在這之後,在希爾凡懷抱希望能充分隱藏的驚訝之中,菲力克
斯粗聲粗氣地建議魯道夫和伊莎貝爾到公爵房間來喝一杯。希爾凡正準備告退,加入圍著
火堆的人們之中時,菲力克斯轉過身來對希爾凡說:「這也包含你。」不言可喻的是:你
這傻瓜。
希爾凡和魯道夫往來了很長時間,但他還是不太認識伊莎貝爾。起初,這感覺荒謬地像是
一次議會的訪談,但它沒有持續太久。伊莎貝爾不僅有著冷酷無情的商業頭腦,而且還有
絕對心狠手辣的幽默感。她和魯道夫是一對,開啟話題而妙語如珠。這就是重點,希爾凡
意識到。他們是一攬子交易。所以菲力克斯想要瞭解她。
也許是強詞奪理,但也差不多了。很好,這就是希爾凡能幫上忙的地方。
伊莎貝爾很樂意地被拉進話題。她在菲爾帝亞長大,對這城市瞭若指掌。從那時起,這些
建築物可能至少被夷為平地並重建了兩次,但其特徵是相同的。至少她是這麼說的。這與
他們的觀點完全不同——那些有頭銜的孩子在家族方便的時候才進出王都。
「你懷念它?」希爾凡問道。
「哦,時不時地,但我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麼。」她用那麼深情地眼神看著魯道夫,希爾凡
不得不把目光移開。
『商人家庭』是個輕描淡寫的詞語。她的家族掌握了很大的經貿網絡,這是一個希爾凡剛
剛開始理解的世界。他對頭銜的理解總是勝過金錢,事實證明,其中一個比另一個能讓你
走得更遠。這讓他再次想知道魯道夫為什麼把自己隱居在西伏拉魯達力烏斯的一個小莊園
裡。
最後,魯道夫和伊莎貝爾道了晚安,上床睡覺了。希爾凡向後靠在椅子上——因為伊莎貝
爾坐了沙發——陷入了沉思。國王急需一筆貸款,如果他們想在春季資助更多的修路人員
。否則,接下來又會是一年,那些該死的坑坑窪窪,慢吞吞的交通與郵件,還有希爾凡的
父親緊盯著他的脖子,用他的影響力脅迫帝彌托利,儘管,並不是帝彌托利做那些決定,
是希爾凡。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是菲力克斯,希爾凡回過神來,「啊?」
「你知道,議會在仲冬休會的目的在於讓人們休息。」
「什麼意思?」
「你在想...... 我不知道是什麼,我認為你和我叔叔昨天解決了你的糧食管理問題。」
「我們是的。這次是道路,我們還缺少一萬七千克朗。」
菲力克斯看著他的眼睛,好像他完全知道希爾凡在想什麼,他可能真的知道。希爾凡說:
「我喜歡這些東西。這比某些東西要好一千倍,我喜歡這個,好嗎?」
「好吧。」
「真不敢相信是你叫我要休息的。」
「我一直在休息。」
「是的,從......」希爾凡抽回這句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吧,那你是怎麼做到的
?」
「做到什麼?」
「你怎麼關掉工作開關?」
「我只是不去想它。」
「是的,但是,要如何......」希爾凡慢慢地說。
菲力克斯的嘴唇有點扭曲,希爾凡不喜歡這樣。
他說,「沒關係,聽著,別這樣——我不想爭吵。」
「好吧。」
這和讓步不是同一回事,但這是他們能得到的最接近的東西了。希爾凡會接受的。
沉默,不是下午那種輕鬆的寂靜。他討厭和菲力克斯爭吵——真正的爭論,而不僅僅是胡
說八道。菲力克斯太瞭解他了,不會讓他輕鬆好過的。
菲力克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問道:「你明天要參加狩獵嗎?」
隆冬假期的第三天,馬兒們的祝福。接下來是一場狩獵。事實上,這曾是希爾凡在這個節
日慶典最喜歡的一部分。整整一天騎在馬背上,在寒冷的空氣中遠離了虛偽與儀式。他也
很擅長這個,這讓他的父親很高興,但你不可能樣樣都讓他滿意。感受風吹在他臉上的感
覺是值得的,五種感官被磨得像剃刀一樣鋒利,當他的長槍擊射中目標時,那種勝利的興
奮感是值得的。
不知怎麼的,在過去的幾年裡,他已失去了對它的興趣。
他沒有回答,菲力克斯說,「我只想騎騎馬。」
「是嗎?」
「你不一定要來。」
希爾凡不傻,菲力克斯騎馬不是為了好玩。這種安慰感如此甜得發膩,以至於能堵住他的
口,「是的,」他說,「我——我和你一起去,聽起來不錯。」
「我會告訴我叔叔,他可以帶頭打獵。」
你當然不介意,希爾凡應該問,但他不太願意這麼做。如果菲力克斯不介意交出這部分伏
拉魯達力烏斯的職責,那好吧,希爾凡來這裡是有原因的,他沒有忘記。
* * *
隔日一大早,男男女女集合在一起,騎馬去打獵。空氣清新,天空湛藍如水,完美的天氣
。魯道夫將領導這次狩獵,當希爾凡和菲力克斯牽著他們的馬走出馬廄時,他向他們致意
。
首先,是祈福儀式。獵馬們已被梳理過,毛皮的光澤和皮革只有一步之遙,就像漆制的小
雕像一樣光滑。有些馬鬃和尾巴編成辮子;大多數馬韁繩用檜木或冬青的嫩枝綴飾著。領
班的馬夫師傅——再一次地,沒有牧師——從菲力克斯的奧爾索開始,走向希爾凡的淑女
,然後沿著隊列從一匹馬接著另一匹馬,用拇指蘸在壓碎的繡線菊上,觸碰牠們的前額,
重複著同樣的話:敏捷的腿,強有力的馬蹄。他之後也會為馬廄裡的那些馬兒們做同樣的
事。當狩獵歸來時,馬夫將為獵人和他們的馬兒夥伴們提供熱蘋果白蘭地麥芽漿,這是一
種特殊的款待。
祈福儀式完成後,魯道夫起身踩著馬鐙,大聲喊道:「狩獵愉快!」獵人們跟著呼吼起來
。希爾凡看到他的大兒子騎在馬背上,還有幾個只大不到他一兩歲的孩子。那些早年的隆
冬假期就是這個樣子嗎?希爾凡、菲力克斯、古廉,甚至邁克朗?這些人都還是孩子。
獵人們的呼吼聲如雷鳴般地穿過大門,魯道夫領頭出發。微風揚起了他的斗篷,把它送入
蔚藍色的漩渦中翻滾。所有的伏拉魯達力烏斯家族都有,曾經有過。雙重羊毛織成,柔軟
而厚實,染成伏拉魯達力烏斯藍的色調,在帽子和下擺以毛皮裝飾。和往常一樣,菲力克
斯穿著他的,熟悉而令人安心。
希爾凡拍拍淑女的脖子,「如何呢,淑女?準備好活動筋骨了嗎?」她嘶嘶地笑,並試著
輕咬他的頭髮。
狩獵隊伍正沿著新路向北行進,前往公爵領地北部的森林地帶,在那裡他們可以找到冬季
的獵物。希爾凡和菲力克斯橫跨鄉野,穿過積雪覆蓋的田野和冰冷的溪流。在其中一個溝
谷,積雪堆得很高,來到了馬的胸口深度,希爾凡必須下馬領著他們到安全的地方。之後
,他們繼續沿著灌木籬牆附近的小路前進,直到他們爬上至高點,俯瞰著林地,銀色的河
如蛇一般蜿蜒穿過樹林,在這裡閃現,然後又從那裡消失了。他們順著斜坡馳馬奔去。
樹林並不茂密。這不是幾十年前的原始森林,希爾凡打賭不是;這些年來,貧瘠的土地變
得荒蕪,最終又長得過於茂盛。在高高的樹冠下,正午的陽光無法照射進來,冰霜覆蓋著
被砍斷的白色樹幹,還有那些脆弱的冰冷樹枝。希爾凡的呼吸在空氣中變成一片霧氣。
他們都沉默不語。待在這裡就足夠了,呼吸著寒冷的空氣,聽著馬蹄踏過腳下的雪的嘎喳
聲。沒有目標,沒有終點,只是純粹地在這片雪地裡騎著馬。
希爾凡意識到他後退了半匹馬的距離,掩護著菲力克斯的右側。也許是潛意識吧。他待在
那裡,而不是靠得更近。菲力克斯臉上的一側,希爾凡可以看到,是開放的,輕鬆的。這
種景象他已見過上千次了,黑色的頭,青綠色的兜帽。它永遠不會過時而褪去。
菲力克斯彷彿能感覺到希爾凡的眼睛在盯著他,回過頭看了看,「怎麼了?」
希爾凡身體前傾,拉了拉他的兜帽,手指觸碰著的毛皮已經被磨舊了,「你有這件東西多
久了?」
馬蹄在雪地裡嘎喳作響,菲力克斯沒有馬上回答。
希爾凡沒料到這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他正要轉移話題,這時菲力克斯說:「這是隆冬時
節的禮物,有一陣子了。我母親總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