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澄】雲盡(七)
議事沒有結果,眾人在蘭陵耽擱了幾日,清河果然有消息傳來,幾家宗主找了各種各樣的
理由,不願出戰。
聶明玦倒也不惱,隨他們去,自己主意依舊不改。
江澄暗暗歎氣,他再這般滴水不進,自己就不得不使些非常手段了。
不過這日用過午飯,江澄跟藍忘機正要回房,就見金家的幾個弟子抬著個人,神色慌張地
進了聶氏屋子。
江澄推推藍忘機,示意他去看看出了何事。
藍忘機很快轉回來:「聶懷桑中了妖毒。」
「嗯?」江澄抬眉:「哪種?」
藍忘機看著江澄:「唯夾邑藥草可解。」
江澄吃了一驚,他之前的確是想,若聶明玦實在勸不得,不得已就只能以聶二相脅。但這
種事藍家不可能做,金家不會去做,倒是誰下手比自己還快?
「怎麼中的?」
藍忘機搖搖頭:「聶懷桑一早出門,中午便暈在階上,尚不知詳情。」
江澄顧不上細想這其中曲折,轉頭對藍忘機道:「含光君,怕得辛苦澤蕪君傳傳消息,一
定要讓溫晁以為,聶氏不會打新亭,而是要偷襲平城。」
藍忘機愕然:「兄長如何能傳信于溫晁?」
「澤蕪君如何能得知溫旭去向,就如何能傳信于溫晁。」江澄按了按眉心:「溫晁剛失了
雲夢的三座監察寮,得到這個消息必然蠢蠢欲動,想來爭個功勞。」
「含光君可先選些得力弟子,一旦溫晁帶人離開教化司,藍氏即可奇襲。」
江澄看向藍忘機:「但這消息需得快傳,若等聶明玦到了夾邑,溫晁可就未必肯來了。」
藍忘機點頭,反身去找藍曦臣。
江澄視線在聶氏居處轉了幾轉,抬步回了房間。
沒過一會兒,藍忘機進來了。江澄開口問道:「聶二怎樣了?」
藍忘機一愣:「不知。」
江澄一臉無奈地抬起頭:「你都沒順路去瞧一眼?這麼著急回來做什麼?」
藍忘機抿了抿唇,扭頭又出去了。
江澄歎了口氣。要不是自己不想在此招人注意,打探個消息哪至於這麼麻煩。
藍忘機很快又回來,開口道:「醒了。」
江澄攤了攤手,示意他繼續講。
「他去鎮中買畫,歸時偶遇妖獸,是意外。」
「聶懷桑自己說的?」
藍忘機點頭。
江澄挑起眉:「他一人下的山?」
「正是。」
江澄輕哼了一聲:「聶二中毒深麼?」
「不淺。」藍忘機答道:「金麟台存的藥草只能暫時壓制毒性,若要救命,遠遠不夠。」
江澄扯起一邊唇角,搖了搖頭。
「真沒想到,我居然一直錯看了聶二。」
藍忘機目露疑惑。
江澄歎道:「含光君啊,聶二自知修為不高,一向謹慎,妖獸想追他恐怕都追不上,還能
偶遇?」
藍忘機展了展眉:「所以,他是故意……」
「要不是故意,怎麼偏偏碰到這種妖獸?」江澄又歎了一聲:「中毒這麼深,這聶二對自
己下手,也當真是狠。」
江澄搖了搖頭,視線一轉看見藍忘機斂眉思索的模樣,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到頭來世家公子中心思最單純的,倒很可能是這令眾人談及色變的藍忘機。
藍忘機聽見笑聲,抬眸望向江澄,四目相對,江澄心裡突然咯噔一下。
怎麼自己最近總起這些無謂的心思,眼下什麼情境,居然還笑得出來。
而且這幾日竟總在無意間睡過很久,腦子似乎都放鬆了。
江澄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江晚吟,別忘了你是誰。
他冷下臉,沉聲道:「聶明玦很快會去夾邑,再留蘭陵也是無用,不如先去教化司瞧個究
竟。」
藍忘機點頭:「我已稟明兄長,隨時可以啟程。」
江澄當即起身:「走吧。」
此去時間緊迫,藍忘機帶著江澄禦劍前行。
高處風寒,藍忘機手在袖中悄悄翻起,靈力無聲無息地在身前豎起一道無形的屏障。
江澄在他身後冷笑了一聲:「含光君,你何必偷偷摸摸。」
「你要不想在我面前用金丹,乾脆連劍也別禦了。」
藍忘機喉嚨一緊,一句話也說不出。
江澄也不再說話,靈力罩住的一片安靜裡,他輕淺的呼吸不時拂過藍忘機頸間。
藍忘機喉結上下動了動,莫名有些緊張。
他正暗自提醒自己收攝心神,雲層中劍身微微抖動,江澄一隻手無意間在他腰側輕輕搭了
一下。
一股酥麻登時傳遍全身,藍忘機一震,劍身猛地傾斜,江澄立刻栽了下去。
藍忘機慌忙追下,單手攬住江澄腰身,淩空一翻,又站回了劍上。
江澄胸口微微起伏,他垂著手,仰起上身與藍忘機拉開些距離:「含光君,不想帶我,也
不必如此吧。」
藍忘機一眨眼:「我……」
他覺得自己應該放開江澄,手卻不自覺地越攬越緊。
「我……」
「行了。」江澄拍拍藍忘機的手,扶著他手臂小心地轉了個身:「還是快點拿到避塵吧。
」
劍身狹窄,容不得二人再換位置,江澄這一摔,倒變成他站在藍忘機身前了。
藍忘機雙手虛護在江澄兩側,眼中只有他微微擺動的發梢。
過了一會兒,江澄說話了。
「含光君,」他微微側過頭:「你這是要去哪?」
藍忘機愣了愣神,才意識到自己完全沒顧方向,再看腳下山水,哪裡還是去教化司的路。
含光君的臉生平第一次燒到了耳根。
【湛澄】雲盡(八)
二人剛在教化司附近鎮中落腳,藍氏弟子就傳來消息,溫晁已經帶著溫逐流和一眾弟子朝
平城去了。
江澄哼了一聲:「就知道溫晁去平城一定格外積極。」
「為何?」
「平城嘛,多出美人。含光君不知道吧。」
「原本我也不知,」江澄眉眼彎了彎:「還是魏無——」
他猛地收住話音,垂下了頭。
「含光君,溫晁既已離開,藍氏弟子若無事,今夜便可奪回仙劍了。」
藍忘機聽著江澄驟然低沉的聲音,一股沒來由的酸楚悄然從胸腔直蔓到舌尖。
他無聲地點了點頭。
入夜,藍氏弟子悄悄圍向教化司。
其實江澄勸藍忘機來攻教化司,不只因為此處藍氏兵力最好調動,還存了份私心。
三毒和隨便他無法帶在身上,眼下只有藍忘機收著,他才最放心。
江澄伏在屋頂,腳下幾個溫氏弟子正在喝酒,聲音清清楚楚地飄了上來。
「都是扯淡,我們溫氏列起陣來,誰家都沒用。」
「哈哈哈哈哈!」一個聲音大笑起來:「你們還記不記得那個什麼紫蜘蛛?」
「當時多囂張,還不是連自己娃都保不住?還有那姓魏的……」
江澄一把拽住身旁藍忘機就要拍下的手。
底下的聲音繼續道:「臨死之前還叫囂,結果呢?扔進了亂葬崗,鬼都沒得做!哈哈哈哈
哈哈!」
江澄再也拉扯不住,藍忘機一掌遽然拍下,靈流激蕩,桌邊幾人立時斃命。
藍氏弟子紛紛出手,教化司頓時嘈雜一片。
藍忘機擊出一掌,慌忙回頭去看江澄。
但江澄面無表情,竟看不出什麼異常。他見藍忘機看自己,只輕輕揚起手,指了指不遠處
一座裹著流光的閣樓。
看來世家子弟的仙劍就在那樓裡了。
溫晁帶走了大批弟子,教化司內本已是一盤散沙,藍忘機出手又尤其兇狠,很快就打到了
閣樓之下。
一個溫氏弟子來不及躲,被藍忘機一劍挑到腳下,他抬劍正要刺,衣袖突然被江澄拉住。
江澄也不出聲,只是又指了指那閣樓外裹著的流光。
藍忘機明白過來,劍尖挑起那弟子衣領:「解開結界。」
那人哆哆嗦嗦,根本不敢動。
「解開結界。」藍忘機手中仙劍嗡嗡作響:「我不殺你。」
那弟子癱在地上,向閣樓爬了幾步,手中結出幾個印記,閣樓外流光開始變淡,慢慢消失
了。
藍忘機冷冷走過,凜冽的劍氣在那人額頭劃出一道血痕,他連滾帶爬地沖出院門,突然慘
叫一聲,再也沒了動靜。
原來門外藍氏弟子不知前情,一劍就將他刺了個對穿。
藍忘機並不理會,徑直踏進閣樓在眾仙劍中找出三毒和隨便,左手一翻,避塵就收回了腰
間。
他捧著兩把仙劍轉過身,試探著向站在門口的江澄送了送。
江澄視線緩緩在藍忘機臂間打轉,突然嘴唇一動,嘔出一大口鮮血。
藍忘機大驚,但他還沒沖到近前,江澄就抬手一擋,示意他不必過來。
他穩了穩微晃的身子,嗆了兩聲。
「含光君。」江澄唇邊帶著血跡,抬頭望向藍忘機:「這兩把劍,拜託你暫且替我保管。
」
藍忘機把兩柄劍收入懷中,點了點頭。
江澄伸手抹去嘴邊鮮血:「謝了。」
話說完,他轉頭就要走。
藍忘機緊追兩步:「你去哪?」
江澄收住腳:「此處是岐山地界,停留不得,含光君收了仙劍,就早些帶弟子離開吧。」
藍忘機恍若未聞,又問:「你去哪?」
江澄歎了口氣,轉過身來:「聶氏不出明日即可攻下夾邑,救了聶二,聶明玦還是會去新
亭。溫晁發現自己去錯了地方,教化司又被襲,必然更急於立功,多半會中途攔截。」
「秦蒼業也該正在去新亭的路上,聶明玦遇襲,他定會支援。溫晁雖有溫逐流在身邊,卻
很難抵擋聶秦聯手。而溫旭再不願意,也得來救自己弟弟。」
江澄看著藍忘機:「若真能如此,四方混戰,誰都沒有以逸待勞的先機,聶明玦和秦蒼業
的贏面倒更大一些。含光君不必趕去支援,可借溫氏兵力分散之機多攻下幾處地方,也不
至有何損傷。」
藍忘機聽著江澄的話,慢慢擰起了眉。
半晌,他沉沉開口,還是那句——
「你去哪?」
江澄皺皺眉,耐著性子解釋:「剛才那溫家人說得不錯,溫氏列陣,的確厲害。」
「他們之所以接連受挫,不過因為地盤鋪得太大,一時難以自顧,溫若寒絕非等閒之輩,
倘若他們慢慢規整起來,要射日只會越來越難。」
「你要去找溫若寒?」藍忘機聲音突然拔高。
江澄一挑眉:「含光君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溫若寒是隨便能接近的麼?」
藍忘機盯著江澄雙眼:「那你……」
「溫若寒不好接近,溫家下屬之間卻有很多空子可鑽。」江澄看了看藍忘機:「含光君放
心,若有什麼消息,我自會告知。」
藍忘機搖頭:「不行。」
江澄一愣:「什麼不行?」
「你隨我走。」藍忘機聲音裡竟透出幾分強硬。
江澄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我隨你走?有什麼用?」
他不再理藍忘機,轉身向院外走。
一道結界倏然立起,擋住了江澄去路。
江澄沒回頭,聲音冷了下來。
「含光君,你不要無理取鬧。」
藍忘機沉聲重複:「你隨我走。」
江澄不回答,左右看了看,走向旁邊一道側門。
又幾道結界豎起,把他嚴嚴實實罩在了中央。
江澄猛地回頭:「藍忘機!」
只喊了個名字,他的嘴就又張不開了。
江澄眼睜睜看著藍忘機冷著臉一步步走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拎著自己禦起避塵,恨得牙癢
。
【湛澄】雲盡(九)
新亭和夾邑的戰局與江澄猜的差不多,很快演變成了四股人馬的混戰。但他沒想到的是,
戰事正膠著,溫晁竟突然抽身撤兵,一頭紮回了雲夢。
就算是溫晁,也未必就做得出此等不顧兄弟情義之事,比起說他是見勢不好開溜,江澄更
懷疑是雲夢這裡出了些自己和藍忘機都不知的變故。
想到藍忘機,江澄忍不住皺眉。
自從那日他拎著自己禦劍回了姑蘇,江澄再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最開始他倒很想說,不止想說,甚至想罵,但被藍忘機禁著,有口難言。等禁言終於解了
,江澄又不知哪裡冒出一股邪火,突然賭起氣來,不管藍忘機說什麼,硬是不開口。
而藍忘機受著他的橫眉冷眼,不惱,不解釋,最可恨的是,也不放他走。
不只不放他走,簡直是把他拴在了身上,只在攻城之時才容他暫且離開視線,也定是要尋
個安穩之地,結界豎得密不透風,再命弟子值守,但有風吹草動還要大驚小怪地出現。
若不是藍忘機一路帶著他攻向蓮花塢,江澄早就忍無可忍了。
此刻藍忘機剛好不在,窗外月色黯淡,江澄坐在圍滿結界的房間中,想著等他回來自己該
問些什麼。
當然不是問藍忘機,而是問跟著他進來的藍氏弟子。
自從藍忘機意識到江澄不肯與他講話,每次歸來便會帶一名弟子進門,字字句句看似在吩
咐弟子,實際上卻是在將所見所聞講給江澄聽。
幾次下來,江澄也預設了他這傳遞消息的方式,有任何疑問便問那弟子,弟子也答不上的
,就由那弟子再向藍忘機發問。
此事說來孩子氣到可笑,江澄竟絲毫未覺不妥。
不過今日,藍忘機已經出門很久了。
江澄想到突然回撤的溫晁,忽然有些擔心,不知不覺踱到了門口。
門外守著的兩個藍氏弟子正低聲聊天,聲音有一句沒一句地傳進江澄耳朵。
「蘇……最可笑。」
「嗯……畫虎不成……」
「……承認……又要惱……」
「含光君……才不……」
「……又學不像……」
江澄聽到含光君三個字,不覺豎起耳朵,下文卻又聽不太清,忍不住隔門問道:「學誰不
像?」
「學含光君唄。」門外弟子張口就答。
「誰學含光君?」
「蘇——」門外弟子猛地收聲,好像才意識到是誰在說話。
「雲……雲公子。」
「我們、我們沒說什麼。」
江澄聽門外兩個弟子聲音突然緊張,才想到藍氏家訓,背後不可語人是非。
他笑了笑:「怕什麼?我又不會罰你們。」
「你們說說,是誰學含光君?」
門外弟子似乎松了口氣,卻還是答得猶猶豫豫:「嗯……是蘇、蘇……」
說到一半,又不說了。
江澄歎了口氣:「說吧,我不會告訴含光君。」
這下門外的弟子竟像敞開了話匣子,把藍氏這個叫蘇憫善的弟子是如何處處模仿含光君,
模仿得又是如何拙劣,被戳破又是如何惱怒,繪聲繪色,大肆宣揚了一番。
聽到最後,江澄都忍不住笑:「你這般口齒伶俐,倒一點兒不像藍氏教出的弟子。」
門外那弟子講得興起,也跟著笑,正要搭話,卻又突然收住,聲音瞬間變得僵硬。
「含光君。」
江澄下意識地想,他可總算回來了。
藍忘機腳步在門口停了一停,江澄隔著門都能感受到那兩位弟子的緊張。
哼,自己嘴笨,還看不得別人說話,分明是妒忌。
江澄一邊腹誹,一邊端起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等著藍忘機推門進來。
藍忘機一進門,先上上下下把江澄細細打量了一番。
這目光江澄也早就習慣了,他次次都是這樣,好像一會兒不見,自己就能換了個人似的。
江澄坐進椅子,等著他喚弟子進來。
可這次藍忘機卻徑直回身關好房門,沒有再喚人進來。
江澄有些狐疑,不由偷偷打量藍忘機神色。
眉間稍顯沉鬱,倒也不見慌張。
藍忘機揚手滅了房中燭火,黑暗中的聲音清清冷冷:「睡吧。」
江澄睡得並不踏實。
夢中蓮花塢每一個人的臉靜悄悄浮現,又沙塵般消散,無休無止,不斷輪回。
這夢平靜而安寧,不激烈,也不血腥,只是永遠也不會停歇。
江澄在這無聲無息的夢中,漸漸抑不住潮湧般陣陣襲來的心悸。
他想大口呼吸,胸腔卻傳來劇痛,江澄猛地伸手抓向自己胸口,像是想一把掏出個洞來,
把這折磨人的心臟狠狠捏碎。
迷蒙中,自己的雙手像被人輕輕握住了。
一股微涼的氣息在周身漾開,江澄那反反復複的心悸漸漸被這氣息蓋住,鼻尖一抽,竟似
抽泣了一聲。
耳邊響起一聲輕柔的歎息,那淡淡的氣息慢慢拂過江澄臉頰,停留了一會兒,好像要離開
了。
江澄突然心慌,兩手一攬,把這氣息牢牢收進懷中,心跳才又安穩下來,沉沉睡去。
這一覺,就睡到天光大亮。
江澄睜開眼,眼前一片白花花,倒好像掛了件白衫。
他有些疑惑,順著這衣衫向上望去,驀然撞進一對清淺的眼眸。
江澄心猛地一跳,這才發現自己雙手正環抱在藍忘機腰間,頭枕著他的一條腿,整個人蜷
著,把他牢牢箍在了中間。
他大叫一聲,一把撒開手,手腳並用地退到牆角,扭過頭不去看藍忘機的臉。
藍忘機倒沒什麼反應,安安靜靜坐在床邊。
過了一會兒,江澄鼓著嘴嚷了一聲:「你還不走!」
藍忘機淡淡看了他一眼,手撐住床沿,慢慢起身,有些不自然地邁出一步,竟然不太穩。
江澄恍然意識到,他腿被自己枕麻了。
「喂!」江澄幾下又挪出來,拍了拍床沿:「你坐著吧。」
藍忘機收回腳,又在原處坐下了。
兩人坐在床邊,誰也沒有說話。
江澄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心中暗想,自己怎麼會抱著藍忘機睡覺?
想著想著,突然憶起夢中那股淺談又清冷的氣息,難道那竟不是自己的想像,而是藍忘機
?
江澄忽而一驚。
這氣息,可不止昨夜夢中才有。
細想想,自與藍忘機同住以來,自己竟常能安睡到天亮,夢中絲絲縷縷縈繞的,可不就是
那隱隱帶著檀香的氣息。
江澄偷偷瞄了藍忘機一眼。
難道他竟夜夜在自己床邊,為自己驅走夢魘?
若如此,恐怕自己也未必是第一次抱他了。
江澄臉燒得通紅,想到自己白天還硬撐著不肯與他講話,只覺自己無比可笑。
心念一轉,又想到自己大仇未報,竟還有心思日日與藍忘機鬥氣,頓時惱恨至極,揚手就
在自己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啪一聲脆響,嘴角瞬間流下血來。
「江澄?!」藍忘機大吃一驚,急急伸手去抓江澄手腕。
江澄聲音恨極:「不用你管!」
藍忘機縮了手,一雙眸子含著擔憂,小心翼翼觀察江澄臉色。
江澄被這雙眼眸望住,不知怎麼心裡一酸,情不自禁軟了語氣:「我與自己生氣,與你無
關。」
他不敢再看藍忘機雙眼,轉回頭抹了抹唇邊蜿蜒的血跡,故作鎮定地開口:「昨日遇到什
麼了?」
「昨日遇到……」藍忘機顯然還沒收回心神,無意識地重複著江澄的問話。
江澄點了點頭:「嗯,昨日遇到什麼了?」
「昨日……」藍忘機輕咳了一聲:「昨日溫家幾處監察寮的弟子,全都……」
藍忘機輕輕皺了皺眉:「全都自盡而亡。」
「嗯?」江澄偏了偏頭:「此等怪事,昨天你怎麼不說?」
「他們死狀……」藍忘機猶豫了一下:「昨夜天晚,我怕——」
「你怕我做噩夢?」江澄接了這一句,臉突然又一紅。
他慌忙抬手掩住面上紅暈:「死狀怎樣,你倒帶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