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時更新。
11.
許紹綸輕輕推開門，一眼就看見童宇熙的大床上、鼓起的被子裡，只露出一點點額頭的紀
浩然正在睡覺。感覺有些口乾舌燥，讓許紹綸本能反應地吞嚥了一口。
——我跟他上床了。
剛才童宇熙說的話還好清晰，許紹綸一片混亂的腦中莫名浮現出童宇熙把紀浩然抱在懷裡
的畫面，他們兩個人、就是在這裡……
那種令人完全壓抑不了的顫抖，又猛地襲捲上來。
「小然、……」許紹綸輕輕說，明知道紀浩然不會聽見、也不會因此醒來。他緩緩向前走
，直到靠貼上床邊，才蹲了下來。
——直到看清他的睡臉……和淚痕。
心臟有種被直接握住的感覺。
這是第二次了，看見你的眼淚。
第一次的時候，我很清楚你是為什麼哭，但這一次，我不懂。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有現
在這些感受，所以我才會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現在的心情……嗎？
感覺自己眼角也有些酸澀，許紹綸跪在床邊、輕輕伸手去碰紀浩然的眼角。在碰到的瞬間
，他看著紀浩然長而捲翹的睫毛也輕輕顫動。
「小然。」
明明好多話想問、好多話想說，可真的看見了、能說了，卻又混亂得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這時候許紹綸簡直痛恨自己的不會表達，竟然除了名字之外、什麼都說不出口。
小然、小然……
像是聽見許紹綸的聲音，紀浩然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就要醒過來。明知道他的起床氣很嚴重
，許紹綸卻在習慣性地伸手要把人抱進懷裡安撫的瞬間躊躇了。
那一瞬停滯，紀浩然已經緩緩睜開眼睛。
兩個人於是在好近、好近的距離裡對看，許紹綸知道、要是不安撫他的起床氣，接下來不
只是自己會遭殃、紀浩然也會相當不舒服。
但許紹綸還沒有動作、紀浩然已經猛地坐起身來。
「滾出去。」紀浩然冷冷瞪著許紹綸低聲說，許紹綸看著他，輕卻堅定地搖頭。
「該死、我他媽的要你滾出去！」
紀浩然立刻爆發，他伸手、抓起童宇熙放在床頭的杯子用力朝許紹綸砸過來。許紹綸本能
偏頭閃過、紀浩然像是發了瘋似地、抓到什麼就丟什麼。
許紹綸上前、搶在紀浩然繼續朝自己丟東西之前，先一步用力抓住紀浩然的雙手，紀浩然
猛地大力要把人推開、卻被許紹綸順勢一拉，就撞進他胸口裡。
「我、……對不起，小然，對不起。」
許紹綸其實完全不懂自己為什麼脫口而出的是道歉，但現在只要能夠讓紀浩然冷靜、要他
講什麼其實也都無所謂。他穩穩按著還在自己胸口扭動著想掙脫的紀浩然，反覆輕聲地說
。
直到紀浩然的反抗開始減弱，本來不斷的咒罵也開始哽咽，意識到的許紹綸簡直是驚慌失
措地放開手。
「對不起，我弄痛你了嗎？有沒有哪裡受傷？對不起、小然……」
「……你到底想怎麼樣？」
——你到底，想怎麼樣？
紀浩然再次靠上自己胸口時，許紹綸知道他已經醒過來了。許紹綸的每句對不起、聽在紀
浩然耳裡、都是一次清楚的提醒……指控。
關於自己對他的那些無理取鬧，那些無來由的厭惡與氣惱。
我知道，我懂……
我一直都知道。
紀浩然靠在自己胸口的這個問題，讓許紹綸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自己從來沒見過
紀浩然這樣。
他猛地想起紀浩然的那本……滿滿都是自己的塗鴉。
「我、看到你的筆記本了。」許紹綸低聲說，同時感覺只有額頭碰觸在自己胸口的紀浩然
明顯地震動。
那瞬間，許紹綸簡直忍不住想伸手再去擁抱他的慾望。
「我很驚訝……」許紹綸只能緊緊握拳、好控制自己不要那麼衝動，「又忍不住、……」
「閉嘴。」
「我想問，小然、你為什麼……」
「閉嘴、該死的閉嘴！」
話還沒問完，許紹綸已經被紀浩然狠狠推倒在床上，紀浩然幾乎是失控地跨騎在許紹綸身
上、近乎瘋狂地揮拳發狠地毆打許紹綸，這逼得許紹綸不得不擋。
「閉嘴、你到底該死的為什麼要這樣逼我？我哪裡惹你不爽？幹、你明明就是個笨蛋、只
會讀書什麼都不懂的大白痴、我他媽最討厭的就是你、我……」
「小然，你等……」許紹綸被紀浩然打得完全無法說話，只能不斷抬手躲開朝自己臉上招
呼的拳頭。
只是，即使自己成功擋住了紀浩然的所有攻擊，卻完全擋不住他的眼淚。
「誰准你看的？該死的誰准你碰我東西？你憑什麼管我要做什麼？媽的該死、白痴，像你
這種、像你這種人……」
紀浩然失控地邊罵邊哭，許紹綸輕輕把擋在自己臉前的雙手放下。打累了的紀浩然彷彿是
在確認些什麼似地、雙手緊緊扯著許紹綸制服胸口，眼淚不斷滴落在衣服上。
於是一點、一滴地滲透了進去。
「小然……」許紹綸試圖想替紀浩然擦眼淚，他抬手碰觸到紀浩然眼角的瞬間，紀浩然觸
電似地抬頭、睜大雙眼瞪著許紹綸。
那一刻，許紹綸彷彿從那雙晶亮亮的眼底，看到自己不太懂、卻又鮮明強烈的某種情緒，
像是碎裂開來似地。
他暴躁地把許紹綸的手揮開，「該死、不准再碰我，你不准、……」
——是……
「為什麼你一定要這樣、該死的……」
——……他。
「小然……」
「一定要、……用那種理所當然一樣的態度、抱我，總是用那種態度碰我、該死的總是用
那種態度說話、……」
紀浩然的眼淚已經染濕了許紹綸胸口一小片，他渾然不覺自己正在做什麼，只是邊啜泣著
邊緩緩壓低了身體。
——是他。
「自以為溫柔體貼、又自以為寬容，總是讓我、該死的覺得在你面前、……」紀浩然趴得
更低，眼淚沿著許紹綸的胸口往上，已經滴落在許紹綸的嘴唇邊。
許紹綸張口想說話、卻發現自己除了嚐到紀浩然眼淚的滋味之外，完全發不出聲音。
——真的，是他。
「總是讓、我覺得在你面前、……幼稚得跟白癡一樣、可惡、……」
抓在許紹綸胸口的手、也隨著壓低的身體爬上許紹綸的臉頰、耳朵，直到自己的頭髮被狠
狠抓扯住，那力道大得讓許紹綸忍不住皺眉。
「我、討厭你，他媽的討厭你，恨不得你消失、我明明、明明……」
紀浩然的聲音，越哽咽就越模糊，在從來沒有過的、如此靠近的距離裡，許紹綸望著那雙
淚眼迷濛著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近得可以呼吸到他紊亂的氣息、感覺到他的憤怒、悲傷，還有他的慌亂與不安。
根本分不清楚究竟是哪裡在疼痛、又是為了什麼而疼痛的了。
——在紀浩然的嘴唇貼上自己的時候，許紹綸屏住了呼吸。
我想起了你那雙晶亮亮的眼眸，一眼、就足夠讓人忘不了，那種明顯帶著壞心眼、卻還是
讓人覺得可愛到說不出話來的，流轉著的眼光。
——是我一直沒發現……你沒有發現。
我們，都沒能夠察覺，這種舉動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為什麼我能夠像這樣、理所當然地待在擺明著討厭我的你身邊，為什麼我可以這樣接受你
所做的所有一切。
包括你那些看似傷人的眼神，話語，舉動、與其他一切。
——為著必然到來的這一刻，你心慌嗎？
不安、煩躁嗎？或者，你擔心、害怕嗎？
而現在的你，又是帶著怎麼樣的心情這麼說……
——這麼做的呢？
他嚐到紀浩然哭泣的味道。那雙嘴唇好柔軟、卻又好冰涼地壓貼在自己嘴唇上，而且一直
在顫抖。
你一直有種很好聞的氣息，我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樣的氣味，只是你的味道、一直讓我感覺
很好，很舒服。
因為距離是如此貼近，許紹綸看著紀浩然的眼淚用種驚心動魄的姿態滾落，許紹綸再次抬
手、輕輕捧住紀浩然淚濕了的臉頰。
「小然，不要哭。」
講話的時候，兩人的嘴唇於是碰觸著摩擦，紀浩然沒有離開、也沒有睜開眼睛，他只是彷
彿在逃避似地搖頭。
許紹綸輕輕把紀浩然的臉捧低一些，於是兩人相貼著的嘴唇稍稍分離開來，胸口滿溢著的
情緒，許紹綸完全控制不了。他抬頭、順著紀浩然精緻完美的鼻樑線條親吻，他愛憐而小
心翼翼地捧著那張精緻的容顏吻他眼角、他的眉心和額前。
紀浩然根本沒有力氣、再也沒有心情去抵抗這種太過溫柔的碰觸。許紹綸一路親吻到最後
，就緊緊地、把紀浩然按壓在自己胸口。
我明白得太晚了……
我明明知道你有多逞強，也知道你有多不坦率，在你身邊看著那麼久，我明明知道你在意
些什麼，我明明知道的……
我卻沒能發現，你這些舉動所代表的意義是什麼。
——原來，我心裡、和你所想的相同嗎？
抱著紀浩然，許紹綸輕輕翻身讓他躺了下來。或許是因為如此緊密的擁抱，讓紀浩然漸漸
停止了哭泣，許紹綸緊緊抱著他。
「不要哭，小然，你不要哭。」
門口傳來敲門聲，許紹綸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要起來開門，沒想到紀浩然卻彷彿不想讓許紹
綸動彈似地、只是緊緊抓抱著他沒放手。
許紹綸乾脆地放棄，他乖乖的用抱著紀浩然的姿勢在床上坐起來的同時，臥室的門也被打
開。
童宇熙咬著自己的第二根棒棒糖，看了一眼自己的床、然後眨眨眼睛，決定問看來比較聽
得懂人話的許紹綸：「小然在幹嘛？模仿無尾熊？」
「小然不讓我放開，我在安慰他不要哭。」許紹綸老實回答，童宇熙笑了起來、他也不打
算避開，只是走過去、在這兩個天才身邊坐了下來。他拉拉紀浩然的頭髮，「小然，你幹
嘛？該不會是哭得太醜不敢見人？」
「……少囉唆……」
直到這時，紀浩然才哽咽著開口說話。像這樣對許紹綸的發洩並不是第一次，只是這次、
感覺清晰得讓他完全無法再用任何方式試圖掩飾。
——不想放，無論如何都不想。
這種很安全、很安心的感覺簡直讓人沈溺而上癮。像是自己完全不用煩惱、完全不必擔心
任何事。
這個人，看過我最狼狽的醜態，明知道我有多幼稚、任性和無理取鬧，卻還是怎麼樣都不
走，不離開……
不放手。
因為紀浩然總算開口說話，許紹綸於是再自然也沒有地捧起紀浩然的臉，在好近的距離、
仔細地觀察他哭紅發腫的雙眼，然後輕柔地親吻他的眼角，「不要哭了，小然，你的眼睛
會很痛。」
「我的天，你們為什麼還可以這麼遲鈍？」在一旁眼睜睜看著的童宇熙、再也受不了的大
喊、順便用力揮了許紹綸後腦勺一掌，「告白啊白癡！講了沒有？不要連告白都還要我提
醒你們可以嗎？媽的真的很累人啊你們！」
紀浩然轉頭瞪童宇熙，雖然哭得滿臉亂七八糟、不過那一瞪還是很有氣勢的，「你他媽的
幹嗎動手？」
——搞什麼，我身心都付出投入到這種地步，現在還要被嫌棄？這世界上還有比我更無辜
更好用的工具嗎？
童宇熙無語問蒼天，他嘆了口氣站起來，「我是來告訴你們，留在我家吃飯啊，阿綸記得
打電話回家說一聲，小然你的臉要想個辦法，我老爸會一起。」
「你爸爸？」許紹綸眨眨眼睛，比較快恢復理智，童宇熙笑了一下，「放心，他很無所謂
的，有我這個兒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你們弄好就下來吧，我會在客廳。」
「好。」
童宇熙交代完就轉身要走，剛要把門關上、就又忍不住回頭，「阿綸，應該不必提醒你要
秀秀那傢伙了吧？」
「快滾！」
紀浩然忍不住隨手扯起枕頭往門口扔，童宇熙大笑著把門關上，房裡於是再次剩下兩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