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樞叫了車前往慶功宴地點，抵達時菜還沒上，但已經有些人早早先開喝了。
這個地點是天宏訂的，是一家老字號海鮮餐廳，還好不是像是酒店那種聲色場所，讓范樞
微微鬆了一口氣。
也僅僅只是微微鬆口氣。
當他踏進餐廳時，便感到一股不適。不只是因為撲面而來的酒氣或是吵嘈的人聲，而是別
的什麼。
究竟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從小到大，只要到了稍微複雜一點的場所，范樞便會有某
種感應，產生生理上的不適感。程度可大可小，依照場所不同或是當天身體狀況有所差異
。
而今天，范樞覺得身體異常的沉重，好像腳上綁了鉛塊；太陽穴隨著脈搏跳動隱隱作痛，
餐廳內的光線異常的刺眼，讓他忍不住瞇起雙眼。
不過整體來說還可以忍受，只是簡單吃吃飯聊聊天，至少撐個兩三個小時沒問題。
「范特助！」稍早見過的劉董朝范樞招了招手，「咦？紀總呢？」
范樞試著讓自己忽略身體的感覺，專注於對話，以免又說錯什麼。
他有禮地微笑，回道：「紀總臨時有些事要處理，晚點就到。他讓我先來招呼各位。」
「這樣啊，沒事沒事，來來來，這邊坐。」劉董將范樞拉到他那張桌，安排他坐在自己右
手邊的空位。
人們逐漸到齊後，餐廳也開始上菜。每張桌子上各擺著一紅一白的葡萄酒，部分桌次則依
照賓客喜好多放了高粱、威士忌等烈酒。
范樞才剛坐下沒多久，面前的杯子馬上被斟滿。劉董一一為他介紹同桌的人士，當然也伴
隨著敬酒的動作。
也不是說討厭喝酒，私底下范樞偶爾跟朋友聚會還是可以小酌，但他一般還是盡量避免喝
多，尤其到身體狀況容易受影響的地方。
然而現在的場合讓他難以拒絕，同桌的這些人他也不熟，難保在不經意之間得罪了誰。紀
耘斐不在，可沒有人幫他救場。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一道道佳餚被端上，生魚片、章魚沙拉、龍蝦砂鍋煲、紅蟳米糕、
紅燒石斑等等各式各樣的海鮮，然而范樞卻沒什麼胃口好好品嚐，僅僅意思意思的各夾了
一兩口，麻木地送進嘴裡。
酒酣耳熱之際，大夥兒也越來越放鬆，此起彼落的閒聊寒暄充斥著整個包廂，隆隆的人聲
回音敲打著范樞的耳膜，他趁著交談的空擋閉了閉眼，努力集中精神。
「范特助！」似遠似近的聲音傳來，范樞輕擰眉心睜開了眼。
和他搭話的是剛從隔壁桌周旋回來的劉董，身旁還跟著一位年輕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初頭
歲。
「范特助你還行嗎？看你也沒喝很多呀，可別你們家紀總還沒到，你就已經醉倒了啊，哈
哈。」劉董爽朗的笑道。
「沒事還行，謝謝劉董關心。」范樞擠出個笑容回應。
「來來來，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外甥，吳宙陽，畢業後就在我手邊幫忙。你們倆年紀相
近，應該比較聊得來。」
「范特助你好啊，我是吳宙陽，你不介意我坐這邊吧，來一起喝幾杯！」這個劉董外甥看
起來雖是一副紈絝子弟樣，但語氣並不跋扈，嗓門大又熱情，果真和劉董是一家人。
范樞表示不介意，吳宙陽便大方地坐了下來，好像原本就一直在這張桌子似的。
吳宙陽幫自己倒了一杯酒，將身體稍往范樞這側靠，說：「待會我們預計再去其他地方續
攤，雖然說食物沒這裡好吃，但其他的肯定比這裡好玩！一起來嗎？」
「但是...紀總他...」范樞想拒絕，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瞄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
將近九點了，紀耘斐卻仍不見人影。
「難得的機會一起來嘛，別擔心，算我招待。」吳宙陽一口氣喝了半大杯酒，「那間店風
評很好，女孩們不只是漂亮，還都很伶俐，去過一次保證愛上。」
「我還是先等紀總來吧。」范樞掛著笑容，幫吳宙陽再次倒滿酒，想著先盡量拖延些時間
，暗暗祈禱紀耘斐快點出現。
這時劉董也加入了勸說行列，「沒事，你可以跟紀總說待會那邊見啊，他之前也去過幾次
，很熟的。」
「畢竟也是我們拉你去的，他不怪你的，」吳宙陽停頓了一下，像在回憶，「我上次去還
巧遇了紀總，不得不說他在那邊可是非常受歡迎呢，雖然表情是有點冷酷，但出手大方態
度又紳士，這手段我倒是想學學。」
明明看著顏明以的眼神有無盡的溫柔，對其他人也多是冷冷冰，這樣的紀耘斐竟會流連花
叢，范樞心裡不禁訝異著。也許是工作因素需要逢場作戲，又或許是身為男人而難以抗拒
的誘惑，實在想不透，只能說大老闆的世界他不理解。
范樞拿起手機，假裝要傳訊息告知紀耘斐，實則是求救。
然而，訊息才按送出沒多久，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抱歉，來晚了。」紀耘斐大步走來，朝在座的人們點頭表示歉意。
「紀總！」劉董開心地站起來，走過去拍了拍紀耘斐的肩，「你可總是來了！待會要再去
金夜繼續慶祝，沒你怎麼行！」
「行！當做賠罪，等等我先請大家一輪。」紀耘斐豪爽答應。
「那也帶上范特助一起啊，讓他也放鬆放鬆。」吳宙陽說。
范樞抬頭望向紀耘斐，掛著勉強的笑容，內心希望著對方能讀得懂暗示。
紀耘斐看了他一眼，表情沒什麼變化，讓范樞那顆心懸在那，猜不准紀耘斐會怎麼說。
而紀耘斐的確觀察到范樞的臉色不怎麼好，一看就知道是個不會喝酒，或者說不會擋酒的職
場新人。
「這可不行，他還得收尾一些工作呢！」紀耘斐稍微停頓了一會，回覆道。
「紀總也太嚴苛了吧，這時候還要人工作！」吳宙陽幫著打抱不平，但范樞心中希望他能
別再說了。
「工作可不等人啊。」紀耘斐邊說邊拉了范樞一把，「不好意思我們失陪一下，老闆得交
代一些工作。」
紀耘斐把范樞帶到了包廂外，稍微遠離了吵嘈的空間。
「你不太會喝酒吧！」紀耘斐說，「不會喝別勉強喝，工作不是這樣做的。」
雖然語氣不是很嚴厲，甚至可以說帶有一點溫柔，但范樞聽了還是不太愉快。
究竟是誰忙著約會而遲到的！當然，這些話他並沒有直接說出來，只是疲憊的看著紀耘斐
，淡淡的說：「跟客戶應酬也是工作的一部份。」
紀耘斐聽了不禁莞爾：「那是我的工作，這事不用你擔心。」他稍微低下身，手掌搭在范
樞肩上，察覺到范樞的雙頰與耳朵因為酒精而些微泛紅，跟往常不一樣的神態讓他感到有
趣，「好啦，別一臉委屈樣，今天你辛苦了，不過我這也是在好好幫你，陪顏明以吃飯不
是能讓增加咒語的成功機率嗎？要多接觸，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這句話從一個壓根不相信咒語法術的人說出，實在荒謬。范樞內心已經懶得再吐槽，他揉
揉自己緊繃的太陽穴，只希望可以快點回家睡覺。
「那紀總您剛才說的收尾工作是指？」范樞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努力打起精神問道。
紀耘斐笑了出聲，「那只是讓你回家的藉口而已，該做什麼你應該都也知道了，但沒那麼
急，拖個一兩天也是沒關係的。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劉董那邊我去幫你說一聲，明天有
需要也可以請假，傳個訊息讓我知道就好。」
「好的，謝謝紀總。那我先走了。」聽到總算可以回家的范樞鬆了口氣，然而他邁了一步
後卻停了下來，回頭問：「那您晚點會繼續跟他們去喝酒嗎？」
「當然，不是答應劉董他們了嗎，況且剛才也說了，這是我的工作之一。」紀耘斐雖然有
點不解范樞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好好地回答了。
因為酒精還有身體的不適，范樞整個人反應都有點緩慢，他盯著紀耘斐並沒有馬上說話。
過了十幾秒，他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緒，緩緩道：「那您也不要喝太晚，早點休息。」
紀耘斐愣了一下，一方面是突如其來的關心，一方面是范樞現在的表情實在太像昏昏欲睡
的小動物，讓他莫名的有股衝動想要揉一揉范樞的頭頂。
然而他並沒有這麼做。
身為上司，這樣的舉止並不穩妥。更何況兩人只會有短短三個月的共事，之後恐怕也不會
有什麼交集了，紀耘斐還沒有醉，距離該怎麼把控他心裡還是有數。